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78章

作者:浙东匹夫

以臣之见,这无非就是地方上搞出来的新敛财之法,最后银子收了那么多,兵却没练好,还不知道都落入了谁的口袋!”

崇祯内心狂喜,他其实从派出查账宦官的那天起,就已经想要搞周士朴了。没想到今天搂草打兔子,本来只想搞几个户部那边不听话的刺头,结果连工部这边都有不长眼的跳出来了。

自己按下杨嗣昌的捷报不提、先提改革,果然收到了奇效!

崇祯这才把捷报拿出来,示意王承恩交给众卿传阅:“谁说实施厘金之法后,地方上军饷发放、士卒士气、练兵备战没有改观的?

革左五营原本都剿了多久了?降而复反反而复降,一出兵都说自己打了胜仗,一问战果一家贼王都没全歼!有谁拿了贼酋首级来献的?

这次湖广厘金推行仅仅两月,新军士气大振、军饷足额、百姓安妥,贺锦、贺一龙首级献至阙下!这叫战力没有提升?”

皇帝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还真没想到剿贼战场上,居然一下子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两营贼酋本人伏诛啊!

当然了,这种功劳,之前别人也是立过的,甚至更大。

比如崇祯四年曹文诏就杀过第一代贼王王嘉胤。

崇祯八年高迎祥杀了曹文诏为王嘉胤报仇,威望上升为诸贼之首,成了新的“闯王”。

但次年孙传庭又杀了高迎祥,这也是不世奇功,这才有了又一代的新“闯王”李自成。

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就算有人杀了李自成,功劳也不过跟曹文诏、孙传庭一个级别。除非是将来等李自成犯下更大的罪行、他的人头变得更值钱之后,杀李自成的功劳才会再涨一个台阶。

而沈树人现在灭掉的贼酋,比李自成罗汝才马守应都还要低至少一个级别。哪怕一次杀俩,功劳也比上述几个巨头略逊一筹。

所以,沈树人这次的军功,只能说是比崇祯年间曹文诏、卢象升、孙传庭都差一些,勉强排到当代第四。如果再算上杨嗣昌、洪承畴这些全局统筹之功,他沈树人最多排第六,也不是什么“不世之功”。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推进改革的疗效示范案例”,那是妥妥够用了。

皇帝丢下这么一颗重磅炸弹,满朝文武除了歌功颂德,一句反对意见都不敢提了。这当口谁给皇帝找不自在,那就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崇祯看了满朝文武的心悦诚服,内心也是大感快慰,最后还不忘给周士朴补刀,冷冷地说:

“周卿,朕让人核查户部、工部往来账目的事儿,还没算完!等这边大事了断了,朕再慢慢跟你算!”

此言一出,其他钱粮上不干净的文官愈发噤若寒蝉,知道这时候绝不能给皇帝递刀子查自己。

崇祯志满意得,宣布了几条措施后,见大家都配合,也就说出了他今天早就想敲定的一个决策:

“既如此,还有个事儿,顺带商议一下。户部侍郎蒋德瑾推行厘金有功,加上户部尚书程国祥久已告病,朕决意升蒋德瑾为户部尚书,诸卿可以议一议。”

这么重大的人事决策,也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定的,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朝会上各位内阁大学士一起商讨切磋,最后才算是原则上火急火燎通过了皇帝的任命,朝会结束后再把相关文书补上。

蒋德瑾站在文官队列之中,也是心情壮怀激烈。他为了这从副职到正职的一步,又努力了一年多了,还拉拢了那么多手下、主持了那么多改革,如今这一步终于正式迈出去了!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下属、如今还只是承运司郎中的沈廷扬,自己这个小弟收得好啊,是能帮自己办大事的,也不枉自己在户部一直支持他提出的改革,算是互利共赢了。

