锦衣状元 第768章

作者:天子

张璁道:“近来在下并未见过张侍读。”

“哦。”朱浩点头。

二人继续往前走,张璁忍不住问道:“朱先生可是认为,应当让张侍读更进一步,在翰林院中有所作为?”

朱浩笑着摇摇头:“没有,张提学一向淡泊名利,这点跟唐先生很像,不过他到底是进士出身,也在朝为官。陛下先前提及,打算以其为礼部右侍郎,正好我可以轻省一些。”

礼部右侍郎……

张璁听出一些苗头,看样子,朱浩打算把他自己的差事交给张邦奇。

朱浩身为大明目前仅次于皇帝的二号人物,说话非常管用,在张璁看来,如果朱浩选定张邦奇来当礼部右侍郎,那皇帝十有八九会同意,而到那时……一个平平无奇的张邦奇,就会成为他的直接竞争对手。

“朱大人,几个铸件都做好了,您给卡一下尺寸?”

正说着话,朱浩已经进到最里面。

好像个铁匠铺一样,一群工匠正在里面制造新式螺丝,很多东西要系统化生产,还要保证质量,各种技术都需要进行改进,而朱浩对于先前制造火车时很多铸件的质量不太满意,一直在寻求精进。

除了提高炼钢技术外,提高铸件的精度和坚韧度也有必要。

朱浩道:“你们多卡几次就好。这位是翰林院张学士,你们过来见一下。”

“见过张大人。”

眼前一群浑身黑漆漆的工匠,好像是干体力活的,张璁见到这些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显然他没把自己当成跟这些人平级的存在,他眼里压根儿就瞧不起这些干脏活累活的人。

……

……

朱浩继续做事,张璁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张璁怎么也没想到,朱浩作为大明的实权人物,居然能做到事事亲力亲为,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朱浩才把手头上的事做完,二人又一起离开实验室。

没等到驿馆,就见唐寅扶着娇妻下了轿子。

唐寅抬头看到二人,示意丫鬟先搀扶怀孕的娇妻进去,随后才迎了过来。

“秉用?你怎来此地了?”

唐寅对张璁的到来多少有些意外。

别的不说,唐寅看人还是比较准的,在唐寅眼中,张璁属于那种急功近利的人物,并不是实干型人才,张璁跑西山来必定是为了达成某种政治目的。

“唐阁老。”

张璁急忙对唐寅施礼。

唐寅笑着摆摆手:“都是熟人,作何多礼?敬道,你今天很闲吗?”

朱浩道:“没有,我今天也很忙,这不都没时间接待秉用兄?我提前也不知他要到来,要不然唐先生你帮我接待一下?”

“没空!”

唐寅的回答很干脆,随即想到如此有点失礼,赶紧对张璁解释,“秉用,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是来找敬道的,就盯紧他,你们谈你们的,我这边……咳咳,身体不好。干不得烦心事。”

张璁面色尴尬:“唐阁老客气了,在下无须他人接待。”

朱浩笑道:“唐先生,今晚设下酒宴,你可一定要来,也算是为秉用兄接风洗尘……他是来找我谈议礼之事的。哦对了,还没为秉用兄安排住所……”

“不用,在下自会去找。”

“这怎么行?来人,帮给张学士安排一番。”

……

……

张璁先去安顿了,以他的说法,会在西山住两天。

唐寅把朱浩叫到他在驿馆内的房间。

“敬道,你怎么想的?不是对手吗?他怎么上门来了?对你示弱,想麻痹你,让你对他放松警惕?”

唐寅很不理解。

只有他知道,张璁心里那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是朱浩有意给他激发出来的。

等于说朱浩给自己栽培了个对手。

现在对手主动示弱,唐寅自然要找朱浩消遣一下,让朱浩觉得自己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朱浩笑道:“你觉得他经历此行后,回去能甘心?估计对我更加恨之入骨吧?”

“恨之入骨?不至于,不至于!”

