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张佐无奈道:“现在大礼议没个结果,陛下怎会甘心回城去?”
唐寅道:“留在此处,陛下又不能亲自参与,情况暂时也不会有改变,徒增烦恼……好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本来唐寅还想替朱浩说上两句,但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张佐哭丧着脸道:“咱家也知晓,想赢得更多人支持不容易,朝中就这么几个支持继统不继嗣的官员,可现在公开进行辩论,只怕势头对陛下更为不利,咱家只能干着急……唉!”
……
……
拜别张佐后,唐寅第一时间找到蒋轮。
蒋轮正为今天观礼仪式顺利举行而自豪,毕竟这是他为朝廷办的第一件体面差事,沉浸在立功后的喜悦中。
“见到敬道没?”
唐寅问道。
蒋轮道:“没见到,不过先前却见两位孙家公子往后帐去了。”
“哪两位孙家公子?”
唐寅首先想到的是今天上午跟他在一起很长时间的翰林编修孙元。
难道说的是孙元和孙京两兄弟?
唐寅心里也在纳闷儿,孙元明明说过,今天大礼议之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打算出面啊。
蒋轮道:“乃孙孺还有孙京,二人不都跟朱家小先生过从甚密?哦对了,犬子也跟他们一块儿去了,另外还有一大群人,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我瞧他们好像是要去做什么事……”
唐寅愣了愣。
朱浩这时候居然把孙孺他们发动起来?
光靠这几个人能发挥什么效用?
他们就算曾经在国子监中供事,也没见有什么建树,孙京虽然是孙交的儿子,但毕竟没有功名在身,在国子监混日子,能有什么出息?
“孙孺不是跟凤元在永平府吗?几时回京的?简直不知所谓!”
唐寅明显还没明白过来,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
……
唐寅跟蒋轮作别,想让锦衣卫的人帮忙找一下朱浩,现在的他不再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要获取一些内情。
锦衣卫指挥使朱宸现在正准备交棒,随后便会领五军都督府的职位,等着致仕养老。当天负责安保事宜的是有很大几率继承锦衣卫指挥使职位的骆安,唐寅没见到其人,只是见到王佐。
王佐平时跟唐寅交集不多,知晓唐寅要找朱浩,吓了一大跳,赶忙提醒:“唐翰林,现在去找朱先生的话……会不会泄露一些隐秘?不妥吧?”
唐寅道:“就是找他有事,你只需要告诉我,现在他在哪儿便可。”
“或是并不在此地……应该在府上吧?”
王佐显然也不知情。
唐寅点头,他也不为难王佐,正要准备叫上人,与他一同回城去找朱浩时,王佐突然又提醒一句:“唐翰林此时是否应当去后帐看看情况?先前好像那边……闹腾起来了。”
“何意?”
唐寅不解。
王佐道:“卑职见黄学士以及张璁张翰林,与不少翰林去了后帐,那边似乎闹起来了,吵得很凶。您去了,或能帮忙调解一下。”
“黄学士?他……不是应该正在会见那些大臣吗?”
唐寅又有些犯糊涂。
今天不是说好了,官员在一个帐篷里辩论,而没有功名的人在另一个帐篷?
先前既听说孙孺、孙京带着一群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去了士子的帐篷,现在又知道黄瓒和张璁也跟去了,那这就有意思了。
唐寅心想,难道朱浩这小子,是想玩什么田忌赛马的招数,让黄公献和张秉用来个降格打击?
以翰林学士和侍讲的身份,去向那些读书人施压?
若真是如此,那些跟黄瓒和张璁一起去的读书人又是什么套路?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唐寅这边还没摸清楚状况,有人往这边跑过来,起哄一般大喊大叫。
王佐一看这架势,急忙带锦衣卫的人,往出事的帐篷赶去。
唐寅远远看了一眼,人头攒动,好像是挺热闹,一些读书人从帐篷里冲出来,揪头发的揪头发,撕衣服的撕衣服,拳打脚踢的也不少,就是这群读书人打架的样子有些笨拙,怎么看都像是菜鸡互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胡闹!”
唐寅心里一阵发怵。
此时黄锦闻讯赶了过来,却先见到唐寅,急忙安排东厂的人过去维持秩序,而他则往唐寅这边走来,好像要先确保唐寅的人身安全。
唐寅道:“黄公公,这是从何处来?”
黄锦苦笑道:“官帐那边议礼,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这边出事,特来看看。”
唐寅问道:“那边一个唱反调的人都没有,是吧?”
“这……是的。”
黄锦有些无可奈何。
在大礼议上,站“继统不继嗣”观点的人太少了,官员那边少了黄瓒和张璁,一点波澜都没掀起,反倒是一群读书人议大礼的地方,先是因为讨论太激烈而言语上起争执,后来就大打出手……
黄锦正要告辞前去向皇帝汇报,唐寅问道:“黄公公,你确定没见到朱浩?”
黄锦道:“通车仪式结束,朱先生就回城了,如今正在靠近德胜门的地方喝茶,还说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去麻烦他……若是您非要去寻,咱家便将他的地址告知于您。”
唐寅摇头苦笑。
心里在想,这小子感情就在隔岸观火看热闹?那不用说,眼前打架这一幕也跟朱浩的设计有关!
“告诉我他在哪里!”
唐寅毫不客气地道。
……
……
一场有关读书人为观点而殉道的火拼,已不能吸引唐寅的注意力。
他更想知道,朱浩到底怎么想的。
他匆匆忙忙进城,在城门楼附近的茶楼,见到了正在跟苏熙贵喝茶聊天的朱浩。
“我就说唐先生会来,你看让我猜着了吧?”