蒋德瑾升官的事儿讨论完后,崇祯顺水推舟再提出要把户部承运司郎中沈廷扬,提拔为南京户部侍郎,

去南京主持南方各省的厘金改革推广、争取今年试点之后,明年在四川、江西、浙江也推广厘金之法,并且进一步深化漕运改海的改革。

到了这一步,户部系统内的侯恂派也终于完全无力反抗了。皇帝能把沈廷扬踢到南方的“养老六部”去,他们已经是千恩万谢,再也不敢多生事端。

甚至哪怕直接给沈廷扬南京户部尚书,他们也无所谓了。

反正南京的六部实际上也就管管南直隶地区的事儿,想管南方其他各省还得看你有没有手腕实力、北京这边的户部配不配合。

与此同时,蒋德瑾内心也在想:“沈家这个助力要好好团结,反正南京户部的官不值钱,季明贤弟这是资历太浅,之前只是郎中,所以升到南京暂时也只能当侍郎。

而只要他去了之后表现好,咱一两年之内就想办法帮他再升一级,当到南京户部尚书也无不可。相信他儿子沈树人也会承咱的人情,以后在其他方面更加配合,投桃报李的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加佥都御史

杨嗣昌报捷、沈树人立功,崇祯却先给沈廷扬明升暗降了官职。

这并不是崇祯脑子不清楚、和稀泥,而是给沈树人升官的事儿不用急,可以慢慢商议。

而给沈廷扬升官,却涉及到朝廷对刚刚试行了两三个月的厘金新政的盖棺定论。

只要沈廷扬的官职名义上是升迁的,就意味着对厘金政策的肯定,可以把这项制度从试点转为长期政策。

今天没反对沈廷扬升官的人,明天也不好意思再旧事重提单独反对厘金推广,这事儿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朝议结束之后,站在文官班列之中的沈廷扬,满脑子还有点晕晕乎乎。

这几个月他为厘金和漕运改革的事情,倒也非常勤于公务。每个省的改革进度、成效,他都有认真查询核算、查漏补缺微调。

他毕竟是商人出身,哪怕四书五经造诣不好,但算账压成本的本事还是很强的。专业对口的事情,做起来就很容易出成绩。

他觉得自己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自己最终升南京户部侍郎的事儿来的这么快。

而且居然又一次被儿子的立功给助攻了,是因为“说明厘金政策实施后,地方军饷发放效率提高、军心士气有所提升,战斗表现变好”,才完成了升官的临门一脚。

别管这理由是否牵强扯淡,反正结果是好的。

这种升迁,还真是梦幻。

沈廷扬忍不住几次掐自己的大腿,想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为官十二年,从内阁中书升到主事用了五年,从主事升到员外郎又用了五年。从员外郎升郎中却只花了一年,从郎中升侍郎也只花了一年。

真是天佑我们沈家啊,林儿开窍之后这两年,咱家真是官运亨通,每年升一次。怕是祖坟都冒青烟了吧,这趟南归之后,一定要去苏州祖坟好好修缮一番。”

沈廷扬内心忍不住胡思乱想意淫,以至于别人都退朝了,他还呆呆地木讷杵在那儿没反应过来。

不过好在崇祯身边最受信任的宦官王承恩,此刻也走了过来,悄悄吩咐了他几句,恰好缓解了沈廷扬的失仪和尴尬。

“沈侍郎,陛下让你留一下,散朝后还有单独奏对。”

沈廷扬这才连忙谢恩。

不一会儿,其他文官都散了,沈廷扬也来到隔壁文华殿,继续接受皇帝的问对。

崇祯也没什么别的事儿,纯粹是放沈廷扬外任之前,还要交代几句,顺便最后敲打考验一下其人品。

崇祯这人的多疑,是毋庸置疑的,别人口口声声劝他说“厘金虽好,却容易导致地方财权自主”,崇祯内心也是有点担心的。

此番把沈廷扬放走之后,沈家在京城就没有人了,直觉还是让崇祯有那么一丝担心。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层深埋在潜意识里的真正理由,就是纯粹觉得心慌。

所以,他下意识就问:“沈卿,此次提拔你到南京任户部侍郎,算是明升暗降,不会埋怨朕吧?”

沈廷扬诚惶诚恐:“陛下圣恩,臣怎敢胡乱揣测,侍郎清贵,怎说得上是明升暗降。臣出身商贾,疏于圣人大义,若是留在京城,怕是这辈子也不配担任侍郎。”

崇祯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看来你很喜欢去南京做官嘛。对了,周士朴攻讦厘金政策的那些话,你不会因此记恨他吧?他说厘金终究会导致藩镇割据、是倒行逆施,你觉得呢?”

