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浙东匹夫
还在犹豫不决的清军汉兵无不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当黄得功终于冲杀至眼前的时候,成片成片的清军汉兵直接跪地投降,或者立刻高喊倒戈带路,帮着回身掩杀清军中的满蒙兵。
清军中的蒙古兵,在跟朱文祯那边的大明蒙古仆从军撕扯了大半天之后,到了这一刻也堪堪崩盘,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最后只剩下几千个核心的满人骑兵围在豪格身边负隅顽抗。或是不顾滔滔的松花江水,直接试图强行驭马冲下江水泅渡。
然而汹涌的松花江,又岂是这样鲁莽的手法就可以泅渡的?除非是运气好抱着大树下水,或者能找到其他浮物漂流,否则十有七八都是死。
他大清皇帝豪格,亲自抽出宝剑乱砍乱杀,已经到了皇帝亲自上阵搏杀的程度。也多亏豪格的武艺不错,勉强算是一员猛将,而且他的武器和铠甲也都是最精良的。
明军骑兵看在重赏的份上,都想肉搏生擒,以多换取些赏赐,谁知一些将士武艺不精,连续被豪格击杀了数人。
但随着豪格身边的亲卫越打越少,这点微不足道的个人武艺,实在是不可能翻起浪来。
黄得功和朱文祯的骑兵队冲杀到近处,往复穿插切割,实在不耐烦就直接让手枪队用霰弹对着人堆兜着圈子猛轰。
仗打到这一步,明军将领基本上也摸清了:连鳌拜都身披数层重甲,豪格作为伪帝,御驾亲征,怎么可能防护差?所以用手枪霰弹只要保持距离,是杀不死豪格的,不影响生擒!
反而还能利用这个机会,把豪格身边的侍卫消耗完!
事情也果不出明军将领预料,眼看着明军铁骑都冲到脸上了,最多相距不过二三十步,竟劈头盖脸用霰弹狂轰皇帝。很多死忠的清军正黄旗侍卫疯了一样扑上去,用身体为豪格遮蔽,但都纷纷被霰弹击毙,来几个挡枪的就杀几个。
半盏茶的功夫后,豪格身边的侍卫几乎死伤殆尽,
豪格本人身上虽然没被霰弹穿透,但臂铠的肘部,以及双手的指掌等部位,都因为铠甲遮蔽不严,有缝隙漏洞,被几个弹片趁虚而入割伤。
豪格双肘双掌都不断溢出鲜血,手臂经脉也不知被弹片割断了多少,再无力挥剑抵御。
黄得功这才跃马挺枪上前抢人头,直接提了一根被拍断了枪头的枪杆子,一下子捅在豪格肋下,在护心镜上砸出“锃”地一声火星。
豪格狂喷呕出一口污血,肋骨被撞断数根,顿时坠马委顿不起,被黄得功生擒了。
“恭喜黄将军生擒伪帝!鄂王爷定然言而有信,奏请陛下加封您为国公的!”旁边的部将连忙上前恭贺拍马。
黄得功也是志满意得,整个人都觉得要飘起来了,血压上蹿下跳地,内心爽得不行。
直接在战场上抓获伪帝了!这可不得跟卫霍窦宪李靖一样青史留名。
“快!把这厮绑了!再派人飞马回北京给王爷报捷!”黄得功兴奋地一边猛抓自己钢针一样的浓密络腮胡子,一边厉声喝令。
……
豪格被俘之后,这场战役基本上也就扫尾了,最后几千零散士卒,不是直接投降,就是投松花江试图漂流逃命。
松花江上都有数百丈的江面,被血水短暂染红了,只是江水流量巨大,才很快散去。
满清最后集结的三族五万大军,算是全军覆没,约一万五千人战死,还有不计其数的重伤掩杀坠江,尸骨无存。
投降、被俘者约两万,逃命者总计不过数千。
