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可这……从何查起?”
蒋冕问道。
杨廷和道:“不如你去试探一下袁仲德,从其口中探听一二,我大明文臣当遵循体统,不能钻营取巧,更不能以君臣之矛盾引发纲常不稳,此事着紧,你速去办理吧!”
……
……
蒋冕觉得杨廷和完全是小题大做,但始终对方是首辅,他只能听从吩咐去找袁宗皋试探。
袁宗皋不太有治国才能,可还是知道新皇身边人不能随便出卖,即便被问及安陆王府的内情,他也讳莫如深,转身就将此事告知张佐,由张佐通知到唐寅和朱浩这里。
“陛下昨夜太累,一早咱家便建言,今日不宜再出宫,也好为朱先生两日后殿试预留时间,等殿试后再长叙。”
张佐的意思是,这两天朱四先不忙着出宫了。
唐寅道:“张公公之前的话,是说内阁已怀疑陛下身边有人指点?”
“呃……袁老所说不多,猜不透,也不知蒋阁老那些话到底是何意,可能是如此吧。”张佐行礼过后,笑着说道,“新的奏疏会在下午送过来,两位,咱家先告辞了!”
唐寅很想说,不是说要给朱浩预留殿试备考时间?皇帝不出宫,那也别送奏疏来啊,还让不让朱浩休息了?
……
张佐离开。
唐寅提醒:“你小心点,内阁已有警觉,随便一查,就能查到你身上。”
朱浩笑道:“是查到唐先生你身上吧?”
唐寅翻个白眼,不想搭理朱浩。
“哎呀,要是让杨阁老知道我的存在,估计以后我的麻烦就大了,他肯定会把我定义为挑唆君臣关系不和的奸邪,先从舆论上把我打倒,以后恐再难有翻身之日,只能靠陛下力挺,当个奸臣。真难啊。”
朱浩叹息。
唐寅皱眉:“不至于吧?杨阁老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如何做到首辅大学士的?”
朱浩道:“这就是文臣讲究的规矩,不问你能力,先论资排辈……就以兴王府来说,前后好几任教习,真要论资排辈的话,不知我要排到哪儿去?恐怕地位连公孙凤元都颇有不如吧?”
“嗯,那倒是。你在王府得到信任,一来是因为你跟新皇关系好,二来……你能力突出,为王府做了不少实事。”
唐寅的评价也算中肯。
朱浩笑道:“先生在王府日久,深谙内情,杨阁老却不知道这些,怎会肯定我有此能力?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天官都没当过,居然出谋划策帮新皇针对文臣,你觉得在他刻板印象里,我会得到如何评价?
“能臣?算了吧,我不被他打进十八层地狱就算客气的!还是先生帮我担一下责,若真被内阁的人查到,不如先生就站出来帮我扛着,就说一切都是先生你的主意。”
唐寅道:“所以你要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是吗?”
“哈哈!”
师徒二人不由对笑起来。
笑完后,唐寅感慨:“不过你说得对,若内阁真要查陛下背后幕宾,只能由我这把老骨头出来顶着,我半身入土不在意那些虚名,更不在意污名,就当你我认识一场,我为你做点事吧。”
朱浩倒是对唐寅刮目相看。
这个老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肯为自己出头挡灾?
朱浩想了想,早点把唐寅推出来站到明面上,其实挺不错,是该考虑让唐寅当官,而不是一直隐身幕后充当影子幕僚。
让唐寅出山,光明正大做官,成为朝中柱梁,难道不也是对其改造的一部分?
……
……
内阁要查新皇背后的影子幕僚,一时间没有结果。
朱浩从一开始就有防备,出入都很小心,反跟踪能力一流,再加上有唐寅当幌子,真查到了,恐怕杨廷和也不会相信在皇帝背后出谋划策的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吧?
