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这个方案问题很大,基本上等同于家里失火了,脱下身上穿的衣服去灭火。
梁军厉不厉害,能不能挡得住且不去说,就单说尔朱荣。
天柱大将军虽然老了,也没有当年的心气,但这等人物显然不是尧难宗可以对付的。尔朱荣若是真的来袭,那尧难宗只会一路退回壶关城驻守。
仿佛是要验证尧奋的担忧一样,又过了两天,尧难宗还没来得及带兵北征,就有斥候来报:南面的高都、长平等地县令,看到梁军来犯,全都不战而降,将城池拱手让人!
如今梁军在长平屯粮,并派遣先锋军前出到长平以北羊头山脚下扎营,封锁了上党通往高都之间的道路!
听到消息尧奋只能无语叹息。
刘益守这家伙还真不讲客气,说翻脸就翻脸。光看这次出招的水平,尧奋就知道刘益守指挥战阵绝非庸手。
羊头山乃是从南面进入上党台地的入口之一,过了山,则便无险可守,已然进入上党台地,下一步对方就要冲到壶关城下了。要不然当年春秋战国时,秦赵怎么会在长平这个地方对峙两年有余呢?
梁军前出到这个位置,相当于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尧奋的腰子上,那是真不能当无事发生!
“看来,也只能体验一下梁国兵戈是否犀利,退是没有路可以退了。”
尧奋长叹一声,在尧难宗错愣的目光下,紧紧握住拳头。羊头山一战在所难免,若是等梁军冲进上党台地,则上党郡各地会不会望风而降,还真就两说。
“兄长,那乡县还去不去?”
尧难宗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知道自家兄长现在心情非常差。
“自然是不去了,随我一同南下高都吧。”
尧难宗无奈说道。
第687章 前有狼,后有虎,家中有老六
毗邻丹水的一处渡口,这里是梁军在前线的补给基地,也是丹水的“尽头”。继续往北,水流虽然还在,但水深不够,不适合船运。
如今天气渐渐寒冷,刘益守命人满负荷的转运军粮到前线,就是为了防止冬日来临之时,丹水冻结,导致后勤中断。
站在渡口边看到一船又一船的粮食被转运安放,刘益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得不说,如今后勤办事越来越利索了,沿运河开辟的水次仓发挥了重要作用。
再加上一统天下在望,手下人办事也积极,都想捞个开国功臣当当。
刘益守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只有你前程远大了,手下人才会卯足了劲的做事,越做就越顺。
而当你灰心失意的时候,手下人就会生出别的心思,甚至反手就来个背刺也未可知。
这些都是人性使然,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刘益守也不觉得这是自己“仁而爱人”所致。项羽的例子已经证明,小恩小惠无法让手下人用心办事,权势财帛都给到位,才能让人死心塌地办事。
“尧奋不识时务,又不好杀,可恨至极。”
看着因为枯水而缓缓流淌的丹水,刘益守忍不住一声长叹。
尧奋是不能杀的,杀了以后会让上党大户们人人自危。
北方未定,当以怀柔为主。秋后算账,那是以后的事情,需要徐徐图之。如果一上来就杀得血流成河,那谁家还愿意奉你为主呢?
“主公,前方斥候来报,尧奋带兵屯扎幸城,距离此地不过数十里,还请主公回高都县城,这里有些危险了。”
韦孝宽拱手行礼劝说道。
刘益守这个毛病跟贺拔岳一样,都是喜欢前出侦查地形,当然了,这样做好处坏处都有。
好处就是对战场情况了然于胸,方便指挥调度军队,不好的地方在于,万一前线被敌军突袭,主将被俘或被杀,会导致三军溃败!
尤其是以如今的情况,刘益守手握一方大权,麾下精兵勐将一大堆,完全没必要亲自犯险。
“你不明白了,恰逢乱世,主公若是不能打仗,凡事都委托给别人,将来天下安定了,那位置是坐不稳的。
打仗的时候大家是兄弟,不打仗了该享福了,兄弟还是不是兄弟,可就两说了。”
刘益守摆了摆手说道,意味深长,让韦孝宽微微一愣。
一统天下后功臣们结局如何,当真是一言难尽。
君主手段柔和一些的,杯酒释兵权。手段酷烈一些的,白刃不相饶。正面反面的例子都太多了。正因为这样,所以君主自身的带兵指挥能力,就很重要了,否则压不住麾下大将。
高欢难道不知道他临阵指挥很菜么?恐怕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为什么他还是经常亲临一线呢?
