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只是一个铳台,就伤亡这么多人,要是把睢宁城外的一百多个铳台全推平,那得付出多少伤亡,不划算啊!
多铎的眉宇间瞬间笼上一层阴霾。
当下多铎又问侯方域道:“睢宁县富庶不富庶?”
侯方域忙说道:“睢宁也是个大县,人口不少,但是跟山阳、扬州没法比。”
多铎便转过头,盯着睢宁看了半天,好半晌后,眸子里的阴狠之色才隐去。
随即多铎扭头对何洛会说:“何洛会,传令下去,大军绕过睢定,继续向前!”
“嗻!”何洛会当即大吼道,“豫亲王有令,大军绕过睢宁,继续向前!”
多铎的将领很快就传递下去,建奴大军随即绕过睢宁县城。
为了一座没啥油水的小县城,不值当。
……
睢宁城头之上。
看着建奴的大军从南边绕行,华夏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
建奴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遭到第一个铳台的顽抗之后,便打起了退膛鼓,睢宁县的一方百姓是保住了。
他华夏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是很快,华夏的一颗心便又悬起来。
建奴大军绕过睢宁之后,必定会沿着黄河直扑桃源、清河乃至淮安府城山阳,桃源县、清河县还有山阳城的乡勇已经准备好了吗?
略一沉吟,华夏便把王破壶叫到跟前。
“王破壶,我听说你会冰戏?”华夏问道。
“会一点。”王破壶道,“大人你也知道的,我们睢宁天冷,每到冬天睢水就会结出厚厚的冰层,出个门极为不便,所以小人学了冰戏。”
【注:冰戏就是溜冰,《宋史》《礼志》有载】
华夏又问:“像你这样会冰戏的乡勇还有几人?”
“会冰戏的乡勇不少,但是能快过小人的就没几个。”
说起戏冰,王破壶真不是吹,十里八乡就数他最快。
“好,那我交给你一项使命。”华夏一脸严肃的说道,“待到建奴走远,你就带两个会冰戏的乡勇出城走睢水冰面往东,到黄河之后再走黄河冰面到桃源,再到清河乃至山阳,将我们在睢宁打退建奴的这个战法报告给桃源、清河还有山阳的士子。”
“是!”王破壶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华夏却又把王破壶叫住,又说道,“算了,还是你一个人去吧,王破壶,如果被建奴的夜不收缠住,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王破壶一脸决绝的说道,“自尽!”
“没错,如果被建奴的夜不收缠住,就果断自尽吧,不要妄想顽抗。”华夏道,“也不要妄想你能扛住建奴的酷刑而不说出机密。”
“小人明白。”王破壶一脸严肃的道。
“小人若死,家中老母和幼子就拜托大人。”
“这你放心。”华夏应诺,“你若为国捐躯,你母即吾母,你子即吾子,幼时吾会亲自督促他读书做学问,待稍长即送入国子监中读书。”
王破壶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释然之色。
“如此,小人便再无可虑。”
……
“真是晦气。”尼雅哈骂骂咧咧的说道,“居然在这个小河沟里翻了船。”
尼雅哈的身体还是很强悍,稍微休息了几个时辰即恢复如初,就又亲自带着两个巴牙喇担当夜不收,负责替大军探路。
大军的行动必须依托官道。
但是夜不收就不能只查探官道。
还得把官道两侧十几里也查探清楚。
这会儿,一行三骑就堪堪来到睢水南岸。
跟在尼雅哈身后的另外两个巴牙喇兵也是有些情绪低落,出师不利啊,南下的第一战就在睢宁城吃了瘪,这似乎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发着牢骚,尼雅哈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一道黑影从睢水冰面上掠过。
急扭头看时,却又发现冰面上空无一物,哪有什么黑影?毛都没见着。
皱了下眉头,尼雅哈问另外两个巴牙喇:“你们看见了吗?刚才睢水冰面上好像有一头什么野兽跑过去?”
“野兽?”两个巴牙喇来了兴致。
从徐州到睢宁,一路上遇到的村庄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搬空了的村庄,就连一头牛羊一只鸡鸭都没有找着。
“走,我们把这头野兽射了吃肉。”
说着,两个巴牙喇便跟着尼雅哈打马冲向睢水河边。
到了河边之后,三个巴牙喇却愕然发现,什么野兽,这分明是个明军!
只见一个明军踩着冰椴,弓着身,正在睢水冰面上向着东边快速滑行,刚才尼雅哈之所以没看见,是被河边土堆遮挡了视线。
“追,射死他!”另外两个巴牙喇当即兴奋的叫起来。
“别一下射死!”尼雅哈却提醒道,“这多半是个信差,一定要抓活口,没准可以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机密。”
“嗻!”另外两个巴牙喇轰然应诺。
随即三个巴牙喇兵一边在岸边疾追,一边挽开大稍弓。
然而距离有些远,三箭都没能射中,就这么片刻功夫,那个明军就已经溜得老远,已经超出了大稍弓的射程。
另外两个巴牙喇有些懵,这怎么追?
尼雅哈却大吼道:“前面有一个河湾,快抄近路截杀!”
两个巴牙喇如梦方醒,赶紧跟着尼雅哈折向前方河湾。
巴牙喇他们的速度虽然远远不如明军信差的冰面滑行,但是可以走直线,距离近,所以双方几乎是同时抵达河湾。
虽然明军信差已经尽可能靠近河湾远端,但仍旧处在大稍弓的射程之内。
“分开射!你们两个锁住他的左右两侧!”尼雅哈大吼一声将大稍弓挽满,另外两个巴牙喇同时挽弓。
到底是巴牙喇兵,狩猎的经验就是丰富。
既便是面对速度这么快的目标,也有办法确保一箭必中!