就是要利用你骨子里论资排辈的意识,还有你对年轻人的刻板偏见,成为我的保护色,怎么都怀疑不到我头上。
马上殿试就将举行。
朱浩本想再见一次张璁,跟他探讨一下大礼的问题。
可惜仓促间找不到人。
朱浩不会派人跟踪张璁,毕竟考中进士后二人会同朝为官,那时再找他更加方便。
朱浩估计,这会儿张璁正在积极备考,可能是闭门苦读,力求殿试上有所突破。
光是考个普通进士,以张璁年岁,想有所作为非常困难,最多在六部混个几年就被调到地方当官,估计十年左右就把官做到头了。
在大明,当官也要趁早,不然光混资历就得干趴下一大票官员,不是人人都有个宰相当爹的。
反之,考个一甲,进入翰林院供职,说不得哪天就时来运转,得到皇帝赏识,青云直上,所以张璁才会如此重视殿试。
五月十四下午。
距离来日殿试只剩下不到一天准备时间。
朱浩见到进国子监读书的孙孺。
“……先生,给你引介一位好友,名叫张麟,乃国子学举监,自南京过来。”
孙孺居然带着刚认识的朋友来见朱浩。
朱浩闻言一怔,心下好奇,之前孙孺不是跟那群徽商子弟走得很近么?怎么几天工夫,就跑去跟一个南京来的监生混熟了?交情还深厚到了要带来见先生的地步?
“学生张子川,见过朱先生。”
张麟恭敬行礼。
要说此人,真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年龄也就二十岁许间,一看就属于那种“年轻有为”的类型。
朱浩问道:“你知道我?”
张麟道:“孙兄一直夸赞他有一位了不得的先生,从他口中学生得知朱先生如今已考取贡士,明日便可金榜题名,故慕名而来。”
朱浩瞪了孙孺一眼,好似质问,你没把我身份说出去吧?
“先生,这位张兄弟才学着实不错,博古通今,国子学中很多人都佩服他的学问,只是本次会试……名落孙山,我跟他说,跟先生后我连续考中生员和举人,他很是佩服,所以想……来跟先生探讨学问。”
听了孙孺的话,朱浩大概感觉到张麟为何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了。
孙孺是那种一看就不学无术的混球。
这种混球如当年范以宽的评价一样,读书简直是浪费青春,不如早点回去继承家业当个富商得了。
可就是这么一块不可雕的烂木头,被朱浩几年栽培成了举人,如今还进了国子监,前途无限,张麟当然想见识一下这位背后高人到底有何能耐。
说得客气,称呼一声朱先生。
弄不好就是上门来找茬,要跟朱浩正面比拼学问高低。
第499章 这都什么人
朱浩请张麟坐下,就在茶楼里攀谈起来。
张麟几句话过去,就把自己的仰慕表达出来。
“……在下虽然少年考中举人,自问学问不差,奈何会试却不同于以往,也不知如何用力,得知朱先生乃教书育人之大才后,特地前来求教,看看是否能指点一二,也好早日金榜题名。”
原来是看到孙孺这般没水平的榆木疙瘩都能给栽培成举人,再加上朱浩自己又考中会元,想必水平很高,特地前来学习先进经验。
朱浩道:“在下不过是时来运转,并非什么大才。”
张麟感慨道:“天下士子千千万,能考中举人者几何?朱先生能在群英荟萃的会试中拔得头筹,何其大才?以您年岁,简直冠绝古今……在下希望能早些考中进士,也好为朝廷出一份力。”
孙孺笑呵呵道:“先生,我看张兄弟态度诚恳,不如你将他收下当弟子如何?”
朱浩瞪了孙孺一眼。
这小子真好意思说,当我是收徒机器呢?才见第一面连个眼缘都没有,就想让我收他当弟子?
退一步说,就算我愿收,人家还未必肯拜呢!
人家跟你可不一样,认识我之前就已经是举人了,受我的恩惠必定不多,下一次会试还要等上两年,怎会甘心平白多出一个老师来,言听计从?指望我拿出对你的手段,对他打骂和禁锢?他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能乐意?
朱浩摇头道:“在下力不能及,张公子莫要强人所难,明日便是殿试,在下想早些回去备考。”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喧闹声,却是有人嚷嚷:“让开,我们要上楼去找人!再不让开的话,信不信……哎哟哟!打人啦!”
朱浩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想上茶楼来找茬……这很好理解,因为楼上就只有这一桌客人,难不成是来找孙孺和张麟的?
