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226章

作者:浙东匹夫

“定王、永王疑似不幸的消息,传回至今已有半年,若是能得侥幸,且得知朝廷虚位以待,岂有半年都不能赶到南京之理?”

退一万步说,史可法的潜台词就是,在虚君位以监国的状态下,朝廷都公示天下三个月了,只要活着,想当皇帝,早就该来了。要是没来,那就是觉得自己不行,觉得天下没戏了,担当不起如此重任,想隐姓埋名苟活!

如果先帝二子都是这样不敢为天下担当正统的,放弃皇位的,还有什么好等?如此国难之秋,救国存续大统才是最重要的!

反复辨析之下,潞王也算借坡下驴松口,然后依然要求史可法想个办法给把纲常名分梳理清楚。

史可法揣摩之后,又上了表,建议给定王上一个“殇太子”的谥号,显示朝廷认定他死在献愍太子朱慈烺之后。认定崇祯临死时已经意识到,长子会和他一起被闯贼抓获甚至杀害,次子则有可能活得更久。

如此,就等于崇祯临死时,改变了立储意愿,把有可能活更久的那个儿子立为新太子、这才请的潞王叔监国。但最终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才到了这一步。

这个正统伦常的工夫都做完后,朱常汸才彻底理顺了名分,另一边南京城里又同期在筹备典礼,最终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这天,行登基大典。

身在武昌的朱树人,提前接报之后,也受诏赶回南京一趟,参加典礼,

反正他留在湖广的部队,当时还处在从两广返回后的休整期内,基本上要到八月底才能养好伤病,所以八月期间,部队本来也没法动作,他这个主帅暂时离开大半个月,并无问题。

他八月初六从武昌启程,顺长江赶路七八天,最终在典礼前两天抵达南京。

此后一切繁文缛节自不必提,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一早卯时三刻,南京城中主要朝臣就按班就列,进退有序,参加了典礼。

监国潞王朱常汸,再次巡谒孝陵,又祭告太庙,还提前从杭州再次请来了懿安皇后作为先帝遗命的转述人见证整个流程,连带着坤兴公主也参加了典礼。

做足了工夫后,朱常汸在史可法的领班宣读下,正式登基,因为没有跨年,暂时还不用改元,依然是崇祯十七年的年号。但是已经拟定,等来年元旦,就要改元“隆武”,以彰显武功,恢复中原。

兵部尚书史可法为武英殿大学士,担任内阁首辅,户部尚书沈廷扬为文华殿大学士,担任内阁次辅。

为了笼络人心,朱常汸还给他们都封了伯爵。武将当中,此前在拥立监国、以及后来遏制福王的过程中有主要功劳的将领,也有两个捞到了伯爵,分别是黄得功和张名振。

黄得功是朱树人派去提防福王从凤阳入侵信阳、扩大地盘的。张名振则是运气好,当初堵住了刘良佐渡江。但他们的功劳毕竟要低一级,这些伯爵都是不能世袭的,只有他们本人可以终身担任一代。以后再有功劳,可以酌情再加赏。

其他平叛有功的将领,不够突出卓著的,凡是原本就有总兵官级别,如今也都给个将军号,提高荣誉待遇。

另外,朱树人在这次平定两广、回事途中顺便还把两广和江西交界的赣南山区流贼残部打击了一下,整个过程中,朱树人也给了一些此前崇祯时期被戴罪立功禁锢的降将以表现机会。

比如,一直坚持到张献忠死前才投降的李定国,因为这一世是在崇祯末年被解决的,所以哪怕戴罪立功,此前也不好给官职。

朱树人为了用好李定国、孙可望等人,也是煞费苦心,这次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平叛靖江王的途中刷功劳。朱树人还不好用流贼旧部去直接打叛乱藩王,怕被人指责“以疏间亲”,所以就只能让李定国在赣南山贼身上刷刷。

