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这心态……
对朱浩来说,反而是好事。
朱四越是担心被人谋害,越会对身边人信任有加,尤其像朱浩这样拯救过朱四很多次,被其当成福星,又能托付大事之人。
朱浩道:“暂时说来,还是要跟张太后搞好关系,至于之前对圣母太后的册封,可能也要暂停一下。”
朱四有些生气:“现在朕抓到了放火之人,获悉了他们的阴谋,就这样还要放弃对母后的册封吗?那朕……岂不是让他们如愿以偿?”
显然朱四不甘心。
但又因为惧怕,亦或是抹不开面子,想要放弃,却又觉得既已料事如神,把敌人的阴谋给戳破,为什么还要遵照敌人的意愿来行事?
朱浩道:“此乃权宜之计,此等时候不宜死磕,若不退这一步,那敌人下一步出手可能更难预料。而陛下要行册封之举的最好时机,乃是朝中反对陛下最坚之人离开后……”
朱四问道:“你是说……杨老头……致仕?”
“嗯。”
朱浩点头。
朱浩要让朱四防备的,不单纯是张太后。
张太后住在深宫,跟朱浩的纠纷不多。
而跟朱浩形成正面冲突,乃至于利益纠葛的,必然是杨廷和以及其代表的文官集团,所以朱浩要把此事往文官身上牵扯。
朱浩道:“正是因为文臣对于大礼议中继统继嗣的坚持,才致使有人心怀不轨,居然敢在皇宫内苑放火,而他们的目的也只是想以这把火,让陛下觉得一切都是天意,逼陛下后退一步。
“他们既然敢使出这一招,说明已有不臣之心,此等时候,我等应先立于不败之地,让陛下赢得朝中中立势力的支持,让天下人知道,陛下并非一个心胸狭隘的帝王,而是心怀天下,进退有据的明君圣主!”
朱浩给朱四戴了一堆高帽。
一旁的张佐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他觉得,朱浩劝新皇收手,必定不能成功。可此刻听了朱浩这番长篇大论,立即做出判断,朱四应该会听进去。
毕竟朱浩给了新皇一个台阶下,此等时候确实不宜针尖对麦芒,导致自己一方失去主动权。
朱四有些郁闷:“本来朕不准备答应,但既然朱浩你说能收买人心,那就听你的吧。朕早晚会让母后成为大明真正的皇太后,谁都阻拦不了!”
朱浩笑道:“这是一定的。”
……
……
正月尚未到上元节,唐寅就要踏上往西山开矿之旅。
唐寅根本不想去。
临行前朱浩还劝他看开点:“先生过去,最多不过半月,就能回来。先生毕竟是主持者,无须亲自上阵,开矿之事,我已让蒋荣负责,相信他能助先生一臂之力!”
朱浩这次启用了蒋荣。
虽然蒋荣是蒋轮的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但并不影响他为朝廷做事,只有能做事之人,以后才能在兴王府势力中占据一席之地,并赢得别人的尊重,顺利在五军都督府掌权。
唐寅没说什么,乘坐马车,在锦衣卫护送下离开。
朱浩正要回去,却发现娄素珍的马车停在一旁,明显娄素珍也来相送,只是没好意思出面。
“夫人怎来了?”
朱浩走过去笑着问道。
娄素珍一身男装,有意加粗了眉毛,颌下还贴了些胡须,显然她怕露出真容,被人认出来,尽可能乔装打扮。
娄素珍勉强一笑。
有些东西说不清,大概她也觉得,跟唐寅的关系若即若离,若是唐寅往西山去,经年不回,那二人的关系又难界定了。
朱浩带娄素珍到了就近的食肆,此时未到午时,没什么客人。
二人在二楼靠里的位置坐下,正月里天气很冷,娄素珍穿得有些单薄,看她脸色惨白,似也不太适应北方的极寒天气。
“夫人病了?”
