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62章

作者:浙东匹夫

到时候可别像其他省、府的守将那般,只知道把流贼往外赶、以邻为壑赶进山里就算!英霍山区的贼这么多年剿不干净,就是因为这!”

方以智:“放心吧,只要贤弟你真使劲儿,史抚台这边绝对不会明哲保身!”

……

在皖口港略作补给、告别方以智后。沈树人的船队又航行五日,终于顺利抵达黄冈县。

张煌言早已望眼欲穿,他都帮沈树人处理了整整两个月政务。好在冬天事儿少,都是按部就班推进即可,否则张煌言真得忙疯不可。

“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当真潇洒!说好二月初就回,这都二月二十了!春耕都开始半个月了!等你回来,最农忙的时节都过了,还劝农个屁!”

张煌言一见面,都不等表弟下栈桥站稳,就上前捶了两拳,当然没用什么力气。

沈树人难得嬉皮笑脸:“你我都是能者多劳么,我在南京又没混日子,这次可是给你拉来了不少帮手。

还把郑家大少拐来这儿当盐法道的缉查官,顺带郑家也带了福船精锐和红夷大炮来给自家少爷护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有了红夷人原产的大炮,今年再对付流贼,可不容易得多。”

张煌言听得目眩神池,信息量太多一时没法接受。

不过他才稍微朝着码头上扫了几眼,就看到旁边还有沈家的女眷下来。除了陈圆圆之外,他又看到了一个稍微有点眼熟、但应该不认识的绝色美人。

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厮当真惫赖!说好了在南京忙正事,结果又换了妾侍!”

沈树人笑道:“我这不是怕嫂子吃醋么,你要是不担心被嫂子嚼舌头,我也给你带一个好了。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拿女人送人,还是下次有机会、你自己看上谁,我掏钱就行。”

沈树人做人也是有原则的,那就是可以买女人,但绝不卖或送女人。

在古代,买人不犯法,他也不可能和世道作对。

但按他后世所知的法律常识,贩卖妇女的,那可是触犯的《刑法》第240条,最高能枪毙。收买被卖妇女的,触犯的是第241条,最多也就判三年(不考虑同时犯其他事数罪并罚)。

买的罪当然比卖的罪轻得多了。

所以,他最后的一丝良知,也只能让他确保,别人在卖的时候,他可以救人逃离苦海。但他自己绝对不能卖和往外送(可以放生让女人自己走,但不能送,不能把女人的人身权直接转给其他人控制)。

张煌言被他这番歪理气得笑了:“你这厮,还跟我装起盗亦有道来了!行,反正你肯定得想办法补偿我,这事儿不算完!”

第九十九章 锱铢必较,明镜高悬

回到黄州之后,沈树人内心牵挂的,依然是京城那边厘金变法上奏的最终结果、什么时候能行文南方各省开始试点。

不过,消息传递总要时间,各方也不可能卡得这么准。张煌言已经为他代理了两个多月的工作,黄州这儿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沈树人验收、视察、交接,他也只好先投入到本职中。

因为春耕播种的时节已经过了,所以视察各县农业生产的活儿倒是不用太操心,反正不需要沈树人来劝农。

回到黄州的次日,他先是一头扎进黄冈县的兵仗工坊,召集了周铁胆等工匠,验收武器锻造的成果,再看看实际装备情况。

这些工作都不用出县城,一天就可以搞定。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故地重游时,沈树人一眼就能看出,兵仗工坊的环境已经变了不少。场地规模都扩大了,一些地方还翻修过,看上去没原来那么脏乱。

一些相对简易的加工机械,也逐步普及了,远的不敢说,至少《天工开物》里提到的、如今现有的技术,哪怕原先不普及,湖北这边没人用,张煌言也都拨款搞定。

比如,沈树人上次来的时候,看到周铁胆等人磨刀还是用普通的磨刀石,手持着兵器来回在已经凹下去的石头上翻来覆去擦。

如今,已经换了一批用绳结皮带轮传动、下面是跟自行车一样脚踏转动的机构,上面则是转动磨砂轮的磨刀机床。

虽然磨刀石和脚踏式砂轮机能加工的东西是一样的,质量也不会有提升,但生产效率却是实打实提升了数倍。

这些东西的技术,西方人大航海时代中期,加工木材的车床普及后,就渐渐演化变形,明朝人其实也都会。只是缺乏人系统地触类旁通,去总结“脚踏机床可以配合多少种刀头、有多少种变种”,要不就是宋应星这种稍微总结了一下,也没去推广。

