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这头朱祐杬开始催促。
唐寅感觉亚历山大,好像兴王府上下对他都寄予厚望,觉得他连剿匪和防洪之事都能处置得妥妥当当,对付襄王府应该更不在话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事有多棘手。
几次想找朱浩商议,都被其婉言谢绝,显然朱浩不想牵扯进兴王府跟襄王府之间的土地纷争中去。
这天唐寅刚来王府,就被张佐叫了去,详细问询这几日跟襄王府谈判的情况。
“……不太容易解决,襄王府不会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恐怕只有请兴王上奏,请朝廷来为兴王府做主。”
唐寅打算当甩手掌柜了。
张佐叹道:“唐先生啊,你不是大能人吗?这点小事还要上奏朝廷,请陛下来做主?你是不知啊,这次防洪之事,地方上从布政使司到御史衙门,都对兴王府的作为大加称赞,加上兴王府已参劾地方官员不作为,使得现在朝中对兴王府……颇有争议。”
唐寅不解地皱眉:“争议?什么争议?”
在他看来,兴王府给地方做事,保一方百姓安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成了有争议?
难道中枢那些顶级文臣都是睁眼瞎?还是说他们是非不分,也跟朝中奸佞一样以为兴王府主动参与地方防灾救灾是图谋不轨?
张佐苦笑:“还不是跟去年陛下找孕妇入宫之事继续发酵有关?现在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好像……真的不能生育,这话有些大不敬,你听了就算完,朝中上下都在谈论立储之事,这时候兴王府名望越大,反而越会被人盯着……”
唐寅眯起眼。
心想难怪人家袁宗皋会一直主张低调,这不就惹出祸事来了么?可惜朱浩那小子推着咱俩,把兴王府拔高到风口浪尖上,现在出了问题你张佐反过头怪我?
“王田泽及子孙,王爷非常在意,不容有失,但王爷得知如今京师诸多对兴王府不利的传闻后,也主张尽快把与襄王府之间的纷争解决掉,你看……”
唐寅听了有些沮丧。
又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是把我当成只会下蛋的老母鸡了啊。
可问题是,你不能一边催着老母鸡下蛋,一边不给老母鸡吃饭哪。
“实在不行的话,问问朱浩的意见,朱少爷足智多谋,最近咱家跟王府的人私下议论,说他莫不是精擅易学吧?连水灾此等事他都能防备,或许跟襄王府间的这点破事,在他看来压根儿就不当回事呢?”
张佐说出此话时,两眼冒光。
唐寅看出来了,现在兴王府上下不但把他当成宝贝,对朱浩也是无比推崇。
换作别人,一定会对这种“无礼请求”嗤之以鼻,请我办事,居然想让我去征询我学生的意见?难道是觉得我不如他?
但对从不会端架子的唐寅而言,这压根儿就不是事,再说了……连他自己也早就想问朱浩的意见,现在有张佐的授意,我这算是“奉旨问策”,就问你小子怕不怕?不给我提供策略,我到兴王跟前告你状!
……
……
朱浩的确感觉自己在王府待遇有了明显改变,不仅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有求必应,到了学堂,连朱四都一再央求,问他怎么算命。
“朱浩,我听说了,你学过阴阳五行八卦之术,是吧?你是不是能算到我长大以后干嘛的?还有,明天下不下雨?”
朱四现在对朱浩的崇拜越发加深。
朱浩皱眉:“这些你都听谁说的?”
朱四道:“他们都这么说你啊,连我娘也这么说呢。”
“对对对,昨天我听范娘和别人也这么说你……”
朱三在旁帮腔。
陆炳瞪大眼:“我怎么没听我娘说起?”
“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多干嘛?靠一边玩去!”
朱三把陆炳打发到一边。
京泓小眼巴巴地望着朱浩……若是朱浩懂堪舆玄空之术,那他这辈子追赶朱浩的目标就彻底没指望了。
朱浩道:“该学的,我是学过一些,但推算准不准,这种事只有天知道。”
朱四无比惊喜:“那意思是……你真的会?快快快……帮我算算,我以后干嘛?”
朱三一脸讥讽之色:“这还用得着他来算?我帮你算就行了……嗯,你以后会当兴王,会生老病死……”
“姐,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装?我跟朱浩说话呢,与你有什么关系?”