朱浩问道。
娄素珍勉强挤出个笑容,却忍不住咳嗽两声:“北方太冷了,一入冬就感染风寒,几年下来都没有改观。”
娄素珍在南昌时,并不是娇贵的金丝雀,身子骨不弱,可经历家人的生离死别,又风尘仆仆北上颠簸,再加水土不服,体质直线下降。如今已是她入京城的第三个冬天,但还是不适应那种酷寒,一到冬天稍微不注意就会感冒。
朱浩叹道:“我在北方也不适应,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其实我一直都在揣摩,先生跟夫人间到底是何关系……可实在难以厘清楚,不知夫人几时能真正成为我的师娘呢?”
娄素珍一听这个,即便心态再好,也不由两颊飞霞,神情变得局促起来。
“公子莫要言笑。”
娄素珍低下头道。
朱浩道:“可能是唐先生半生孤苦,年老后胆子变小了,不敢吐露心迹,其实我希望你们能相依相守,白头偕老。另外夫人……内子……就是孙家小姐,最近在家里没什么事,我打算送到你那儿,由你教她一些东西,帮你做事如何?”
“尊夫人……”
娄素珍本想说,你一个朝廷大员的妻子,居然会出来抛头露面?
但话到嘴边,娄素珍突然意识到,朱浩是那种随和的性子,什么事都看得很开,无丝毫文人身上的迂腐气,有此想法并不稀奇。
当下娄素珍笑着点点头,当是同意。
第604章 用心不良
正月十二。
朱浩年后第一次回翰林院上工,主要工作便是整理《武宗实录》文稿,谁知忙碌一个时辰后便闲了下来,于是端着杯茶,拿起本书优哉游哉看了起来。
正看着,外面院子里杨慎和余承勋路过,余承勋似是去见翰林学士刘春,杨慎则进了修撰房,往朱浩的桌子走了过来。
“敬道。”
杨慎笑着向朱浩打招呼。
听对方如此称呼,朱浩料想,大概杨廷和不会再闲得没事给自己起什么表字,以此体现自己是杨廷和的门生。
朱浩道:“用修兄,可是有事?”
杨慎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瞥见朱浩正在看的是一本理学书,摇头轻叹:“去年年底时,王伯安受封新建伯,他在江南之地大肆宣扬心学,北方有诸多文士推崇其学术流派,你怎么看?”
朱浩摇摇头:“我对此并无研究。心学的书籍……一本都没看过。”
“那你真的应该瞧一瞧。”杨慎淡然一笑,显然没太当回事,“对了,听说你跟王伯安曾见过面?”
朱浩心中一凛,自己跟王守仁见面之事,在兴王府乃是不大不小的机密,杨慎是怎么知晓的?
朱浩谨慎地道:“当初唐先生平定安陆盗乱,新建伯曾到访安陆州,当时唐先生曾带我与其见过。”
“嗯。”
杨慎点点头,似并不意外。
王守仁不属于杨廷和一系,相反还是杨廷和政敌王琼的人,现在王守仁以平宁王之功,受封新建伯,一定程度上算是新皇对杨廷和派系的打压。
王守仁受封新建伯后,旋又成为南京兵部尚书,既是勋臣又是文官,等于说其在南京官场挑起了大梁。
朱浩不解地问道:“此乃陈年旧事,用修兄何以问及?”
你杨慎拐弯抹角跟我谈王守仁之事,分明居心不良啊。
杨慎叹道:“是这样的,家父一直觉得,陛下身边或有能人相助,你在兴王府中时日不短,可知悉何人深得老兴王及已故袁阁老信任和器重?”
果然。
杨廷和开始怀疑皇帝身边有隐秘的幕僚,不然一个没什么执政经验的小皇帝,怎有实力跟三朝元老杨廷和周旋这么久?
很多时候双方不但互有拉扯,甚至皇帝那边还略胜一筹!
朱浩道:“唐先生算吗?再就是王府长史司的人……这恐怕要问王府内那些掌握实权的人物。”
“那你在王府这些年可有见过老兴王,或参与过王府中大事谋划?”杨慎追问。
朱浩马上感觉到杨慎所提问题带有玄机。
先是问他跟王守仁见面之事,再谈及他可能参与王府之事谋划,明显是有兴王府的人暗中投靠了杨廷和,泄露了一些王府中的隐情。
别的不说,他朱浩在王府时,可不单纯只是在袁宗皋、张佐和唐寅等人面前露过面,见兴王时,很多时候王府长史司的人也在场。
朱浩有些恼火。
有了从龙之功,跟着新皇来到京城,获得了以往不可能获取的权力和地位,居然还敢当叛徒?
