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朱嘉氏带人出来,由于王府侍卫守在门前,围观的人少了很多,但还是有好事者想知道结果,一直没离去。
“出来了,出来了!”
“这下朱娘肯定要遭殃……看着吧,她和她儿子一定会回逮回朱家!这铺子甭想保住!”
钱串子上窜下跳,好像整条街都是他的主场,就等着看朱娘笑话。
一切都如他所愿。
这次朱娘表面上看起来全线溃败,但有一点做到了,那就是保住了朱浩进王府读书的资格,更保住了自己偌大的家财,为未来重新崛起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围观者等着朱嘉氏出了铺子大门后,再度发作一番,却不料朱嘉氏冷静地上了马车,随后车队启动,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往城门方向去了。
围观人群不免有些失望。
“到底怎么回事?朱三夫人,出来说清楚啊!”钱串子大喊大叫。
门板“啪”的一声隔上了。
钱串子莫名其妙,嘟囔道:“这就把朱家老太太给打发了?不像是朱家人的行事风格啊!”
旁边有街坊讽刺:“钱串子,你是巴不得朱娘母子倒霉吧?你那破铺子就靠朱娘不做营生,才有几个人进去光顾,她要是回来继续做生意,还有你什么事?”
“滚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的铺子赚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你个倒霉婆何曾见过?”
……
外面吵个不停。
袁宗皋没急着走,他还要做一番家访。
“朱三夫人,如果你有何困难,只管让朱浩跟王府的人说,王府绝不会袖手旁观。”袁宗皋很讲原则。
陆松心道:“朱三夫人生意做得很大,应该不止攒下那一百两银子吧?好像……”
你儿子随随便便都能花个几十上百两银子买个戏班回去,你敢说自己只有一百两?但想到这是在拆台,自己尚有把柄落在朱浩手上,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朱娘恭敬道:“袁先生,只要犬子能够读书上进,妾身什么都愿意做。王府有何需要,尽管跟妾身说,妾身必定尽力而为。”
袁宗皋显然不需要这些,他笑了笑,转头看着朱浩:“朱浩啊,你有个好母亲,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你也不必总住在王府,每隔一两天回趟家,以便照料家人……不过每日来回,或许会辛苦些,看你自己的选择吧。”
朱浩眼前一亮,意思是这次回王府,自己不需要像以往那般吃住都在王府?
看起来王府小气,想省一顿朱浩的伙食供应,其实是给朱浩更大的自由度,从此以后他便由住宿生变成走读生,这是之前求之不得的。
以往王府行事太过小心,无时无刻不在防止机密外泄,又得保证王府门禁森严,不被外人所趁,才会分外谨慎。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皇帝后妃中有人怀孕,兴王府已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可以正大光明向安陆民众展现王府的博大胸怀。
朱浩拱手道:“学生明白了。”
袁宗皋笑道:“你刚回安陆,今日便留在母亲身边,回头把行囊带去王府,明日正式上课,至于朱家再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跟王府讲,王府自会出面替你说话,让你可以继续在王府读书。”
“谢谢袁先生。”朱浩马上表示感谢。
这次他是诚心诚意感激袁宗皋的相助,有了袁宗皋之前那番表示,朱嘉氏算是被彻底“治服了”,朱家短时间内不会再拿他和母亲开刀。
袁宗皋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那老夫先回去了,你们阖家团聚,可以开开心心住一晚……陆典仗,走了!”
……
……
王府的人离开。
外面看热闹的依然摸不清楚个中门道,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揣度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人走后,朱娘仍旧没彻底放心,因为她不确定朱嘉氏会不会反悔。
“小浩,你怎么请到袁先生的?他……不是进士吗?这样的人,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怎会为了你读书之事,特意来帮我们说话?”朱娘仍旧想不明白。
以她一贯朴素的思维,原来从不会怀疑别人的动机,但在经历被朱家人连续刁难后,她逐渐明白,如果别人施与自己好处,一定有所图。
朱浩笑道:“娘,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曾经在火场把世子救出来,这次我更是把世子的病给治好了,对王府有恩,加上陆先生帮我说话……你想王府的人会不卖陆先生面子?”
朱娘以为都是唐伯虎的功劳,感慨道:“咱帮陆先生离开南昌,真是帮对了,好人有好报啊!他这次帮了咱这么大的忙……以后你要好好孝敬先生。”
朱浩心想,唐寅没好好孝敬我都算对不起我了,还让我孝敬他?这是分不清主次啊!
