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379章

作者:天子

杨维聪看出来了,朱浩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知那是杨廷和的儿子杨惇,还这么张扬,这小子真是不怕死啊。

不过此行也有收获。

眼前这小子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就算考中进士,哪怕名列一甲,还不是要因骄纵跋扈前途全无?

杨廷和能容许这种不识时务的人留在朝中兴风作浪?

……

……

杨维聪走了,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回到楼上后,朱浩心情大好,坐下来喝茶。

旁边张麟还没从之前的懵逼中回过神来,却听孙孺在那儿吹起了法螺:“先生,您真厉害,几句话就说到那纨绔公子屁话都没了!”

张麟立即用敬而远之的目光打量眼前一对师徒。

这都什么人啊。

喜欢争强好勇,逞那口舌之能,这样我还眼巴巴跑来学习?学习没事找事么?人品不行,学问能好到哪儿去?

不会真是一时幸运,别的一概没有吧?

朱浩看到张麟的神色,心中猜到大概,这样挺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你这劣徒,要不是给为师惹来麻烦,为师何以跟本届殿试状元最大的黑马起冲突?他背后有杨阁老家两位公子撑腰,你这不是害得为师入朝后没法抬头做人吗?”

朱浩严词批评。

孙孺低着头赶紧给朱浩斟茶认错。

张麟听了朱浩的“忏悔”之言,对朱浩的印象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事情过去才知道后悔?

那就是说,连张扬跋扈都不是,而是色厉内荏?这种人无能狂怒,胸无城府,大概没什么真本事。

张麟连忙道:“那位杨公子,听说学问的确很好。”

孙孺不屑道:“好有个屁用,看着吧,殿试照样落在我家先生后面。”

张麟心中打鼓,就这脾性,会试能考中会元?

天下士子如此无能?

等等,好像我也是跟他一起考试之人,为何我连个贡士都没中呢?

“张公子,咱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朱浩旧话重提。

张麟叹道:“在下想多求教学问上的事,若有机会,一定多加探讨。对了朱先生,在下突然想起有要事未办,需早些回国子监,先告辞了。”

“好,好,你先回吧。”

朱浩笑着送客。

……

……

等把张麟送下楼,朱浩回头厉目瞪着孙孺。

孙孺道:“先生,我知道错了,先前我不该在姓杨的面前,替先生拉仇恨。”

“我是气这个吗?”

朱浩冷声道,“看你这样子,才把你送进国子监几天?没事居然喜欢帮我张罗收徒弟?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哈!

“你要是有本事就给我收徒孙,我没意见,但要是再拿你先生我的名义出去丢人现眼,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孺脑袋快要耷拉到胸前了。

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纨绔公子,在朱浩面前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第500章 殿试

五月十五,殿试日。

当天一清早天还没亮,朱浩便入东安门等候从东华门入皇宫参加殿试。

在场贡士可说是精神抖擞,一个个都等着金榜题名。

从会试结束到如今已过去一年多时间,中榜者中一人已死,一人回乡守制,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点时过境迁的感觉。

寅时末,天地一片灰蒙蒙的,人影都还看不清,一众贡士便开始入宫。

由宫中太监执领,翰林学士走在队伍前面,带领众贡士步入东华门。

东华门属于皇宫东南门,北边是文华门连接文华殿,再往北就是东宫所在。

南边则是内阁值房和佑国殿等连排屋舍,正对着的就是左顺门,也就是嘉靖四十一年后改名会极门的地方。

进入左顺门,此地已算皇宫地界,但进奉天门尚且不算入大内。

一行人走过金水桥,此时西角门前,已设好连排案桌,所有考生需席地而坐,参加本次殿试。

《皇明大政纪》中有载:“……正德十六年五月廷策会试中式举人……礼部奏武宗丧礼事宜从简,上御西角门,发策问……”

众贡士座次,就是按照会试成绩排序,朱浩作为会试会元理所当然坐在了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

这个位置看起来不错,但要抬头看看皇帝的御座位置,还是稍微有点偏。

但跟朱四那么熟悉了,看不看都一样。

太阳升起时。

朱四作为殿试名义上的主考官,亲自出现在考试现场。

众贡士无须下跪,但要躬身向皇帝行礼,但因众贡士没有经过朝会礼数的基本训练,所以现场稍显混乱,一点儿都不齐整。礼毕,众贡士归位,跪坐后随即就有内侍将一份份考卷发到考生手上。

相比于会试,殿试的考卷格式更为规整,每一份印刷出来后都会详细检查其中是否有错漏,以保证每一名考生的考卷都不会出现缺损情况。

而考卷上,朱浩所出的殿试题目赫然在列:

“皇帝制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乐生,俾遂有其安欲,然后庶几尽父母斯民之任,为无愧焉。夫民之所安者,所欲者,必首之以衣与食。使无衣无食,未免有冻馁死亡,流离困苦之害。夫匪耕则何以取食?弗蚕则何以资衣?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忧者也。

“今也,耕者无几而食者众,蚕者甚稀而衣者多,又加以水旱虫蝗之为灾,游惰冗杂之为害,边有烟尘,内有盗贼,无怪乎民受其殃而日甚一日也。固本朕不类寡昧所致,上不能参调化机,下不能作兴治理,实忧而且愧焉。然时有今昔,权有通变,不知何道可以致雨旸时若?灾害不生,百姓足食足衣,力乎农而务乎职,顺乎道而归乎化?