好在此前残留在赣南的山贼,基本上也是崇祯十五年时、张献忠在衡州决战中被朱树人打崩后,往西逃散的那部分偏师。

所以李定国孙可望奉命去剿辅并用,也算是非常顺利,当地头目听说朝廷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处理几个截杀守法藩王的典型,其他人都能投军,还足饷确保不被克扣,也就大部分归降了。极少数死硬分子,也成了李定国刷功劳的人头数。

有了这一波名分,朱树人就顺势帮他们请功,让孙可望、李定国都暂时得了一个参将的级别。后续是否能升迁,就看他们带着改过自新的西军旧部,能不能好好在北伐当中立功了

总的来说,潞王朱常汸登基后这一波升赏封爵,已经是很克制了。相比于历史上福王登基时、直接给江北四镇和左良玉都普发式封伯甚至封侯;朱常汸给出的大明爵位依然是值钱的,没贬值太快。

当然,所有应该被升赏人里面,最应该被升的,还是朱树人。

可惜他太年轻,而且他的生父已经被架到了内阁次辅位置上,他也不可能入阁。而爵位方面,崇祯临死前最后一个月,当时为了劝诱朱树人北上勤王,已经把他的克虏侯升为鄂国公了,这也没法再升——

至少目前为止,潞王还没头铁到觉得“因为朱树人被先帝赐国姓,也姓朱了,所以就可以封王”。

历史上郑成功在永历后期倒是被封为延平郡王了,孙可望李定国甚至被封过一字王,但那是爵位彻底不值钱、朝廷崩摧流浪之后的事了。现在南京朝廷还算稳固,朱树人的功劳也不够格破例。

最终各方权衡折衷,朱树人总算是被“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湖广两广四川诸军事”。

也就是把他的总督辖区,从湖广一省,扩大到湖广、两广、四川三省,等于是南明朝廷自江西以西的一切事务,都归朱树人全权掌握。另外为了配合数省的辖区,自然也要加兵部尚书衔了。

明朝惯例,一般总督一两个省的可以不加兵部尚书衔,或者只加兵部侍郎衔。但总督三省及以上,就必须加兵部尚书衔,才能统筹全局——朱树人穿越之初,他的第一位官场引路人杨嗣昌杨阁老,就是加兵部尚书衔总督六省军务。

朱树人花了整整五年半,才算是爬到勉强能跟穿越之初杨嗣昌相近的位置,但他的总督区还是小了点,而且少一个大学士、阁老的头衔。

第三百五十章 连环蝴蝶效应

参加完八月十五的潞王登基大典,朱树人总要在南京略微多盘桓几日,

后续还有一堆的繁文缛节和同僚应酬、人脉维护、人心摸底的工作需要做。

他骤升了三省总督,加了兵部尚书衔,朝中有哪些人是真心为他欢欣鼓舞的,哪些是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的,哪些则是对这个朝廷不看好、依然觉得还不如早点投北面鞑子求个荣华富贵的,这些都要摸排清楚。

该喝酒谈心,假装推心置腹的场合,也一个不能省,新君即位后,朝廷的团结始终是第一位重要的。

再考虑到从南京回武昌是逆流而上,肯定比来的时候顺流而下要慢得多,做完这一切,朱树人最快也得八月底紧赶慢赶回湖广,稍微出点拖延就得九月上旬了。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下局势如此飘摇,其他各方势力也是不会等着南京朝廷进一步彻底整合内部的。

早在潞王登基大典前后,在西北前线,就有四川巡抚方孔炤快马加鞭六百里加急送来的紧急军报,想跟朝廷请示一个对敌情变故的处置意见。

随后,河南的襄阳、信阳前线方向,也陆续传来了类似的紧张讯息,基本上可以和方孔炤送来的信息相互印证。

方孔炤送来的信息,倒也不算太坏,只是喜忧参半,风险和收获并存,具体内容是这样的:

根据四川守军秦良玉、方国安部探报,汉中方向的明军,在七月底时,就在陈仓道口遭遇了闯贼麾下袁宗第部的小股流贼部队的侵扰过境。

宝鸡县和大散关的明军守军自然是笼城死守,并不与敌交战——这也是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朱树人平定四川后,就定下的方针。

因为陕西在崇祯末年就是天下第一天坑,绝对的财政无底洞,既然有那么多土地都丢了,就不急于先收那。

当然陕西将来肯定还是要的,那都是华夏故土,但在有很多阶段性可选项的情况下,还是要分轻重缓急主次,先拿其他好拿的,所以这个方针本身没问题。

朱树人离开后,汉中地区的防务就一直由方孔炤盯着,也把一部分四川当地的部队添补了过去,以补上朱树人抽调走曹变蛟的部队救驾产生的缺口。

四川部队相对不擅长平原野战,还缺乏骑兵,也不可能在关中平原主动求战。

但是相持了很短一段时间后,秦良玉的收关兵马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袁宗第似乎只是过境,偶尔部队赶路逃散了就在野外随便劫掠一把,但并不敢攻击官军掌握的宝鸡县。

甚至袁宗第都敢不顾自己的粮道后路,有时候直接就带着大军从宝鸡县城外不远处迂回而过,然后沿着渭水逆流而上,穿越秦岭、陇山之间的河谷,似乎是要把部队转移到陇西。

这种做法,明显是犯了兵家大忌的——兵法中,之所以那些当着要道的坚城、没法被进攻方直接迂回绕过,就是因为如果你绕过去不打,等你主力部队走远了,坚城里的部队是可以开城门出来截断你后勤粮道的。

袁宗第这种不管不顾往西逃窜、完全不担心宝鸡县明军断他渭水航运的做法,一开始着实是让秦良玉懵逼了一会儿。随后她也毫不客气,吩咐儿子马祥麟按常规基操、瞅准机会出城劫粮。

马祥麟还真就中规中矩一击即中,歼灭了袁宗第一小支后军偏师,连带着把辎重物资端了。而袁宗第居然还是忍气吞声,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让后军更加小心行军逃窜。

到了这一步,秦良玉基本上也想明白了——袁宗第肯定是不会久守西安了,他把部队一批批往陇西撤退,这是要连老巢都丢了迟早全军撤。

当时因为消息闭塞,身在四川的秦良玉并不知道外边关外的战况,所以她本能还觉得西安是此前李自成起家称王的地方,肯定是闯军重镇,哪怕北京沦陷了,李自成多半都会拿西安当陪都,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呢?

但眼下铁证就在眼前,袁宗第这样没命地分批西撤,被截粮道都不管不顾了,秦良玉就是再不敢相信也得信了。

双方小摩擦了一阵后,到了八月初,情况终于明朗:袁宗第实在撑不住了,试图向大散关的马祥麟提出谈判请求。双方略一接触,袁宗第就直接服软,想问问朝廷是否能允许他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秦良玉闻言大惊,一时不敢相信,她也无权决定这种大事,就逼迫着让对方交代更多理由,不得隐瞒。并表示只要他如实交代前因后果,朝廷绝不会因为他穷途末路,就开更苛刻的条件逼迫他。

考虑到大明朝廷如今是朱树人的岳父在执掌,袁宗第虽僻处边陲,也知道朱树人在招降纳叛方面的好名声——

连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投降,如今都洗白了,还靠着收拾其他流贼残部做回了参将。朱树人还是出了名的喜欢重用那些杀义父来投的流贼酋首义子,简直专门崩击华夏的认干爹伦常秩序。