“娘,看来咱的田宅和许诺的一百两银子,非给朱家不可,幸好没说太多,否则祖母一定怀疑咱还有私藏……咱现在要赶紧找住处搬出去,以后这里的生意也不能做了。”朱浩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安顿一家人。
朱娘叹了口气没说话。
旁边李姨娘愤愤然:“这次回来,咱仓房的货全都不见了,问过街坊邻里才知被朱家人拉走,还说他们曾找过官府的人要把田宅过户,好在县衙那边一直压着不同意,看来就连官老爷都觉得朱家仗势欺人。”
朱娘急忙道:“别乱说话。”
李姨娘这才缄口不言。
朱浩心想,衙门的人会帮我们?
儿媳出走,朱家要把田宅拿回去,还有地方士绅出面支持,看起来合情合理,如果县衙在这种事上还要偏帮他们一家,那就只能说明……京泓的父亲京钟宽应该是出力了。
京钟宽看起来是有点急功近利,但也挺讲道义,明知朱浩被王府赶走的情况下,还帮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下次见到京泓,应该好好表示一下感谢才对。
……
……
朱娘一家从大宅搬走了。
有钱走遍天下,区区搬家自不在话下,不过为了防止被朱家人打探到身家,朱浩建议还是先租院子住,有钱傍身,有没有自己的房子并不重要。
若被朱家知道朱娘买了新宅,肯定又要来闹腾,说她藏私房钱,以往经营铺子的获利不悉数上交朱家,明面一套暗地里又一套……
胡搅蛮缠的理由,朱浩都能想出一大堆。
当晚,一家人便住进了新院子,比之前的院子小很多,但本身家里也没几口人,孤儿寡妇住着,加个小丫鬟,怎么不够?
“可咱以后靠什么谋生呢?坐吃山空吗?”
李姨娘开始为未来生计发愁。
以往每个月能赚二三百两银子,更是在出售晒盐秘方上赚了一万两,现在变成分文不进,心理落差巨大。
朱娘道:“没事,城外有近千亩田,每年都会有租子交上来,饿不死。”
“那也不多啊。”
李姨娘很现实,做惯了大生意,突然每年就收那么点租子,自然看不上。
朱浩看了眼新家,脸上带着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娘,看来以后咱不适合做买卖,既要抛头露面,还要承担被朱家人觊觎的风险,不如投资实业吧。”
李姨娘好奇问道:“什么叫实业?”
朱浩道:“实业就是农庄、工坊和采矿等等涉及生产的产业……你看我们只管晒盐,卖的事就交托给苏东主,咱不用跟其余人等碰头,如此就能瞒过朱家。所以当下搞生产比做买卖好太多了。”
第150章 因果
听了朱浩关于实业的论调,朱娘微微皱眉:“小浩,你的意思是……咱以后继续晒盐?”
“不晒盐了,晒盐只是赚钱的一个法子。”朱浩循序善诱,不做这行,那就换一行,三百六十行我能凭空创造几行出来。
作为穿越者,赚钱的法门可就多了,当初晒盐不过是权宜之计。
眼下一切稳定下来,晒盐有政策风险,作为不稳定因素必须首先抛除。
李姨娘恍然:“那便是卖治瘟疫的成药?要说那药可真是神奇,简直药到病除。如此神药卖出去,不但能盈利,还能获取好名声。”
朱娘摇头道:“药方是陆先生的,我们岂能随便代之卖药?能得陆先生赠药,已不敢再作它想。”
朱浩叹道:“娘,那药是很好,不过炼制起来极其麻烦,而且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效,容易有……副作用,即便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个人才有一个,但要大批量售卖,肯定会出问题,把好的人吃坏了,官府还不得追究责任?”
没法解释什么过敏反应等一系列副作用,反正朱娘压根儿就不是卖药材起家的,不了解很正常,但以朱娘的知书达理,她能听明白朱浩的担忧。
“娘,姨娘,至于以后我们要做什么买卖,现在我先不忙揭晓,但一定会让我们赚得比现在更多,而且我们做的生意一定是天下独一份儿。”
朱浩眉飞色舞,脸上带着孩童应有的天真,给两个女人画了一个大饼。
李姨娘笑骂:“浩少爷你净吹牛,不过以咱现在的身家,一辈子吃穿都不用发愁,干嘛想那么多?夫人说是吧?”
朱娘对未来也很有信心。
毕竟不是当初穷途末路时对未来毫无期望,现在有大把银子撑腰,就算没有权势,但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
翌日,朱娘送朱浩去王府读书后,让于三赶车,亲自带着田宅契约还有一百两银子前往朱家。
见过朱嘉氏,把田宅契约和银子放下后,朱娘便告辞离开。
由始至终朱嘉氏都没有为难,这让朱娘有些不适应……以往每次来都感觉深入龙潭虎穴,难道说朱家人转性了?
