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上党,上党……”尧难宗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尧将军先回驿馆,等本王修书一封,你再带回去与你兄长商议也不迟。”
刘益守轻轻一抬手,示意尧难宗可以走了。后者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离开。等他走后,刘益守面色这才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正当韦孝宽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刘益守忽然叹息一声道:“在没有经历过挫折以前,人们都是觉得我上我也行,只有武力与铁一般的事实才能让他们敬畏啊。好话说尽是没有用的。”
刘益守觉得自己太难了,原本想兵不血刃的占领上党,避免一场兵祸,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想少杀人,却只是他一厢情愿。唯有鲜血与死亡,能让某些人头脑清醒。话说三遍淡如水一般的说教,没有任何意义。
“你看看,应该如何处置?”
刘益守将尧奋的信交给韦孝宽询问道。
后者接过信草草的看完,随即亦是陷入沉思之中。
尧奋想听调不听宣的改旗易帜,未免想得太美了点。
上党这地方吧,从来都是形胜却守不住。它是四战之地,光靠自身那点地盘和产出,无法对抗外来力量的干预。秦赵长平之战便是如此。
当时上党非秦地,亦非赵地,而是属于韩国。它无法自守,便成为秦赵两国的猎物,引发双方互相撕咬,最后一个重伤濒死,一个元气大伤。韩国以一块鸡肋之地引得两强生死相搏,极大减轻了自身被灭的压力,使当时国力衰微的韩国又苟延残喘了不少年。
从这个角度看,尧奋的行为,就是看不清天下大势!
“果然,兵戈之威,无往而不利。尧雄虽死,但尧氏在晋州还颇有势力,并不愿意轻易向殿下低头。
不如在下写信与晋阳尔朱荣,言尧雄死,晋州乱,南北夹击,可乱而取之,平分其地。再派细作潜入晋州各城,散布尔朱荣即将从晋阳南下晋州的流言。如此一来,晋州必乱,殿下再亲率一军屯兵长平,引而不发。这样尧奋必定能感受到家族倾覆之压力。
到时候,在下愿亲自前往壶关城游说尧奋投降。若是尔朱荣已派兵入晋州,则正好以尧奋为前锋与之相斗,何乐不为?”
韦孝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简单的说,就是一边通知尔朱荣从北面夹击晋州,同时在晋州散布谣言说尔朱荣来了;一边亲自带兵屯扎在上党南面入口,使得尧奋不知道顾哪头。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是够阴损的。
“贺拔岳不用你之计,以至死得不明不白。他若是用你,今日我便没有机会坐在这里高谈阔论了。”
刘益守哈哈大笑,拍了拍韦孝宽的肩膀说道。
“那主公以为如何?”
韦孝宽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听闻尔朱氏中尔朱世隆贪婪无比,你可派人先去贿赂尔朱世隆,让他游说尔朱氏的人出兵晋州。其他的依你之见便是,由你一手负责。反正最后也是你去上党游说尧奋,前期可要多用点心啊。”
刘益守隐隐提醒韦孝宽,不要玩得太嗨。既然是亲自试跳的人,那制造降落伞的时候就要认真负责一点,别到跳伞的时候被自己制作的降落伞玩死,那可就为天下笑了。
听到这话,韦孝宽大喜,拱手请示道:“末将这便去办,一定办好!”
第685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正当刘益守准备攻略上党郡的时候,关中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高洋带兵围攻华山郡郡治郑县,久攻不下。正在这时,长安的侯莫陈顺对魏玄伸出了橄榄枝。
别看魏玄守郑县好像守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给高洋一点机会。但实际上,他还打得动,他手下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郡兵已经快打不动了。
百保鲜卑是什么实力,郡兵是什么实力?只要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云泥之别。
若不是郑县城池还算可以,魏玄早就死一百多回了!
接到侯莫陈顺派人送来的信,魏玄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就投靠了侯莫陈顺。不服软不行,再硬抗下去,估计很快就要坟头长草。侯莫陈顺一声令下,其弟侯莫陈崇领兵五千救郑县,高洋不得不带兵退回华阴,总算没有吃什么大亏。
但再往前打是不行了。
侯莫陈崇与魏玄合兵一处,魏玄觉得困兽犹斗,高洋和麾下士卒如今身处绝境,不好对付。
他建议放弃残破且已经缺粮的郑县,退回长安以东的灞桥屯扎,以为长安预警,步步为营慢慢耗死高洋。
然而侯莫陈崇却认为:大军士气正盛,体力充沛,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新投靠没多久,人微言轻,魏玄索性不说话了。
侯莫陈崇领着五千府兵前出华阴县,大胜百保鲜卑,斩获不小。高洋带着亲信逃窜,前往蒲坂。
侯莫陈崇不管不顾,领着轻骑一路追赶,在靠近潼关的一处山谷被高洋伏击,掐头断后,前面的冲不出去,后面的退不回来,大军如同割麦子一样被杀红眼的百保鲜卑收割,几乎全军覆没。
仅以身免的侯莫陈崇狼狈逃回郑县,高洋领着一千多百保鲜卑穷追不舍,顺势便攻破防备空虚的郑县!侯莫陈崇被擒,随即被高洋斩首示众!
