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唐寅续道:“府试考校的日子也定下来了,因为邝知州将会在三月底前卸任,府试提前至三月中旬,也就是三月十五进行,留给朱浩和袁汝霖备考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你俩可要加把劲咯。”
朱四不解地问道:“唐先生,不是说朱浩已考中县案首,后续考试不参加也能得生员功名吗?”
“哈哈。”
唐寅笑道,“就算考中县试案首,也得参加府试,且必须认真作答,若是文章写得太差,主考官有权剥夺进学的资格……”
这话分明就是在点醒朱浩。
别以为你考中县试案首就可以高枕无忧,规矩是说县试案首可以照例进学,但没说一定可以进学,若是府试主考官邝洋名,或是院试时的主考官、本省提学张邦奇看你的文章不爽,还是能把你刷下来……
朱浩却知道唐寅是在吓唬他。
县试案首可以进学得生员功名,朝廷制定这条规矩是为了保证每个县每次院试时都有一个“保底”名额。
大明各承宣布政使司很多州府下辖各县教学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县教育质量就是不行,出头的读书人少,学塾先生就少,能教好弟子的名师更少,如此形成恶性循环,而每次院试录取的生员数量又有限,为了避免有的县在某次院试时颗粒无收,就定下这么个规矩。
毕竟府试是各县儒生一起考,不再分县,只有县试才是本县读书人内部竞争。县案首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为了保证教育公平原则……
其实从某种程度而言也是一种不公平!
你县教育质量不行,凭啥一定要确保你县拿走一个生员名额?你让那些本身在这个考生才学之上,却被硬撸下去的其他县考生怎么想?
其实安陆州……
本身并不存在这个问题,下辖两县,教育质量相对落后的反而是京山县,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敢打破,所以朱浩的生员名额几乎是稳拿的,出现变故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291章 有何说法
教育大县出品的县试案首,含金量十足,但就因为朱浩的出身以及师从等问题,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争议。
后面有府试和院试,就算唐寅不说,朱浩也知自己肯定会成为别人重点“关照”的对象,到时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盯着,这是想平凡都不可能。
课照上。
范以宽授课,所用教案……
居然是唐寅之前使用的。
范以宽欣然接受下来,估计唐寅没告诉范以宽教案其实是朱浩编写,不然以范老头的心高气傲,能用稚子编写的教案就怪了。
唐寅现在的工作重点是当好王府的幕僚,教书乃副业,最近得袁宗皋委托,不时给袁汝霖开开小灶,重点是提高四书文的写作。至于朱浩这边……袁宗皋根本就没提,就算让唐寅教,唐寅也自问没那能力。
“朱浩,你都考中县案首了,可否将你的师承说与我听?”唐寅把朱浩和袁汝霖叫出来,先指点一番后,又开始套朱浩的话。
“呵呵。”
朱浩报以微笑。
“汝霖,你先回教室,接下来我会教京泓和世子他们写文章,你有时间多提点他们一下。”
唐寅对袁汝霖“委以重任”。
这倒不是说唐寅故意为难,而是要培养袁汝霖的责任心,算是先生日常教导弟子的一种方式。
唐寅在教书育人方面虽然没多少经验,但胜在开明豁达,对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物接受度很高,再就是通情达理善于利用人性。
袁汝霖进教室后,唐寅没再问有关朱浩师从何人的问题,叹道:“此番有你作为县试案首,没人在意剩下过县试的人中,是否存在私相授受的情况,以我之前观察,过县试的人中间,文章粗鄙者大有人在。”
也就是把朱浩当成明事理的成年人,唐寅才会正面跟朱浩说这个问题。
朱浩笑道:“唐先生,你看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的眼界太高,其实县试对什么才学之类的不太考究,反而对于书法、言辞通顺这些要求更高一些?再便是那些阅卷官能力有限,水平堪忧,这才没有达到你的预期呢?”
唐寅苦笑一下。
这小子还挺会找借口。
“那朱浩,我也提出一种假设:会不会是邝知州离任前,想借此来拉拢一批地方士绅,再或是借助县试中饱私囊?否则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理会县试这种小考,何必亲力亲为?”
