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显然,高弘图和他背后的那一拨人已经下定决心,对他们来说,换个皇帝不算什么,甚至国号也是可以换掉,但是他们的既得利益不容触碰。
圣上想要均田亩,那就是挖他们根,断然不允许!
当下解学龙转身退出高弘图的值房。
……
“老爷?老爷!”
熟睡中的康百万被人唤醒。
起身看,却发现是老管家康福。
“福伯,何事?”康百万打了个哈欠。
“这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管家低声道:“老爷,解三公子过府来访。”
“解三公子?”康百万皱眉道,“哪个解三公子?”
老管家又接着说道:“解阁老家的三公子,解显友。”
“解阁老家三公子?”康百万先是愣了下,心说我跟解阁老家没交情哪,解三公子找我做甚?难道是想买债券?可是解家也没亏钱哪。
顺便说一句,市易所的行情已经彻底翻转。
阎应元在山阳一战斩杀近万建奴的消息传回南京之后,之前那些哭着喊着要市易所回购债券的缙绅商贾真是肠子都悔青掉。
然后现在又反过来哭着喊着想要赎回债券。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解家,解家早在债券价格雪崩之前就已经全部出清掉,血赚了据说足足十几万两银子。
老管家又道:“解三公子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十万火急?”康百万顿时神情一凝,说道,“请解三公子去花厅候着。”
当下康百万换了身衣裳,又洗了把脸,然后从侧门进了花厅。
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哥正坐着喝茶。
看到康百万,年轻公子赶紧起身作揖:“见过国舅爷。”
“不必客气。”康百万回礼道,“三公子寅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解显友扫了一眼康福,康伯便很自觉的退出花厅。
解显友这才低声说道:“国舅爷你赶紧去找史阁老,请他复出视事,现在就去,不然朝中恐怕会出大事!”
“有何大事?”康百万凛然道。
解显友说道:“都察院要查抄内务府!”
“什么?”康百万顿时吓一跳,“要查抄内务府?”
查抄内务府意味着什么,康百万比谁都清楚,那是要挖圣上的根!
徐州前线的粮饷、器械、火药、铅子以及棉甲等辎重全靠内务府从南京筹备,然后雇佣商队源源不断的输往淮安府,再然后通过水师船队从淮安府转运徐州。
如果真让都察院查抄了内务府,发往徐州的粮饷辎重立刻就中断。
真要是这样,被建奴困在徐州城内的一百多万军民吃什么?用什么?两三个月估计还有没什么问题,一旦超过四个月就要出大问题。
更糟糕的是,一旦让建奴侦知这个消息,就更麻烦。
这就不是要查抄内务府,而是葬送圣上,葬送大明,葬送宗庙社稷!
想到这,一股莫名的怒火便从康百万胸中猛的腾起,怒道:“他们还真就敢?”
解显友闻言只是摇摇头,起身说道:“国舅爷,在下话已带到,你还是赶紧去找史阁老吧,眼下也只有史阁老能够拦得住他们。”
顿了顿,解显友又道:“今晚我就没来过。”
目送解显友离开,康百万脸色垮下来,低喝道:“福伯!”
老管家康福快步进来,恭声道:“老爷?”
康百万沉声道:“备车!”
……
此时,在燕子矶码头。
大明兵工厂刚生产的一批鸟铳以及虎蹲炮正着忙着装船。
这批鸟铳一共一千支,虎蹲炮则是五十门,准备发往淮安府。
一道发往淮安的还有火药厂生产的三百桶火药以及十几万枚铅子。
按兵工厂的供货计划,这批鸟铳、虎蹲炮以及火药铅子早在两个月前就应该发往淮安府交付乡勇,却拖到了今天。
所以詹仰之的脸色看着有些焦虑。
“快,动作都快一些。”亲随詹大看出詹仰之心情很焦虑,便也跟着开始焦虑,然后就不停的催促码头上的脚夫。
“一个个的都在做什么呢?”
“没吃饭吗?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吼完了脚夫,詹大又对詹仰之说:“老爷,江边风大,您先回吧。”
“你别管我。”詹仰之摆摆手,又叮嘱道,“阿大,这批军械关乎淮安府的安危,绝对不允许出任何差池,你可千万要仔细。”
“老爷放心。”詹大一脸严肃的道。
“小的一定将军械按期送达山阳城。”
两人说话间,那边脚夫终于装完了货。
詹大当即说:“老爷回吧,小的这就走了。”
说完,詹大即带着詹氏商队的百来个伙计上了船。
很快,詹氏的十几艘商船便驰离燕子矶码头,消失在了江面上。
一直到十几艘商船再也看不见,詹仰之才心事重重的离开码头,准备回詹府。
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詹仰之总感觉右眼皮狂跳,难道有什么祸事要发生吗?按说不应该啊,建奴又没打到江南,能有什么祸事发生?奇怪。
行到金川门外叫门时,却被城门守卫告知说宵禁,不让进城了!
“宵禁?”詹仰之闻言愣在那,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宵禁什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通寇大案
内务府的官署已经从南宫搬出来,搬到钞库街。
虽然已经是半夜子时,但是内务府的官署里却仍旧是灯火通明,都察院的御史以及吏员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
官署大堂的珠算声更是响个不停。
是的,都察院的御史吏员仍还在核算账册。
马鸣騄已经很不耐烦,这都核算了两个月,也从头到尾核算了足足八遍,还不够?还要再核算第九遍?有完没完?