朱四生气地说道。
眼下朱四对朱浩的推崇与日俱增,但对身边人的态度却愈发不耐烦了。
小家伙已开始有王府小主人的意识。
这并非朱四飘了,而是王府上下有意塑造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地位,熟悉如何做一个上位者。
袁宗皋以往见了朱四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师尊模样,现在见面后却要主动行礼问候,说明王府已有意培养世子,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藩王。
第340章 以“德”服人
朱浩能说什么?
告诉他,按照没有我存在的历史,你未来可以当皇帝,还是公认致使大明由盛转衰的皇帝,大明最后被你子孙给霍霍了?
还是告诉他,你未来将会经历什么,让你提前有所防备?
“我算不出你的命运。”
朱浩很实在。
朱四则稍微有些失望:“我很想知道我以后能干嘛,听说到了我父王那地步,以后连出城都会被人盯着,那多没意思,我想到处游历……”
朱浩笑道:“你以后肯定不会局限在安陆这个小地方,这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那他以后会干嘛?”
朱三也提起了兴趣。
“暂时保密。”
朱浩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朱三、朱四等几个孩子的期待感立即拉满。
……
……
唐寅厚着脸皮来询问对策了。
义正词严,说张佐催得很紧,来向朱浩请教乃是张佐乃至兴王的意思,好像他唐寅是被迫前来一般。
此时已是晚上。
朱浩还在院子里收拾刚刷了油漆的木器,闻言没好气地道:“那些田亩并不是朝廷赐给襄王府的,被襄王府动用手段窃取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我这么说吧,就算兴王府上奏,只有闹到天子那儿才有效,普通官员都不会理会这种事……更何况,他们就是希望看到兴王府跟襄王府之间发生争端,最好是大打出手。”
唐寅坐在板凳上,神色略显沮丧:“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从襄王府手里拿走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可不是容易的事。不拿出利益来交换,人家怎会轻易撒手?要是太过容易的话,我也不会前来烦你了。”
朱浩笑问:“既然朝廷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把那些田地赐给兴王府呢?”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你不都说了?朝廷希望看到兴王府跟襄王府间闹开吗?最好吵得永远不得安宁,这样朝中某些人才能放心。”
“那就争啊,派出人马大打出手……不就是抢吗?这年头你不动点武力,人家能把你当回事?又怎能把地抢回来?”
朱浩心平气和地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唐寅蹭地一下就从凳子上蹦起来:“你……你说什么?”
朱浩把木器搬到茅草棚内,如此即便晚上下雨也不会影响这些木器,眼前这些木器都是兴王府特意派出匠人来西院打造的,用以改善朱浩和京泓在王府内的生活条件,朱浩等不及了,便自己刷漆晾晒干……
“别惊讶。”
朱浩道,“难道兴王府上下不知道不动武抢不来地?这年头,不但湖广,就算是京师,京郊那些值钱的田亩,也全都靠武力打出来的……世间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只通过谈判便可得到利益。”
唐寅皱眉。
有关京师勋贵之间抢地争产之事,民间多有议论,他自然是清楚的。
别的不说,就说当今皇帝的两个舅舅,寿宁侯和建昌侯张氏兄弟二人,那就是动用武力打架抢夺商铺、田地等产业的主力,没事就纠结家丁跟京城那帮勋贵殴斗街头……天子脚下尚且崇尚武力解决纠纷,凭什么到了湖广,就能和平解决?
“你当张奉正看不明白这一切?他是故意给你出难题,美其名曰是为了王府……其实就是算计你罢了。”
朱浩笑着说道。
唐寅语气不善:“这一点,我也明白。”
“明白还畏首畏尾?跟襄王府的使者谈判个屁啊,直接把人轰回去,再让王府仪卫司的人把田地给占了,大不了就动用武力嘛……兴王府现在已增加护卫数量,难道还怕襄王府不成?”
朱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挑唆唐寅带人前去殴斗。
唐寅黑着脸摇头:“朱浩,你应该看清楚当前局势,兴王府不能再起波澜了。”
朱浩骂道:“唐先生,你醒醒吧,最近你不会是被袁长史洗脑了吧?不掀起波澜,兴王府就是被人欺压的命……你想事情上达天听,要让皇帝知道安陆发生了什么,只有把事闹大一途……而且不管是皇帝,还是隐身暗处的奸佞,再或地方官府,其实都希望看到兴王府把事情闹大。”
“呃……此话怎讲?”