崇祯问完后,内心居然有些期待。这个问题很刁钻,如果沈廷扬想掩饰自己对政敌的不满,故意说得很慷慨,反而会显得很假。

好在沈廷扬也实事求是,他本就没有记恨周士朴过。所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

“陛下,这些话,当初探讨厘金政策利弊时,臣和犬子也都对陛下说过,臣又怎么可能因为周尚书今日之言,就记恨他呢,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但臣依然坚持推行厘金,无非是觉得事有轻重缓急,我大明如今内忧外患,事急从权,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唐肃宗于灵武登基、面临安史之乱时,难道就因为他放权郭子仪、李光弼后,长远来看容易导致藩镇割据,就不要平眼前的安史叛军了不成?至于大唐后来的变化,也不是肃宗中兴的错。”

崇祯听完后,浑身一震。

他确实没想到,沈廷扬这么诚恳,直说周尚书那番话没错,也是长远之见,只是远水不解近渴。

而且关键是沈廷扬后面举的这个例子,让崇祯很受用。

他不是导致大明倾颓至此的元凶!大明被他接手的时候,已经糜烂成这样了!

他勤政了十四年,每天都在殚精竭虑想要挽救大明!

而沈廷扬这番话,无疑是在拿平定安史之乱、中兴大唐的唐肃宗与他相比。

安史之乱是唐玄宗惹出来的!唐肃宗没有错,反而还挽回了那么多,就算最后藩镇割据了,能怪唐肃宗吗?

如今大明的“唐玄宗”,显然应该算在自己的爷爷万历皇帝头上!

虽然做了四十八年皇帝,号称大明在位最久、任内也没出什么大事,最后却民穷财尽,出现了民变的苗头,还有萨尔浒的大败。

这一切,都可以跟“渔阳颦鼓动地来”相提并论!

崇祯内心,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释然。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非洲叔叔,眼前有一个美女却没有涛涛,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上,现在终于有人给他打气:

“你丫活在一个人均寿命三十岁的国家,居然还担心传染病?活得到发病的年纪么?那都是医疗条件好的国家才配担心的!”

沈廷扬能这样实话实说地跟他坦白、剖析,忠义之心是绝对没问题了。

放他去南京吧。

……

彻底对沈廷扬放心后,崇祯就开始琢磨怎么安排他儿子的功劳和升迁了。

这事儿来得突然,崇祯自己心里也没底,所以还得先请教内阁几位吏部系统的阁老。

去年给沈树人加官时,当权处理人事的阁老,还是薛国观、蔡国用等人。

这些家伙当初都是温体仁的党羽,温体仁于崇祯十一年去世后,他俩还厮混中枢厮混了两年。

但去年下半年,薛国观等二人也被崇祯因为各种罪名杀了,所以现在换上来的相关岗位阁老、吏部主要官员,已经变成了魏照乘、张四知。

这两人的官场资历更浅,他们本来就是薛国观举荐入阁的。等于是自己的恩主被皇帝杀了后,又顺次顶替上来。

而且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这两人也干不久,再过一年多,也会被崇祯罢免,好在没像薛国观那样直接被杀,总算捡回一条命——

可见在崇祯朝的最后三五年里,当阁老也是一个高危职业,平均一两年被杀被换一批都是正常的。

另外,原本的历史上,到了崇祯十四年四月之后,崇祯就已经开始召周延儒重新回京了,而周延儒也会在这年的九月抵达、出任首辅。

但现在因为沈树人的蝴蝶效应,导致洛阳、襄阳两场陷藩大败还没发生,杨嗣昌也还没病死,杨嗣昌一派的剿贼策略也还没破产。这就导致皇帝还迟迟没想到请周延儒复出收拾这个烂摊子。

(注:历史上杨嗣昌在崇祯十四年三月底就忧惧病死了,周延儒是四月份被召的,刚好是杨嗣昌死后那个月。这个时空的杨嗣昌、已经比历史同期白白多活了三个月了。)

