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浙东匹夫
这样见多识广的人,发明这么一点小玩意儿没什么好奇怪的。无非古代缺少高弹力材料,那就用牛筋竹片替代,完爆明朝座瓮功几百年。
东西做出来之后,沈树人的几个女人立刻都偷偷练起来。
沈树人晚上陪着李香君,白天陪着董小宛和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尽享天伦之乐。
李香君白天闲着无聊,偶尔也会出门,去卞玉京的住处跟她聚聚,也是让妹妹宽心,别担忧她在沈家的境遇。
卞玉京得知沈公子那么罩着姐姐,顶住了父母的压力,也绝不让自己的女人吃亏,也是颇为姐姐高兴。
沈树人则每天逗着女儿,又跟董小宛聊聊她改良的“小宛纺纱机”,了解了一下纺纱机的生意近况,提了点细枝末节的优化意见。
董小宛本就出身纺织业富商之家,也有点这方面的天赋,到了沈家两年,耳濡目染愈发开阔了眼界,也学扎实了做生意的基本功,如今又为沈树人生下了庶女,在家中地位更高。
沈家父子都是做官的,生意本就交给旁支和管家料理,如今,就顺势把家里所有的织坊、绣纺、纺纱作坊,所有纺织业的生意,统统交给董小宛盯着点。
外头的具体事情有掌柜们处置,日常账目汇总、行业趋势大方向有什么动向,全部要由侍女汇报给“少夫人”备案。
沈树人稍稍了解了一下账目,就得知沈家今年光是纺织业进账的纯利,就超过了百万两,简直已经比家族原先的海贸利润都高了——
当然,沈树人穿越过来后这两年半,家族的海贸规模也有每年至少好几成的暴涨,尤其是正式承担了朝廷的漕运改海,沈家的海船队规模,每年能增加一百多艘。这才没被纺织业收益反超。
有些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沈家今年自营纺纱纯利达到了二十万两,自营织绸缎、织棉布的利润为九十万两,都快占到苏州府全府纺织业利润的一小半了。
对外卖小宛纺纱机的纯利为六十万两,对外卖飞梭织布机的纯利为四十五万两——从这个数据可以明显看出,织布机的销售已经开始放缓,而今年才刚出现的新式纺纱机,则是极为走俏,所以机器的价格极高,卖得极好,单机利润也有织布机的好几倍。
而沈家自营的纺织作坊里,纺纱的收益较低,显然是因为还在投资前期,如今增长曲线还处在扩大产能的阶段,所以棉纱缫丝产量并不高。
沈树人看到这个数字时,也不由好奇追问过几个问题:“你造出这新式纺纱机后,别的大户也都乖乖高价问我们买新机器?就没人想过买几台之后,回去慢慢拆、再仿制?
咱难道还是跟两年前和松江徐阁老家的合作一样,靠的是当地豪门分润利润后、帮我们打击小仿制者?”
沈树人不能不好奇,因为账目上显示沈家往外卖的新式织机,一台售价就要一百多两银子,而成本无非就是一些木材、人工、辅料,用不了十几二十两,这太暴利了,纯利起码一台八十两以上。
能这样卖,肯定是有独门的垄断妙法,否则在没有专利法的古代,是不可想象的。
两年前搞飞梭织布机时,沈树人靠的是和徐光启家族合作,利用徐家在松江府的势力分赃,把不长眼敢仿制机器的都打压下去。而沈家在苏州府的势力又是手眼通天,才能勉强镇住。
董小宛也知道夫君没想明白,还很是得意地解密:“奴家这次的办法,跟两年前飞梭织布机的推广法子,倒是大同小异。松江府那边,还是跟徐阁老家族合作的。
不过,我们调整了具体措施,改为‘对外保密新机器的存在,确保苏州、松江等府,每府只私下里通知一家最有势力的豪门大户’,