袁宗第犹豫之后,认定如今局势跟崇祯在世时已经大不一样了,一个仁懦不敢清算历史旧账的新监国,加上一个有灵活道德底线的权臣,他就是投降,问题应该也不大。

最终,袁宗第就如实供述:他之所以西逃,想逐次放弃关中、最后连西安也放弃,逃去陇西,是因为从七月中下旬开始,东边的潼关、蒲坂津方向,就陆续遭到了清军的进攻。

确切地说,来进攻的不止有清军,还有另一支地位比较特殊、因为蝴蝶效应而定位不明的军队,那就是吴三桂的关宁军。

如前所述,历史上清军在崇祯十七年/顺治元年的十月份,才彻底搞定山西河北,然后兵分两路,分别由阿济格和多铎挂帅,一路西征李自成,一路南征南明。

而因为崇祯早死两个月、其他节奏都加快了,如今这一世,清军的这一轮大规模征伐,也就提前到了七月中,刚刚过完最暑热的季节,多尔衮就抢着部署动手了。

而这一世的吴三桂,因为朱树人的蝴蝶效应,此前一直是保持了对管宁地区和关内一两个府的控制的,当初新一片石大战,多尔衮只是从蓟门入关绕道侧击李自成。

因为有海路这条退路,多尔衮把吴三桂逼得再急,吴三桂还能指望从海路撤走相当一部分兵力,最多只会丢下一些殿后打阻击的部队。所以多尔衮也深知这一点,并不像逼太急对方,还想慢慢软化吴三桂,双方就保持了一种微妙脆弱的平衡。

可惜,既然是微妙脆弱的平衡,能保持小半年就不错了。吴三桂也没想到李自成那么不经打,而多尔衮又那么强,

李自成进北京没多久就跑了,而此后四个月里,整个河北、山西两省全境都落入了鞑子之手。一切变化太快,让吴三桂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维持自己的超然地位,他倒是想一直跟多尔衮保持“讨贼联军”的身份,但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够资格了。

如果吴三桂是个没什么野心的,肯重新回去乖乖做南明的武将,失去藩镇割据的超然地位,那他倒也能跟着朱树人走。

但权力这种东西,一旦品尝过其美妙,实在是由奢入俭难,很少能有人再功成身退的。

吴三桂当然知道过去这几年,朱树人一直在拉拢分化自己的嫡系势力,虽然朱树人一直有帮着关宁军运粮运饷,可那同时也是在收买人心!

吴三桂麾下的张国柱等部将此前已经跟着朱树人南撤了,至少带走了吴三桂麾下四分之一到三成的关宁军老兵!曾经跟吴三桂共事的李辅明部,也被朱树人拉走收服了。

要是选择南下,吴三桂很清楚,以后他一辈子都当不了雄踞一方、自己说了算的土皇帝了。只会被当成失去了根据地的客将,钱粮财权全部仰人鼻息,一旦看你不爽断你供给,立刻就能拿捏。就像《三国演义》上韩馥的谋士劝韩馥控制袁绍那样。

如果吴三桂是个穿越者,知道后世的历史,那他当时的感觉,应该就跟张汉卿丢了东北地盘入关后、会担心被常开申当客将随便调度消耗吧。

出于这种顾虑,他决定最后搏一把,以朱树人为备胎后盾,来跟多尔衮重新谈一个更有可行性的条件。

早在六月份的时候,河北彻底平定,吴三桂就对多尔衮伸出了橄榄枝,希望可以更深入地与清军合作剿贼,甚至可以考虑“放弃关宁根据地”,只要多尔衮答应他另外两个新条件。

第一个条件,倒是跟历史惯性一模一样,便是“身为明臣,只战流贼”,他可以作为清军的联军,甚至是被清军请来的客军,一起打李自成,但也仅限于打李自成,如果清军敢对南明动手,他绝不会参与。