唐寅还跟朱浩较真儿起来。
朱浩摊摊手:“探讨嘛,一切都无定数,我没法确定某些事,正如这也只是唐先生的猜测,没法证实,不是吗?”
老少二人相视一笑,也就不再去探讨这种注定没法求证答案的问题。
你能直接跑去问邝洋名,你是不是从中玩了什么花样,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但若是不问本人,又如何求证?
死局!
“好了,你也进去读书吧,我还有事……”
唐寅说完便要走。
朱浩连忙问道:“最近王府有什么不妥吗?我不想被蒙在鼓里……如果有大事发生的话,唐先生可否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数呢?”
唐寅人已经走到学舍院门口,声音飘来:“有事我自会跟你说。”
……
……
唐寅的确有事。
乃是应张佐之邀碰头协商。
本来这件事应该在昨夜或是今早进行,但因为张佐一直没寻到唐寅,才拖到现在。
两人刚在内院某个小院的花坛前,围着茶几坐下,张佐便急不可耐地道出请唐寅前来的目的。
“……唐先生,您一向有勇有谋,如何才能保证王府利益不失的情况下,应对贼寇袭扰安陆地界……咱家全靠您了!”
张佐对唐寅极尽恭维。
面临匪寇侵袭,王府长史司反应迅速,昨日袁宗皋才去过州衙,找邝知州议事,回来后得到兴王授意,开始抽调城外王庄的护卫回城,加强长寿县城的戒备。
王府上下但凡读过书有见地的,基本都跟袁宗皋一伙,张佐没法拉拢他们帮自己,环顾身周,只能恳请之前曾帮过他大忙的唐寅出谋划策。
不然难道要去请教刚进王府不久的范以宽?
姑且不论范以宽会选择占位谁,仅就实际而言,范以宽擅长的是教书育人,十足的书呆子,根本指望不上!
小太监送上香茗后退下。
唐寅拿起茶碗,尽量用碗盖挡住自己略显局促的神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这个王府承奉司奉正太监,好好当你的王府家奴就是了,现在连官府应对盗匪之事都想伸手?
你管就管吧,居然觉得我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能在这种事上帮你的忙?
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你这是所托非人啊。
“唐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您尽管说,咱家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到您。”张佐一脸热切。
唐寅放下茶碗,语带感慨:“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开如此一个话头,他其实就是想告诉张佐,你别指望我,我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我连盗匪在哪儿,是什么人,有多少人马,几时进犯……种种问题一概不知,连他们为何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劫掠兴王府田产也不知,只是从你这儿得到一点线索,你让我这个手上无权也不知兵的书生怎么出谋划策?
若是兴王问及,我还能敷衍两句,但这次明显袁宗皋抢在你前面,获得了统领全局的权限……这本身也没错,谁让这时代读书人地位高呢?要不你去帮帮袁宗皋,给袁宗皋打个下手?
你不愿意在此等事上屈居人下,想骑在袁宗皋头上拉屎拉尿,也要有能压得住人家的能耐啊。
张佐哭丧着脸:“咱家这是为兴王府担忧,好不容易才积攒下如今的家业,若是出点什么意外……就怕王爷和世子都不得安生,咱这些为王府谋事之人,到时……唉!”
唐寅很想问,就算事情再糟糕,也不会发展到咱们连饭都吃不上,王府连俸禄都发不下来的地步吧?
不至于不至于。
“那在下回去后马上斟酌,思量清楚后再与张奉正详细商谈。”
唐寅只能采取“拖”字诀。
张佐眼看唐寅一时也没有好办法,也不能逼人太紧,就算唐寅是当世名士,你要对其问策,也不能不讲理让人家现场给你出主意吧?当然要回去详细斟酌,权衡利弊……
“唐先生,兴王府荣辱安危,可就全托付在您一人身上。”
张佐又给唐寅戴高帽。
……
……
唐寅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张佐口灿莲花,跟袁宗皋乃权力之争,却能把事情说得冠冕堂皇,说得好像帮他就是帮王府……
可我终究不是进士,王府长史这职位轮不到我来干,最多当个典宝正、典仪正之类的属官,王府审理正这样正六品的职位都轮不到我来当,审理副这个正七品的官缺倒是能胜任,可问题是我唐某人立志不入朝堂,兴王府找我回来只是让我当幕僚西宾,没说要给我官当啊!