此后几日,各路明军继续追亡逐北、扩大战果,跑马圈地占领各县乡镇,肃清民间抵抗。
其中吉林、宁古塔、松原三处城池,还分别攻打了一到三天,才算拿下。对于连皇帝都没了还依然敢负隅顽抗的,明军当然不会客气,哪怕抵抗的满人只是壮丁、百姓,但既然拿起武器了那就是敌人,破城后就允许放开了劫掠清算。
因为松嫩平原地域广大,哪怕是敌国皇帝已灭,剩下地盘的接收工作依然持续了超过一个半月,到十月初才算结束。
松嫩平原腹地的寒冷,也远超辽东半岛,冬天基本上能再冷上十度,所以农历十月就已经零下封冻了。
明军抢在此之前,把伪清遗留下的今年庄稼都收割入库,正好充作占领军的军粮,还能有额外结余。
清国为难得大明白种了这一年的田,最后没能吃到新米新麦成熟,直接为人作嫁,也算是天道好循环了。
另一方面,在豪格本人被俘的次日,黄得功就派出了信使,快马回北京报信(俘获的当天已经是夜里了,部队急行军赶路无法再夜行,急需休息)
考虑到草原上还未彻底肃清,可能还有小股敌对的散兵游勇活动,黄得功也不能让信使孤身一人送信,否则撞见残敌被截杀就麻烦了。
于是最终是派出了一支百人的胸甲骑兵队,一人三马,日行二百余里,缓缓南归送信。八月十六启程,走了整整九天,行程两千里,终于在八月二十五把消息送到。
至于豪格本人被押送回北京,走得就更慢了,最多只能日行百里,还要严加安保,差不多快九月中旬时才送到。
朱树人在北京,得知豪格最终被擒,吉林、宁古塔、松原等地也全部攻克,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不免大喜过望。
他也连夜写了一道奏表,连同捷报一起先送去南京,为黄得功等立功将领请功。
关内送信就快捷多了,直接六百里加急,八月三十日时,南京朝廷就得到了喜讯。
此时距离隆武帝朱常淓的五十大寿万寿节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南京城内自然免不了再次张灯结彩,全城疯狂在城外燃放烟花礼炮普天同庆——之所以选择在城外,也是朱树人提醒的,主要是怕南京城里敞开了放火灾会层出不穷。
所以,就直接到城外秦淮河口、长江边上,选在娱乐业最繁荣的街区燃放。
同时,为了让出城观礼显得必要、值得,南京的几家火器研究所,还根据最新研发出来的焰色反应详尽原理,做了一大堆各种金属盐的彩色礼花弹,确保涵盖尽量多的火焰颜色,然后制造成使用重型攻城臼炮朝天发射的礼花炮弹,以彰显大明混一天下的天威。
“砰砰砰——”礼炮的巨响在南京城外不绝于耳,彻夜不眠。
朱常淓大手一挥,让南京城外连放三夜礼炮烟花,第一夜在秦淮河口,第二夜在江防要塞幕府山,最后一天在紫金山脚,找太庙和孝陵卫附近,也算是给祖宗报喜。
“太祖皇帝!列祖列宗在上!子孙朱常淓为你们光宗耀祖了!太祖皇帝都没拿下的北元已经覆灭了!蒙元各称伪汗部族,都已臣服大明!
伪清鞑子被我大明举国歼灭!我大明将士于东北关外沃野之上、以骑兵决战生擒鞑子伪帝!大明五十年来屈辱,南风一扫胡尘静、北入燕京到日边!”
放礼炮的那天晚上,朱常淓亲自到太庙上完香,又跑去孝陵卫上香,排场之壮盛,远过《出警入跸图》何止十倍。
但朝中文武,却无一人指责朱常淓排场奢靡,天下人都觉得这是应该花的钱。
这可是覆灭伪清!你就算放一万炮礼炮都是该的!