连以往嚣张跋扈的朱万简,这次见了面也都默不做声,只是眼神还是带着几分恶毒。
朱娘走后,朱嘉氏看到儿子要回自家院子,厉声喝道:“站住。”
朱万简回头看了看老太太,神色带着不安份:“娘有事?”
朱嘉氏道:“你带人,去把田宅过户到我朱家名下,这次有老三媳妇签押,看官府是否还敢为难!”
之前朱家在长寿县令京钟宽那儿受了窝囊气,一个举人知县居然敢跟锦衣卫千户之家叫板?
朱嘉氏这次没打算亲自收拾京钟宽,她觉得这样有损自己的身份,干脆让儿子走一趟,既要利用朱万简的嚣张跋扈治一治京钟宽,也是想再给儿子一次机会。
“这种辛苦活,娘就不能让别人去?姓刘那个下人做事就很勤快嘛……他不是深得娘的信任吗?”
朱万简摆出一副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的态度。
这是心中有怨气。
“他尚有重要的差事做,你赶紧去!否则下月你院子的开销,家里就给停了。”朱嘉氏见儿子有反叛情绪,想的并不是缓和,而是用暴力镇压。
朱万简一听火冒三丈。
当娘的支使儿子做事,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就算不给好脸色,总归要给个台阶下吧?现在倒好,台阶不给不说,直接威胁了?院子的花销停就停……啊呀不对,好像停不得……
朱万简脾气是不小,但骨头软,想到自己的日常开销都要从家族账上支取,面对老娘的威胁只能服软。
“娘可真是厚此薄彼,对老三家那个外姓女人手下留情,对亲儿子却赶尽杀绝,那女人手上岂止一百两银子?小家伙留在王府干活拿他没办法,完全可以把大的抓回来,看这一家子怎么蹦跶……”
朱万简脾气上来,开始发表对昨日之事的看法,好似在说,若是昨天让我出面,我肯定能把他们所有的路都给堵上。
可他理解不了,朱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大哥朱万宏顺利继承其父朱明善锦衣千户之职,而不是在朱明善死后武勋旁落。
眼下兴王府已抛出橄榄枝,如果朱家还执迷不悟继续为难朱娘一家,便违背了袁宗皋的意愿,双方缺乏合作互利的基础,朱家损失惨重不说,还将面临兴王府无情的打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田宅拿回来就行,把几个不赚钱光吃饭的女人带回禁锢起来,图个啥?
如果为了出气,让断绝生计的三房在外自生自灭,她们过不下去了再回来祈求家族的原谅赐口饭吃,不是更解气?
这个儿子怎就为一时义气,不懂得考虑大局?
历经风雨的朱嘉氏在这种事上看得很透彻。
眼下严厉惩治朱娘母子出胸中一口恶气并不重要,赶紧疏通关节,让朱万宏早早脱离苦海才是正理,这样朱家就不用再往京师那个无底洞里丢银子,这次兴王府出面讲和,三房奉还家宅和一百两银子,朱家在开源和节流上同时都有收获,可以说赚大了。
“做你的事去,稍后为娘要带刘管家去兴王府拜访袁长史,若是你大哥能平安回安陆,咱朱家中兴有望!到那时……三房的死活真有那么重要?”
……
……
朱嘉氏带刘管家去拜访袁宗皋前,特地去后堂见了同样礼佛的姜咏荷。
“娘有事吗?”
姜咏荷一脸平和,从跪坐的蒲团上站了起来,望向朱嘉氏。
朱嘉氏微笑道:“娘已有方略,你相公不日便将自京师回转安陆,接替他父亲的锦衣卫千户职,或许还会带回兵甲,你们夫妻终于可以团聚。”
她提前把好消息告诉姜咏荷,想让这个独居已久的儿媳高兴高兴,再便是试探儿媳的态度。
眼下朱嘉氏一家主母的身份,是建立在朱明善乃锦衣千户的基础上,以后儿子当家,那名义上的主母就变成了姜咏荷。虽然从这个时代的孝义礼法上来说,还是应该由她这个婆婆主持家业。
姜咏荷道:“相公能回来,儿媳很高兴,但娘为何一直要苦苦为难三房中人?她们如今……日子已过得很辛苦了……”
见儿媳质疑自己这个婆婆,朱嘉氏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当年,那个女人抱着婴孩出现在我面前,为娘没一把将他掐死,已算是最大的仁慈,难道还让娘供养他一家人一辈子不成?”
姜咏荷心境还算平和,遇事波澜不惊,但听到朱嘉氏这番话,还是面露错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