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叫王府荣辱安危全系于我一人之身?
由于心绪不宁,唐寅干脆去找朱浩。
正好是中午吃饭时间。
到食堂一问,朱浩出王府去了,他就等在那儿。
本以为会无功而返,谁料食堂还没打烊,朱浩就现身了。
“朱浩,你这时候来吃饭是不是晚了点?还是说猜到我在这里,专程过来的?”唐寅好奇询问。
朱浩回道:“我早吃过饭了。”
唐寅点点头:“那就是说,你猜到我会来找你?头晌临别前你特地跟我说那番话,其实是猜到我要去见谁,也知道我们要谈什么,故意提醒我有解决不了的事,来寻你讨个对策,是吧?”
朱浩惊讶地问道:“唐先生怎会作此想?你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连唐先生自己去见张奉正前,应该也不知他要对你说什么吧?”
唐寅指了指朱浩,好似在说,瞧瞧,你小子说露馅儿了吧。你都知道我去见张佐,加上今天王府内异动明显,大量城外护卫抽调回来,你能不知我动向?
朱浩笑道:“其实我是在跟袁长史见面后,才知事情原委,提前也不知晓。”
“刚才是袁长史找你?”唐寅皱眉。
朱浩点头:“的确如此。他找我通报情况,说此番匪寇掠劫安陆州,点名对兴王府不利,所以王府准备将城外王庄屯民迁至城里,以防不测。涉及老弱妇孺,王府没地方安置,求助于我……
“我直接跟他挑明,我娘是在做生意,但没在城里置办物业,出钱出力可以,但出房子……力不能及。”
唐寅这才知道原委,沉思好一会儿才道:“看来此番匪寇猖獗,兴王府慎重其事,经历减少人员损失……难怪张奉正如此着急找我商议对策。朱浩,你作何想法?”
朱浩笑着问道:“唐先生这算是向我问策吗?”
唐寅有些好奇:“难道不算?以往都如此……”
或是想到什么,不再说下去。
朱浩正色道:“以往我无功名在身,名义上是你的学生,先生找学生探讨一些事无可厚非。但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虽然我还是没功名,但很快就有了,那时我们可就是对等的关系,唐先生问策于我,有说法没有?”
第292章 狼?还是诱饵?
唐寅心想,你这是跟我谈条件呢?
以往为我出谋划策从没说过什么,现在要你帮我分析一下局势,就跟我讨要好处了?
你小子可真是翅膀硬了!
“你又不能饮酒,银子方面……也不缺,你让我给你如何说法?”
唐寅神色间有些扭捏。
之前他在朱浩这边从来都实行拿来主义,认定朱浩是在利用自己为其谋利,出谋划策乃理所应当之事,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让朱浩惦记。
朱浩笑道:“如果是朋友间商讨,我可以出手相帮,但以后……”
唐寅恍然:“明白了,你让我以后有事都来找你商量,是这意思吧?”
有些事即便不挑明,唐寅也明白,他被朱浩赶鸭子上架顶到了前面,不可避免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许多事情以他自己的能力无法应对,就得来找朱浩问策,即便他可以独自处置的事情,也需要先征询朱浩的意见。
从此以后,他跟朱浩就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共同进退,他的每一个主意都必须是双方意志的体现。
“既然这样,我就帮你参详一二。”
朱浩嬉皮笑脸,一点正形都没有。
唐寅没好气地道:“剿灭匪寇这种事,我不信你能说出个花来。你最多是想想办法,让张奉正可以在王府统调钱粮物资上占得部分先机。”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低朱浩一等,唐寅先开了个话题,却见朱浩笑得很开心,明显不赞同他的意见。
“唐先生,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我说,你听,只要大致弄明白我的意思,你就可以在帮助张奉正的同时,也帮你自己在兴王府树立起威信,顺带助兴王府渡过此次难关,可谓一举三得。”
朱浩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