沈树人走之前,点拨启发了他们后,张煌言的执行力果然不错,现在回来至少已经把设备普及了。

沈树人自己对此不算意外,但跟着他一起新来的郑成功、阎应元、张名振却是看得啧啧称奇。

他们初到黄州,还不熟悉情况和自己的工作职责,沈树人就带着大伙儿一起视察几天。

如今这点程度的技术,也没什么保密的需要。就算有人偷学了,也都是汉人受益。沈树人巴不得大明南方各省的军工部门,都去推广脚踏磨砂轮呢。

沈树人找来周铁胆的一个得力徒弟、如今负责磨砺刺刀的,和颜悦色地询问:“这些刺刀,采用新法之后,磨砺环节工序能缩短到多久?原先用磨刀石来回磨,又要多久?”

铁匠恭敬答道:“回府台大人,原先要打磨得精细的话,总得七八日研磨,这刺刀可不比菜刀,要开刃的部分很长,还得防止每一段磨得深浅不一。

这还是给普通士卒用的刀的要求,如果是给千总、把总用的好刀,磨上半个月都不嫌多的。现在改用这种脚踩的磨砂轮,千总的刺刀最多也就三日打磨,普通士卒一两日即可。”

沈树人满意点头,虽然武器质量没提升,可这生产效率却是三到五倍的提升!

当然,这只是研磨这一个环节的效率提升,其他锻打、出料那些环节,以及炼铁本身提升不可能这么大。

综合算下来,刀剑生产速度暂时能翻一倍多就不错了,后续还需要更多努力钻研、从供应链上每一个生产环节下功夫提效。

打仗打的就是物资,就是后勤。武器性能没升级,能大批量普及,也是一种战斗力。

“这两个月,咱已经生产了多少新式刺刀了?还有多少长柄战斧?”沈树人回头,随口向陪同的张煌言问起。

张煌言如数家珍:“这里之前有五十个铁匠负责打造刀斧,剩下的得打造火器。最近又招募了一批,把刀匠增加到八十人,还按工序分工,把鼓风烧火、出铁条、叠打、淬火、研磨,分成五个环节,五批人各自专做其中一道。

按照原本的工法,每人近半个月能出一把刀,十三四天吧。现在总用占用六个人、天的工时。”

“人、天”这个单位还是沈树人走之前发明的,就是指每人每天的工作量。进行更精细的分工后,每个环节的人天量都要折算过来,便于科学管理。

从14天降到6天,确实进步不少。

沈树人接过张煌言递来的账本,上面显示平均74人工作71个工作日,一共是5254人天,生产刺刀650把,长柄战斧150把——长柄战斧比刺刀更复杂一些,用料也多,所以要9人天才能生产一把。

目前沈家军1200人的火器兵,已经有800人装备了刺刀和长柄斧,刚好各自占鸟铳手和斑鸠铳手三分之二的装备需求。

按照这个进度,再有四十天左右,就能确保把1200火器兵全部装上近战兵器了。

账目上显示的花销也不少,一柄刺刀所需的钢铁、燃料等原材料成本,约是七八钱银子。铁匠一个月造五把,工费平摊下来值五钱,差不多是一两三钱,斧头则要用到二两左右。

当然,这个数字并没有把引进新机器设备的一次性固定投资算上。

为了升级工坊的设备,前期砂轮机这些研发也花进去好几百两,试造机器时出现研发残次品还有损耗。

只不过这些一次性投资砸下去之后,可以换来后续的长远利益,从此每造一把刺刀能比原先旧工艺节约七八钱银子的人工成本。

造上一千把,科研和设备成本就收回来了,再往后生产更多,省下来的就是净赚。

查清账目之后,沈树人很有首长视察工作的高屋建瓴,当着张煌言、郑成功、左子雄、张名振做出重要指示:

“今天的账目,证明我们改用新工艺生产刺刀和长柄战斧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虽然一开始会投入较多,但最终带来的是长远的好处!提升技艺、总结归纳、形成常规,才能垂拱而治。”

要不是有些词实在不适合用,沈树人都恨不得直接提“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了。

可惜,明朝的人没有听完首长重要指示后鼓掌的习惯,沈树人也只能勉强听几句赞美过过耳瘾。

众人中,唯有郑成功的地位相对超然一些,毕竟他背后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如今来湖广做官,也只是镀个金,不代表他要彻底投靠沈树人。所以他也比较敢问问题,有自己的思考。