“子诸士,明于理,识夫时,蕴抱于内而有以资我者,亦既久矣。当直陈所见所知,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勿惮勿隐。”

这本是嘉靖十一年的殿试考题。

朱浩取了个巧,把十二年后的殿试题目用在此时,而如此一份带着悲天悯人情怀的考题,让众考生来探讨治国安邦之道,可说是非常符合如今新皇登基后百废待兴的局面。

大明经历正德一朝的混乱后,皇帝出如此题目,也充分体现其爱民如子、心怀天下苍生的优良品质。

……

……

殿试无须太多累赘礼数。

唯一的目的就是为国取士。

自打众贡士入宫,基本就没多余的声响,考试开始后,众考生或沉思长考,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理顺思路。

大明殿试规矩,按《明会典》所列:“凡殿试洪武三年定殿试时务策一道惟务直述,限一千字以上。”

这就跟平时写四书文经义不同,无须八股对偶,但却要求写到一千字,字数虽然不是越多越好,但基本上想在殿试中名次靠前,怎么也要往两千字甚至三千字往上去写,而且要求无错别字。

殿试中,除了考察考生的文韬武略,体会皇帝治国之艰辛与不易,献计献策针砭时弊外,还要求一手字必须写得好。

因为殿试考卷并不誊录,这意味着考生的考卷将会被殿试阅卷官直接看到,虽然大明的殿试还没到清朝那般“抑文重字”的地步,但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多少,想名列一甲,字写得丑这一条就会被否掉。

在场绝大多数考生都需要冥思苦想,思索如何破题,但对朱浩来说,自己出题自己答,还有比这更轻松的事情?

稍微抬头看了远处御座上的朱四一眼,发现朱四也在往自己这边瞧。

没办法,在场这么多考生中,除了朱浩外他就认识个张璁,但跟张璁只是一面之缘,此时张璁埋在人堆里并不显眼,朱四对一个只交谈过几句的老书生不会产生什么深刻的印象。

朱四以往就很羡慕朱浩考科举,而且连榜中魁首,这次终于有机会亲自见证朱浩科举,自己还是主考官,当然要多留意一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有何表现。

内阁大学士和礼部部堂并不在考场。

但殿试结束读卷官之位则由他们充任,殿试读卷官除了内阁大学士外,还有翰林学士和部堂、正卿、侍郎、通政使等,每一届殿试读卷官人数大概在十三四人上下,少则十人,人选会在殿试当天公布。

殿试放榜明初一般在殿试后第二天,到宣德朝后,通常是殿试后第三天放榜,第四天赐恩荣宴。

……

……

殿试没有提前交卷一说。

写完了就在那儿等着,最后日落时大家一起出宫,毕竟考场是在皇宫里,不可能挨个送你出宫,都是一起来一起走。

中午并不放饭。

虽然名义上皇帝主持,但皇帝通常是露个脸,坐一会儿就走。

但也会出现皇帝“缺考”,也就是“不御殿”的情况,嘉靖之前皇帝“不御殿”一共发生四次,分别在天顺八年和正德六年、九年、十二年。

天顺八年是因为英宗刚死,出现皇权交替的情况,而正德朝三次……纯粹就是朱厚照不想去。

如此可见大明科举选拔人才,到了正德朝时如何不正规,这次殿试之前有三次殿试皇帝都没来,终于在朱四登基后,情况得到改善。

这次朱四主持科举,显得前所未有的重视,即便到午时,朱四也没有着急回去吃饭,连朝务好像都懈怠了。

此时朱浩早就已经答完考卷,坐在那儿等候交卷弥封。

一直到日头西斜,有太监过来提醒朱四应该注意身体,得回去休息了,朱四才意犹未尽起身,临走时望了眼朱浩,眉宇间满是笑容。

皇帝走后。

在场负责监场的翰林院众人才轻松了些,但按照规矩,他们不能靠近考生,查看文章,以免有串通之嫌。

朱浩留意到,杨慎也在场。

之前二人见过面,有过简单交谈,杨慎对朱浩似乎并不太重视,偶尔目光看过来,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一些他认识的考生,诸如杨维聪等北直隶出身或四川出身的士子,那些才是他的同党。

……

……

日落时分,终于准许交卷了。

由太监过来负责接收考卷和弥封,朱浩卷子夹在中间。

当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就算没答完的考生也要求必须交卷……考卷悉数上交后,所有人起身,按照顺序列队,再次跟着太监和翰林院的官员往宫外走。

出东华门后,终于不再限制“喧哗”,众考生可以恣意交谈。

“朱公子……”

因为已无须列队,众人往东安门走时,已是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此时张璁从身后快步跟了过来,向朱浩行礼。

朱浩正在跟几名会试列在前面的湖广籍考生探讨本次殿试题目,闻言回首看向张璁,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前还想跟张璁探讨议大礼之事,没找到人,想不到殿试后张璁主动前来求见。

朱浩跟几名湖广考生作别,这才跟张璁走在一侧,并肩而行。

“先前留意到陛下,一直凝视你那边……”

张璁提了一句。

朱浩不由眯眼。

这个张璁,果然很善于钻营,到底史官没冤枉你,若非大礼议你立了功,指不定你就成了严嵩,幸好你考上进士时已是个小老头。

朱浩笑道:“张兄你看错了吧?在场那么多人,怎能确定陛下看的是我呢?”

张璁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之前一直闭门读书,未曾前去拜访,不知陛下如今可有忧愁需人宽解?”

朱浩道:“张兄你应该知道吧?”

张璁点了点头。

殿试之前,朝堂第一次议大礼,以新皇全面失败而告终,新皇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张璁作为历史上大礼议的发起人,岂能看不出皇帝急需一个声音来为自己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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