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此时朱厚熜咳嗽几声,已有转醒迹象。
“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里面就他一个人……”尖毛镢道。
陆松则是悚然一惊。
有关“朱三”和“朱四”的事情,外面这些工匠不知,他作为王府仪卫司典仗,妻子又是朱厚熜奶娘,却清楚背后缘由,另外他更从朱浩处知道内情,还曾让自己儿子帮忙带话……
“开门!”
陆松冲上前。
尖毛镢还想阻拦,陆松已然提起佩刀,直接用刀鞘将人放倒。
“有你好看的,你等着倒霉吧!”
尖毛镢捂着脑袋骂骂咧咧,他仗着有侯春和其背后的袁宗皋撑腰,心中不忿,咬牙切齿发出威胁。
王府仪卫司的侍卫本来就是来救火的,此时不由分说,上去把缠在门环上的木棍抽出来,顺势把门打开,便见到朱浩浑身冒火,拖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子趴在门后面。
陆松目呲欲裂,一把接过水桶,“哗”的一声满满一桶水倒在朱浩和朱厚熜身上,磷火瞬间熄灭。
……
……
一群人七手八脚,将朱浩和朱厚熜抬出门槛。
人暂时被挪到巷口空旷地带。
火越来越大,即便赶来救火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因这把火有桐油助燃,又错过最佳救火时机,大火彻底弥漫开来,此刻想再控制火势已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减少损失。
有人冲进院子,想进库房救火,却被浓烟挡了出来,最后一群人只能退出院子往里边泼水,没人敢靠近。
朱浩坐在那儿,一边嘟着小嘴装委屈,一边瞧热闹。
陆松本来还指挥救火,到后面只能让人站在防火墙上,用长杆、麻搭阻拦火星飘舞,不让火势蔓延,连累烧到附近屋舍。
王府中闻讯而至的人愈发增多。
王府高层中,奉正太监张佐最先带人抵达。
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朱厚熜时,吓得双膝一软,好在后面随从搀扶得及时,不然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了。
“世子殿下……”
张佐的反应,让在场那些工匠始料不及。
兴王就一个儿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世子是王府未来的主人,便是他们的小主人。
虽然从来没见过小主人,但也知道今后要靠其混口饭吃。
眼前这个被朱浩救出来的,居然是兴王世子?
“张奉正勿要担心,在下已查看过,世子并无大碍,只是呛了烟才昏迷不醒。”陆松赶紧过去安慰一番。
张佐对天悲呼:“老天爷,是哪个天杀的,要让我兴王府绝后吗?”
才来火场不久的侯春,以及早就在现场的李顺、尖毛镢、大喜等人,都意识到大事不妙,侯春左右看了看,走过去对张佐道:“张奉正,查清楚了,这把火跟朱浩有关!”
张佐当即厉喝:“把人拿下!”
马上有王府仪卫司的侍卫过来把朱浩按住。
朱浩高声道:“是我把人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凭什么诬赖我?”
“啊?”
张佐本能认为,朱浩是敌对势力派来的,当听“自己人”说是朱浩放火,他无须多做考虑,不由分说便下令拿人。
但听了朱浩的话,顿时迷糊起来。
想想也是,一个孩子,会去放火?
再看朱浩身上那件被烧到全是破洞的衣服,还有浑身黑不溜秋的样子,明显是从火场里出来的……
放火的人,会把自己堵在火场里?
陆松道:“朱浩跟我们一起看到起火,是他不顾危险冲进火场,将世子救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陆松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不是朱浩放的火,现在的他不得不这么说,为的是保全朱浩,同时也是为保全自己。
何况……
陆松没说谎啊。
“为何起火?”
张佐质问侯春。
侯春讷讷无法解释,一旁李顺道:“或是天干物燥……”
陆松道:“张奉正,还是先救火要紧,只要世子没事就好。”
……
……
火烧到差不多,人才开始进院子救火。
亡羊补牢,其时已晚。
仓房能烧的全都烧毁了,现场只剩下黑漆漆的残垣断壁。
因为不清楚朱厚熜的情况,张佐等人没马上把朱厚熜挪开,只是让请来的郎中小心诊断……张佐有几分见识,知道人被从灾害现场救出,还是个脆弱的孩子,就地施救更加安全有效。
当王府长史袁宗皋带人来的时候,火差不多已被扑灭。
“袁长史,有人蓄意放火!”先行进去查看过火场的人,自然能分辨出自然起火和人为纵火的区别。
里面各处都是桐油,还有零星火头,且起火点并不是库房。
袁宗皋先是瞪了朱浩一眼,怒气满盈。
王府对朱浩的戒备全因他而起,就在他也想跟别人一样冤枉朱浩时,陆松已过去把情况大致说明。
“……火不知因何而起,但当时朱浩不在里面,火起后他才冲进去,将世子给救出来。”
不是放火害人,而是救人……
以袁宗皋的智慧,一时间也犯迷糊。
袁宗皋道:“世子为何在此?”