“沈兄,可是你这么搞,又不保密,还要‘总结成文’,好处迟早会被别人学走的,甚至是主动为别人偷学提供了方便。”郑成功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中国古人之所以不愿意写类似《天工开物》的书总结技术经验,重要的原因也是怕偷师。没有专利保护的环境下,人们很容易敝帚自珍、有点先进玩意儿藏着掖着最后又失传了。

沈树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弊,大义凛然地说:“天下人保不保护奇思妙想之人的利益,我管不来。至少在我说了算的这黄州一亩三分地上,我要保护奇思妙想者的利益。

别人要学,也尽管学,反正我先用了,而且一上来就形成一定规模,钻研尝试亏下去的本钱也赚回来了。早用早收益,晚用偷便宜,没什么大不了的。”

普通工匠这么干不行,那是因为他们跑不起量来,没法用新技术产生后最初这段时间差、立刻赚到超额利润。

沈树人有资本,可以快速起跑提速,这方面就至少不用担心亏本——这就跟后世那些不受法律保护的创业逻辑一样,靠风投砸钱快速抢跑,先把位置占了。

为什么21世纪初那么多互联网公司要靠风投快速起跑,就是因为法律只保护专利,却不保护商业模式创新。只保护软件代码,却不保护算法、设计思路。

别人完全可以依法用一句都不重样的代码、来山寨借鉴模仿实现你的算法和设计思路,这就逼着那些不受法律保护的东西只有“一泄密就快速冲刺”这一条出路。

沈树人什么风浪没见过,所以坚决走了这条“别人可以抄,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至少已经把本钱给回了”的路子。

没有专利保护,一样可以攀科技!

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决态度,沈树人在郑成功的质疑之后,又加码了赏格。

他找来那个之前负责试造脚踏磨砂轮的铁匠,并且让张煌言在旁边算了一下,磨砺环节提升了多少工效、节约了多少工钱。

张煌言很快也算出:“磨砺环节节省的工时,大约占整刀节约时间的四成。折算下来,一把刀节约八钱银子工费,磨砺环节节省了三钱二分。”

沈树人当即拍板:“从里面抽出两成,也就是以后每造一把刺刀,抽出六分四厘银子,分给试造出磨砺机、并且总结机器用法的工匠。至少分账三年。

让他们自己讨论、分配每个人在这件机器里的贡献、出的点子,大家都信服的话,就直接实施,不信服的话,就交给官府定夺各自的贡献大小。”

张煌言立刻算了一下,如今已经造了800件兵器,砂轮机的制造者就可以得到六两四钱的赏金。

虽然钱不多,也就相当于一个铁匠两个多月的工钱,但毕竟是笔长远的收益。未来三年内官府造更多刺刀,每造一批他们都能多分钱。

那铁匠立刻跪下谢恩,还胆怯地说,这个砂轮机主要贡献者还是他师傅周铁胆。

沈树人却不行,主动问了周铁胆一些问题,还强调要实事求是,要敢于创新,不要被师承束缚住。他知道科技创新有时候不是靠一群固化僵化、形成路径依赖的老头完成的。

尊重“匠人精神”当然重要,但是敢于打破现状更重要。

周铁胆倒是没敢抢徒弟的功劳,或许是这些工匠从没感受过文官对他们如此重视、如此详细查问分析,一时也没胆子论资排辈。

一番核实后,沈树人就把银子实打实发到了真正有研发贡献的人手上。几个铁匠拿着自己手头明明只有一二两甚至几钱重的小银块,内心却是感动不已,热泪盈眶。

这最大的一块二两多银子,居然是府台大人亲自过问查账、亲自计算后,公示发放的。

意义和郑重程度,绝不是银子本身所能代表。

“咱活了大半辈子,这是第一次看文官为了咱的这点小玩意儿,亲自一个子一个子算账。沈府台真是勤政爱民、明镜高悬啊。”

第一百章 刺枪法:从入门到入土

视察完刺刀、长柄斧等辅助兵器的生产工作后,沈树人在兵仗工坊的其他车间也转了一下。

发现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和磨合,黄州兵仗坊的火枪生产工作,也开始摸到了门路。相比去年年底时的卷管、镗孔工艺,都已经有了较大的提升。