“左光先!”盛怒之下,马鸣騄已经不想称呼左光先官衔,而是直呼其名。
“你们都察院有完没完?都已经核算八遍,还要再来一遍?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徐州前线军情有多紧急?”
“有多少事等着我们内务府去做?”
“贻误了徐州前线军情,葬送了黄淮防线,你担待得起吗?”
“马鸣騄!”左光先冷哼一声喝道,“你少拿徐州军情和黄淮防线来吓唬我,我左光先连圣上都是不惧,还会怕你一介小小主事?”
马鸣騄勃然大怒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惩贪除恶!还我大明官场一个气正风清!”左光先向着南宫方向遥遥一揖,一身正气的说道,“马鸣騄,我奉劝你还是主动交待的好,你若是主动交待尚可从轻发落,但若是心存侥幸、顽抗到底,等我们查出来那就罪加一等!”
“我都跟你说八百遍,我没有贪污,没有贪污,没有贪污!”马鸣騄气极道,“你到底想让我交待什么?交待什么?”
“交待什么那要问你。”左光先义正词严的说道。
“马鸣騄,本官奉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莫要自误!”
看到左光先一副智珠在握的可恶嘴脸,马鸣騄不由得皱眉。
这次过来,左光先明显变得更有底气,难道这条疯狗真查出什么了?
不应该啊,内务府的吏员虽然已经膨胀到百余人,但账目是清楚的,每一笔银子、每一批物料甚至连禄米的度支都能够对得上号,没问题啊?
“马鸣騄,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左光先道,“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本宪也就不必对你留情面,拿账册来!”
当即有都察院的吏目递过来一本账册。
左光先翻开账册说道:“这上面是什么?”
马鸣騄看了一眼说道:“内务府下吏员之薪俸开支,此有何不妥吗?”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左光先厉声道,“内务府吏员之薪俸为何竟高达月支二两?为詹事府、太仆寺等吏员之薪俸两倍尚且还有余!”
“此有何奇哉?”马鸣騄一脸茫然的道,“内务府事务繁杂,吏员常忙碌至深夜,甚至连休沐日也是无休,如此辛苦不该多支薪俸?”
“汝还敢狡辩!”左光先声色俱厉的喝道,“马鸣騄,你伙同吏员冒支薪俸,从中敛财之恶行已然东窗事发,本宪奉劝你还是如实交待!”
“你说本官伙同吏员冒支薪俸?百余吏员月支薪俸二百余两,就冒支一半,也不过区区一百余两,你说本官竟为了这区区一百余两就营私舞弊?左光先,瞧不起谁呢?”马鸣騄怒极反笑道,“哈哈,这真是欲加之罪。”
说到这里一顿,马鸣騄又大笑讥讽道。
“都察院之威风,本官今日算是领教了。”
“区区一百余两?马副主事真好大口气。”左光先冷冷一笑说,“太祖钦定大明律,贪污六十两者,剥皮塞草!”
“你?”马鸣騄骤然间吃了一惊。
直到这时候,马鸣騄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是要致他于死地!
也是到了这时候,马鸣騄才终于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冲着他马鸣騄而来的,而是冲着内务府还有圣上而来的!
他马鸣騄不过就是一个抓手而已。
这些人还真就敢?他们还真就敢?
当下马鸣騄喝道:“左光先,你们敢!”
“你看我敢不敢?”左光先冷哼一声,喝道,“来人!”
南京也有京营兵,当即就有一队京营兵呼啦啦的冲进内务府大堂。
左光先伸手一指马鸣騄,黑着脸喝道:“将这巨贪与本宪拿下!”
两个京营兵当即冲上来控制住马鸣騄。
马鸣騄奋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脱。
“住手!”一声低喝忽然传来。
左光先和马鸣騄急回头看时,只见内阁首辅史可法已经黑着脸快步走进来,在史可法身后还跟着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
刘宗周气得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
“史阁老,都宪。”左光先赶紧上前见礼。
史可法没有理会,只是瞪了那两个京营兵一眼。
两个京营兵赶紧放开马鸣騄,惴惴然退到一边。
刘宗周却指着左光先鼻子怒骂道:“左光先,本宪不是已经知会过你停止审查内务府的账目,你竟然敢不听?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本都宪?唵?”
刘宗周清廉自守,为人也极和善,今天是真被气着了。
左光先却也不惧,向着南宫方向遥遥一揖说:“有内阁票拟及永王之批红,下官身为风宪官,此乃职责所在,断然不敢轻忽。”
“你有内阁票拟和永王批红?”刘宗周闻言便是一愣。
“胡说!”史可法勃然大怒道,“内阁何曾出具过票拟?”
“阁老,此乃是仆出具的票拟。”史可法的话音才刚落,一身蟒袍的高弘图也缓步走进内务府大堂,“首揆这几日身子不适在家休养,仆就代劳了。”
“高阁老!”史可法眉头微皱道,“仆说过,内务府的账目先不查。”
“史阁老,这恐怕不行。”高弘图肃然说道,“事关大明江山社稷,仆不敢轻忽。”
史可法道:“正因为事关大明江山社稷,此事才需慎重,如若不然,则必然危及徐州前线之百万军民,更可能导致黄淮防线之崩溃!”
高弘图道:“但若是不查,则我大明恐有骤尔倾覆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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