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还有,我跟陆先生你是盟友,你不需要怀疑我的诚意,我感谢你当初在我危难时提携一把,若我不是把你当盟友的话,也不至于冒险到南昌接你回来,再努力帮你进兴王府。你身上没什么值得我算计的,明白这一点即可……咱们目标一致,在王府中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老小子还有心思计较我是不是妖孽?办事要有效率懂不懂?
你唐寅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
你是有才名,那也是诗画方面的名气,还有便是在遇到危难时连老脸都不要跑到大街上裸奔,也算能屈能伸。
除此之外,我能算计你什么?
再就是我一个孩子办事不方便,把你推荐到兴王府来,就算拿你当枪使……咱们也是盟友,进退一致的那种。
唐寅沮丧地摇摇头,顾不得上课,赶紧去找张佐商议事情。
临走时朱浩还在提醒:“小心点,别被袁长史察觉,你现在还要维持中立态度呢。”
……
……
送走唐寅。
朱浩一身轻松。
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张佐?
没事给我找麻烦,我就顺着你的意思把银子给你,拿了我的,让你想吐吐不出来,肚子疼也让你拉不出来……
这才是手段!
不然你以为本该属于我的银子,可以唾手可得?那你下次是不是还想从我这儿捞银子?
我家银子再多,那也是凭本事赚回来的,凭什么给你张佐?
现在你把银子吐出来不说,责任还不在我身上,那是你跟袁宗皋相斗的结果。
谁让你这个老太监贪心嚼不烂呢?
“陆先生怎么走了?”
朱浩回到座位上后,几个孩子都装模作样读书,等了半天不见唐寅进来,又是朱三伸手招呼,陆炳一路小跑到门口看过,随即小脑袋摇了摇。
朱三也就把注意力放到朱浩身上。
朱浩道:“可能是吃坏肚子,汆稀去了吧!”
“你好恶心。”
朱三装模作样地捂鼻子。
朱四一脸不屑:“说得好像你不会拉肚子一样,还不让人有三急了?”
朱三瞪弟弟一眼:“一看你就没见识,朱浩的鬼话你也信?明摆着陆先生是因为跟朱浩说了两句才走的……朱浩这是在糊弄我们呢。”
朱四对姐姐挑拨的话不加理会。
旁边正在读书的京泓一脸不耐烦:“那郡主是希望陆先生早点回来?”
朱三一想。
也是啊,我管唐先生为什么走呢,只要不在课堂上,那我还不是随便走神?我去操那闲心干嘛?
随即朱三也就撑着头对着外面的天空,百无聊赖中昏昏欲睡。
……
……
入夜。
王府书房。
朱祐杬见过袁宗皋后,将张佐和唐寅叫了过来,这次说事他也只找了眼前三人。
毕竟是内部矛盾,没必要公开,一切都由属下自行解决。
张佐跟唐寅并不是同时来的,张佐抵达时,唐寅也刚来不久,甚至还没听朱祐杬把此行召见的目的说完。
“张奉正来了?”
朱祐杬望向张佐,眼神中带着些许冷漠。
朱祐杬面前一本厚重而宽大的账册,唐寅即便没见过王府账本长什么样,也大概猜到这就是朱浩所说的王府大账。
唐寅心想,果然被这小子言中,袁长史出手也算稳准狠,只是估计没料到,这都是朱浩早就设计好的陷阱。
“王爷,您找老奴……可是有事?”
张佐显得很谦卑,说话的口吻也是在告诉朱祐杬,我是王府的奴婢,不但心向着王府和您,连身体也都归王府所有,我可不是朝廷派到王府来的文官。
朱祐杬侧过头:“袁长史,你来说吧。”
袁宗皋脸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张奉正,是这样的,老夫回到王府后,查阅了王府相关账目,发现有些问题,尤其涉及到过去半年的账……似有偏差。”
张佐苦笑道:“袁长史,咱家只是个看管库房的,下面有没有蛀虫……咱家就算能监督,但也不能杜绝啊。这……这……之前您在的时候,这账册一直都在您手上,过去几年不也有一些亏空吗?”
先拿过去府库亏空的事进行攻击。
火药味一下子浓了起来。
唐寅好像局外人般,看着张佐和袁宗皋之间矛盾激化,随着朱浩隐身幕后推动,一步步进行。
唐寅又在想,果不其然,若是没有张佐提前查账的举动,或许袁长史还不想撕破脸,这都是朱浩推波助澜的结果。
袁宗皋道:“亏空的事,需要慢慢查,不过王府造望远镜,老夫知此事关系到朝廷划拨款项,事后必定详查,容不得丝毫马虎。这也是近年来王府为朝廷督造的最大一批军械,关系到西北战事演变,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是,是。”
张佐想明白了,袁宗皋先把事说得很大,显得王府不能松懈,其实就是袁宗皋为自己无端查账找借口罢了。
嘿,你查账就查账,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干嘛?
袁宗皋又道:“以老夫所知,望远镜是由锦衣卫百户朱家遗孀,朱三夫人,也就是王府伴读朱浩的母亲督造,涉及朝廷拨银一万两,王府实际到账官锭纹银二千两,其中有一千五百两调拨过去作为制造镜片的费用,而有五百两……似是张奉正接手过去?”
来了来了。
唐寅如同看好戏一般,自己并不是事情的参与者,就像个旁观的看客,但其实整件事他被朱浩当枪使,即便不是始作俑者,却也处处参与。
这种全程参与,却能置身事外,看着王府两个重要人物狗咬狗……
看看就觉得很爽。
你们再怎么斗,得益的也是我。
张佐点头:“确有其事。”
袁宗皋没想到张佐承认得这么爽快,不过他早就问过朱祐杬,得知朱祐杬对此事并不知情,便更有把握,继续逼问:“那敢问张奉正,这五百两银子……具体用在何处?”
