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蒋王妃听了唐寅客观的讲述后,觉得难以置信。
皇帝生病,这都能推算出来?
儿子从京师出发时,皇帝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唐寅道:“其实陛下龙体抱恙,去年年中就已现端倪,而朱浩精通堪舆玄空之术,测算天机,很有一套。”
“哦。”
蒋王妃半信半疑。
不是全疑,因为弟弟和儿子不可能在她面前撒谎,说明其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朱四急道:“母妃要相信唐先生和朱浩啊,朱浩还特意给我留下三个锦囊,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他能这么做吗?”
“万全的把握?”
蒋王妃虽然在儿子和弟弟的央求下赐见唐寅,但还是感觉难以沟通,因为唐寅说的事不是常理能揣度,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唐寅道:“自然谈不上一定就正确,但如今看来,很多事正一步步变成现实,陛下的病情似也日益严重。”
“哦?那锦囊何在?”
蒋王妃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
你们当我儿子年幼,我弟弟蠢,我就会任人摆布,是吗?别忘了我才是这兴王府真正的主人,我丈夫不在了,儿子还没成年,那一切就该由我来做主。
没等唐寅回答,朱四已急切地说道:“母妃,那锦囊要在关键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如果提前打开的话,就不灵了!”
话是这么说,但唐寅都觉得,好像不拿出点什么来,今日之事好像是搪塞不过去了。
可朱浩从来没说过,什么时候才能把锦囊拿出来,自己一向都很尊重朱浩的决定,尤其觉得这小子很邪乎,之前从未想过要提前打开朱浩的锦囊查看。
“唐先生,您认为呢?”
蒋王妃依然表现得很客气,望向唐寅。
唐寅道:“此等时候,事情也算是有些眉目了,打开一两个锦囊无关大局,提前有所准备也好。”
“嗯。”
蒋王妃很满意唐寅的态度,“那就让孟载跟唐先生一起回去取锦囊吧。”
……
……
糊弄蒋王妃可不容易,唐寅只能在蒋轮的陪同下一起回府取锦囊。
刚走到门口,就见陆松匆忙过来。
“陆典仗,你这是……?”
唐寅望着陆松。
陆松道:“两位先生,我等离开京师前,朱小先生曾单独召见我,嘱咐一番,说若是唐先生回安陆后被疏远,年后突然被王妃单独传见,便让我过来,将他准备的东西送上……”
唐寅突然想起,朱浩说过,若是锦囊不小心丢失的话,陆松那儿有备份的。
这件事当时他没太往心里去,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朱浩算计中。
蒋轮哑然失笑,望了唐寅一眼,道:“咱们是回去向王妃复命?还是继续去你家取锦囊?”
“回去吧。”
唐寅毫不迟疑地说道。
蒋王妃见到唐寅和蒋轮去而复返,非常奇怪,以为已去过唐寅家中取回锦囊,问后才知,有新情况发生。
蒋王妃微微蹙眉,盯着陆松问道:“陆典仗,真是朱浩让你这么做的?”
“确实如此。”
陆松毕恭毕敬道,“几个月前他就告之,若年后有陛下病重的消息传至安陆,让我将他的信函,交给兴王或者王妃过目,上面有他对局势发展的一些判断。”
“拿来吧。”
蒋王妃手摆了摆,让得到消息赶过来探听情况的张佐代劳。
张佐人一阵懵逼,怎么唐寅被杯葛那么长时间,突然就单独来见蒋王妃母子?这是要重新被重用的征兆啊。
拿过信函,张佐打开后,开始读起来,除了一些必要的客套外,随后讲到重点:“……殿下、王妃明鉴,上主因常年用丹,龙体欠安,曾于庚辰年四月呕血半升,后经调理逐渐康复,却受不得旅途辛劳……”
这是讲朱浩判断事情由来的依据。
有关朱厚照正德十五年四月吐血的消息,只有苏熙贵一人传出过,是否作准两说,但有了这个作为前提,瞬间就把一桩玄之又玄的疑难悬案,变成有理有据的普通事件。
蒋王妃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判断皇帝的身体熬不了多久。
信函中,朱浩不能把话说太过直接,免得这封信无意中泄露出去,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言辞上都是适可而止,但以其讲述的方式,已大大超出普通人的角度,因此这封信还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今上年后若再遇劳顿之事,难免旧疾复发,然事不能尽为人所料,凡事应当早作筹谋,因此与先生商定三策,藏于锦囊中,若遇紧要事可用之。”
信写到这里,算是一次成功的预言。
没直接说皇帝是因何“劳顿之事”,但联想到王府刚得知皇帝因为耕藉礼而吐血,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朱四一拍大腿,兴奋地道:“看,全都被朱浩说中了!”