唐寅摇头,“他难道一点感恩图报之心都没有?当初是你从人堆里选中他,那么多新科进士,你选谁其实不都一样?唉!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你选一个上了年岁的进士出头,就算他知道自己入朝晚需要做点事来实现其政治抱负,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到他的秉性是否适合?”

朱浩摊摊手:“很适合啊。”

唐寅又一阵无语。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张璁在楼梯口跟驿馆人员争吵的声音,或者说,张璁在那儿教训驿馆中人对他的接待礼数不周。

西山虽然已成为京城周边最耀眼的城镇,经济实力提升上来,但这里几乎从来不接待朝中官员,而且驿馆中的工作人员全都不是正规编制,哪里知道接待一个翰林学士应该用什么标准?

在他们看来,什么官都一样,小心伺候着就行。

却不知张璁对自己在外的生活起居要求很高,稍微不顺心便喝斥一番。

“看到了吧?”

唐寅扁扁嘴,又提醒朱浩。

这张璁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像你我这样可以善待普通人,待人接物没那么傲气。

朱浩笑道:“如果他是个谦卑守礼的翩翩君子,我还不选他呢。回头我会一并告诉你选他的原因。”

第1015章 众叛亲离的征兆

张璁在西山住了两天,说是要跟朱浩谈事,但直到最后什么事也没谈成。

他甚至都没有拉下脸去跟朱浩求教什么,在张璁心目中,他更愿意以对等的姿态跟朱浩相处,却好像忘了,他本来就没资格跟朱浩平起平坐。

当朱浩亲自送他去火车站时,张璁几次犹豫想跟朱浩说点儿什么,但到上车也没开口,朱浩客客气气目送火车远去。

“怎么样?”

唐寅就在不远处,当天也是他送自家娘子回京城的日子。

虽然他也想把妻子一直留在身边,奈何朱浩这位师娘一直不太适应西山的环境,怀孕的女人麻烦事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浩笑道:“还能怎样?走个过场,大概他回去后也有理由跟叫他来的人说,他任务已完成。或许他也知道,我一时半刻不会揭穿他。”

“看不懂。”

唐寅摇摇头,“张秉用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非要依靠你才有机会上位,为何他却对你这般芥蒂?只是因为你之前做了一些事情让他不满,就如此这般不顾前程?”

朱浩道:“因为他知道,君臣间不可能永远和睦,他是在赌。”

“赌什么?”

唐寅提起了兴趣。

朱浩正色道:“就算他诚心跟着我干,最后也只能打个下手,不能到达最高的位置……相反,若是跟我对立,那陛下将来跟我生出芥蒂时,就轮到他上位了。他在赌,花无百日红。”

“嗯。”

唐寅点了点头。

朱浩道:“先生送师娘离开,为何自己还要留下?是说先生觉得西山不错,以后准备在这边长居?”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道:“没有,只是与人相约冬钓,两米多深的冰层都破开了,还没钓上鱼,等过个两日再走不迟!”

朱浩挺无语的。

换作别人,朱浩大可以为这是障眼法,其实另有目的。

但换作是唐寅……这货真能干出这种事。

再说唐寅留在西山,也的确看不出他有什么正经事要做,没事就是喜欢瞎逛,虽然眼下只是初春时分没多少光景可看,但对唐寅来说,这种风景是能见一天少一天。

……

……

张璁刚回京就得知消息,说是前一日他不在的朝会上,有廷议让黄瓒为户部尚书。

而张璁很在意眼下内阁的配置,并不认为黄瓒出任户部尚书是什么好事。

空出来的位置,要么有人顶上去,不是他张璁,他就一阵窝火,而让他上他又怕将来朱浩入阁自己只能腾地方,如此就形成一个矛盾点,张璁最希望的是如今内阁的人事不要发生大的变动。

所以张璁回京当晚,就去黄瓒府上拜会。

黄瓒对于张璁的来访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还对张璁去西山之事感到很好奇,因为现在皇帝派系的人都知道朱浩就在西山,你张璁前去拜会,不是对朱浩表态效命的吧?