也就是只让他们知道咱造出了这种新机器,然后用‘在这个府只独家卖给他们一家’,换取他们承诺不仿造、高价买咱的机器,跟着咱一起,每家吃一个府的独食。
我们的机器卖得虽贵,但一台就可以比原先省掉四五个纺纱女工,苏松人工又贵,物价也贵,一个工每月可不得将近二两银子开销?一年至少是十五到二十两。
咱一台机器就算赚他们八十两,也不过是他们省下的女工们一年多的工钱。而机器卖出去至少能用好多年,咱还保修,只拿他们前一年半省下来的工钱作为报酬,那些豪绅也都看得明白的。”
沈树人听后,也是不由眼神一亮,对董小宛的商业手腕又高看了一眼。
确实,在没有专利法的时代,也只有这样最能确保垄断利益了。
对方虽然能仿造,但只要被沈家发现有仿造、发现那个府有更多新式织机出现,那沈家就对那儿敞开了倾销新机器。
到时候那个府的棉纱、缫丝价格肯定会下跌好几成,买高价机器的“独家经销商”自己的利润空间也会被砸得暴跌。所以,还不如一致对外维持保密,先吃几年垄断红利。
说到底,这个操作只有在客户很少的情况下才玩得转,因为参与的人少,就容易控制,每个府就只许一家最有势力的垄断资本家参与,也避免了“公地悲剧”。
当然,这种控制肯定持续不了太久。毕竟每家都有那么多纺纱女工,会用到这种新机器,而只要有利润空间,纺纱女工就会想办法记住机器结构,然后偷偷回去仿制。
就算把纺纱女工统统都换成垄断家族自己的家生女奴,也难保不会出现背主逃奴。
所以,即使那家被沈家授权的垄断资本家在当地势力再大、古代信息流通速度再慢,也捂不住两三年。
大家也就先吃几年的信息差红利,几年后最终还是会技术扩散,不过这也够了,就当回馈社会吧。
两年前跟徐家联手搞飞梭织布机的时候,沈家还不能玩这一招,那是因为当时沈家和徐家的原始积累也还不够多,一家独自吃下一个府的市场,没那么大财力。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经过市场的大浪淘沙,这两年里严格跟着沈家混的盟友,势力也都大涨,各自多攒了至少几十万两银子的现钱家底。
所以这次沈家让他们一次性把前两年赚的攒的重新全部吐出来、进货沈家的新机器,他们才周转得开。
说白了,搞实业就是要把大笔的剩余价值利润统统重新投入扩大再生产。
之前两年别家看似赚得多,实际上还是在给沈家打工。
而那些前两年就不听话的,已经被沈家踢出了这个局,这次根本没机会参与进来了。
如此一来,只要沈家保持足够的研发能力,让合作伙伴都相信“沈家人在奇技淫巧方面才智卓绝,每隔两年总能想出一点惊天动地来大钱的绝活”。
那么他们在面对眼前利益时,就会掂量掂量,想明白背叛沈家吃独食的下场。从而形成不敢独走的良性循环。
当然,这个良性循环多多少少也依赖了沈家在官场上的势力——尤其今年下半年,沈廷扬已经回到南京当了南京户部侍郎,而老尚书仇维祯又是一个已经不太管事的。
说白了,要在南直隶地界上经商的,谁不怕官府找麻烦、查税,敢剽窃户部侍郎家的生意,那是老虎眼皮子底下找死呢。
沈树人最后细算了一下,他家今年纺织业纯利就有一百多万两,卖机器的纯利也差不多。海贸和为朝廷承包漕运、海上收保护费,加起来也有两百多万两。
沈家如今每年的纯利,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五百万两!而沈树人穿越前那年,这个数字还仅仅在六七十万徘徊。
沈树人用了不到三年,让自家的赚钱能力膨胀了整整六七倍!