还别说,很多对这一期间历史不太了解的人,或许会对这个条件觉得诧异,但事实上,原本历史上吴三桂在弘光、隆武年间一直是做到了这一点的。

在南京江浙的南明政权被多铎干掉之前,吴三桂是坚持了只跟闯贼作战,绝不跟明军作战。所以多尔衮两路分兵时,吴三桂才选择了跟西路军的阿济格,而没有跟南路军的多铎。

至于吴三桂军后来对明朝动手了,那主要是永历时期的事儿,吴三桂还找了一块遮羞布——他认为永历已经不是大明正统了,因为永历没有自己的部队,而是选择了给孙可望李定国这些“张献忠义子”封王,借张献忠军残部自保,

所以吴三桂发檄文说永历是“西贼傀儡”,是被反贼裹挟的,这样做好心理建设,才带着他麾下原本打明军旗号的部队改弦更张,彻底当了清军。这中间,其实有一个两年的过渡期。

如今吴三桂的形势好歹比历史同期要好得多,吴三桂当然也不会主动当汉奸,在这方面他提出的条件,自然会比历史同期更加苛刻。

而多尔衮既然在原本历史上,都答应了吴三桂,现在就更加得答应了。多尔衮表示,目前绝对不会要求吴三桂参与对明朝控制地区的军事行动。

至于天下流贼消灭完之后么,多尔衮就没说,但谁都知道形势变化之后,可以有新的要求。

吴三桂提出的第二点要求,则是比历史上更苛刻的、纯属蝴蝶效应。

吴三桂表示,因为他现在还有关宁的地盘,如果要他放弃这块地盘,必须给他一块自辖的“就粮之地”,而这块就粮之地,他也不问多尔衮白要,他可以帮着打李自成,从李自成手上抢过来,

到时候从李自成那夺回的土地中,分出一部分给吴三桂,多尔衮承认这块地盘归他,大家两不相犯,而他也可以继续以兵力帮助多尔衮追击李自成残部。

这个条件,多尔衮显得比较慎重,反复确认吴三桂想要哪里。而吴三桂再三权衡,也知道要值钱的地方多尔衮不可能给,多方博弈后,吴三桂表示:

既然听说摄政王要让阿济格亲王带领西征大军彻底消灭西北闯贼,吴三桂愿作为客军先锋,助阿济格亲王厮杀,只要吴三桂的部队作为主力攻下关中,就以陕地作为吴三桂军的新根据地,

届时关宁地区的人口土地自然全部交给多尔衮,而且也保证不会再从海路南撤到江南。

多尔衮思前想后,考虑到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吴三桂真有可能狗急跳墙走海路去投奔朱树人。而清军的海上实力,至今还是一坨答辩,根本没法跟称霸黄海几代人的沈家水师媲美,这种事情是阻挡不了的。不管怎么说,把吴三桂骗离关宁放弃南逃是最重要的。

另一方面,多尔衮也是做了一些情报工作,尤其是了解了一下陕西如今的情况,他也得知崇祯年间,陕西几乎就没正常年份过,环境恶化极为恶劣,虽说是一个省的地盘,实际上能提供的钱粮也不比关宁地区一两个府多了,未来多年都未必能恢复。

考虑到陕西经济上不值钱,多尔衮最终决定答应,只要吴三桂打主力收复西安,就许封吴三桂成为事实上的西北王,后续吴三桂继续出兵助战河南南部等扫尾工作。

等流贼彻底消灭后,再谈进一步条件也不迟。多尔衮相信,只要吴三桂成了事实上割据的西北王,他是绝对不敢再投降回对武将防范严重的明朝、受南京朝廷实际控制的,到时候,出于对清算的恐惧,自然会逼着吴三桂作出进一步选择。

如此层层蝴蝶效应之下,这一世的吴三桂,跟着阿济格再来打陕西流贼时,也就愈发有积极性了,简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袁宗第在潼关和蒲坂津都是大败,加上他和李自成嫡系地盘之间的道路被断绝,袁宗第防区事实上成了一片飞地。而陕西粮草一直不能自给自足,过去两年一直是在靠消耗人口维持剩下的军队活着,这样一块地是守不住的。

