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刘管家颇为踟躇:“至少……两千两银子。”
听到此消息,旁边的朱彦龄最先跳出来质疑:“不过是一些货而已,哪能值那么多钱?再说这仓房不都是别人家的?又不需要我们重建!”
刘管家道:“大少爷,是这样的,之前我们承接了本地道观、寺庙修缮业务,运了一批物料过来,有石材、木材、砂石等,全都堆放在仓房内,这批货价值很高……另外还有很多大宗商品,都详细记录在案。”
朱万泉皱眉:“大水来的时候,一点反应没有?竟连一点值钱的货物都未抢运出来?”
“这……当时大水来得太急,尤其咱的货栈位置都偏低洼地段,涨水后最先淹的就是咱们仓房所在区域,就算想抢救也来不及……
“据说三夫人背后那位苏当家,租货栈的时候只挑便宜和地盘大的房子,根本就没有防灾意识。”
刘管家这时候只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他的理由是成立的。
苏熙贵租货栈,做的就是一杆子买卖,本就是为了跟兴王府做生意方便些,货栈里通常不会堆放太多货,再说了……他一个外来户,只是凭借强大的背景横插一杆子,上哪儿租那种地段比较好的货栈?当然是位置偏僻、空间大的房子作为优先考虑项。
朱娘的货栈继承自苏熙贵,而朱家的货栈又得自朱娘……
结果就是这些地段不好的货栈,没有让苏熙贵和朱娘蒙受任何损失,却让接盘侠朱家直接崩盘。
朱彦龄道:“会不会是三婶一家,故意坑我们?”
老太太不由斜着看了大孙子一眼。
大孙子说话,越来越有他二叔的风范,都是胡搅蛮缠不愿意承认自身错误,却还没多少见识又兼脾性不好……
“这……很难怪到三嫂吧?”朱万泉道,“朱家不是从她手上抢来的生意吗?”
“闭嘴!”
朱嘉氏自然不想听到“抢”的字眼。
她心里更加来气,好不容易从儿媳妇那儿把生意撬来,却是抢了一包火药,一场大水便把这包火药给点燃,等于说自己挖坑给自己跳?这事情要传扬出去的话,朱家损失财货事小,丢人事大。
以后朱家还不被本地同行笑掉大牙,说朱家恶有恶报?总之各种难听的话,不用别人说,朱嘉氏心中也有数。
“老夫人,那边好像是三夫人手下掌柜,另外还有几名外地来的大主顾!咦……他们不是要跟我们做生意吗?”
刘管家指着刚刚恢复泊靠业务的码头上停下的船只,还有上面下来的人说道。
正是马掌柜在接待外地客商。
这些客商,一直跟朱娘维系着业务往来,但还是敷衍地从朱家人那里出了点货,如此一来朱家人便错误以为这些主顾已“弃暗投明”。
现在出了事,这些主顾自然明白,做生不如做熟,不管本地这位“朱三夫人”是谁,总之人家做生意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每一步都很稳当,背后还有苏熙贵这样强大的帮衬,不找朱三夫人做生意找谁?
“走了!”
朱嘉氏实在看不下去,心头一股火起,当即便要走。
朱彦龄问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祖母是要去找三婶算账?”
老太太心中一叹,真的跟他二叔一模一样。
朱万泉反道:“这账怎么算?”
不能称之为哑巴亏,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是轻的,总之这口窝囊气让朱嘉氏气急败坏:“打道回府!”
最后渡口只留下刘管家收拾烂摊子。
……
……
兴王府西门外的戏园子。
大水过后,戏园子格外热闹。
一场天灾下来,有兴王府庇佑,本地士绅百姓基本没蒙受什么损失,没损失就是赚,这时候还不拿出点闲钱来寻一下开心?大灾过后很需要这种精神娱乐生活,让人忘记这场灾祸带来的寝食难安。
眼下整个空地,就只剩下朱浩这一家戏园子了。
没办法……
别的戏班就算有模有样学着来此开设戏园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倒闭,朱玉在前,谁愿意看那些烂掉牙的旧戏?