因为这是老硬币的必由之路,选无可选。打仗看似可以委托他人,自己躲在后方观战,实则不能不来。士卒们打仗的时候长期见不到主公,那么主公手中兵权就会被手下大将逐渐架空。
诸葛亮一介文人,都知道要亲自挂帅出征,还经常亲临一线指挥作战,这可不是诸葛丞相想卖弄本事,而是现实逼迫所致。
“末将失言了,失言了。”
想明白这些后,韦孝宽连忙告罪说道,吓得满头大汗。
正在这时,源士康领着一个斥候走了过来。那斥候看见刘益守,就将装有信件的竹筒奉上,小声说道:“主公,尔朱荣出兵上党,已经攻破乡县。”
“再探!”
刘益守轻轻一摆手,斥候领命而去。
随后他笑眯眯看着韦孝宽说道:“你这事做得不错,那尔朱世隆收了钱,果然是跟尔朱荣游说了一番,对么?”
尔朱荣出兵上党,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早在刘益守计划之中。
事前,刘益守给了韦孝宽不少金银财帛,让他可以任意使用,收买尔朱荣麾下将领,特别是异常贪财的尔朱世隆。
韦孝宽也没找其他人,直接派人去晋阳贿赂尔朱世隆。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攻其一点,以点破面,都是江湖上的老套路。
尔朱世隆果然名不虚传,贪婪无比。
他收了钱满口答应会劝说尔朱荣出兵上党。如今看来,尔朱世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收了钱就办事,果然是个“实在人”。
不过话说回来,尔朱荣的兵马到了乡县也是一路打砸抢,很难说尔朱世隆是不是因为可以“捞一笔”而同意游说尔朱荣。
反正,差不多就这样了。或许各种原因都有吧,尔朱荣本人也是个耳根子极软的货色。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番。
“回主公,确实如此。不过尔朱世隆此人,将来主公找个由头杀了便是。倒是尔朱荣这个人,主公不好处置。”
韦孝宽不动声色说道。
他自然是知道尔朱英娥是什么身份。别人可以杀尔朱荣,唯独刘益守不能痛快杀。
当然了,找个机会悄悄阴死,还是可以的。
“这些你就不用操闲心了。”
刘益守澹然说道,怎么处置尔朱荣,他已经考虑好了。
……
“兄长!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尔朱荣从北面杀过来了,已经攻下乡县了!”
长子城县衙大堂,尧难宗像是热锅蚂蚁一般的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个没完。
“闭嘴!”
尧奋怒吼了一句,尧难宗瞬间闭嘴,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回壶关城驻守,我就不信邪,这一关我们过不去!”
尧奋咬牙切齿的说道。
尔朱荣来得也太踏马是时候了!尧奋在心里咒骂上党周边这些豺狼虎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兄长,为今之计,还是……”尧难宗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刘益守说要“阵前单挑”,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看刘益守一副书生模样,文质彬彬的,肯定打不过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
“尧将军,梁军中兵参军韦孝宽求见,就在县衙门外。”
正在这时,亲兵走进来,在尧奋耳边轻声说道。
第688章 活着比较重要
长子城县衙大堂里,气氛有点沉闷。尧奋与尧难宗看着一身布衣,不着盔甲的韦孝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好像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已经有了心理预期,觉得不说也罢。
但那些废话又不能不说!
“韦将军……我记得你应该是关中人啊,为什么不在贺拔岳麾下呢?”
想了半天,尧奋憋出这样一句话来。都说打人不打脸,他现在等于是指着韦孝宽的鼻子询问对方为什么要当二五仔。
“在下半生未逢明主,幸得吴王所用,可以一展所长。贺拔岳不能用人,故而有长安之变,令人唏嘘。
吴王认为在下或许比较理解尧将军的心情,故而派遣在下前来,给尧将军指一条明路。”
韦孝宽双手拢袖行了一礼,随即站在原地不说话,等着尧奋开口。
“韦将军有什么可以教我呢?”