这才有了他在潼关失守前夕、拼命带着嫡系部队往陇西跑,然后被明军截击了,他还想通过秦良玉向明朝名义上投降——袁宗第其实也清楚,只要他名义上归顺了,明军是不可能短时间内真的分兵捞到陇西那么远,来控制他的,他事实上还是自己管辖自己。

而只要拿到这个投降的名分,变成明朝武将,号称“不攻明土”的吴三桂,也就没有理由再打他了。

关中之地就丢给吴三桂算了,他也知道吴三桂下了血本,不达到这个目的不会罢休。

但袁宗第只要好歹能留下一个陇西,跟吴三桂隔着陇山为界、中间还有南明朝廷控制的宝鸡县为界,扼住陈仓道口和陇山渭水谷口,那他基本上也就能跟吴三桂井水不犯河水了。

到时候大不了再稍微分点兵,把陇山中北段的街亭道口一堵,秦、陇自古就是两个独立的地理单元。

……

这种涉及大义名分的事情,秦良玉当然不敢自专,也就有了她上报方孔炤、方孔炤再六百里加急急报南京的情况。

当时赶上潞王登基,朱树人也还在南京,重臣都齐聚一堂,讨论效率自然也快。

朱常汸在这种事情上并无主见,只是懦弱觉得有人来投降就能接受。如此一来,下面的人就更好办了——

原本若是崇祯在世时,下面的人最担心的就是崇祯要求对方投降后,对方投降得不够彻底,崇祯就又要追究手下人“为什么接受这种不彻底投降的贼寇的投降”,然后治罪。

现在朱常汸就是个软弱和稀泥的,受降后对方投得不彻底都不追究决策文官罪责,大家也就放开了胆子招降纳叛了。

在朱树人做主下,史可法走流程,朝廷很快给方孔炤回复,让他接受袁宗第投降,并且可以给一个参将身份,同时火速派使者从宝鸡去西安,通知吴三桂和袁宗第休战,并且顺便安抚吴三桂,表示朝廷对他目前为止的自作主张立功表现都是认可的,让吴三桂不要有心理压力。

朱树人觉得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妥,如果能够稳住大西北,就算对吴三桂示好又如何呢,不管历史上吴三桂最后有没有做汉奸,此时此刻他还扯着“只打贼、不打明军”的遮羞布,那朝廷就该和稀泥尽量利用,免得多树敌。

如此复杂的乱世,是要讲究一点模糊的,不能都跟读书人那样,大义名分纲常伦理丝毫不松口。要清算,也不是现在的事儿。

这些往返周折,前后也花了一个月左右,等朝廷旨意送到,吴三桂也确实已经实打实占据了西安和陕西大部分地区,只有潼关、蒲坂津和少数几个渡口被清军掌握了——清军也是要拿捏吴三桂,不让吴三桂太过分割据,所以要把咽喉军事要塞捏在自己手上,只给吴三桂一些无险可守的种田地盘。

吴三桂接到旨意后,也借坡下驴,表示他依然是明臣,只是特殊时期配合清军击闯,袁宗第如果确实接受朝廷改编、受朝廷委派文官接管地方政务,他也就不会再打过陇山。

中原开战之前,南明朝廷好歹是把西北方向的防线稳住了。如此一来,只要考虑中路和东路的战事。

吴三桂和袁宗第、阿济格、明军的四川军队这几方势力,也暂时从未来一年半载内的中原争霸棋局中,被临时踢了出去。

中原战场上,只剩下包含刘宗敏、刘芳亮的李自成本部,多铎带领的清军东路军,凤阳的伪福王政权,南京的大明正统朝廷,这四方势力之间的争斗。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连锁应对

闯贼袁宗第部,因为顶不住吴三桂作为阿济格前驱的进攻,看似非常没有节操地出卖了他刚认了半年的“陛下”,果断弃闯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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