“这……”
陆松无法回答。
“谁先发现起火的?”袁宗皋再问。
众人四下环顾。
最先喊起火的丫鬟早已回内院了,救火这种事身娇体弱的女孩子可不会参与其中。
随后多数人都打量尖毛镢。
陆松道:“我等出来时,见到熄灭不久犹在冒烟的火把落在地上,江茂孙在那儿立着……”
尖毛镢本名江茂孙,或许是名字跟尖毛镢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会被人直接称呼尖毛镢。
“冤枉……跟我无关啊。”
尖毛镢此时酒彻底醒了,赶紧叫屈。
马上有人把留在墙角的“犯罪证据”拿过来,当火把交到袁宗皋手上,他皱眉打量一番,随即将火把丢在地上,因为上面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跟陆松一道喝酒的其中一个侍卫道:“尖毛镢,还说不是你干的?你说出来撒个欢,刚出来没多久,这边就走水了,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
“对啊。”
当时一起喝酒的工匠,都觉得这件事跟尖毛镢脱不了关系。
尖毛镢申辩:“小的就是到墙角撒尿,谁知头顶上就落下这玩意儿,我看还有火,一泡尿把它给灭了!”
他完全是“据实以陈”,尖毛镢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诚实过,但外人听来,他所说的纯属“鬼话”。
你说自己撒泡尿,结果面前就出现个着火的火把?还是你撒尿给浇灭的?
就算三岁孩子也不信啊!
“你们为什么要放火烧死我啊,我在里面救人的时候,你们还把门堵上……呜呜,你们都是坏人!”
朱浩此时一边哭泣,一边把当时的情况说明。
陆松道:“袁长史,我等发现起火后,江茂孙刻意阻挡我等施救,说是……要把人烧死……一了百了……”
本来尖毛镢还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火起后,他阻挡别人救火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这把火真与你无关,你为何要阻挡别人救火?把人关在门里烧死也是你尖毛镢提出的,就连李顺等人都不敢否认这一点。
放火动机有了,阻挡人救火也是事实,在场都是人证,还有被他一泡尿浇灭的火把可以作为物证。
尖毛镢突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第48章 谁是凶手?
袁宗皋万万没料到,一把火居然会烧到朱厚熜身上,当即用厉目打量侯春。
此时连侯春都不敢站出来为尖毛镢说话,他是后来的,并不清楚当时情况,以现场人们的描述,怎么听都像是尖毛镢所为。
“将人拿下,关押待审。”
袁宗皋不想就地审问犯人,避免有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暴露出来。
他往朱厚熜身边走去,毕竟现在世子还没醒转。
张佐提醒:“袁长史,是否把犯人交到府衙或者县衙,让官府来审?”
袁宗皋瞪了他一眼,即便张佐在王府中地位已算很高,但还是无法跟袁宗皋相比,那眼神分明是在提醒,你懂不懂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自家人放火,还要送到官府审案?你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张佐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似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不合适。
“冤枉啊,真的非小人所为……”尖毛镢被人押走,一群匠人战战兢兢,都怕被尖毛镢牵连。
袁宗皋走到朱厚熜身前,蹲下来仔细为朱厚熜诊脉,眉头深锁,好像有所察觉。
张佐道:“先前已让大夫诊过脉,并无大碍。”
袁宗皋“嗯”了一声,凝眉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目光看向一旁瘫坐地上的朱浩,质问:“他……为何会到你这儿来?”
即便张佐等人已泄露朱厚熜身份,但袁宗皋还是想在朱浩面前遮掩。
朱浩并不怕袁宗皋发现端倪,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随机应变,问问最近经历过什么,再查看一下病征等等,做一个大致的预判,再把一些云里雾里的理论套上去……
想要通过诊脉就发现朱厚熜体内由曼陀罗、乌头制成的麻醉剂的存在?
别把自己当半仙。
朱浩低下头,好似认错一般道:“朱四是来找我玩的……我们以前就认识。”
“嗯!?”
袁宗皋闻言眉头紧锁,显然他对朱浩没半丝信任,他当然会去猜想,朱厚熜正好出现在火场,那儿还是朱浩的住所,或许就是朱浩在搞鬼。
陆松看出袁宗皋的怀疑,赶忙解释:“起火时,朱浩并不在现场。”
袁宗皋瞥了他一眼,问道:“放火那凶徒是否有同伙,你都清楚吗?”
陆松一时语塞。
说朱浩跟尖毛镢是一伙的?
开什么玩笑!
明明是尖毛镢想要烧死朱浩,结果却不小心连累到朱厚熜……
朱浩起身,一脸气愤:“既然你们王府对我不信任,那还让我进王府做伴读作何?我拼死从火场把人救出来,难道还是我的错?那当时我就该不管不顾,径直离去,避免落得差一点就葬身火海的凄惨下场!”
面对袁宗皋的质疑,朱浩只能努力表现自己的愤怒。
袁宗皋深邃的目光将朱浩上下打量一番。
最初他不敢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说出一番不卑不亢的话,但仔细打量后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朱浩身上的衣服被火烧到全是黑灰和破洞,而朱厚熜全身却没有这种情况。
“他身上是怎生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