难道就因为妒忌唐伯虎跟我受到新老兴王的信任?
朱浩道:“王府中事,我牵扯到的比较少,多数时候跟在唐先生身边,也算有所涉及。唐先生这人,生性随和,平时对我并不见外,而在我考中生员后,更与故兴献帝有过接触,但大事……尚轮不到我来谋划。等我考中举人时……那时兴献帝已薨逝……”
杨廷和点点头,显然接受了朱浩的说法。
朱浩本身年纪就不大,考中生员,并不是获得举人和进士功名,王府中人凭何信任一个锦衣卫出身的小秀才?
若朱浩考中举人,因前途光明,倒可能会得到一些器重,但那时朱祐杬已死,朱四当家后便被拉到京城当了一年的人质。
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朱浩的崛起,时间轴上,跟王府中发生的大小事情均对不上,也就令杨慎不往深处想。
“黄锦这个人,你知道吗?”
杨慎不再追问朱浩自身的问题,改而问起一个看起来不相干的人物。
朱浩心知肚明。
萧敬在宫中纵火案发生后,已确定卸任回私宅闲住,而朱浩提出接替萧敬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的正是黄锦。
历史上,黄锦当了十几年御用监太监,并协助朱四提督团营,可说是立下不少功劳,后来更是直接接替故去的张佐,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一生无太大功劳,但也没什么过错,属于中规中矩之人。
这次朱浩想让黄锦提督东厂,更多是方便办事,并不是说,黄锦以后就在司礼监把坑给占死了,如果发现有人才的话还是会任用别的太监将其顶替掉。
朱浩道:“听闻他为人拘谨,学问方面比较好,但我并无与其有接触的机会。”
这倒是实话。
王府承奉司那些太监,本来只是负责伺候王府贵人,多在王府内宅活动,少有与外人碰面。
在进京城成为皇宫里的执事太监前,朱浩能接触到的王府太监只有张佐一人。
杨慎问道:“那他在刑狱方面,有何见地?”
朱浩心想,感情跑我这里来试探王府中内情?你们不是找了个王府叛徒吗?直接问他不就完了,干嘛来问我?
“不清楚。”
朱浩摇头道,“王府承奉司的事,我在王府中读书,很难过问。”
朱浩的意思很明显,我又不是太监,你问我王府中那些个陌生太监的专长?真当我跟他们穿同一条裤子?
专业不对口,问了也白问。
杨慎点点头:“好,你没旁的事,随我出去一趟,我与你有事做。”
……
……
杨慎特地把朱浩叫上,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朱浩当然要防备杨慎知悉他帮新皇做事,带他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将他给绑架了,甚至直接来个杀人埋尸……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但朱浩不得不防。
好在朱浩身边一直有锦衣卫的人保护,当他与杨慎出了翰林院后,就有几名护卫尾随其后。
若真要“行凶”,朱浩估计杨慎活得不会比自己更久,真撕破脸,那就是鱼死网破,没什么颜面可讲。
但明显杨慎对朱浩的信任,超过一般人。
二人去的地方,乃是寿宁侯府。
当朱浩下了马车,看着寿宁侯府的匾额,有些摸不清楚杨慎的套路,或者说暂时没搞清楚杨慎的老爹是怎么个想法。
来见一个刚受无妄之灾而被罚禁足的当朝国舅?
想要说些什么?
杨慎过去敲门。
很快有人开了门,这寿宁侯府的门子无比嚣张,张嘴就喷粪:“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再敢敲门,乱棍打出去!滚蛋!”
饶是杨慎脾气不错,脸色也不由黑了下来,他强忍心中的怒火把拜帖呈上,却听“咣”一声,门已经从里面关上。
这是吃了闭门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