工匠们按照沈树人的吩咐,做了两手安排。

一边是按照脚踏车床、脚踏砂轮机的思路,弄出了脚踏式的镗孔机。

另一边,则是同步鼓捣了“用铁板热锻卷管、然后锻焊连接,最后外包红热铁箍、遇冷紧缩箍紧”的技术,尝试不用镗孔的火枪技术。

经过测试,镗孔法造出来的火枪,工艺上跟原先比较接近,只是进一步提高了镗孔效率。原本一根枪管慢腾腾钻一个多月、还容易偏心;现在可以缩短到二十天左右钻完孔,质量还有所提升。

而新测试的卷管法,质量上肯定比镗孔法差一点——这也很好理解,一个是“无缝钢管”一个是“有缝钢管”,有缝的强度肯定差一些。

工匠们也只能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即使质量差,也要在差的里面挑出相对最好的。

沈树人走的时候,没教他们具体怎么把卷管焊接起来,主要是沈树人自己也不可能懂得太全面,压根儿不知道明朝的人有多少种焊接金属的工艺。

所以周铁胆花了两个月,一种种试。

先从熔锡铅、熔青铜的浇焊法、铸焊法试起,想用易烧成液体的青铜把铁管接缝处铸在一起。但是最后发现铜铁结合的地方太不牢固,耐不住高压,只好作罢。

万幸的是实验过程中也没炸死人,大家都很小心地把实验火铳放在一个铁桶内击发,炸膛了伤不到人,飞溅的碎片和火药燃气威力大部分被铁桶吸收了。

浇焊法、铸焊法都失败后,最后才不得不用最难也成本相对较高的锻焊法,也就是做卷管的时候,铁板两端稍微做薄一点,然后尽量加热把两端叠压在一起,反复巨力捶打熔合。

锻焊法用到的材料都是均匀的,才没出现“不同金属之间的接缝强度不够”问题。

不过,锻焊法卷出来的铁管,变形程度会比镗孔法和铸焊法严重些,造好后最终还是得加一道内壁用内车刀整修的工艺。

好在周铁胆等人已经按《天工开物》推而广之,把脚踏式镗床、磨砂轮都搞出来了,镗床到车床,也就是刀头稍微变一变的事儿。已经广受启发的工匠很容易触类旁通。

最后做出来的枪管成本,也能比镗孔法降低一半以上人工成本——如果不修饰枪管内壁那些轻微变形的话,估计还能再砍一半,直接砍到膝盖价。可惜质量太差太容易炸膛的垃圾,沈府台肯定不会用就是了。

这些技术,都是这两个多月里,反复做实验研发出来的。只可惜研发周期就已经太长,所以只造了几根样品,至今一把火枪都还没大规模量产。

沈树人让张煌言查了一下兵仗坊的生产计划和产能,得知“如果要先确保1200根刺刀、长柄斧全部生产完,再开始生产火枪”的话,

那么冷兵器的生产任务就能排到四月初,四月开始转产火枪,大约能实现每个铁匠每月生产一根半新式镗孔火枪、或者是三到四根卷管火枪。

黄州兵仗坊现在有八十个熟手军工铁匠,一个月就是120根镗孔火枪或300根卷管火枪的产能。

要想加速,那就得再想办法加机器设备、多招募熟练的军工铁匠,并且多砸银子、解决铁矿铁材来源……

供应链要快速扩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多环节都会被卡脖子。

懂得造军械的铁匠每个府、省也就那点人,是受朝廷严格控制的,沈树人没法直接挖现成。要从普通民间打铁农具的铁匠转产,或者带学徒,也要时间培养。

钢铁原材料的采购也不可能随便扩大,他现在这点钢铁都还是找对岸左良玉辖区的黄石铁山(大冶铁矿)进的货。

这些都不是几个月之内能提高产能的,还不如指望快速升官、扩大地盘后,来占据更多的资源。

所以,今年四月之后的八个月之内,沈树人估计自己手下的军工产能,累计也只能生产大约1000根镗孔火枪,或是2500根卷管火枪。如果还要配套近战冷兵器的话,这个产能还能降低四分之一。

只有指望这些武器,先打一场胜仗,再多占点地盘和资源,慢慢滚雪球了。

……

军工视察一直持续到中午,草草吃过午饭后,沈树人又马不停蹄看了士兵操练。

随着七八百根刺刀、长柄战斧正式列装火枪部队,沈家军那一千名鸟铳手/鲁密铳手,也已经练了一个多月刺杀操了。

斑鸠铳手,当然是对应地练习长柄战斧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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