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616章

作者:携剑远行

“是不是在说我要篡位,不得好死?”

刘益守无奈问道。

源士康微微点头道:“是这样的,前任侍中贺琛,正在哭太庙。围观者众多。”

贺琛为人正直,在原南梁大臣里面算是个另类,而且非常出名。刘益守一直不肯动他,一来是想告诉世人,忠臣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二来则是爱惜羽毛,不想造成一种“权臣专横跋扈”的固有印象。

没想到这家伙辞官了以后,居然还这么跳!当真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北伐的时候不见他跳出来,刘益守现在有篡位的苗头,他就立刻跑太庙哭丧,沽名钓誉,企图踩着刘益守的脑袋名垂青史,是可忍,孰不可忍!

“贺琛辞官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呢?”

刘益守压住内心的火气,疑惑询问道。

这种事情源士康自然是不知道,不过刘益守印象里,阳休之向来消息灵通,于是便派人去请阳休之到吴王府书房。

阳休之来了以后,刘益守对他说明来意,结果这位“马屁皇帝”恍然大悟道:“主公何须为此等小事分神。这个贺琛,属下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之前就揪到他不少小辫子,未得主公号令所以引而不发,没想到他反倒是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贺琛精通《礼记》,行事方正,但为人贪婪吝啬。他目前在会稽讲学为生,经常跟人说主公将来必定篡位云云,在三吴地方影响很坏。

属下已经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阳休之嘿嘿一笑说道,看起来颇有自信。他跟贺琛的梁子,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一直在收集对方的黑材料。

“贺琛现在已经不是朝臣了,直接对付他,似乎影响不太好。”

刘益守有些迟疑的问道。

显然,对付一个贺琛,花费太多资源不值得。如今他贵为吴王,出手对付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富家翁(贺琛家很有钱),似乎吃相难看,容易让人误解。

他不怕别人说他是渣男,为了政治目的收妹子入后宫,刘益守也毫无心理压力,但是他很怕那些有政治影响的坏事。

天天被人鼓噪说自己要谋反,就是刘益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只不过,朝廷中枢依法制裁官员无人会说什么,但是官府对付普通百姓,在建康,在台城,众目睽睽容易落人口实。更会让那些江东鼠辈认为自己是在心虚。

刘益守在权衡利弊,贺琛也不过是恶心人的蛤蟆,翻不出什么浪来。

“嘿,主公真是过虑了。”

阳休之冷笑着继续说道:“属下一不会派人殴打贺琛,二不会将其囚禁,三不会把他驱赶出建康。主公就等着看好了。”

看他如此自信,刘益守很是疑惑,不过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贺琛的行为伤不到刘益守半分,连萧玉姈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其他人又能如何?

“如此也好吧,不过不要伤人性命,不要动粗,那样反而让人觉得是我们心虚。”

刘益守叮嘱道。

“明天日落前,就给主公办好。”

阳休之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说道。很多事情刘益守不好出面,他来操刀最合适不过了。

……

“先帝!你睁开眼看看啊!你选的好女婿,已经要篡位了啊!

刚刚朝廷已经发了诏书,说要让吴王的礼制跟帝王相同!先帝啊,梁国就要没了啊!”

台城南门不远的太庙前,披头散发的贺琛跪在地上嚎哭。

哭太庙的人自古就是烂大街,这种“政治行为艺术”,从来都是不缺市场的。贺琛周边都围满了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看热闹的居多,并未引起什么共鸣。

倒不是说贺琛说的没有道理,如今梁国的吴王想干啥,基本上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

不过贺琛的话没有引起共鸣也并不出人意料。

因为萧衍对普通百姓并不好啊!对南方百姓也没什么恩泽,反倒是浮山堰事件因为萧衍的固执搞死了几十万人!

其他零零碎碎的就不说了。

如果梁国真的无懈可击,真的铁板一块,刘益守怎么可能找到机会上位呢?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失德的是“秦”啊,怎么能怨恨天下人逐鹿呢?

在场很多人心中甚至暗暗庆幸,得亏是刘益守上位了。吴王能镇的住场子,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起码动乱没有了,官府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去抓人服徭役了。

如果换了别人,鬼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事!肯定只能更差!

“贺琛!伱的两个儿子都被朝廷中枢征辟为员外郎(员外散骑常侍),你现在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就你清高对吧?

吃着吴王的饭,端着吴王的碗,还在这里骂吴王,你还是不是人?你这是典型的沽名钓誉!”

