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朱浩知道,让张璁明天当个配角,肯定心有不甘,到时张璁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表现自己,皇帝都说了明日在大礼议的问题上可以畅所欲言,谁都可以出来发言,张璁肯定也会逮着机会就上。
“秉用兄,你旅途劳顿,恐怕很困倦了,现在就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日才有精力面对复杂的局面。”朱浩道。
“那可否……先去拜见陛下?”
张璁提出请求。
朱浩直接回绝:“不能,最近我也很少面圣,陛下国事繁忙,出宫要看时机。明日我不会出城,只有唐先生会亲临辩论现场,若是秉用兄有何问题,直接找唐先生商议便可。”
“那……便如此吧。”
张璁还是难掩脸上的遗憾之色。
……
……
大礼议进入实际辩论环节,各方的人都在做精心准备。
朱浩当晚于辩论会举行前去见了他能见的最后一个人……唐寅。
“……我不想去,却非让我列席,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唐寅一上来就抱怨。
朱浩笑道:“大礼议你不出面,可火车和铁路始终是你出面督造的,你不去谁去?再说了,你可是法人。”
“法人是什么意思?”唐寅皱眉。
在朱浩这里,唐寅总是能接触到一些新鲜名词。
朱浩不回答,转移话题道:“先生,刚才我去见过张秉用,他对于自己未能进位翰林学士,好像有几分意见……我明确告诉他,陛下让他进翰林院为侍读,明天让他跟你一起去城外出席典礼。”
唐寅道:“他都当翰林侍读了,还有何不满?我看张秉用,好像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啊!”
朱浩不无惊讶地问道:“先生还挺欣赏他?”
“切!”
唐寅嘴角发出不屑的声音,白了朱浩一眼。
大概意思是,我欣赏与否有个屁用啊?
有何实际意义吗?
听你小子说得,好像还吃起醋来了,但谁不知道你小子就喜欢惺惺作态?装来装去有意思?
“先生,其实不瞒你说,陛下对于增加翰林学士人选方面,初步定下的方案,就是加两人。而且最初的方案,就是越级拔擢你跟张秉用。”
朱浩直言不讳。
唐寅闻言不由陷入了沉思。
“至于黄公那边,更多是我出面举荐,也有黄公在湖广时,就与兴王府有联系,这才换得陛下委以重任。”朱浩道。
唐寅摇头:“我看,陛下更多是听你的,如果你举荐的是张秉用而不是黄学士的话,那定是张秉用来当翰林学士。”
朱浩笑了笑,没有回答。
事实就是这样。
朱浩对张璁说的是,我帮你争取了个翰林侍读,但实际情况却是,朱浩刻意把张璁给压了下来,本来张璁可以当翰林学士,硬生生降了好几级,变成了翰林侍读。
从南京大理寺少卿到翰林侍读,传统的官职调遣上并没有实际上的提升。
当然本身进翰林院,就是皇帝最大的恩赐了。
唐寅问道:“那现在就只加黄学士一人?你还……另有安排?”
朱浩道:“先生,若是让你来当翰林学士,你可有兴趣?”
“没有。”
唐寅拒绝得很干脆,“此事莫要再提。”
“那好,先生想举荐谁?我是说,除了我还有张秉用外!”朱浩正色问道。
唐寅一怔。
现在轮到他来举荐了?
唐寅稍微想了下,眉头逐渐皱起,脸色变得深沉起来:“敬道啊,你有何安排,你自己跟陛下提就好了,不要什么事都往我身上牵扯,可好?我在翰林院混个差事,便已非常不错了……你不也说了,今年乃是我命中的劫数,让我顺利渡劫,比干别的什么都好。我没人选可提供。”
朱浩笑道:“那你觉得,让杨用修来当翰林学士如何?”
唐寅又狠狠瞪了朱浩一眼,道:“你又要算计人家用修?我可要提醒你,他做了翰林学士,在议礼之事上,会对你形成不小的制约。”
朱浩道:“就算他不当翰林学士,对大礼议的影响也很大。让他当翰林学士,你以为我是在害他吗?我分明是在保他!”
这话,又让唐寅惊讶不已。
第920章 谁是主角
翌日清早,并无早朝,众大臣早早便等候皇帝出巡,列队准备从德胜门出城。
因为附近的积水潭是京师北渡头,火车的终点站便设在了城门外不远处,方便水陆转运。
杨慎早早便随着翰林院的队伍到了德胜门前。
刚站定,翰林学士石珤便过来,好像是带了什么人的嘱托般,将杨慎叫到一边,小声道:“……用修,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出头,让他人去。”
杨慎壮志未酬,正等着今天好好表现,闻言不由瞪着石珤:“石学士,这是作何?”
石珤道:“蒋中堂派人来知会,让我劝劝你,陛下或要拔擢你为翰林学士,时间就在这两日,若是你贸然出头,只怕……适得其反。”
“嗯?”
杨慎面色阴沉。
名利这种事,杨慎还是很想追求的,他毕竟不是圣人,但涉及到大礼议这一大是大非的问题,不容许他有丝毫退缩。
或许是之前让朱浩出头,结果害了朱浩,影响到他的名声,甚至让他在父亲面前大失面子,让他痛定思痛,以后遇事可不能再逃避,一定要迎难而上。
“不可!”
杨慎稍微思索后做出回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等时候,岂能畏首畏尾?陛下会真心实意让我做翰林学士?即便做了,谁会服?”