相比之下,北京城里的朱树人,最近就算是低调的了。他在北京处理北方接受工作,点拨善后事宜,一直留到九月初九,等到了豪格被送到北京。
然后朱树人才亲自带兵班师南下,押送着俘虏一起回南京献俘。他在北京的任务差不多也结束了。后续北方工作可以再“旋转门”交还给张煌言帮着稳定治理几年,再往后就可以交给其他北直隶总督。
朱树人九月初十从北京启程,带领大军徐徐而行,走了二十多天,十月初六终于渡过长江,抵达南京。
豪格和一众最后的满清王公贵族,全部被五花大绑在囚车里,一并用于献俘。
此前福临被抓时,因为需要安抚招降、瓦解敌人中的动摇派,所以没法全部酷刑杀了。
但这次豪格被抓,已经没有敌人需要分化瓦解,他自己就是最后的顽贼首恶,
当然需要接受大明刑部等三法司的堂堂正正会审,
连皇帝朱常淓也会派司礼监的代表来旁听。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从根本上不存在当皇帝的欲望
豪格作为伪清伪帝,对他的审判当然不能疏忽,该问的全都要问到,哪怕一切加急,前后也花了十几天时间。
最后,在隆武十年十月十八,豪格终于被厘清全部罪行,光罪状就写了好多页。还有很多已经死了没能受审的伪清高层,也被夹带期间,给个定论。
宣判当天,豪格便被押赴承天门外凌迟,和他一起被俘的近亲属也一并凌迟,只是刀数各有多寡。
豪格承受的刀数,自然也堪称大明开国以来最多,远比之前几个汉奸典型多得多。不过真要做到万刀还是不可能的,刽子手根本没那么好的手艺活。
只是象征性破个历史记录、确保最多即可,实际上具体数字意义不大。
连豪格的那些妃嫔女人,也都判了腰斩。以示大明是文明之邦,礼仪之邦,绝不会再干那种蛮夷之辈的“杀其夫而占其妻”行径。
而且反正豪格的妃嫔都是满人,这个时代的伪清高层还没有霸占汉女为妃的习惯,豪格更是典型的排斥汉化派。所以这样处断,也不会伤及被迫的无辜同胞。
豪格死前唯一庆幸的是,他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女人们在他眼前被腰斩,看着她们先死,确保不会受辱。
这让他原本对朱树人的刻骨仇恨,倒也淡化了一些,知道朱树人跟他只是因为族类之争,谈不上私仇,也不屑于羞辱他。
临终之时,豪格只是觉得太过讽刺,张狂大笑,形如癫狂:
“呵呵,朕抢来抢去,最后只当了一年天子,却抢了九弟的凌迟,真是讽刺,早知当日不过这一把瘾,让九弟去当彻头彻尾的亡国之君,让九弟到九泉之下彻底没脸见先帝!”
但天下没有后悔药,只能说做皇帝的机会太诱人,自控力稍差一些的人都抵抗不住。
哪怕只是一年天子,哪怕只有实控一省的地盘,都让人赌上了死后凌迟,实在是让后人叹息。
……
行刑从十月十八一直剐到二十日,整整三天,最后首级全部送到太庙祭祖,又让礼部操持了几天典礼,才算是收工。
至此,明清之间的恩怨,终于是彻底了断了。
隆武帝在紫禁城内大宴群臣,普天同庆,并且正式为有功文武升赏晋爵,发出去的金银财帛也是不计其数。
当初朱元璋开国,封了六公二十八侯,朱棣篡逆时也另封了一堆。
朱常淓这次,肯定要比朱元璋封得稍微少一点,主要是朱树人也考虑到大明的扩张还没彻底结束,现在就封多了以后不好控制,不值钱了。
最终权衡的结果,就是一共封了四个公爵,十六个侯爵,累计因灭清之功为公侯者二十人。
朱树人本人早已封王,升无可升也不需要升。
四个公爵里面,曹变蛟和黄得功算是武将里军功最高的,曹变蛟为代国公,黄得功为辽国公。
这些人后续还会被作为平定边地的重臣,在新占领的边疆区实施跟内地不太相同的地方管理政策,但是不会世袭,而且等他们这辈人老死,将来就不会再设置类似的职务,所以不用担心变成节度使那样的藩镇,只是临时性的特事特办。
大明虽说以文制武,但往年这样的将门势力也不是没出现过,辽东的李成梁家族,辽西的吴三桂家族,都是反面典型。
现在朱树人好歹还比这俩军功最高的武将还年轻很多,曹变蛟和黄得功的寿命肯定是远远活不过朱树人的,所以翻不起浪来。等他们过世之后,朱树人还能亲自调整。
曹变蛟会被放到大同和张家口的关外,未来十几年里全权负责对察哈尔、科尔沁和鄂尔多斯部的整合,并且监督边贸、打击违禁的汉奸商人。
黄得功则留在吉林,执行类似于原本清朝吉林将军的职权,在当地搞军事化管理的屯田开荒,相当于是组织大明版的“闯关东”,把松嫩平原开发起来,还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关内未来长期和平后的人口增长压力。
东北平原的农耕区比华北还大,只要把北大荒开垦出来,大明人口再增长一倍都不至于没饭吃。而黄得功祖籍就是辽东本地人,所以把他安排去吉林也不至于离乡太远水土不服。
朱树人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把曹变蛟和黄得功这样安排军屯防区的,谁让曹变蛟是山西人而黄得功是辽东人呢。
除了曹变蛟黄得功这两个武将功劳最高的,另外两个国公,自然要留给文官
没办法,大明制度摆在那儿,多少还是重文轻武的,朝中负责中枢部署调度、协调资源的,功劳也是很重要的,只是不如前线那么显性。