一个穿着绿袍的小官,从人群里走出来,指着贺琛大骂道。

阳休之当然不会亲自下场跟贺琛互骂,但这不代表他没办法叫帮手啊!

“不可能!你胡说!就算是朝廷征辟,我那两个不肖子也不可能去的!你在说谎!”

贺琛红着眼睛与那位绿袍小官对骂道,明显的慌了!他万万没料到,刘益守会用这一招“捧杀”。

“嘿嘿,清者自清,你就等着看吧!看看到底是我在说谎还是你在欺世盗名!

诸位,都看看都看看,吃饭砸锅说的就是贺琛这种人。

吴王在河北杀敌的时候不见他影子,吴王台城献俘不见他喝彩,现在国家无事,他就跑出来了,我呸!他儿子才刚刚入中枢当官!”

那绿袍小官吐了一口痰到贺琛的袍子上,随后扬长而去。

不一会,又来了一个人,这次干脆连官员都不是,只是衙门里面的皂吏,又是指着贺琛一阵痛骂。此时人群里面已经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嘲讽贺琛沽名钓誉。

贺琛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实际上这才是个开始。

阳休之请来的“群众演员”们轮番上阵,一会来一个人指责贺琛不识好歹,一会又有人说他沽名钓誉。最后贺琛的堂兄都来劝他回去,不要再做傻事了。

贺琛从小就是被大伯给养大的,见到堂兄来劝说,贺琛气急攻心,一口气没缓上来,竟然晕了过去!

阳休之说要两天,实际上一天就把贺琛杀人诛心般的干掉了。这件事表面上看,是结束了,贺琛也无脸再出现在太庙跟前。

然而阳休之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后手一波接一波的安排上了。

之前贺琛因为贪便宜,购买了超越礼制的大宅子。他当官的时候无人在意(很多朝廷官员都是如此),现在他不做官了,这个就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大把柄。

贺琛堂兄将陷入昏迷的贺琛送回会稽之后,阳休之立刻让当地官府通知贺琛,让他十日之后,来建康京兆府这边投案自首,交待一下建康城内房屋逾制的问题。

如果交待不清楚,那朝廷就必须把他的房屋充公后再售卖。

而贺琛的两个儿子都被朝廷中枢征辟为官,二人为了前程直接与贺琛决裂了!他们瞒着贺琛,来到建康吴王府找刘益守求情,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兄弟二人一定会管好赋闲在家的老爹,不让对方再出来闹事。

刘益守则是明示兄弟二人要孝敬父母,不可怠慢了父亲,这一切都是贺琛对他刘某人的误会,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的官位还能不能保得住,跟他们的父亲贺琛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只要勤勉做事,就是朝廷需要的人才,刘益守表示自己绝对不可能针对与打压这样的才俊。

消息传开后,世人无不称赞吴王胸怀广阔,不计前嫌。

很多对刘益守不满的南朝世家子弟,得知刘益守的这一套诛心操作后,无不胆寒,心有惴惴。连私下里的咒骂都少了许多,生怕对方也给自己来一套组合拳。

一个人如果已经到了权势熏天这样的地步,那么他一颦一笑都可以杀人,甚至根本不必专门去针对谁。

今日刘益守是故意放了贺琛一码,不然硬是依法追究起来,贺琛一家死在监狱都是最轻的惩罚。光那一套逾制的宅子,贺家人都说不清楚。

刘益守这点小手段,不仅让自己当好人,还弄得贺琛父子决裂,遭遇世人的嘲讽,以至于声名狼藉。

很多刀,杀人不见血。

很多怪物,吃人不吐骨头。

如今的刘益守,已经成为了这些“怪物”们的首领,他要做什么已无阻碍,只看想不想而已。想做的事情就能做,用为所欲为来形容也不过分。

在得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后,李祖猗的兄长李祖升将准备寄回家的那封信烧掉了重写,连信中提起刘益守时,语气都恭敬了许多。

第636章 敢为天下先

“……总的说来,就是问题很大。”

吴王府的书房里,杨愔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刘益守却是目光灼灼看着他的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主公,此事不可轻忽啊。”

发现刘益守不吭声,杨愔沉声说道,微微皱眉。

“我总感觉你春风满面的模样,你该不会已经是把高二妹……那个了吧?”

刘益守说了一句几乎让杨愔崩溃的话!

“主公!内子才十二岁!十二岁!”

杨愔无奈的叹息说道,强调又强调!

高二妹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容貌虽然远不及她姐高伶,但智商完爆!