“梆梆梆!”伴随着弓弦震动声,三支重箭排列成三角形,闪电般射向前方冰面之上滑行的明军信差。
明军信差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是正在高速滑行中的身体根本刹不住,只能以极小的幅度调整滑行方向,最终没能躲过。
“噗!”一支重箭洞穿了明军信差的身体,带起一篷血雾,余势未竭之下,又斜着攒射到冰面中,随即弹开。
然而,让三个巴牙喇兵失望的是,明军信差竟然没有倒下。
虽然被一箭射穿,身上的棉甲顷刻间就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但是明军信差仍旧在顽强的往前滑行,速度不减!
“追,他跑不远!”
尼雅哈对于自己的箭术极有自信。
无论是人还是兽,挨了他的一箭,不可能走远。
当下尼雅哈带着两个巴牙喇兵顺着睢水追下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使命在身
在桃源县,卢象同正带着一队乡勇在黄河岸边巡视。
卢象同是南直生员,他的堂兄就是大明朝数得着的猛人卢象升,身为文官,却能拎着大砍刀上阵杀敌。
卢象同名气没有堂兄卢象升那么大,但武艺也不错,而且也长得高大魁梧。
指了指黄河的冰面,卢象同对身边的乡勇队长说道:“三旺,你带几个人下去把靠近河岸的冰面凿开。”
“是。”乡勇队长吴三旺当即带着人下河。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黄河冰面凿开。
吴三旺拿手比了比,抬头对卢象同说:“大人,冰层厚一尺有奇!”
“竟然有一尺多厚!”卢象同的脸色当即垮下来,“这么厚的冰层,便是上万人站在冰面上恐怕也不会塌。”
“如此一来,建奴就能直接从河面这边发起进攻。”
“那么我们费了将近半年时间,在县城东西南三个方向修筑的一百多座铳台,就再也发挥不出任何的防御功能。”
桃源县城的地形稍稍有些独特。
因为桃源县城所在的位置竟然跟黄河大堤一般高,而且距离县城很近,黄河直接就成了桃源县的护城河。
这样有利但也有弊。
卢象同忧心忡忡道:“这可如何是好?”
吴三旺说道:“大人,要不然就将所有乡勇都撤入县城吧?”
“那怎么行。”卢象同摇头如拨浪鼓,“桃源县城的城墙高度不过两丈,就这点高度建奴甚至都不用云梯,搭人梯就能够攀爬上来!所以如果没有外围铳台的拱卫,单凭县城低矮的城墙是守不住的,充其量也就坚守两三天。”
吴三旺挠了挠头又道:“大人,兴许建奴就不会来打桃源县。”
“胡说,不可有此等侥幸心理。”卢象同断然道,“建奴若久攻徐州不下,必然分兵迂回淮安府或凤阳府,若是迂回淮安府,首当其冲便是华夏的睢宁县,再接下来,便是我们的桃源县城,所以我们必须得做好准备。”
“可问题是,这仗真的是不好打呀。”
“谁也想不到今春的天气会这么冷。”
吴三旺苦笑:“往年黄河虽然也结冰,但是冰层不会这般厚。”
“我再想想。”卢象同皱眉说道,“记得圣上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多想就总是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话音还没落,吴三旺忽然叫起来:“大人,河面上有人过来!”
“嗯?”卢象同霍然抬头,便看到一个身影从河面上滑过来。
“大人,好像是我们的信差,不是从邳州过来,就是从睢宁过来……”说到一半,吴三旺忽然又叫起来,“他好像受伤了。”
卢象同也看到了,这人的棉甲几乎被血迹浸透。
不用说,这人肯定就是王破壶,从三个建奴白甲兵箭下死里逃生,一路之上也不敢停下来包扎伤口,竟然强撑着滑到桃源。
看到卢象同,王破壶暗道一声侥幸。
原本还担心坚持不到进城,却没成想在这里就遇到了卢象同大人。
王破壶跟着华夏来过桃源县多次,与卢象同还有吴三旺已经很熟。
“啊呀,竟然是破壶兄弟!”吴三旺也认出了王破壶,赶紧迎上前。
但是王破壶滑行速度太快,根本刹不住,一下就把吴三旺也给带倒,两人在冰面上滑行了十几步远,撞到河岸才止住。
卢象同赶过来时,王破壶已经气若游丝。
尼雅哈的那一箭,其实并没有射中要害,只射穿了王破壶的右肩胛。
如果能及时找到一个郎中包扎一下伤口,右臂多半是废了,但保命是不成问题的,然而王破壶使命在身,就都顾不上。
结果一溜就是一两个时辰,活活把自己体内的血都流干掉。
“大人,我家大人让我过来桃源告知您……”王破壶强行打起精神,把华夏的意思说了个大差不差,随即人便不行了。
使命已经完成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人马上就不行了。
卢象同当即派随行的乡勇去挑选家贫子女数量多且老实巴交的乡勇。
虽然不确定华夏的这个法子管用不管用,事到如今也只能姑且一试。
打发走随行乡勇,卢象同又对吴三旺说:“三旺,与我挖个坑将破壶兄弟埋了,就埋在这黄河边吧。”
“大人,我来吧。”
吴三旺赶紧过来抢过铁锹。
“啊呀!”卢象同却忽然大叫一声。
吴三旺吓了一跳,失声道:“大人怎么了?”
卢象同急声说道:“三旺,你会不会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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