唐寅又犯迷糊了。
朱浩道:“兴王府为了几亩地,跟襄王府大打出手,你猜太后会怎么想?”
“下旨喝斥?”
唐寅试着分析。
“说得好,就是这样,找机会下旨喝斥一番,可问题是……那些田地本来就是朝廷赐给兴王府的,兴王府就算动用武力拿回来,那也是正大光明,不理亏。”朱浩继续笑。
唐寅琢磨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说,其实那些人看到王府为了一亩三分地,连藩王的尊严都不顾,都想瞧兴王府的热闹,是吧?”
朱浩道:“就是这样……现在兴王府靠剿匪和防洪取得声望,朝中某些人看不顺眼,出个难题让你跟襄王府争,那就趁机闹一下呗,满足那些暗中窥伺者的需求,反正这又无损大局。”
唐寅点点头,恍然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要麻痹朝中那些对兴王府心有芥蒂之人,但这会不会让他们藉此机会兴风作浪?”
朱浩摇头:“事情最不济也就是闹到皇帝那儿……皇帝虽胡闹,但明辨是非,很清楚田亩乃是朝廷赐给兴王府,即便兴王府拿回田地的手段有些狠辣,但依然会站在兴王府一边,总归兴王乃当今皇帝的亲叔叔,不是吗?哪里有偏帮外人的道理?别人不知会如何,当今天子可是个要脸面之人。”
对于此,朱浩了解颇深。
朱厚照虽然不太愿意理会藩王间的纷争,但偏心还是有的,从正德当皇帝后给兴王府赏赐的东西就能看出来,其实正德并没有太亏待这个叔叔,只有张太后和钱宁、江彬等人,才不愿意看到兴王府崛起。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能建议兴王做如此极端的选择吧?”唐寅很为难。
你当兴王府是我唐寅做主呢?我说干架就干架?
朱浩笑道:“你不去跟兴王说,怎知道兴王不会同意你的建议?或许他就等你去当这个坏人呢……
“张佐难道不知道这地儿不靠武力抢不来?现在都不想揭破这层窗户纸,这种事……也只有你去提最合适,反正无论是袁长史还是张奉正都不想看到你像今天这般如鱼得水……坏事你不去做,谁做呢?”
“你……你这是害我啊。”
唐寅心中大概已经做出决定,却还在那儿无病呻吟。
朱浩脸上笑容不减:“兴王就等着你去说,只要这场架打得漂亮,把兴王府的威风打出来,把朝中反对兴王府的那群人打闭嘴,就算成功!
“你这是为了兴王府长久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名声,兴王是明事理之人,只要你把我跟你说的话,详细分析给兴王听,他一定会欣然采纳。”
朱浩的意思是,你尽管建议打,场面越大越好。
最好把襄王府给打服,双方仇恨不共戴天,朝中人义愤填膺说你兴王府不像话,张太后那帮人就觉得兴王府只顾眼前利益,连同宗之谊都不顾,争皇位也就是无稽之谈……如此就算是你唐寅的成功。
“好,我明日就去跟兴王提请。”
唐寅当即做出决定。
此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迷惘良久,终于用一种非常规方式破开一个死局,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无与伦比。
随后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怎么打,你给提个意见……放心,这我不跟兴王说,让我做到心中有数就行。”
朱浩道:“没事,开打的时候我自然会帮你……兴王府仪卫司很多人都经历过实战,打过硬仗,手头见过血……承平已久的襄王府算个屁啊,皇室旁支,护卫有几个鸟人?打他丫的。”
唐寅咋舌:“啧啧,你怎能口出脏话?不过打他丫的……这话听来爽利,就打他丫的。哈哈!”
……
……
第二天唐寅见过兴王。
随后兴王急忙把袁宗皋、张佐和朱宸三人叫到书房,告知唐寅的建议。
袁宗皋大惊失色:“伯虎他真如此说?”
张佐和朱宸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唐寅脑袋瓜怎么想的?
居然在这多事之秋,浑然不怕事,让兴王府动用武力去抢襄王府的地?要是闹大了,双方干架……死伤乃是难以避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