考虑到周延儒复出变晚这个因素,这一世的魏照乘、张四知或许也能比历史同期多干几个月任期吧。

这些阁老的命运变化,暂时也无暇去感慨。

反正崇祯就是找到了魏照乘、张四知,让他们先站在吏部的立场上,给沈树人议定一个升赏,

要求务必能人尽其才、赏当其功,不能委屈了为国血战的能臣。最好能安排个统筹跨境剿贼的实权职位。

而崇祯之所以有如此具体要求,也跟杨嗣昌的报捷文书里的一段描述有关——

杨嗣昌在奏表中强调,沈树人带兵追击抵达桐柏山的湖广、河南省界关卡后,就停止了追击,幸得在河南驻军的刘国能部奋勇追击、夹击,才最后围困全灭二贺主力。

因为沈树人之前的官职中,黄州知府是只能在黄州境内做事的,连随州府都去不了。湖北兵备佥事的官职才能越府带兵剿贼。

可随州到信阳,已经不是越府那么简单,而是越省,所以沈树人去不了。从法理上来说,此前这场战役的统筹者,还是杨嗣昌本人,沈树人是请求杨嗣昌调遣的刘国能援军。

崇祯对于这种“明明能为大明做更多事情”的能臣,却因为权限掣肘而不能贡献更多,当然是很不爽的。

他这人虽然情绪不稳定,但只要觉得一个人能用,还是希望尽快发挥其才能,用好用足,便如他当年对夸下海口的袁崇焕,一开始也是这么信任,你要啥权力给啥权力,但最后事情没做成就要杀人。

魏照乘与张四知核计了一番之后,对皇帝的这个具体要求也颇感为难。

毕竟,要让沈树人跨省击贼,那基本上得到总督这一级才可能了,总督才能在常规状态下就督师数省,可沈树人哪配升总督啊?

就算是巡抚,以沈树人目前的资历,也是差远了,而且正常情况下的巡抚也只能抚一个省,要横跨湖广河南作战,也非常难办——

这么说吧,如果是个三十多岁、官场年限资历熬够了的官员,今天立了连诛二贺的功劳,那么从道级升到巡抚还是有可能的。

但沈树人才二十一岁半,过完年二十二,巡抚就太快了,以后会功高不赏的。他要升巡抚,起码比别的三四十岁的官员,再多立一倍功劳。

否则,朝廷也宁可只给实权、不给级别待遇,甚至宁可给点爵位,都不能直接给巡抚。

魏照乘与张四知反复核计后,最后从故纸堆里找到一个先例,劝谏崇祯:

“陛下,若是实在信重沈树人,想要他多为国出力,不如比照崇祯九年时史可法故事,先去沈树人黄州知府之职,保留湖北兵备佥事,再另加佥都御史衔,并注明佥都御史履职范围。

若后续表现确属卓异,且革左五营尽数消灭、鄂豫皖三地交界险僻之处流贼尽灭,再以佥都御史加巡抚实职。”

崇祯对待遇其实不是很重视,他重视的是实权。换言之,只要下面的人能做更多事,工资福利倒是不重要的,低薪水干重要权力的活儿也不是不行。

所以他想了想之后,只是问道:“佥都御史一般也不能跨省巡检吧?”

魏照乘连忙奏对:“陛下忘了么?五年前给史可法首加佥都御史衔时,便是临时设置,让他可以巡检南直隶皖地的安庐池太四府、及河南光州、固始、罗田,湖广蕲州、广济、黄梅,江西德化、湖口。

当时给史可法临时加此灵活差遣,便是因为卢象升追击革左五营至此,革左五营逃入三省交界的深山,必须有专人专管统筹。

后来史可法表现卓异,才在次年加的安庐巡抚实职。如今陛下本就希望史可法正式接任朱大典的漕运总督之职,这是去年就开始着手布局交接的。

所以安庐巡抚很快就会空缺,陛下可暗示沈树人再接再厉,按五年前史可法的待遇先办着。蔺养成、马守应全数覆灭后,确保三省交界山区彻底再无贼患,就给沈树人由佥都御史实授巡抚,想必沈树人会愈发用命,感恩戴德。”

崇祯摸了摸胡子,觉得这倒是可行,也解决了沈树人年纪太小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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