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183章

作者:天子

“兴王,老朽往江西一趟,大费周章,身心俱疲,一时间无心整理王府账目……过去这半年时间,张奉正管理王府府库,账目做得井井有条,应该由张奉正继续打理才是。”

袁宗皋只能认栽。

朱祐杬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他也没有偏袒谁,道:“袁长史刚回王府,家中需要安顿,王府也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这样吧,账目仍旧由张奉正代管,等合适的时候,再交还王府长史司便是。”

张佐感激涕零:“谢王爷和袁长史信任。”

……

……

事谈完。

唐寅全程看戏,到最后朱祐杬只是礼节性问了他有关世子课业之事,随后朱祐杬单独留下张佐叙话,而唐寅则跟袁宗皋走出书房。

“伯虎啊,最近在王府中可还好?”

袁宗皋在兴王面前吃瘪了一回,但走出来后,马上又恢复之前高深莫测的模样。

唐寅想到平时跟朱浩探讨袁宗皋性格的问题,顿时感觉……袁宗皋就是那种喜欢装深沉的老学究。

唐寅恭敬回道:“还好。”

不需要多余的回答,反正就是礼数上寒暄两句。

唐寅暗自揣摩,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应该是有的!

但相当一般。

朱浩对袁宗皋的看法更为准确,后来袁宗皋以从龙之功,进入中枢,先为礼部尚书,后又以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却没有做出任何成绩,以袁宗皋的能力,当个无过便是功的王府长史绰绰有余,但管理天下的能力却欠缺。

名义上大礼议是由袁宗皋提出。

但其实到底是谁提出,史家并无定论,或者根本就是朱厚熜顽固执拗的性子发作,坚持不肯在老爹刚死就过继到伯父名下当别人儿子而已。

袁宗皋道:“伯虎,你别误会老夫用意,其实老夫只是怕朝廷彻查之前望远镜修造之事,不想授人以柄,张奉正收受那五百两,你……提前知道吗?”

唐寅没料到袁宗皋问话如此直接。

他心里有点紧张,因为这件事他还真全程参与,但又不知该如何解说,毕竟没跟朱浩商量如何在袁宗皋面前圆谎。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毕竟他自认还没废柴到凡事都要听取朱浩意见的地步,没了朱浩,我就没法应付袁宗皋?

朱浩那小子的理论是什么来着?

对了!

说实话!

“此事,在下之前的确知晓,还曾与张奉正一同去见朱浩,商议了望远镜采办之事……但对于后续调拨银钱,在下则没有过问,也不知他们具体是如何使用款项的。”

唐寅说了实话,却是避重就轻。

我不否认我参与,可我也不承认事情跟我有关。

搅浑水嘛。

袁宗皋继续往前走,摇头轻叹:“是啊,这五百两的确不能记到大账上,但又……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不是不对劲么?

唐寅暗忖,连你跟张佐之间见招拆招,都在我跟朱浩预料内,你们俩可以说是被牵着鼻子走。

如果你这都觉得没问题,那真是愚蠢到家!

唐寅觉得自己以前还挺佩服袁宗皋的,但眼下却又觉得对方不过尔尔,想在王府中地位超过袁宗皋,并非不是不能实现之事。

“袁长史,以在下看来,您跟张奉正的心思都是为王府做事,不过方式方法有所不同,并不分善恶对错,即便偶尔生出误会,只要回头说清楚,我想……彼此之间也不会留下芥蒂。”

唐寅顺势说了几句漂亮话。

袁宗皋笑着拍拍唐寅的肩膀:“伯虎,我没想到你在王府能把人际关系处理得游刃有余,看来你真是治世良材,可惜啊……”

唐寅不会跟隋公言或是公孙衣那样觉得被袁宗皋欣赏是多么荣幸的事,此时他想的是,你有啥可惜的?难道你想给我安排个八九品的学官当当,趁机把我赶出王府?

你应该知道我曾经立下誓言绝不踏足仕途!

别拿我当棒槌。

“伯虎啊,这次我跟张奉正之间的确有误会,我亲自去化解矛盾不合适,不如你作为中间人,帮我去说和说和?”

袁宗皋突然发现唐寅价值所在。

他跟张佐产生嫌隙,必需要有人居中斡旋。

眼下兴王最信任之人,除了袁宗皋和张佐外,也就是唐寅了。

唐寅虽然在王府中无官职在身,但隐约已是兴王信任有加的幕僚,相当于“三号人物”。

一号人物跟二号人物产生矛盾,双方跟唐寅关系都挺融洽,不找唐寅说和能找谁?

别人有那资格?

唐寅突然又想到朱浩那番“胜负不重要、斗起来才重要”的话,当时不觉得,现在感触良多。

“袁长史放心,在下自然会前去说和,不过眼下……时候不早了,袁长史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寅差点儿说自己要去找朱浩商量。

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晚上说去找朱浩,不摆明让有心人遐想?

第236章 新同学

夜深人静。

寝室中只剩下朱浩一人。

京泓当晚没有留宿王府。

近来朱浩反倒是习惯了晚上回王府,虽然现在入夜后他有三个选择,那就是回家、王府或是实验室,但以王府居多。

唐寅提着灯笼到小院门口时,身后传来陆松的声音:“陆先生来了?”