别的戏班就算是来偷师,短时间内也学不会。
这可不比说书,说书那玩意儿,只要把故事抄回来跟着说就行,而唱戏更多是要靠舞台功底,就比如说关德召的唱功……让你学你也没那天赋啊。
照猫画虎显然不行,一个个邯郸学步,不得要领,最后只能避开安陆这个“卧虎藏龙”之地,免得既折银子又丢人。
“真是一场好戏。”
唐寅陪着朱浩一起来看戏,现在终于到了他放松的时候。
旁边陆松带了不少侍卫过来贴身保护,王府俨然把唐寅当成香饽饽,生怕他的人身安全受到一丁点威胁,更何况这次唐寅还是跟朱浩一起出来的……这可是如今兴王府两个宝贝疙瘩。
跟二人一起听戏的除了陆松外,便是一直私下里跟朱浩汇报生意的马掌柜。
“我说朱浩,你还是专心看戏吧,生意什么时候谈都行。”
唐寅实在忍不住,出言提醒。
陆松向唐寅斟了一杯茶,笑呵呵道:“唐先生怎如此健忘?这戏都是朱少爷写的,他能有多大兴致?”
唐寅瞪了陆松一眼,好似在说,你跟朱浩这小子学坏了,也喜欢跟我呛。
朱浩这边把事说完,先让马掌柜去接待外地来的客商,回头对唐寅道:“先生,还是说正事吧。本地水灾没形成太大影响,朝廷的救灾款项也基本没有往这边调拨,本地州府没搞到钱,已在发动士绅捐赠钱粮赈灾了……”
唐寅皱起了眉头:“又想盘剥?”
“话是这么说,可让士绅、商贾有何办法?难道州衙伸手讨要钱粮,真不给?”朱浩感慨地说道。
陆松在旁提意见:“提请王府上报朝廷,治那知州尸位素餐、只知盘剥百姓之罪!”
唐寅摇摇头:“就算上报朝廷,一时间只怕也不会改变结果……本地水灾未成祸患,朝廷恐怕还会记州衙一功。”
连唐寅都看清楚了形势。
说是要状告张也铮,可问题是本地防灾只说兴王府的功劳,官府就一点作用都没起?就算事实真如此,可皇室始终要抑制地方藩王的影响力,为了降低兴王府在此番防洪中的作用,就算明知编瞎话,也会把州衙的作用凸显出来。
现实就是这么神奇。
朱浩道:“如果监察御史,加上兴王府,还有湖广布政使司衙门一起上表参劾的话,估计还是够本地知州喝一壶的。”
唐寅想了想,跟着点头。
张也铮在本次防灾中屁作用没起,御史又不眼瞎,布政使司那边也不会站在张也铮立场上,到时几方人马一起发力,众口一词,张也铮恐怕百口莫辩。
“就怕此事无法上达天听,会被一些人给压下来。”朱浩随即做出补充。
唐寅有些气恼:“你小子,到底站在哪一边?平日你那么多鬼主意,要扳倒一个张也铮不难吧?”
此话一出,连陆松都用惊愕的目光望向唐寅。
这话你确定不是吹牛逼?
朱浩能力是大,但要以一介稚子之身,扳倒一个知州,还说这不难?
分明是给人出难题!
朱浩摊摊手:“张也铮下去了,不照样会来个胡也铮、孙也铮?谁来都是个‘争’,不如留现在这个……他已名誉扫地,本地官绅早就把他当成豺狼猛兽一般看待,有句话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百姓心中有杆秤,有这么个玩意儿映衬,百姓更会觉得兴王府不易,对兴王府更能归心。”
唐寅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后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朱浩嘴角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管你觉得我怎样呢,想拿我当枪使,对付张也铮?连兴王都不能做到把此人给替换掉,你让我一个尚且还没有功名的孩子做些什么?如果被知州知道我有意针对的话,那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自古民不与官争,懂不懂?
