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皇帝要的是杀一儆百,必然会公开执行刑罚,那你们这群人中,有不少将会被在朝堂上执行廷杖,既让你们没面子,也让旁观者知道皇帝的威严,总之你们这次的事情越坚持,最后受的皮肉之苦越重。
朱浩道:“不过庆幸的是,左顺门外已无人,有人针对议礼的奏疏仍旧会上,但结果已无关大局。”
杨慎一拍桌子:“坚持了半天,受害的始终是儒臣,得逞的却是奸邪小人?这世上还有公理可言吗?”
这话,朱浩就不爱听。
你不能把有争议的事情下如此定论,感情你就光明磊落,而别人就卑鄙无耻?你好像忘了自己是在跟谁斗吧?
皇帝要惩罚你,没让你死就是好的。
不知道什么叫三纲五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明日早朝,定会提及此事,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出去给谁吗?”
朱浩说这话的意思,这次的见面不可能商议出什么结果,我马上要走了,倒是再可以替你传话。
杨慎摇头:“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
……
朱浩从北镇抚司的诏狱出去,恰好碰到几名翰林院的官员被释放。
因为徐阶从一开始就没参加左顺门事件,朱浩不用为其担心,而蔡昂本身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最后却被裹挟而至,因为蔡昂本身官品不高,也被拿到诏狱,好在他跟朱浩关系不错,因此避免遭受杖刑。
翰林院这次参加左顺门事件的人,几乎是被一锅端。
朱浩向朱四提请,把一部分人放回去以安定人心,其中就有蔡昂。
“敬道?你……没事吧?”
蔡昂见到朱浩,眼眶红红的,他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大概在诏狱里担惊受怕,尤其是看着同僚一个个被叫出去执行杖刑。
最后十个人中有八个会被杖刑,而蔡昂则幸免于难,连他都不知道杖刑挑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为什么八个人受罚,而另外两个人可以免于受罚,而且很难厘清其中的区别,毕竟每个人的意见基本都一样,而参与度方面除了为首几个外,基本差不多。
朱浩道:“没事了,出去说话吧。”
说着,朱浩示意锦衣卫把门口让出来。
朱浩正要与蔡昂出门,对面过来一人将去路堵住,正是之前在锦衣卫中大出风头的王邦奇。
在左顺门事件中,王邦奇这个名留青史的酷吏可算是找到机会,出面打了不少人,他现在对于当官的一点都不带怕,对朱浩……他是有所忌惮,但现在却仗着皇帝惩戒文官,自然觉得,朱浩也会被归类为即将被惩戒的对象。
“这不是朱侍郎吗?”
王邦奇说话的口吻不阴不阳。
朱浩皱了皱眉:“是,你有何事?”
王邦奇冷冷道:“没有何事,从这里走出去的一概要交买路钱。”
旁边的蔡昂一听,不由紧张起来,赶紧问道:“多少?”
显然蔡昂是怕了,如果再留在诏狱,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呢,因为昨夜牢中就听说有人被打死了,而他觉得自己身体一向不好,受不起杖刑,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出生天,谁想再回去?
如果只是交点银子,蔡昂是愿意付这钱的。
王邦奇道:“一人一百两。”
“一百两?”
蔡昂一听,顿时有种不如去死的感觉。
朱浩道:“你倒是挺会敛财的,趁着陛下大发雷霆公然索贿?”
王邦奇道:“朱侍郎,卑职知道您现在没有被下狱,但这不代表您未来就很安稳,进到这里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好自为之吧。这银子可不会入卑职的腰包,现在朝廷要修铁路,造火车,还要开矿,到处都要钱……一百两都算便宜的,不给的话,就请回去!”
朱浩不想搭理王邦奇。
他拉着蔡昂的衣袖,转身就往诏狱里走,王邦奇见状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按到了腰间刀把上,准备抽刀恐吓。
“唰唰唰!”
朱浩身后本来属于锦衣卫一边的人,抽刀比王邦奇快多了。
“你们干什么?”
王邦奇到底是百户,而知道朱浩身份负责贴身护卫之人,都没有王邦奇的职位高。
一名锦衣卫道:“王百户,切勿乱来,朱侍郎乃朝廷命官,此乃北镇抚司衙门,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对知道朱浩身份的锦衣卫来说,这北镇抚司可以说是朱浩的后花园,你王邦奇要银子要到朱浩头上来了,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还是说这百户你不想干了?
跟正德末年一样,被参劾最后连职位都丢了?
王邦奇梗着脖子道:“老子为锦衣卫办事,并无私心,有何可惧?”
正说着话,骆安从里面出来。
“骆镇抚使。”
王邦奇不得不躬身向骆安行礼。
骆安对朱浩点头示意,随后做了个送的手势,道:“朱侍郎,您请便。”
“嗯。”
朱浩侧目看了王邦奇一眼,心说我从这里带谁出去,还用看你的脸色?看来你是真不想在这里干了,正好左顺门的事情结束,你可以去该去的地方,比如说看守皇陵就是个不错的差事,跟我那个二伯做伴去吧!