朱浩走到楼梯口一看。
但见楼下黑压压一片,之前见过几次的杨维聪赫然站在人堆前,身后跟着一群读书人,一个二个脸上带着谄媚之色,大概都知道杨维聪跟杨廷和两个儿子关系良好,再加上他马上就要中进士,便拼命巴结,尽量往他身边凑。
几个身着便装的锦衣卫堵在楼梯口,与杨维聪等人对峙。
“哎哟,我当是谁呢,居然是杨公子?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
朱浩从楼上下来,孙孺和张麟自觉地跟在身后。
几名锦衣卫自动让开一条道,脸上满是警惕之色,附近又涌过来十多个便装锦衣卫,小心戒备。
孙孺见到杨维聪一帮人,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之前他可是被杨维聪等人给欺负过,当时要不是有朱浩出头,指不定要受多少折磨,就这样还是被人打完后关禁闭一晚上。
那滋味……
杨维聪见朱浩这边有一群不明来历的壮汉保护,门口还有人往这边聚集,便不想动手,厉声喝问:“今日杨某人便是来找你的……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旁边有人提醒:“他叫朱浩,湖广安陆州人氏,今科会元。”
杨维聪瞪了旁边友人一眼,用得着你来提醒我他的身份?
“朱公子,既是来京师赶考,就不要惹是生非。”杨维聪板着脸道。
朱浩不明所以,耸了耸肩:“是我的随从阻挡几位上楼喝茶吗?若是如此,那我先在这里赔罪了,正好我要走……”
杨维聪厉目相向:“我说的不是这个,那日在教坊司后巷,你见到的那陆家小姐,可知她下落?”
“啊?”
朱浩一脸糊涂,“哪个陆小姐?”
孙孺提醒:“先生,好像是您去教坊司找我那天,听说是前吏部陆尚书家的千金,被人上门纠缠,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被谁接走了。”
朱浩故作惊讶:“那位居然是陆尚书家小姐?真是大有来头……听说她小小年纪就在京师拥有偌大的名声,早知道的话就该留意看看……哼,当时只顾着找你这个劣徒,让为师错过结交名媛的机会……等等,杨公子,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觉得人被我接走了吧?”
“哈哈哈……”
朱浩说话的方式明显带着打趣,周围莫说是看热闹的散客和路人,就算是杨维聪带来的书生,也有人掩嘴偷笑。
杨维聪道:“当日你在场,敢说不知?”
朱浩不解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朝廷已减了陆尚书死罪,还赦免了他的家人,现在那位陆小姐已不是戴罪之身了吧?她去哪儿跟我何干?”
“你……”
杨维聪怒视朱浩。
他不是说非要来为难朱浩,而是觉得当日之事太过凑巧。
他们人刚到,朱浩就去了,虽然有找人的合理借口,而孙孺那货明显是流连教坊司的无能之辈,但事情太过凑巧,让其不得不怀疑。
更可甚者,他们前脚离开,后脚陆湛卿就被人接走,此事就算不是朱浩干的,也只能来找朱浩问线索,教坊司那边的人一问三不知。
朱浩继续道:“杨公子,明日就是殿试了,这会儿你还有心思为那男女之事奔波,你这是自信明日一定能考出好成绩?以我得知,最近京师士林风传,说是你杨公子乃今年殿试状元的不二人选,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可否告知一二?”
杨维聪当然知道朱浩这是嘲讽他跟杨廷和的两个儿子走得近,所谓的“诀窍”不用说就是被人提前泄题。
而到现在,殿试考题所知者,不过只有礼部尚书和内阁几位大学士。
杨维聪没说什么,旁边的人立马帮腔:“杨兄台才高八斗,乃我北直隶解元,他考中状元有何好稀奇的?可是尔等鼠辈堪比?”
孙孺听不下去了,出面嘲讽:“装什么大头蒜呢?既然才高八斗,为何会试时连前十都没考到?我先生可是会试第一!”
“哈哈……”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顿时有种找乐子大发的感觉,哄笑声响成一片。
杨维聪发现,身边就是群书呆子,为人处世一个个跟傻帽一样,带他们出来除了撑撑场面,只能给自己丢脸。
“走!”
杨维聪见问不出结果,又被人嘲弄,怒从心头起,打又打不过,只能先带人离开。
“怎么走了?”
朱浩兀自喋喋不休,“要不我派人帮你问问,把陆小姐找回来?陆小姐如今孤苦无依,或许诚可动天,你就能收获芳心呢?啊不对,你是帮别人收获芳心吧?那天跟你一起的那位杨公子是谁?是不是杨阁老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