已经从郑家的二十分之一,涨到了郑家的三分之一!妥妥坐稳了全球次富的宝座。
这么大一笔财力,自然也为沈树人后续的布局,加码了更多保障和动力,让他可以放开手脚拉拢更多资源。
甚至,他看完账目后,发现如今沈家的新式纺纱机生意,目前因为产能不足,只扩张了苏州府本地、外加松江府、湖州府的市场。
苏州府沈家自己做,松江府和湖州府找了可靠盟友。今年按照董小宛原本的计划,上半年新生产的机器,是要先满足常州府和嘉兴府的。
这几个府布局完之后,基本上绕着苏州府一整圈的邻居,就都被新式纺纱机普及到了。下半年产能还有余裕,才可以继续往远处扩张,比如考虑杭州府、宁波府。
所以,现在常州府的“独家合作伙伴”人选还没定呢,原本董小宛请示了家里的掌柜们,准备选另一家合作比较久的。
现在,沈树人可以考虑跟周延儒合作一下,毕竟是马上要上任的当朝首辅嘛。
想到这一点,沈树人对董小宛也是愈发感激宠爱,不但每天白天陪着她,还还亲自写了一些短文,志此盛事。
回头交给他的笔杆子顾炎武,让顾炎武好好润色成华美散文,歌颂董小宛发明“小宛纺纱机”的事迹。
将来怎么也得比张岱那些散文更出名才对,至少也要选进语文课本。
……
沈树人在家里盘桓了四日,这四天里,外部世界也发生了不少大事,陆陆续续有军国要闻传到南直隶,传到南京,也是着实让人心又浮动了几下。
其实,也并不是那些影响国家军政大局的事儿,都扎堆在过年期间发生。而是南直隶这地方,平时过于闲散,大家都不太关注北方的战况,过年期间都“选择性失聪”了。
如今都过了年初十了,年味氛围也淡了,大家才开始忙正事,这些新闻也就渐渐传播扩散开来。
安庆那边,方以智果然没让沈树人失望,他终于在正月初十这天,完成了对蔺养成的迫降,
并且让人飞马快船来报、从安庆到南京四百里路,一天就走完了,正月十一半夜,把消息送到沈树人手上。
沈树人对此很满意,嘉奖了方以智的信使,表示让方以智和史可法放心,一定会好好运作这项功劳,让大家都得好处。
随后,沈树人又仔细看了信,大致问了一些补充情况。得知方以智的劝降过程算是有惊无险,方以智还亲自带着区区数十骑随从,就深入大别山贼巢,当面劝降,
蔺养成也迫于物资短缺、援军断绝,最终承诺接受改编,立刻带着兵马下山向张煌言部缴械投降。只有一小部分身陷飞地、被安庆这边黄得功包围的人马,选择了向黄得功就地投降。
这一方面是因为听说沈树人比较厚待下属,跟他混待遇比较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黄得功比较凶暴,杀人如麻,蔺养成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投降一个文官比投降一个总兵更能保住性命。
至于更具体的劝降经过,沈树人也没有亲见,实在脑补不出来。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方以智这人也颇为擅长纪录自己的“英姿”,他亲身涉险深入大别山,那也不是白深入的。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照片也没有油画家给他自拍表功,可方以智也算江左四公子之一的大文学家,一路上他写了三首诗赞美了大别山沿途的雄壮险峻景色、还写了长长的诗序,专门阐述此行的前因后果。
最后还写了一篇水平不在张岱、顾炎武之下的散文,详述自己“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事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鲁子敬单刀赴会呢。
这些散文和写景诗,方以智当然也抄了一份、随同报捷密函一起,送到了沈树人这儿。
沈树人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用,到时候跟周延儒讨价还价要官的时候,这都是证据。
另外,除了方以智劝降蔺养成成功以外,这几天,北方还有好几条重要军情。
首先,是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李自成终于在腊月中旬,就放弃了对开封城的第一次围攻,持续三个多月的开封围城战役,正式以官军的大胜告终。
据说李自成的嫡系部队死伤损失倒是不算太惨,可罗汝才、马守应这两部去年下半年新近依附李自成的贼酋,却是损失更惨,以至于流贼内部都出现了一些裂隙。
这事儿其实一个月前就发生了,只是河南官场上的主要官员们,都怕是李自成有诈、假装撤退再杀个回马枪,所以没敢第一时间上报。
直到除夕、新年都过完,确认流贼确实逃远了,河南官府这才兴高采烈上报捷报。
因为急报主要是往北京送的,其他方向上只能等消息自然扩散,所以南京这边,也在河南通报后将近十天,才收到这个消息。
另一个消息,则是一条噩耗,也跟李自成在开封战败退兵的后续举动有关:自腊月中旬从开封退兵回洛阳盆地后,李自成只是短暂休整,又出人意料地趁着寒冬腊月,掉头往西进攻。
结果,朝廷在去年洛阳失守后新任命上任的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当时正从陕西出潼关、崤函道,向河南方向威慑洛阳,试图收复失地。