最后自然是内阁首辅史可法,被封为梁国公,内阁次辅沈廷扬,被封为韩国公。
不管怎么说,沈廷扬也出了那么多钱,而且他儿子立功立得都没法升了,所以给他一个国公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朱树人的次子、也就是方子翎给他生的那个姓回沈的庶子,将来也可以继承一个国公的爵位,不至于一辈子只能当侯爵了。
朱树人的前三个儿子,一帝一王一公,不至于有人太亏。
四大国公之后,十六个侯爵里,李辅明、朱文祯等人都位列靠前,后面还有郑成功李定国等,具体无需一一赘述。
对于这些侯爵,朱树人也给他们找了事做,未来还可以对其他周边有摩擦的敌国下手,尤其郑成功李定国都还年轻,这辈子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说不定等他们四五十岁的时候,最终也能积功升到国公,这都是后话了。
……
搞定了升赏之后,过了几日,朱常淓才在内宫又设私宴,这次是单独跟女婿女儿接风,享受天伦之乐,顺便畅所欲言,听听女婿的想法,看看大明未来还有没有什么武功方面需要查漏补缺的。
“没想到我大明竟有彻底平定内外贼乱,开拓北疆至满蒙尽灭的一天,此功已过于太祖、成祖,竟能在大明沉疴已极之时,二十年内逆转乾坤,真亘古未有之功。
朕何德何能,想来真是惭愧。卿以天下为任,不计一己功名,虽古之圣贤不能及矣。”
文华殿内,朱常淓跟女婿喝了几杯,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说心里话,他自己都觉得,女婿哪怕篡位了,那都算是“有德者居之”了。
古代那些改朝换代的太祖,十有七八还不如朱树人功劳大呢。
朱树人却不以为意,示意朱常淓不用介怀。
似乎是为了彻底打消对方内心的忧虑、让对方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可能对大明做出窃位之举的根本原因,朱树人还难得屏退左右,准备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
以他如今的权柄,大功告成,他也有、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父皇以为,自古僭号称帝开国者,都是才智之士么?以臣观之,十之七八,不过是糊涂盲从,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赵匡胤释兵权时曾言:为天子一年,快活尚不如为节度使,只因天子之位,无知者谁不欲尝试?
臣相信赵匡胤这番话是有相当真心的,他黄袍加身时,就是读书少知史少,脑子糊涂没想明白,人云亦云,自掘坟墓。
以残唐五代之时,为节度使而富贵数十年、富贵数代之人,那也是有的。锦衣玉食权柄威仪不下于天子者,何止十余家。
至于享乐权柄的大小,其实并不重要,以一府之余粮赋税养活一族,也已足够穷奢极欲,何须四百州奉养一族?
他们与天子所差者,无非是为节度使还有被别人攻灭的风险,头上终究悬着利刃,你不灭人,有可能被人所灭。
如果其中能把这一点解决得好,不用担心被人攻灭,如当时之吴越王钱氏,三代五王,富贵绵延,不比五代天子命好得多?
刘知远郭威若能一辈子为节度使,不招惹,低调,不争权,不走上皇帝那一步,说不定也能跟钱氏三代五王那样,在乱世中安稳割据八十年,可是走上了那一步,最后仅仅家族富贵了三五年、十年八年,就覆灭了。
做了节度使,还能安稳退下来,子孙不至于被灭门。而做了皇帝再想退下来,如果是被人武力所灭,可就子孙再无孑遗。
改朝换代后的新皇,除非是假意禅让,还能让前朝亡国之君活一两代,若是武力灭国,必然是绝无生理。
相比之下,吴越王钱氏子孙,后世幸存可比赵家子孙境遇好得多了,只因没踏出那一步,赵宋存续时,他们也是一直留下爵位封号。赵宋灭亡时,钱氏也不用跟赵氏那般与国同休。
所以,到了那一步,除非是天子本人权欲过重,想要杀伐果决,宰割天下,否则皇帝比藩镇优越的地方,就只在于皇帝不用担心头上有权力更高者随时向处置你,而藩镇头上还悬着一些不确定罢了。
如果有人能把这种不确定消弭,让自己既不用当皇帝,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子孙被清算,那么当不当皇帝还有什么区别呢?甚至不当皇帝,反而还可以在数百年后,子孙退出得不那么血腥。
只是天下九成的开国之君,都是武略有余而文治不足,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后从皇权的主人,变成了皇权的奴隶——皇权只是实现个人抱负、或是确保家族安全的手段,并不是目的本身。
如果都忘了去思考皇权能用来干什么,这些用途是不是自己需要的,就盲目追求皇权本身,那便是舍本逐末、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把工具当成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