第339章 送考
七月下旬。
乡试在即,公孙衣准备启程,前往武昌府赴考。
这天唐寅、朱浩和公孙夫人三人前去城门口相送,公孙衣眼神中还有些许迷惘,看样子他也没多少自信能高中桂榜。
“朱浩给你的教案,你不都已经看过了?拿出点自信,相信你此番乡试定有建树。”唐寅还在那儿鼓励。
公孙衣面有忧色。
当他小眼神望向朱浩时,带着不舍,又有许多期冀。
朱浩心里很奇怪,这家伙不应该挂怀妻儿么?现在你要远行了,孩子尚在襁褓,你看我这小眼神……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唐先生,朱浩,那我就走了,若是有好消息的话,我会派人及时传信回来。”公孙衣终于踏上远行之路。
身边带了一名老仆,这是唐寅借给他的。
一辆马车则是由朱浩提供……
朱浩还特别给公孙衣准备了一些盘缠,但其实最近这半年时间公孙家的生活条件直线改善,都是公孙夫人在朱浩的学堂教书赚回去的。
“好了,师娘,你别看了……我觉得此番公孙先生高中的机会很大。”朱浩笑着对公孙夫人道。
公孙夫人回过神来,面色带着少许失落,大概她对丈夫的能耐很清楚,知道公孙衣想考中举人非常困难。
随后她目光落到了唐寅身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现在丈夫走了,她需要避讳与成年男性过于接近,至于朱浩……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再加上这是她东家,也就没那么多避讳。
“唐先生,你现在要回王府吗?我跟师娘要去学堂那边,工坊这两天又新加了几台机器……”
朱浩对正在愣神的唐寅说道。
唐寅“哦”了一声,招招手让朱浩过去。
“先生有事?”
朱浩很好奇。
唐寅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朱浩,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之前我看你给公孙凤元出了几道题,坚持让他来做,好像你还给他写了范文?你是不是推算到这次乡试的题目是什么了?”
朱浩眨眨眼:“先生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怎知题目是什么?若我真有这本事,那可就稀罕了……我现在就去考状元,还用得着待这儿?”
唐寅道:“也就是说,是你根据考官的情况以及时局变迁而推算出的考题?”
“没那么复杂,我只是随便给他找了一些题目,让他练习一下……他什么水平你会不知道?”
朱浩用讳莫如深的神色打量唐寅。
唐寅想到头年里,他鼓励公孙衣去考乡试,结果被朱浩劈头盖脸教训一通。
当时朱浩说过,以公孙衣的水平,自绝后路去参加乡试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公孙衣的水平远未到能考中举人的地步,或者说机会微乎其微。
反而让公孙衣留在王府赚钱养家,改善家庭状况更为实际。
“唉!若是他能考中举人的话,或许还能进王府教书……”
唐寅若有所思道。
朱浩笑了起来:“若公孙先生真考中举人的话,估计明年就要进京师考进士了吧?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到王府授课?那时他意气风发,估计先生你都压不住他了!”
唐寅琢磨一下,顿时觉得朱浩言之有理。
现在他是举人,公孙衣是秀才,再加上他名气大,公孙衣才会把他当成先生看待。
可要是公孙衣年纪轻轻就考中举人的话,就算表面上对他尊重有加,可心中指不定怎么想的,自以为来年就能高中进士,就此飞黄腾达,还能接受你唐寅为他规划人生?做梦去吧!
“先生,我先走了,有事回头再说。”
朱浩说着就要走。
唐寅叫住他:“等等,朱浩,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四叔好像也是生员吧?此番他是否也会去省城参加大比?”
朱浩撇撇嘴:“我上哪儿知道去?他是否参加乡试与我无关,先生你就别操这闲心了,还是先把襄王府那边的人给应付好,把土地要回来,这样兴王才会更加信任你!”
……
……
唐寅最近很忙。
洪水退去后,跟襄王府的纠纷又提到面前。
襄王府本来就不想把他们霸占的田地交给兴王府,现在襄阳遭灾严重,只有这片土地因紧邻安陆而得以幸免……这个时候襄王府更不愿意把今年即将有产出的田地交出来。
双方正在进行拉锯战,事情已捅到布政使司衙门,地方监察御史也在上奏水灾的奏疏中提到襄王府跟兴王府间的田亩之争。
襄王府此等事上表现得积极主动,再次派出使者来安陆,其实就是为了敷衍朝廷,表现出一个愿意谈判的形式,却丝毫也没有谈成的心思。
唐寅几次前去接洽,发现对方各种不配合,全都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