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朱四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孙老,您可知道,朕为世子时,身边帮朕最多的人是谁吗?”
孙交心想,就算你觉得是朱浩,那也肯定是有所误会,毕竟那会儿他只是个稚子!
朱四道:“没错,就是朱浩,他为朕筹谋一切,告诉朕要隐忍,这大明天下迟早是朕的。朕至京师等待朝廷敕令接任兴王之位时,长期滞留不归,又是他教导朕一边玩乐,令朝中人放松警惕,一边又要朕做出亲民之举,赢得人心。是他让朕学会,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帝王,而不是偏安一隅的兴王。”
孙交实在听不进去了,这些话未免有失偏颇,皇帝你只说是朱浩的功劳……那兴王府的其他人就没出过力?
朱四道:“朕登基后,又是朱浩帮朕打理朝中一切事务,让朕慢慢站稳脚跟。”
“嗯?”
孙交听到这儿,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
帮皇帝打理朝中一切事务?
怎么个打理法?
开矿?拍卖矿?还是在大礼议之事上起哄?
但……大礼议不是张璁提出来的么?
朱四道:“孙老一定不要怪责朕荒怠朝事……其实,朕登基后,朝中大小事项朕都是问策于朱浩,甚至连题奏,也多由朱浩代朕朱批……”
“陛下……”
听到这儿,孙交心中已然翻江倒海。
好家伙。
朱浩帮皇帝批阅奏疏?
这位小皇帝批题奏的本事,朝野有目共睹。
可以说新皇能迅速站稳脚跟,并能跟杨廷和形成抗衡,就在于朝臣都觉得,小皇帝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在刚接手朝政的情况下,就能做到游刃有余,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赢得交口称赞。
而这一切……居然是朱浩干的?
他怎么做到的?
“孙老好奇朱浩是如何帮朕的吧?其实朱浩……可以模仿朕的字迹,无丝毫差错,朕小时候练字,很多时候都是用朱浩的模帖,所以……这一点张公公应该很清楚。”朱四说到这儿,居然略显得意。
张佐继续低头不语。
朱四猛吹朱浩的牛逼之处,张佐却隐隐感到担忧。
这事提前没跟朱浩商议,就拉孙交过来商量怎么让朱浩破格入阁,还把如此机密的事说出来,难保孙交不会为了朝廷的稳定,来个“大义灭亲”。
不过张佐想了想,有些事太过荒诞离奇,就算孙交出宫后检举,别人也未必肯采信吧?
朱浩一个少年,在朝毫无跟脚,居然每天帮皇帝朱批?还能做到游刃有余?说出去谁信?
但孙交真信了。
孙交并非那种听是风就是雨的人,他是经过长时间研究揣摩,最后发现……朱浩在兴王府体系中的地位,比唐寅、蒋轮甚至张佐都要高,而故去的阁臣袁宗皋更是靠边站,似乎一直都没有获得新皇的重用。
朱浩做过什么,能让其获得如此崇高的地位?让人听命行事?
仅仅因为小皇帝对其信任?
显然并不足够。
那只能说明,朱浩做了别人不能做的事。
现在新皇说朱浩帮忙批阅奏疏,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因为朱浩可以当一个隐相,暗中操控朝中一切,让新皇势力迅速崛起,逼迫杨廷和步步后退,那朱浩就能得到新皇体系所有人推崇和支持。
不然,孙交先前通过日常积累,观察出来的细节便解释不通了。
“陛下,您怎能将朝事委托于一个外臣?”
孙交尽管不可思议,但还是劝说朱四收手。
到底是乱了朝廷纲常法度。
朱四道:“朱浩不算外臣,再说了,他帮朕处理那些事,每一件都告诉朕,并未藏着掖着,朕为何要去怀疑一个能为天下臣民做事的忠臣呢?”
第673章 两手准备
孙交没有办法让朱浩绕过现有的制度入阁,他只能对朱四实话实说,表示对此无能为力。
临出宫门时,孙交整个人还没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这小子……
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从六品朝官,在翰林院中籍籍无名,却是皇帝的师长,以少年之身获得兴王府上下推崇,如今更是……帮皇帝处理家国大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朱浩平时要进宫帮皇帝批阅题奏?还是说皇帝派人把那些奏疏送到宫外,让朱浩处置?
“杨介夫啊杨介夫,你绝对想不到,你的对手不是当今陛下,而是那个平时为你所用,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小状元公吧?嘿,这是个什么世道?”
孙交脸上满是自嘲。
换作以往,回去后他一定赶紧把当事人,也就是女婿朱浩叫过来,详细问个清楚。
但现在他学会了隐忍。
皇帝跟他说这件事,明显另有目的,不管最终想要达成什么目标,总之我就装不知情,这是当下最好的应对方式。
回去后我这把老骨头就写请辞奏疏,表明我与此毫无关联啊!
……
……
孙交离开。
乾清宫内,朱四有些无奈地望向张佐:“朕是不是做错事了?不该对孙老部堂说这些?”
“这……这……”
张佐虽然汗颜,却不能直接回答是与否,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腹诽不已:您说之前就没考虑清楚吗?若是孙交出去告密怎么办?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孙交是个老滑头,不想沾染朝堂纷争,而且这件事说出怕也没人信,但谁又知孙交到底怎么想的?
朱四叹道:“其实朕就是想让朱浩早些上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做什么都要藏着掖着,就好像黑夜里瞎摸索……若是朱浩入阁的话,必定会对姓杨的形成致命一击。”
张佐赶忙提醒:“陛下,如今朱先生隐身暗处,或才是辅佐您的最佳方式,若是由暗转明,就怕他会被文臣群起针对,进入内阁后也会像当初的袁阁老一样,再难有所作为。”
“是吗?”