尧奋沉声问道。
很显然,他并不愿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投降。但尧奋也很明白自己与梁国的实力差距。上党地域狭小,产出有限,亦是养不起太多兵马。
而刘益守拥有江东、荆襄、两淮、江州、岭南、河南、青徐等地,幅员辽阔国力强盛,可以轻轻松松征发一支十万人的队伍。
只要他愿意的话。
若是刘益守想集中兵力攻上党,尧奋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只能说比较一下双方交战时的交换比如何,尧奋顶多是把仗打得漂亮一点,最后还是会被对手堆人命给淹没。
有鉴于此,尧奋可不敢把议和的路给堵死,不敢拿尧氏一族的身家性命来赌自己这一口气。
“昔日赵国拥有晋阳与邯郸,与虎狼秦军对峙于长平,何其雄壮!最终依旧是因为粮草不济,选择孤注一掷,四十万人魂归上党。今日尧将军身份类似当年上党郡守冯亭,莫非是想转过头回去与高欢联系,献上党求援兵?
高欢已经大度到对过往背叛既往不咎的地步了么?”
韦孝宽一脸平静的说道,一针见血的指出尧奋此刻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后援,兵力不足,地盘也不足,产出更不足!
尧奋若是转投高欢,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弱化了以后的赵国,而且尧奋还会被高欢拿来当炮灰!当初尧雄割据上党自立,不就是因为不想被高欢随意调动,想在这天下变局中争夺一席之地么?
尧奋要是走回头路,别说是高欢那些手下了,他自己手下都会看不起的。
“韦将军所言极是,请容在下思虑两日。”
尧奋客气的对韦孝宽拱手说道,语气不由得软了许多。
“尧将军不觉得,尔朱荣出兵的时机,稍稍巧合了一些么?”
韦孝宽冷不丁抛出来一个大瓜!
尧奋压住内心的惊骇,装作若无其事问道:“这么说,此事都是吴王一手操办的咯?”
尔朱荣出兵的“巧合”,显然不太寻常。尧奋很容易便联想到了这一茬。
“尧将军是明白人,自然不必在下多说什么。不过在下还是想提醒一下尧将军,两军交战,并非只是比拼兵戈之利。很多时候,一场战斗还没开始打,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吴王得上党或许不容易,但毁掉上党,让尧氏一族粉身碎骨的办法还是很多的。只是我主仁义,不愿生灵涂炭罢了。只是为了天下一统,一家哭好过一路哭,关键时刻使出霹雳手段也是在所难免。
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如今在下已经把话带到,尧将军若是依旧冥顽不灵,那在下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礼后兵按规矩办事了。
等到天塌地陷那天尧将军才想起要投降,到时候的待遇可就跟今日不同了。
在下告辞,若是尧将军想好了,只身前往梁军大营即可,不言其他。”
韦孝宽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走,丝毫不做停留,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尧奋等人的视野当中。
等他走后,尧奋与尧难宗二人这才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尧氏下一辈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就算尧奋能勉强守住上党,他们的子侄辈也是守不住的,这样下去,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刘益守的姿态摆得很高:你先投降到我这,再来谈待遇。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种态度,才是上位者应该有的。若是开出优厚条件引诱地方势力投降,那必然有诈。
“二位叔父……要不还是降了吧。”
正在这时,一直在后堂偷听的尧师走出来说道,他是尧雄之子,却连领兵打仗的能力都没有,可以说这上党的归属,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想活命而已!
听到这话,尧奋忽然间意识到,尧氏一族内部,只怕如尧师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天下一统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以上党一地对抗大势,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更别说尔朱荣现在正在上党郡疯狂攻城略地。现在投降刘益守,或许还可以“举州郡依附”。若是等尔朱荣打到家门口了,再投降岂不是跟那些逃难的人一般?
“你觉得如何?”
尧奋看着尧难宗询问道。
“吴王信中说愿意阵前单挑定胜负……我觉得可以试试。吴王权倾天下,该不会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吧。”
尧难宗小声说道,底气不是很足。
听到这话,尧奋更加坚定了投降的决心。但他也觉得反正闲着好像也是闲着,尧难宗的玩笑之语,貌似可以试试。输了的话,正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