“秉用你是说,你去这两日,跟敬道话都没说上几句?”黄瓒听了张璁言及这两天的经历,并不太相信。

张璁本来是礼议派“二号人物”,朝中地位仅次于朱浩,但随着朱浩相继提拔黄瓒和唐寅为阁臣后,张璁落到了第四号人物的份儿上,黄瓒现在名义上地位可是比张璁高的。

但张璁心底却瞧不起黄瓒,就在于大礼议这件事上,张璁自认为出力最多,也是唯一有资格跟朱浩叫板的人。

不然指望黄瓒和唐寅去对抗朱浩,这辈子都没戏。

张璁道:“那位朱侍郎眼高于顶,他身旁还有唐阁老在,很多时候递不上话。”

黄瓒问道:“那你去的初衷是什么?”

“乃司礼监掌印张公公让在下前去……以张公公之意,让我等不要有何怨怼,要一心匡扶社稷,但等我到西山后才发现,朱侍郎根本无心与他人合作,或许在其心目中,以其一人之力足以撑起整个朝堂,眼中哪有我们的存在?”

张璁敢这么说,也是知道现在黄瓒跟朱浩无法做到齐心一致。

不过,黄瓒对朱浩的确有意见,却还没到要跟朱浩反目成仇的地步,故此听了张璁的话不由皱眉。

“秉用,连张公公都看出来你心中有想法,你不该有所触动并做出改变吗?张公公背后可是站着陛下,他的话往往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黄瓒也是在提醒张璁,你现在没资格跟朱浩叫板。

张璁摇摇头:“黄阁老,我跟你不同,我入朝时日尚短,短短几年时间里,我就坐到了别人几十年都爬不上来的位置,而我所要面对的艰难险阻,也是您这样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不能理解的。”

“是吗?”

黄瓒不以为然。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觉得自己很光荣,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张璁道:“而我只效忠陛下,至于其他人……哪怕是朱侍郎,就算他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不代表我以后什么事都要听命于他。否则我都难界定,自己到底是大明的臣子,还是他朱敬道的臣子?”

掷地有声,甚至公开跟黄瓒说,他要跟朱浩分道扬镳。

黄瓒自然不会把张璁的话告诉张佐,也不可能告诉朱浩,或者说,就算他黄瓒不说,难道朱浩就看不出来张璁这生分的模样?

“由着你吧。”

黄瓒懒得跟张璁争论,“老夫年老体迈,不会在朝中待太久,今日廷议举荐老夫为户部尚书,估计就这几天老夫便会入户部任部堂,至于你……是要老夫跟陛下说一声,将你举荐入阁吗?”

张璁摇头:“在下很清楚,目前从声望到资历,再到能力,尚不足以胜任阁部之职,所以不做妄想。这也是对朝廷和陛下负责。”

黄瓒都快听不下去了。

什么事都打着效忠皇帝的名义,莫非是知道你现在跟朱浩的关系闹得很僵,所以你要竭力表现出自己是个忠臣?其实你适当服服软,也不代表非要一直听朱浩的……哪怕你现在听他的,未来不听也行啊。

可你非要一上来就跟朱浩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感情你们非对立不可,是吗?

外敌清扫干净了,就开始搞内斗?

“好。”

黄瓒道,“老夫尊重你的意见。”

张璁冷冷道:“黄阁老既然知晓自己在朝时日无多,为何一定要去户部?留在内阁不好吗?”

黄瓒自然知道张璁那点小心思,他心里不由琢磨开了,你张秉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朱敬道不对付你,是因为你能耐大,得到皇帝信任?

哼!

分明是人家不屑于对付你!

你现在还想干涉别人的选择?

你没实力,非要装大头鬼,到头来只能成为冤大头!

“老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黄瓒冷声道。

张璁道:“若是黄阁老,可以一边兼任阁老之职,一边为户部尚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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