问题出口后,是个傻子都能觉察出来,这是要秋后算账。
张佐显得很冤枉:“袁长史,您为何突然问这个?事情都过去了,朝廷拨银也存在问题,需要把细节一笔一笔都算清楚吗?”
张佐神情紧张,双手颤抖,说明其心虚得很。
这更坚定了袁宗皋的信心。
袁宗皋望着朱祐杬,大概意思是,需要朱祐杬出来说句公道话。
朱祐杬道:“本王对此事未加过问,本以为把望远镜造完后就可以息事宁人,但据袁长史从朝中故友那儿得到消息,工部有人上奏说望远镜的造价明显不符成本,廷议中也多番提及,即便陛下回护,但事后也有核查可能,还是一笔笔帐算清楚才好,以免坏了王府的名声。”
连朱祐杬都站在袁宗皋这边,看起来张佐似乎输定了。
张佐一脸委屈:“王爷,老奴正是顾虑到,为朝廷造望远镜,朝廷事后可能会查,五百两造铜管和装饰物的用度,老奴能省则省,其实只用了一百二十八两六钱……
“剩余部分老奴已全都调拨银库中,本打算以秋粮入库的方式记录在册,回头归到大账上,这样就算朝廷追查起来,也查无实据。
“谁知……今日居然要提前跟王爷说明钱款去向……老奴可没有贪墨一文钱啊。”
第235章 别拿我当棒槌
张佐差点就要声泪俱下。
那情真意切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作伪,连唐寅看了都不由动容。
要是我不知道你主动为难,跟朱浩索贿,今天找补的事还是我建议你做的,还真被你的表演给欺骗了。
演技派啊!
朱祐杬听完大受触动,先望了袁宗皋一眼,发现袁宗皋没有任何表示后,主动道:“我并非不信任张奉正,只是涉及到朝廷跟王府的账目对接……容不得有丝毫马虎。”
张佐道:“老奴这就让人把账册拿来,王爷看过后便知晓。”
“这……”
朱祐杬本想说,大可不必。
弄得好像是王府不信任你一样,这会破坏王府内一团和气的景象。
但想了想,这件事又是袁宗皋回王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不说清楚,只怕袁宗皋那边不好交待,而且可能会跟袁宗皋分析的那样,若账目没有处置好,回头被朝廷彻查……
“那张奉正有时间,把账册拿来看看便可。”朱祐杬没有想马上处理这件事。
他要给予张佐一定信任。
袁宗皋依然没有任何表态。
袁宗皋心里来气,以他的见识,岂会看不出张佐是在演戏?
我这边开始查了,你知道大账已没法再补录,改而记到小账上,那些小账不过是临时的账目,你随时都有增改的可能,根本就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但兴王对属下一向宽宏,只要张佐拿出小账,还跟实际数目对上,兴王绝对不会深究,还会认为我无事生非……
大意了啊!
怎就没想到,张佐还能在临时账目上做手脚,借此机会扳回一城?拿这种账册来作证,简直是胡闹!
可偏偏又没法对兴王说清楚!
张佐急于自证清白,主动道:“老奴这就让人把账本拿来,兴王看过后便知,此等事……涉及王府安危,马虎不得!”
朱祐杬点点头,意思是让张佐找人去传话。
……
……
账本拿来了。
王府管库房的典吏跟来了,还有袁宗皋手下一些旧人,既是作为证人出场,还顺带帮忙查账。
因为给朝廷调拨军需物资的账目不时就有修改,使得这本临时临时补入五百两银子去向的账册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此看来,张佐非但无过,还为王府节省开支,实乃有功之臣。
唐寅一直都以旁观者的姿态打量这件事。
等到小账拿来,唐寅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种账册照理说不该成为张佐没有贪赃枉法的证据。
但转念一想。
我给张佐的建议,其实正好规避了一点,就在于那五百两银子本就不能记在大账上,所以这种小账反而可以发挥效力。
袁长史本来可以提出小账无效,但又知兴王对张佐的信任,若是其贸然提出,之前那些冠冕堂皇说是为了王府不被朝廷查账出问题的话就不再成立,那时兴王也会觉察袁宗皋分明是有意针对张佐……
朱浩这小子,简直下了一步让人极度无语的妙棋。
堵上袁宗皋的嘴,让张佐堪堪躲过危机,令王府内部生出嫌隙却又不会危及王府根本利益,最后确保我和朱浩在王府中不被挤兑。
这是一石几鸟?
朱祐杬亲自查看过账目,其实就是草草一看,随后望向袁宗皋道:“袁长史,你觉得此事还有问题吗?”
袁宗皋这会儿还能说什么?
即便明知张佐借造望远镜一事中饱私囊,事发后才把钱拿出来找补,临时修改账目,以图蒙混过关……却无计可施。
“并无问题。”袁宗皋行礼道,“看来是老夫杞人忧天,张奉正处理事情,算得上滴水不漏。”
这话其实是在暗示张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猫腻,只是碍于情面,我不会揭破你罢了。
张佐当然听出弦外之音,赶紧以退为进:“王爷,既然袁长史回到王府,那王府府库账目也该交还长史司,老奴功成身退矣。”
朱祐杬转而望向袁宗皋,在这件事上他想听取袁宗皋的意见。
此时袁宗皋完全可以顺水推舟,把王府账目接管到自己手上。
但如今这件事明显是他冤枉张佐,理亏在先,连朱祐杬都不做表态要等他来发表看法,不就等于是告诉他,朱祐杬内心觉得这会儿应该先安抚“心灵严重受创”的张佐,不该把管理府库的大权转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