见面聊了一会,杨愔就知道这位肯定是自己将来的贤内助,对高二妹非常敬重。杨愔又不缺女人,怎么可能那样急色跟必然成为自己正室的未婚妻圆房呢?

事实上,二人虽然现在已经睡在一起,但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做过。高二妹亦是对杨胖子非常尊敬与欣赏,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哪怕是心高气傲的杨愔,也不得不承认,刘益守这次保媒,确实是目光如炬。这年头漂亮妹满大街都是,良配却是难寻。如今杨愔也不仅仅是把刘益守当主公与上司看待。

“可惜了诶,我还准备去你家喝伱的喜酒呢,看来只能再等几年了。”

刘益守微笑着摆了摆手,似乎对杨愔刚才说的“严重问题”不以为意。

“主公,南方的世家大族,在其下辖的领地内多有盐井,或靠海建有盐池。这些人常年都不交盐税,以食盐来控制周边佃户乃至自耕农。

长此以往,对国家稳定是一个极大威胁。属下建议主公组织专人查抄这些盐井盐池充公,重新安置负责制盐的盐户。

无论朝廷盐政如何,都不可能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朝廷手里缺产盐的盐池与盐井,那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转的!”

杨愔双手拢袖,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道。

对方都给他发老婆了,那他自然也要尽心尽力办事,而不是应付差事。

世家大族匿藏盐井,私自制盐也不是啥新鲜事了。当年蜀汉的诸葛丞相在蜀地抑制豪强,就专打严打世家私盐,收效颇丰!

若不是如此,也无法以蜀地一隅对抗曹魏数十年了。

然而司马家篡位后,世家私盐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再也收不住了。

南北朝乱世开启后,世家的力量经过洗牌后得到了空前加强,世家私盐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从经济层面向政治层面渗透。

不少本地豪强垄断地方食盐产销,并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地方官吏勾结贩盐就更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抑制打压南朝世家,乃是刘益守的既定国策,阴谋阳谋都是轮换着上场的。因此杨愔说的事情,虽然并不迫切,但却非常重要,乃是今后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大事。

“盐户太多,不好安置啊。这样对付南方世家,很容易让他们揭竿而起,影响我们的统一大计。”

刘益守感慨叹息道。

收世家女啥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潜规则,看上去很重要,但如果没有其他手段配套,也就只能听个响。说直白点,不过是收获一个美人,满足一下男人的下半身而已。

如今他贵为吴王,会缺少女人么?

而杨愔说的盐政,才是重中之重!生死攸关的大事!

“主公,长痛不如短痛。世家私盐与官盐竞争,却不缴一分钱的税,所有收益都是那些地方豪右的,真是岂有此理。”

杨愔愤愤不平的说道。世家自己捞钱也就罢了,同时还不让官府赚钱,真是该死啊!不把这些人好好收拾一顿,杨愔吃饭都觉得不香。

“这件事,明面上我们不占理。贸然行动,既得不到百姓们的支持,也会得罪世家子弟,不可取。”

刘益守摆了摆手,否定了杨愔的建议。世家私盐逃税“早有定制”,算是南朝百年来皇权寻求世家支持所作的妥协。

不是不能清查,也不是找不到证据,而是其中牵扯太大。盐的问题不仅仅关乎到盐本身,这就好比一个人头疼未必是头受伤一样。

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世家的私盐,因为不必给朝廷纳税,所以比朝廷的官盐便宜!

收缴这些世家私盐,短期内对百姓真的好么?恐怕未必。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同样品质的世家私盐,从某种程度上说反而是降低了他们的生活成本。因为他们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与官盐一样,甚至还略好一些的世家私盐。

单纯的认为朝廷这是在“做好事”,那就有些想当然了,任何政策都有其两面性与复杂性。

这便是世家与朝廷中枢的博弈。对手并不是待宰羔羊,他们在经济层面也有相对优势。

如果刘益守贸然派兵收缴世家盐池与盐井,那么势必要影响很多周边普通百姓的生活,让他们不得不去购买官盐,而且还不一定容易买到。

打破现有的销售渠道,而没有成熟的替代品,那么出问题是必然的。

到时候谁更有理,可就不是杨愔等人自认为如何就如何了,现实会给出公正的判决。如果到时候有人振臂一呼,搞不好真会爆发民乱。

这种情况就属于无妄之灾了,属于完全可以避免的“人祸”,而非是不受掌控的自然灾害或敌国入侵。

果然,杨愔顿时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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