朱浩笑着对苏熙贵道。
唐寅道:“今天的事,是你一手策划的?有失体统!你可知,陛下到现在还没回宫,你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
朱浩笑道:“闹大不好吗?”
“何意?”
唐寅坐下来,先瞪了苏熙贵一眼,苏熙贵急忙起身行礼,唐寅也不理会,随后苏熙贵悻悻然重新坐下。
“是这样的,本来就没几个人支持‘继统不继嗣’的观点,就算花了银子,发动一些关系,甚至用当官的许诺贿赂一批人,让他们来为陛下发声,但结果也不太好,所得到的响应寥寥。”
朱浩说到这儿,言语中颇有遗憾,“既然没人支持,那说明正统文官的影响力太大,干嘛还要从辩论会主旨入手?”
唐寅道:“好像这辩论会就是你策划的吧?”
“呵呵,策划归策划,我也没说要在辩论上赢对手啊?拳脚上赢,照样也是赢嘛……”
“你……你不会是想把那群读书人给打服吧?”
“不重要,打起来就行,之前大礼议的议题还是太过严肃和庄重,所有人压力都很大,看得越重,陛下下旨确定的‘继统不继嗣’的理论要通过越是面临艰难险阻,只有把这件事变得没那么严肃,甚至荒诞不经,陛下出面一锤定音,才会彰显皇权至上,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第924章 该揭开面纱了
观礼台下。
杨慎本还在等黄瓒和张璁露面,好好与二人进行一番有关大礼议的辩论,他已整合一整支翰林队伍,无论是从气势还是从声浪上,都盖过黄、张二人,却一直没得到消息说二人在辩论会露面。
先是听说二人去了后帐,也就是普通读书人议礼的帐篷,随后就听说那边干起来了。
“何以会动手?”
杨慎闻讯,当即就要带人过去。
余承勋过来传消息,一把拉住杨慎:“用修,此时场面混乱,你去了指不定会有如何结果,还是不掺和为好。”
杨慎眉毛一横:“怎么,你怕挨打?”
余承勋叹道:“正是因为不怕,所以才可能会有大事。”
杨慎一怔。
随后他便大概明白余承勋的意思。
大礼议方面,持有主流“继统继嗣”观点者的数量远超另一边,那不用说,这里发生的殴斗,双方的人数比就会形成一边倒,而这会儿黄瓒和张璁正好在现场……要是二人被普通读书人打了……
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本来占理,舆论也非常支持,但出手把对方给打伤,有理也变成了没理,不明就里的旁观者,自然会站在“受害者”一边。
而他杨慎若是去了,回头被追究责任……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皇帝一定会下令彻查,到时杨慎卷入其中,会不会被人扣屎盆子说打人的事是他指使的?毕竟他发动了不少年轻翰林、监生和读书人,已成为意见领袖。
正说着,翰林学士丰熙过来,见到杨慎后,立即向他打了个眼色。
杨慎会意地跟着丰熙到了一边,丰熙见左右无人才小声告之:“陛下已回城了!”
杨慎道:“陛下知晓了殴斗之事?”
丰熙道:“用修,你是聪明人,该明白这次纠纷因何而起吧?”
杨慎颇为气恼,本来是讲理的地方,还公开搞辩论,结果才半天,就演变成了打人?
“若陛下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为此,那行事是否太过阴损?”
杨慎毫不客气发出抨击。
丰熙皱眉,在他看来,杨慎愈发不像话了,你这居然直接就骂起皇帝来了?
我可是翰林学士,你谤议君王不要紧,别拉上我行不行?
“用修,今日你可千万别再出面,这是为你好,现在谁都知道,你这边凑了太多人,而且先前出手打人的士子中,也有人是你亲自招募,亦或者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这边给你准备好了马车,你立即回城去。”
丰熙一副要保住杨慎的架势。
杨慎摆手道:“在下知道分寸,不会乱来,回城之事就不劳丰学士费心了。”
当面就拒绝了丰熙的善意。
一切就在于杨慎觉得,丰熙也属于妥协派,一看对方这怕事的模样,就知道丰熙在大事上不会坚定站在他这边,心中一阵鄙夷,语气自然也就显得有些冲。
……
……
士子殴斗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被维持秩序的锦衣卫给弹压,随后清点两边损伤,却是“继统继嗣”一方人员受伤更重。
因为另一边明显有准备。
而且挑头出手打人的有一定武功底子,诸如蒋荣、孙孺等,虽然他们带头闹事后,很快便被锦衣卫保护性撤离,但他们在现场的“英姿”,还是被一些人给捕捉到了。
回城的銮驾,进入德胜门后停了下来。
新任刑部尚书赵鉴登上銮驾,跟朱四汇报有关城外殴斗的情况。
朱四脸上满是不悦,皱眉问道:“朕只是让士子参与议礼,怎么动起手来了?首恶可抓到?”
赵鉴很为难,因为当时是一群不起眼的士子在帐篷里面议政,官员不在其中,谁知道冲突是怎么起的?事后那么乱,他又没亲身去现场调查,只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后就赶紧来跟皇帝奏禀。
“陛下,因事起混乱,无法找出先动手之人。”
赵鉴明说了。
这种因意见不合而打起来的情况,读书人当中比较常见。
怪只怪防备不足,谁知道那群读书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议政,居然敢当着锦衣卫中人的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