石珤道:“用修,不但是晋位翰林学士,陛下似乎还有意让你入阁。”
“石学士,或是陛下想以此来阻挡我出面反对,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缓兵之计,在下很清楚自己的立场,石学士勿要再提。”
杨慎态度坚决。
石珤不能再说什么,该传的话算是传到,下一步杨慎要做什么,好像真不是他石珤能够干涉的。
不然,别人还以为杨慎出面参与大礼议,是他石珤指使的呢。
朝中那么多人胆小怕事,不敢在大礼议的问题上,直接跟皇帝碰撞,石珤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
……
翰林院的人群里,多了一个人。
杨慎目送石珤离开后,老远就看到,发现有些人正在跟此人打招呼。
乃张璁。
张璁刚接到朝廷的正式调令,以其为翰林院侍读,跟杨慎算是平级,且张璁在南京为大礼议之事奔波劳碌,很多人都很清楚,此番入了翰林院,有些人便借着过去恭喜其“高升”,刻意攀交情。
这让杨慎很不屑。
“这不是杨侍讲吗?久仰大名,在下张璁,有礼了。”
张璁见到杨慎黑着脸带着几个人过来,主动上前行礼招呼。
杨慎脸上冷冷一笑,道:“阁下来得真够快的……不是听说才刚从南京出发不久?这就到京师了?”
张璁道:“皇命在身,不敢有所耽误。”
“皇命?你来,背负了什么皇命?”
杨慎言辞间针锋相对。
本有心过来跟张璁攀关系的,此时闻言不由都往一边躲去……既然看出这是新老势力交锋,在杨慎找张璁麻烦的时候,不相干的人还是远远避开比较靠谱。
“请恕在下不能言明。”
张璁本来就挺郁闷的,本以为到京师就能挂上翰林学士的名号,进而大展拳脚,结果只混了个侍读,朱浩还明确告诉他,今天他不是主角,只需要给黄瓒打配合即可。
此时被杨慎责难,张璁这番话无疑是想给自己找自信,让别人觉得他很牛逼……既是在表达不满,同时不也是在完成朱浩交托给他的任务?
吸引火力嘛,只要把别人的矛头吸引向自己,那就算成功了。
无形中还拔高了自己。
杨慎对张璁的态度非常不满,厉声喝道:“阁下,朝廷礼法之事,不是一个外臣应当出面参与的,以你的资历,学问尚未修习几年,勿要以卵击石。”
张璁笑道:“在下明白,在下只是恪尽职守,有时候发表一些浅见,望杨侍讲斧正。”
鸡同鸭讲。
杨慎发现,这张璁年老才考上进士,果然与一般年轻的进士不同,鬼精鬼精的,以寻常手法还真难以镇住。
“銮驾来了。”
就在杨慎准备在大礼辩前好好跟张璁论一下时,别人的提醒声,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帝的车驾往这边过来,同时带动了很多大臣。
皇帝的出巡,也在此时开始。
……
……
众大臣按顺序出城。
张璁一直在翰林院队列中,找寻唐寅的下落,因为他得到朱浩的吩咐,今天跟着唐寅混,毕竟在翰林院中,他不认识什么人。
可一直到队伍起行都没见到唐寅的身影。
出城后,德胜门前民居不少,宽大的甬道,皇帝的銮驾在当中,其中设有好几个疑銮,也不知哪个车驾才是真的,大臣跟随在两侧,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人马负责封路,锦衣卫则负责开道……
等到了新建的车站前,太阳已升得老高,周遭旌旗招展,遍地彩绸,好不隆重。
张璁四处探寻,终于从人堆里找到正在跟孙交儿子孙元交谈的唐寅。
“唐先生。”
张璁见到唐寅,神色间很是激动。
唐寅先往观礼台方向看了一眼,皇帝此时尚未露面。
这跟藉田礼什么的不同,车站相对在人多的地方,周围建筑众多,并不是旷野里,皇帝在典礼开始前,一般不会露面,必须要确保皇帝的绝对安全。
唐寅招呼道:“秉用,别来无恙。”
张璁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让一旁的孙元看了有些疑惑,这位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议礼干将,怎么看上去对唐寅如此的恭维敬重?
到底今天大礼议,谁才是主角?
“唐先生,昨日……在下去见过……那位,他说,让在下今日一定要跟唐先生走在一处。”张璁见旁边有孙元和几名翰林院的检讨等下层官员,便知不能把朱浩的名字提出来。
唐寅笑道:“他跟我说过了。”
谁?
孙元不像别人那么识相,他更像是看热闹的,正好跟唐寅走在一起,交谈下来还挺投缘,为什么要为了照顾张璁而让到一边?
别人怕事,但他不怕。
“敬宗,秉用说的人,就是敬道。”
唐寅担心孙元不明白,主动跟孙元解释了一句。
随后唐寅便向张璁引介了孙元。
当张璁知晓,这位就是孙交家大公子,朱浩的大舅哥时,登时有种“我要失宠”的局促,好像这会儿他才明白,朱浩身边不是只有他张璁一人可用。
“敬宗如今在翰林院内为编修,官职比我高,能力也比我强,我这把老骨头,在翰林院无所事事,今天要不是奉命前来,我都不愿意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好在有敬宗在旁,跟我谈天解闷。”
唐寅很洒脱。
张璁本来有许多“机密”大事,要跟唐寅讲,却见唐寅这般模样,乍还以为对方是惺惺作态,但眼见唐寅明明可以位列主席台,却跑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跟不相干的孙元聊天,说明唐寅可能真无心角逐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