傅宗龙兵马其实也不多,这么做非常冒进,因为陕西早就被打烂了十几年,是崇祯年间朝廷力量最弱的一个省,傅宗龙上任后根本拉不起什么嫡系人马。
他只是觉得李自成已经离开了洛阳,要全力东进开封,这才敢来掏李自成的后方。
谁知李自成兵败掉头,直接就在古函谷关外撞上了傅宗龙部,两军交战,直接把傅宗龙包围,血战十余日,最后将其斩杀于乱军之中。
好不容易刚凑起半年的大明陕西军,又全部白给送掉了,余部都投降了李自成。
只有其中一部、由陕西宿将猛将贺人龙带领,他原本就不赞成傅宗龙轻敌冒进、深入河南,这次傅宗龙被围后,他也见死不救,保住了自己的有生力量。
而贺人龙对外公布的不救理由,则是“当时傅宗龙已经被李自成团团包围,不可能有求援信突围送来,所以那封求援信肯定是李自成的人假冒送来的,目的是把我的部队也诱出古函谷关歼灭”。
这个理由暂时听起来还站得住脚,朝廷也只能认,等于是贺人龙也已经事实上跟左良玉一样,成了养兵自重的军阀。
陕甘三边的总督死了,朝廷只好让陕西巡抚汪乔年,暂时接替死者的工作、继续节制贺人龙部,守住陕西,堵死李自成回老家之路。
这一系列的兵败噩耗,就发生在正月上旬,不过因为噩耗传得往往更快,所以跟河南战场那边拖拖拉拉的捷报、差不多前后脚送到各地。
南京这边,也在正月十二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人心惶惶。
沈树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在正月十二这天,让父亲通过仇尚书、摆酒请客周延儒,顺便跟周延儒聊聊国家大事、谈谈对北方战场的看法,顺便为方以智等人邀功。
第一百六十三章 首辅也不过是临时工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人心不古了,来南京四天,居然才收到这么点黄金。”
正月十一夜,随着又一天应酬的结束,即将成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在吴昌时提供的府邸里,让心腹幕僚帮他算了一下这几日的收益,忍不住感慨世风日下。
东林党为了他的复出,筹款了二十万两黄金,如今才刚刚收回来一半多。
而随着前三天的门庭若市,今天访客就已经显著减少了,每个人给的单笔金额也少了很多。
银子周延儒一般是不收的,主要是太重了,他马上要北上,上百万两的不好搬,只能运回常州老家。
而做到内阁首辅这个级别,京中的随身花销也都是天量的,只有带十万两数量级的黄金才比较方便。
至今为止,他收的最大一笔进账,也就是阮大铖给的黄金五万两,居然占到了他在南京总收入的一半。
可这钱也不好挣,那是要顶住东林党的压力、至少给马士英官复佥都御史。如果要办得漂亮一点,还得实打实给个巡抚。
而且周延儒也确实有动力去把事办漂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他复出之后一炮而红,让持币观望的人看清楚他周首辅的能量,后续送钱的人才会源源不绝,不再犹豫。
卖官也要讲诚信,好好经营商誉,才能卖得长久。
目前看来,马士英就是最好的“千金市骨”典型。
而周延儒之所以感慨世风日下、收钱太少,主要是他发现,如今想买京官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本,南京六部这边有大把政斗失败、想要翻盘的怨人,随便抓一个想回北京的,都能榨出大笔钱财。
但今年的行情,上赶着去北方做官的人锐减,周延儒虽不好明问,这几天观察下来,大致也摸清大伙儿的心态了。
这帮南京废物!居然嫌弃北方不太平,觉得京官也没什么意思,只想留在南方富庶安宁之地、当点儿没追求的地方官!
去掉了卖京官这块大头,也难怪周延儒收不到太多钱。
毕竟南方能卖的巡抚,一共也就临近战区的那么一两个。
其他大部分不与流贼沦陷区接壤的腹地省份,其巡抚也不容易摊上罪责,也就难以频繁罢免、重新卖一次。
不卖京官,基本上就等于没有二三品的顶层大员可卖了。
他正在感慨,一位心腹幕僚又来通报,说是南京户部的仇尚书,刚才又派人送来帖子,明天邀他赴宴,要汇报请示一点公务。
三日为请,两日为叫。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体面人,请客当然不会临时才提出。所以仇尚书其实两天前、就已经说过这事儿了。
只是周延儒当时对此没什么兴趣,之前也推过一次了。
但这次他幕僚却通报说:“阁老,仇尚书说,明日沈侍郎和沈道台也有公务要到他那儿汇报,您看……”
周延儒的胡子随着法令纹一跳:“沈道台?你是说沈廷扬和沈树人父子?原来仇尚书打的是这个主意……罢了,那就去吧。”
郑芝龙远在福建,所以沈家就是南直隶境内的头号有钱人了,周延儒早就等着狠狠宰这两只肥羊一顿。
周延儒已然打定主意,如果沈家父子想升官,一定要榨出一个比别人更贵得多的价!
这也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