朱四神色不悦。
张佐你是在教训朕吗?
好大的狗胆!
张佐赶紧低头:“奴婢是乱说的,陛下莫要往心里去。”
“行了。”
朱四一抬手,“不管怎样,朕也该把这件事告诉孙老,如此才能把他绑到朕这条大船上,让他别没事老想当墙头草……嘿嘿,这下看他怎么办!
“朱浩是他女婿,他有本事就把自家女婿给检举了,再说了,朱浩帮朕,就是在帮朝廷,就像他孙老头没得到好处一样。”
“这……”
张佐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以张佐的想法,你现在去问问朱浩的意见,不比自作主张强?
再深谋远虑,你有那个朱敬道考虑得周全吗?
朱四瞪着张佐:“这件事你可不许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让朱浩知道,不然他又要跟朕讲大道理,烦都烦死了!”
咦?
皇帝居然对朱浩有了抵触情绪?
张佐忽然觉得,这或许是好事,不然皇帝什么都听朱浩的,那自己在皇帝身边有何地位可言?
“那陛下,今日还出宫吗?”
张佐试探地问道。
“当然要出啦,宫里闷热难当,外边有冰激凌吃,还能看戏,好玩的一大把,更能跟朱浩一起探讨国事。如此既能兼顾朝政,又能安心玩耍,不比留在宫里强多了?而且朕觉得,宫里的膳食实在不咋地,对了……让人找一些安陆地方菜谱送进御膳房,朕想换换口味。”
……
……
就算朱浩不知朱四找孙交说了什么,但从单独传召叙话,便知没什么好事。
孙交回去后却没任何反应,那只能说明……可能朱四又自作主张了。
这样也好。
如果朱四什么事都听从自己的,逐渐的,恐怕连朱四自己都觉得厌烦,或者产生一种自危的情绪。
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事都托付给别人,哪怕那人算无遗策也不行。
这对张佐、黄锦、朱宸等人来说,也是好事,他们会觉得,皇帝不用事事问询朱浩,他们身上的压力会小很多。
在皇帝面边塑造出另外一尊大佛,有时甚至比皇帝的权势还大,那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自古以来权臣倒台,或是走上一条谋反的不归路,往往都是从获得极度信任,到目空一切,再到兔死狗烹……
朱浩自问不是圣人,若继续发展下去,以朱四骨子里自带的薄情寡恩以及多疑性格,自己结局或许真不太好。
所以朱浩尽可能避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哪怕现在朱四的确需要自己,短时间内都离不开。
当天朱浩收到一封从南京来的信件,乃大伯朱万宏私下派人送来。
因为这种私信,可能会被人截获,知晓里边的内容,所以朱万宏只是在信中表达了一下早日回京师的想法,把南京的生活说得多艰苦,还说老爷子和老太太有多想念朱浩这个孙子。
最后顺带问了一下朱浩二伯朱万简的情况。
可能是朱万简在康陵那边乐不思蜀,居然没有主动与家人去函沟通,朱家人不知其情形,以为朱万简现在被朝廷扣为人质,正在想方设法为其疏通。
但其实朱万简除了之前跟张家人械斗时受了一点伤,后面一点问题都没有……听说如今这个二伯在康陵那边很是得瑟,没事就喜欢赌钱,惹是生非,毕竟有锦衣卫百户官职在身,下面有几十号人手听其号令,稍有权势就开始膨胀。
朱浩给朱万宏做了回复。
信很平实。
朱浩讲自己在翰林院中学习和工作的情况,表达了一下儒家人崇尚的孝义,对家人表示关切……
全篇没提到任何有关朱家回京城之事。
想回来?
门都没有!
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南京!
就算以后杨廷和倒台了,也得继续留那儿!
若是你们还想找事,就安排去沿海卫所戍边!
这些所谓的“亲人”本就薄情寡义,从来没什么家族感情在里面,当初斗得那么凶,现在想让我给你们带来什么恩惠?
不让朱家灭门就算好的!
没事还想来京城捣乱?
名义上是一家人,其实还是分开来过比较好。
……
……
唐寅最近忙着在京城开设铁厂之事。
这属于唐寅职责范围。
工部在京城王恭厂区域开辟了一片新工坊,主要制造一些钢铁机械,做一些冲压、铸件之类的东西,在普通人看来没什么价值,却可以用在火铳等物上,也是为制造配套机器做准备。
“……每月从西山运过来几万斤钢铁和煤炭,现在马上就要过冬,宣府那边也有需求,户部之前过来沟通,说让我们调拨一批过去,并做好易州山厂开采烧制木炭不足的准备……”
唐寅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官僚。
跟各方沟通已体现出其能力,基本能做到游刃有余。
人是忙了点,但在朱浩看来,这比闲着强,至少现在唐寅身上看不到太多老态,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历史上还有一年多寿命,行将就木的老家伙。
在朱浩眼中,自己产生的蝴蝶效应,影响最大的就是唐寅,而唐寅历史上的死因,更多是因为穷困潦倒,他很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唐寅活下来。
有了刘春的例子,朱浩也在尽力做出一些改变。
朱浩道:“现在矿山出产的煤日益增多,正在满足京师百姓取暖和做饭的需求,不过这还不够,我希望多产一些钢铁出来,西山铁厂产出明显不足,光靠京师现有铁矿厂供给,或是从外地调运……都很难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