魏玄领着败军退回灞上。灞上在长安以东,因在灞水西高原上得名,即刘益守前世的白鹿原。当初,贺拔岳攻略长安时,便在灞上修筑了营垒,如今营垒仍在。
得知侯莫陈崇惨败,侯莫陈顺大惊失色,连忙让李虎带兵与魏玄合兵一处,屯守灞上以待高洋。
另一边,贺拔允与达奚武等人,降服了西面羌胡后,得羌胡兵马万余,又得武功苏氏相助,在武功郡站稳脚跟。
贺拔允聚兵屯粮,磨刀霍霍,准备攻打长安。一时间声势浩大!
然而正在这节骨眼,两个弟弟同时去世的贺拔允,经历大变悲伤过度,再加上他年事已高,竟然得了一场小病就与世长辞!
这下达奚武可尴尬了。
他跟苏绰一样,都是贺拔岳的亲信。然而,他们跟侯莫陈顺等人却没什么深仇大恨啊!贺拔允若在,达奚武在其麾下,打着为贺拔岳报仇的旗号,倒也说得过去。
如今贺拔允也不在了,谁来抗旗子呢?难道指望贺拔岳那个只有十岁大的儿子贺拔纬么?
达奚武和苏绰都陷入了苦恼之中。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是英雄也好,狗熊也罢,都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好不容易降服的羌胡,就等着去长安抢一波,若是满足不了那些人的胃口,那么这些畏威而不怀德的羌胡们,必定是要反水甚至反噬的。
无奈之下,达奚武只能打着为贺拔岳兄弟报仇的旗号,立贺拔岳儿子贺拔纬为主。并且开始谋划攻打长安。
但很显然,贺拔纬的号召力,跟能征惯战,威望崇高的贺拔允比起来,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于是贺拔允的三个儿子贺拔世文、贺拔世乐、贺拔难陀率先发难,他们就根本不服贺拔纬!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不是达奚武的对手,于是带着贺拔允的亲信部曲出走,并占领了武都郡郡治虢县。
公开宣布不服贺拔纬的指挥。
接着,万余羌胡开始劫掠武功郡,与达奚武反目。为了维持住局面,达奚武带兵,一鼓作气将作乱的羌胡击败,并将其大部给屠了,剩下的羌胡畏惧达奚武的兵马,只能遁入山野之间,踪迹难寻。
强弱转换只在一瞬间,本来提心吊胆,担心达奚武与贺拔允反杀回长安的侯莫陈顺松了口气。达奚武等人酝酿的攻势,本来万无一失,却因为贺拔允的突然离世而夭折。
得知高洋已经在关中站稳脚跟,粮秣辎重就不宽裕的尔朱荣,本来已经追到了蒲坂,又悄悄的退回了平阳。而高岳在得知高洋竟然奇迹般的获胜后,果然火速赶往蒲坂,又前往郑县与高洋合兵一处。
一时间,高洋声势大振,大有横扫群雄,一统关中的趋势。
……
“给他机会都不中用啊!”
刘益守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
看到韦孝宽送来的关中情报,得知尔朱荣在追击高洋的途中,竟然半路退回!这哪里还有当年七千骑兵对抗葛荣数十万之众的气魄啊!
尔朱荣真的老了,真的不顶用了,他的时代,真的已经终结了!
高洋在面对关中援兵的时候,该诈败就诈败,该追击就追击,行事异常果决,有王者之风。光凭这点,就远胜其父高欢。或许现在高洋在政治上还比较幼稚,不是高欢、刘益守这些老硬币的对手。然而他在军事上的才华已经展露无遗。
此子不可小觑!
“主公,入主上党的机会,已经到了。如今江州兵也整训多日,可以北上长平!至于尔朱氏那边的动静,恐怕不在我们掌控之中。”
韦孝宽双手拢袖拱手说道。
江州而来的后续兵马已经到了野王,他也观察过这些士卒,很朴实,吃苦耐劳又听指挥,可塑性比羊侃麾下的禁军要大多了。
江州南部山区,当兵就是唯一的向上通道,穷苦人只有当兵可以出头,这里出来的士卒,战斗力一向都是被低估了,没有被很好的组织与训练,或者叫训练不得其法。
有此雄兵,不怕尧奋铤而走险。对方的抵抗意志也不坚决,只要注意不在上党那边烧杀抢掠,尧奋不会拼到最后一个人的。
“你说得对,我们不必等尔朱荣了。只要他能分散一下尧奋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同意韦孝宽的判断。秋天已经来临,尧雄麾下的郡兵不得不去秋收,难以集结,目前正是出兵的时候。
至于要不要跟对方继续谈,那只能说先看看再说,世上识时务者当然多,但冥顽不灵的人亦是不少。
“你率前锋三千人前往高都城(山西晋城市),护送运粮的船只。然后一路沿着水道前往长平,长平以北便没有水路可以走了,便在哪里扎营,以为屯粮之地吧。”
第686章 左右为难
初秋时节,尧难宗从野王回到了壶关城,带回了刘益守的亲笔信,将其交给兄长尧奋。不得不说,刘益守的文采还是可以,在信中引经据典,言辞优美诚恳,让人看了就感觉很舒服。
只不过说得再怎么客气,这些华美辞藻总结一下,最后就变成了四个一点也不客气的字:何不早降?