蒋王妃此时已收起之前那股轻慢和不信任的态度,追问道:“那该如何?”
张佐为难道:“信……没……没了……”
“这就没了?”
蒋王妃自然有些不太理解,这说了其实跟没说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好像在替唐寅开脱。
陆松道:“王妃,朱少爷说,但凡京师有关于陛下的消息传来,可先将第一个锦囊打开,但锦囊中描述之事切不可为世人所知。朱少爷怕锦囊遗失,除了唐先生那里有三个外,我这里全都有备份。”
“哦?”
蒋王妃听得很迷糊。
张佐却听出一些苗头,心中暗叹:“朱浩那小子真的很厉害啊,知道唐寅回到安陆后,可能会被疏离,甚至可能一气之下离开王府,怕他的计谋用不到实处,所以连陆松这里都准备了一份,这是何等先见之明?”
随即陆松把第一个锦囊拿出来,将厚重的油纸打开,将写着不多字的纸条,交到负责转送的张佐手上。
这次蒋王妃不用张佐宣读,直接让其将纸条送到自己手上,蒋王妃看过后整个人有些发懵。
“这……何意啊?”
蒋王妃没看懂。
朱四赶紧凑上前,接过纸条,随口读道:“事靖于春,或发于三月,有使梁、毛、徐、崔、张、谷、韦迎于兴府。什么意思?”
别说朱四看不懂,在场的人很多都没反应过来。
张佐分析道:“朱少爷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改变大明朝堂格局的大事将会在三月发生,届时朝廷将派人前来王府迎銮?该死该死,此等不臣之言焉能诉之于口?”
蒋王妃脸上却一片释然之色:“这不是张奉正的意思,张奉正无须自责……况此等事尚未发生,且含糊不清,谁又知到底是怎生回事?”
蒋轮笑道:“姐姐,看来朱小先生早就把事算准了,不如我们等到三月,看看事发与否不就行了?”
朱四提醒道:“舅舅,若事发,传到安陆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对对,那咱就等到四月,春末夏初时……这眼看都到二月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结果。”蒋轮也兴奋起来。
以他对素来神机妙算的朱浩的理解,朱浩说在三月,那基本就是三月无疑了,在对朱浩推崇上,他比朱四有过之而不不及,朱四目前还没从朱浩身上捞取多少好处,他蒋轮可是靠朱浩的提携赚了功名利禄,不信还是人吗?
张佐提醒:“此事……不宜对外宣扬。”
他最怕王府长史司的人知晓,要是袁宗皋等人知道这件事,指不定会做如何文章。
没等蒋王妃说话,朱四已然道:“那今日之事,不得跟任何人说!就算是家里人也不行,谁说出去,王府就容不得他!”
蒋王妃见儿子态度强硬,本要制止,但想了想,好像没毛病。
现在商量的是一件当今天子病重而逝,自己儿子接过大明道统当皇帝的大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儿子和弟弟自然不用担心,张佐乃王府奴婢,属于家奴,至于唐寅……那是亡夫死前提到能帮助儿子成就大事之人。
朱祐杬曾说过,治理王府靠袁宗皋,得天下靠唐寅,此等事又是唐寅和朱浩这对师徒先预料到的,也不怕其对外宣扬。
至于陆松……那是儿子奶娘的丈夫,属于“自己人”,思来想去,整个房间都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对象,就这么多人知晓不对外宣扬,足够了。
“嗯。”
蒋王妃当即点头,“今日事,不得对任何人透露。”
唐寅问了一句:“长史司两位长史那边……”
张佐瞪了唐寅一眼,心想,你这脑子怎么不开窍呢?我帮你说话,你现在反而主动提出对手?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朱四道:“袁长史和张长史那儿也不能提啊,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先生不怕他们向朝廷举报吗?”