或许陆松也想来找朱浩,刚好在门口与唐寅碰上,寒暄两句便自去了。

“陆先生,不早早休息,干嘛到我这儿来?不怕被袁长史或张奉正看到,让他们心生疑窦?”

朱浩开门把唐寅迎进屋。

秋凉了。

虽然尚未到寒风刺骨的时候,但入夜后朱浩会自觉地加件衣服,紧闭门窗。

入屋后唐寅坐下,随便拿起朱浩写的东西看了看,却是一些看不懂的图纸,朱浩还在用木尺比比划划,唐寅完全不明白朱浩所作所为。

不过就算不明白,他也懒得问。

“朱浩,如你所料,袁长史跟张奉正在兴王面前,为账目之事刚闹过一场,账目并没有归还王府长史司,继续留在了承奉司那边。”

唐寅算是来跟朱浩传信。

朱浩点点头。

没太在意,继续埋首画画。

“从内院出来时,袁长史对我说,让我试着调停他跟张奉正间的矛盾,看来你的目的达到了。”

唐寅很感慨。

听了朱浩的分析,去向张佐建言,最后袁宗皋和张佐间的矛盾爆发,自己瞬间就成为不可或缺的调解人,看来朱浩的计策实施非常成功。

朱浩摇头一笑:“陆先生,袁长史的话你听听就得了,还真相信?”

“嗯?”

唐寅面带不解。

你小子挑起袁宗皋跟张佐间的纷争,让我从中斡旋,使得我在王府中地位稳固……这不都早计划好的么?

朱浩道:“袁长史老奸……老而弥坚,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跟承奉司太监首领起冲突,居然指望你去调解?

“荒谬透顶!袁长史这人,很清楚什么人喜欢听什么样的话,他让你去调解,乃是为了安抚你,让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价值……或许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就是试探你的反应,看看你是否有在背后捣鬼。”

“啊?”

唐寅本来坐得好好的,此时好像屁股被锥子给攮了,倏地原地跳起来。

朱浩惊讶于唐寅有这么大的反应,抬头好奇打量:“很奇怪吗?袁长史就是这么个人,你以为你达到目的,或许就是他想让你觉得阴谋得逞……究其根本,他是想试探一下。你现在来找我,若被他知道,他猜到的事只会更多。”

唐寅缓缓坐下来,面色沉静:“朱浩,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工于心计,袁长史刚在兴王面前折损颜面,照理说不会再算计旁人。”

“呵呵。”

朱浩对此只能报以微笑。

你唐寅平时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又拎不清了?

不过也好,不需要你对政治有多敏感,只是利用你的名气,再加上我的算计……咱俩在王府还是可以成为好搭档的。

唐寅嘴上说朱浩推算错了,心里却不自觉承认朱浩的想法,因为自打跟朱浩从南昌离开后,没有一件事不在朱浩预料内。

这就很让人悲伤了……

“你备考如何了?”

唐寅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朱浩道:“陆先生,你不要没事跟袁长史学,他就喜欢说一些拐弯抹角的话来试探人,咱俩还是坦诚些为好。”

唐寅没好气地道:“我问你学业,怎就成了拐弯抹角?明年你就要参加县试,却在这里写写画画……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对你的人生有何意义?”

听起来是关心,其实就是因为无知而发牢骚。

朱浩笑道:“陆先生,以你对我才学的认知,你觉得我的文章去参加县试的话,最大的问题会出在哪儿?”

唐寅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答案不言自明。

唐寅觉得,朱浩的才学远在公孙衣之上,这也是他难以理解的地方,一个孩子写文章怎会那么老辣?

要知道朱浩学写文章不过才半年时间,自己刚进王府时,这小子还在背四书章句集注呢。

“我现在去参加县试,只要考官对我没偏见,过也就过了,如果不过的话……那等以后再考便是,干嘛要苛责自己每天写文章?写多了,反而容易掉进书袋子里出不来……我年纪轻轻还想多做点有意义的事。”

朱浩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唐寅皱眉:“你做的这些就是有意义的事情?”

朱浩点头:“只要能赚钱,那就有意义……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连王府都会为几十几百两银子斤斤计较,何况我们一家孤儿寡母?”

唐寅听不进朱浩的歪理,在他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朱浩不读书就是不务正业。

“随你!”

唐寅有些气馁,才学他或可跟朱浩打个平手,智谋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那我还去教育他干嘛?

走了走了!

……

……

袁宗皋跟张佐发生矛盾,只局限于一个很小的圈子里的人才知道。

事后好像对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关系王府命脉的府库账目,仍旧掌握在张佐手里,意味着张佐不但是看库房的,还成为管库房的,手上权力大增。

如今的张佐,俨然是王府的大管家,就像朝廷的户部尚书。

王府偏居一隅,平日少有大事发生,最重要的权力莫过于打理王府开支,若是不掌握账目,长史司的权限便被削夺大半。

但这对王府读书的几个孩子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你们听说没?最近父王说要给我们多找几个先生,似是觉得陆先生平时教我们总分心,也可能是找人来为他分担一下压力……陆先生最近好像挺累的,给我们教书不说,父王有事也找他去商议……”

课堂上,唐寅再一次没来。

朱四便把他得知的小道消息告知周围几人。

朱三显得很不屑:“陆先生欸,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唐伯虎,这天下间有几个人学问比他强?除非是袁先生自己来教我们!”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袁宗皋的声音:“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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