尧奋没有跟刘益守客气,说自己想“听调不听宣”,后者也跟他如出一辙,说不投降就动手。
刘益守信中说:如果不降,那么他将会亲率精锐,与尧奋“会猎于上党”。还戏言称:“不愿见往昔长平之血腥,宁与将军阵前一对一单挑定上党归属。
既分胜负,又决生死,英雄快意,岂不美哉?”
尧奋倒是希望刘益守“信守承诺”,到时候阵前单挑,谁输谁是狗!
但这种事情可能么?
这些客套话,随便听听也就罢了,切不可当真。战阵之上刀剑无眼,双方主将比的是智谋与临阵指挥调度,谁陪你玩匹夫之勇啊!
刘益守那些玩笑话,谁要是当真,那就是真傻子了。
争夺地盘,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尧奋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很明白,刘益守这个人在对付敌人的时候,是怎样恶劣下作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战场上只有输赢的区别,可不讲究什么公平不公平啊。
“刘益守这个人如何?”
尧奋将手中的信放下,看着尧难宗问道。之前关于刘益守这个人怎么样,之前都是道听途说的,尧难宗亲眼见一面,比旁人说的要靠谱很多。
“刘益守儒雅异常,而且还挺俊朗的,不弱高欢。”
尧难宗十分确定的说道。
听到这话,尧奋差点气晕过去。他压住内心的火气问道:“还有没有?难道你就看出来他儒雅异常?”
“呃,真要说的话,我感觉刘益守知识广博,绝非泛泛之辈啊。”
尧难宗一脸感慨的说道,刘益守说的那些“上党风物”,有些他这个在上党本地的人都没听过。
“那一位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唉!”
尧奋长叹一声,自家这个弟弟中人之姿,完全没试探出刘益守的虚实,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儒雅异常?看出儒雅有个屁用!你为什么不看出他床上功夫了得?
尧奋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尧难宗才好。
当然了,尧难宗被忽悠倒是无妨,反正这位在家里也不参与决策。麻烦的事情在于,近期上党郡的局面,已经不出意外的糟透了,处于崩坏的边缘。
尧雄通晓民政,知道取舍,也知道怎么跟基层政务官员打交道,把上党郡治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尧奋显然没这个能力,这不,秋收的时节到了,上党郡的粮食却收不上来。各地县令都以花样百出的理由推拒,令尧奋难辨真假。
军粮缺乏又搞得人心浮动,造成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这些地方官员如此做派很好理解,因为他们不看好尧奋可以守住上党郡。事实上,上党郡别说是尧奋了,就是把高欢叫来,对方也守不住。上党郡的地形和资源决定了,这里不能单独存在,无法自成体系。
如果麻烦仅仅是这些的话,那还好说。粮食收不上来,尧奋就亲自带兵去收,一个县一个县的收,总能收上来一部分解燃眉之急。对此尧奋并不是很担心。
他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从今年夏天开始,上党郡各县都在流传,说尔朱荣会从晋阳南下,攻城略地。以前尧雄不怕尔朱荣,是因为有高欢这个后援,打不过了可以摇人。但现在不行了,他们已经跟高欢实质性的翻脸。
尔朱荣大军军纪败坏,是出了名的。若是对方带兵南下,则上党郡各地将会被闹腾得一片狼藉。这种事情基本上不需要怀疑,只看尔朱荣来不来而已。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急急忙忙引外出归来的斥候进入大堂内。一见面,那斥候就双手奉上一个竹筒禀告道:“尧将军,北方来报,尔朱荣带兵从平阳返回了晋阳,又带兵南下祁县,似有偷袭上党之意。”
“再探,有军情立刻回报!”
尧奋压住内心的恐惧说道,面色已然有些阴沉。
尔朱荣南下,刘益守北上,这么闹腾,可真不好对付了。
尧奋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兄长,这前狼后虎,要如何处断为好?”
尧难宗一脸慌张的询问道。
“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尧奋吼了对方一句,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在尧难宗面前说说大话又不顶用,该面对什么问题,还是得去面对。
“你带兵前往乡县(山西武乡),防备尔朱荣偷袭,我南下屯兵长子,防备梁军北上。”
尧奋给出了一个很简单也很粗暴的答案:分兵驻守,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