一句话就表明了朱四这个王府小主人的态度。
宁可相信唐寅和朱浩这对师徒,也绝不能相信在王府任职已久,代表着文官集团利益的袁宗皋和张景明。
第462章 平静的二月
事谈定,唐寅重新成为王府一号幕僚,有关皇帝病情变化以及朱四继位之事,一切由唐寅暗中谋划。
唐寅与陆松出了后院。
唐寅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总算朱浩安排得当,让他在被王府上下针对的情况下,仍旧能见缝插针,重新获得器重。
“鹤林,你还有多少事隐瞒我?为何朱浩对你嘱托之事,你没有告诉我?”唐寅心里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出来后便找陆松问个清楚。
鹤林乃陆松表字。
《平湖经籍志》和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中记录,陆松曾作《介庵集》,其列表字为“鹤林”。
陆松非文官,认识他的人多以其官职或是名字称呼,鲜有人知晓其表字,唐寅与之关系匪浅,自然清楚,但陆松身上依然有很多秘密不为唐寅所知。
“先生莫要多问,卑职绝非心怀叵测之人。”
陆松知道唐寅这次可能会追问不休,只能说出个让唐寅觉得惊愕的事来转移话题,“朱先生临别时,曾跟卑职说,张长史守制时便已沉疴在身,只怕……难以久持,或大限之日就在这开春时节。”
唐寅皱眉:“他……这都知道?”
陆松摇摇头:“若想让长史司不关心先生之事,最好就是令其分心无暇……若真如此的话,那只能说是命数使然,强求不得。”
唐寅又摇头苦笑。
“这小子,真以为他可以推演天机,无所不能?不但推算国运,连他人天命之数也要测得明明白白?真让人……也罢,由着他去吧。”
有些事解释不清楚,唐寅不想费神。
张景明这次回到王府后,身体的孱弱众人皆知,但若说开春就亡故,说起来属实有点离谱。
……
……
谁知过了几天。
二月初九,唐寅一早起来,无所事事正准备收拾心情出去采风,作一幅山水画……无论朱四是否登基,他觉得自己留在安陆的日子都不会太长久,在这里生活几年该留下点纪念什么的。
结果这时陆松急忙过来传话:“张长史昨夜突然病重不起,未能坚持到天明。”
“啊?他怎么……”
唐寅瞠目之余,心里却明白,陆松其实是想说,张景明昨夜睡梦中过世,走得很安详。
“还真被朱先生一语言中。”陆松感慨道。
唐寅叹道:“张长史辛劳半生,身体状况一向不佳,过去便察觉他做事力不从心,未曾想……说起来他年岁虚长不了我多少啊。”
唐寅很感慨。
张景明年岁还没袁宗皋大,就这么在任所过世,家人不在其身边,再加上这次刚从家乡守制回来,难保说他的病情恶化不是因为长途赶路和水土不服所引起。
唐寅陪着陆松一起前去吊唁。
治丧之事自然不会落到唐寅头上,进去凭吊后,袁宗皋单独将唐寅叫到偏厅。
“伯虎,听闻你前几日前去见了兴王?”袁宗皋消息灵通,即便他不知道那次秘密会议说了些什么,但知道与会者都有谁。
谁都不肯透露会议内容,那就只能从唐寅身上寻找突破口。
唐寅道:“是。在下老迈昏聩,只怕在王府中不能久留。”
袁宗皋本来想逼问几句,一定要让唐寅说实话,但唐寅上来就说这么一句丧气话,瞬间让他感觉到唐寅似乎志已不在兴王府,如此就可以解释为那次会议乃是唐寅主动前去请辞,可能小兴王做了挽留,只是怕影响到王府上下士气,让唐寅多考虑两天,所以才没有对外宣扬。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未曾有过他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