……
……
除了朱浩这边带蔡昂出北镇抚司畅通无阻,别的官员要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家属都要带赎身银子来,不过交的罚金却不用一百两那么多,十几两到几十两还是需要的,而操作这件事的,正是在争夺锦衣卫指挥使上占据优势的王佐。
王佐要这么做,朱浩也没理由反对,甚至暗中支持。
不然的话,朱浩没理由跟朱四进言,正因为朱浩跟朱四说,这次抓的人有点多,而且有些人是被裹挟的,还不如区别对待,在内部施行离间之计,然后对放出去的人适当征收一些赎身银……
朱四琢磨后,既能达到政治目标,还能赚点小钱,也就同意了。
“多谢敬道,要不是你,指不定要花费多少银子。”
蔡昂有些后怕。
要是真被王邦奇坑一百两银子,他绝对拿不出来,必定要回去坐牢接受杖刑。
朱浩勉强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正因为朱浩知道蔡昂并不是善于攒钱之人,平时多去买书,甚至接济同乡,才会出面保他出来,也是因为朱浩觉得蔡昂还算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没事就好。”
朱浩回头看向北镇抚司大门。
蔡昂四下寻摸一圈,没找到来接自己的家人。
而各家来迎自家老爷出牢的人不少,但多数人都要失望而归,这次不是说交了银子就能出去,而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交银子出来,没在名单上的,连交银子赎身的资格都没有。
“我走着回去便可。”
蔡昂显得身心俱疲。
左顺门折腾了一天,然后诏狱内担惊受怕了一夜,作为文人身体原本就孱弱的蔡昂,自然经受不住。
朱浩道:“蔡兄,我听说最近你有机会升侍读,好好努力吧。”
“什么?”
蔡昂面带不解。
我这才刚从诏狱出来,接下来是否会被追究责任都不知道呢,你居然说我会升官?
就算是真的,我都没那心思。
更何况……这怎么可能呢?
朱浩叹道:“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以后要开经筵日讲,多要用一些意见相对温和的人,我向朝廷举荐了你。”
“你……”
蔡昂本想说,你的举荐有用吗?
你也不过才刚升上来,虽然是跳着升的,但要是你说谁能当侍读,谁就当侍读的话……那你不用当礼部右侍郎了,大可去当首辅,甚至首辅都没那资格。
朱浩道:“回去安心准备一下,议礼之事暂时放到一边吧。回头我再找你,与你商量些事情。”
第988章 尽力而为
皇帝辍朝两日后,第三天早晨,朱四终于出现在朝堂上。
不过当天却没有商议任何国事,本来众文臣上朝的目的,也是为了向皇帝施压,让皇帝将关在诏狱内的参与左顺门事件的文官给放出来。
但一上来,朱四就给了在场官员一个下马威。
众大臣在进奉天殿前,外面被押着的三个人已经被按在地上,准备随时执行廷杖。
这三个人,一个是丰熙,一个是夏言,一个是张翀。
一个翰林学士,两个六科给事中。
等于说,皇帝准备杖刑三人,让朝臣知道什么叫皇命不可违。
当天乃是大朝。
除了文臣外,连武勋也在列,很显然皇帝的目的不单纯是为了震慑文官,同时也告诉那些武勋,你们要忠心对待的是朕,现在只有朕能代表朝廷,文官只是朝廷的附庸而已。
“陛下……”
基本的礼数过后,吏部尚书乔宇准备发起对受押官员的求情活动。
如果可行的话,乔宇也打算当众对大礼议的事情再做一番争取,昨天出现流血事件,有人已在北镇抚司衙门内被活活打死,尸体都被送出来了,这不摆明已把事闹大?反正乔宇觉得,自己应该尽到对杨廷和托付的最后责任。
虽然乔宇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并不在外面等着挨杖刑的人中间。
朱四道:“乔卿家,你要说什么,朕很清楚,你是想替外面的人求情是吧?”
乔宇心说,我不但要为外面那三位求情,大礼议的事我还想做个头铁的,据理力争,不然回头别人怎么评价我?
朱四看了看沉默的内阁三人,以往有什么事,都是由内阁发起,但现在内阁架构已经完全不同,随着杨廷和、毛纪和蒋冕相继离去,内阁已不具备继续执行杨廷和留下的策略的能力,现在内阁两个中立派,一个议礼派,在这种事上理所当然选择了沉默。
“朕不想听你的,朕今天一句话都不想说,其余的人也不必进言了!哼!御史今天也不会多嘴多舌了,反正他们现在想说,朕也不会听!”
朱四的话,带着一种耀武扬威,更兼赤果果的威胁。
六科的人基本都被关押在北镇抚司衙门,今天朝堂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也就是那些御史言官了。
朱四冷冷道:“外面三人,不思为臣之道,不仰君恩,一心让朕为难,让朕不能全父子情义。朕深感痛心,拉进来,每人廷杖三十!”
“陛下!”
当即一大堆人出列求情。
朱四冷漠地抬起手,喝道:“劝说者,与罪者同罪!”
这一下把出列的人给吓了回去。
要说大明臣子是很耿直,但问题是,正德一朝,这群大臣面对一个把朝堂当儿戏的朱厚照,也没把皇帝给规劝回来,要讲乱来,朱四给那个堂哥提鞋都不配。
现在皇帝只是想追求对待故去父亲的礼数,追封兴献帝,要说这是胡闹……也是正经的胡闹,而不像朱厚照那样,每次廷杖几乎都带着一抹无厘的意味头,有时仅仅是因为皇帝看谁不顺眼,或者谁说话不合他的心意,便让大臣遭受皮肉之苦。
……
……
丰熙、张翀和夏言,被当众廷杖。
在大明,廷杖是最不顾君臣颜面的刑罚,任何大臣经历这种事,都会蒙上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而对丰熙这样年岁本来就不小的人来说,更让他痛心疾首。
但这三人,在朝堂上挨棍子的时候,都没说什么,但其中有一人却觉得自己很冤枉。
正是夏言。
夏言觉得,如果给事中里要拿两个人来廷杖的话,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甚至抓十个人来,自己都不排不上号。
可问题是,昨夜诏狱内被打死的那个人就是六科护礼派发起人张原,而随着张原身死,夏言又是第一批被拿下的六个人之一,被拉来这里廷杖,看起来就合情合理了。
夏言心里琢磨,就因为我平时太过耿直,有什么事都去进言,得罪了权贵,才落得此凄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