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第三个,土地“限购”,先到先得。这是第一批,后面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但“手续费”一定会涨,就看涨多少。所以这次“买到就是赚到”。
第四个,“租赁”土地者,若有作奸犯科,则将租约收回,手续费概不退还。租约不得转让,不得继承,人死租消。若是有人违背,官府可提前收回租约。
第五个,承租者亡故后,亲人享有优先续约权,但缴纳的手续费不能省。
第六个……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脑洞,果然是出自刘益守本人。
利益里面藏着深深的套路,一如刘益守从前的作风。这些北方的土地,一定会让那些南面的世家大户们又爱又恨。
你说你不想玩?
后面排队的人很多,有的是人想玩!不玩就滚一边去!
“这些东西,主公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杨愔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他也自诩是聪明人了,但若是说起玩套路,那刘益守认第二,真是没人敢认第一。
十年之后续约,再过十年再续约,永远都把那些世家大户们吊着,不让他们真正吃到嘴里。一旦有风吹草动,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顺将土地收回。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一轮“卖地”,刘益守把急需的军粮拿到手了,也把可能在背后捣乱的世家大户们,捆绑到自己的战车上了。
如果刘益守真的承诺打到北方后,给如今出粮食出兵的世家大户们直接分配土地,那样反而不会有人相信!
这群人一定会认为那是套路,朝廷开出来的条件太优越,一定是大坑。哪怕成功,事后卸磨杀驴是必然的。
这是千百年积累流传下来的经验使然。
但刘益守这种“租赁”制度,每隔十年就续约一次,开出来的价码很合理。既没有超过南朝世家大户们的心理预期,也没有无聊到根本看都不值得一看。
关键是,刘益守要得不多,“手续费”很便宜,主要是靠着数量取胜,估计很多自耕农咬咬牙,也能从中捞一笔。
谁不想家里多块地呢?至于十年以后,如今这世道朝不保夕,谁知道十年以后会如何?先过完十年再说吧!
世家大户们粮仓里囤积的粮食在没有遇到灾荒的时候,又不能产生价值,粮食自己又不会生钱,何不用在有利可图的地方呢?
“那些你就不用管了,直说吧,通过户部的渠道发下去,行不行,要是不行的话,我写信给主公说一句,再行定夺。”
陈元康正色问道。
杨愔想了想,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任何政策都是有弊端的,刘益守此举,无疑是加剧了占领北方后可能会产生的社会矛盾。
你一来就把原有地主的地“租赁”给了其他人,这些地主难道不会跟你拼命么?
大世家嫡系出身的杨愔,很能理解这种情绪,虽然他们家的地因为尔朱荣当初在洛阳那一次大开杀戒,早已成了别家的。
“遵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只有赢了现在,才能赢将来。如果这次都不能歼灭高欢军的主力,那么这些分配土地的事情根本就无从谈起,你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陈元康苦劝道。
他是政务全才不假,但说到管钱,杨愔显然更为擅长,名副其实是刘益守的“钱袋子”。真正要把“出租土地”的事情铺开,得把杨愔的工作做通才行,不然肯定无法正常推进。
“明白了,事不宜迟,这便开始准备吧。一旦河流解冻,三吴的粮草直接运前线,不必入丹阳仓了。”
杨愔微微点头说道,已经同意了此事。
同批次下单,不同发货地发运,不同前线仓储收货。筹集粮草的难度,其实只在于以三吴那边为主的世家大户是否愿意打开自家粮仓的大门而已。
而心甘情愿的拿出粮草只是第一步而已,一步步将其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是刘益守的长期计划。
他也显然不会大嘴巴到处去说。
“如此便好,你慢慢吃,我这就回府了。”
陈元康起身告辞,桌案上还摆着一大堆菜,他几乎没怎么动过。
“呃,你不吃了么?这个羊肉片在锅里滚一滚很香的。”
杨愔指着桌案上那一叠切好的羊肉说道,手中的筷子还在锅里搅动。
“以后等主公在洛阳营建新都了,我等再胡吃海喝亦是不迟啊。”
陈元康叹息道,摆了摆手,示意杨愔不必相送,自顾自的离开了对方的宅院。
第605章 买定离手
高欢虽然带兵南下河南之地,但邺城里的高洋亦是没有闲着。所有的大军后勤,都压在了高洋肩上,让他非常紧张,每天都异常忙碌。
高欢似乎在培养高洋,将原本由孙腾管的事情解放了一部分出来,让高洋打理。到目前为止,高洋做得还挺不错的。
“前线的军械还充足么?”
霸府的书房里,高洋瞪着崔季舒问道,语气不善。
高洋与高欢的风格完全不同,高欢对下面人管得很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高洋显然是锱铢必较,一点小错误都会指出来。
御下非常严苛。
崔季舒是将作大匠,主要是负责官方土木工程的,像是修宫殿修城墙什么的都在其职权范围内。但高洋为了收买人心,让崔季舒同时分管邺城府库里的军械,开始把手伸到更远的地方。为了笼络人心,他现在可谓是舍得下血本。
高欢对此不动声色。毕竟,崔季舒脑门上又没写高洋二字,无故将其废掉不用,也不合适。
“军械是充足的,请世子放心,只是……”
崔季舒吞吞吐吐的,似乎有难言之隐。
“直接说吧。”
高洋面色微沉问道。
“世子,那些火药……我们还是没法破解其中奥秘,不管怎么调配,始终跟我们缴获的那种火药不一样。
通过品尝与嗅闻,其中肯定有闻着刺鼻的硫磺与吃起来苦味的硝石,黑色的粉末很可能是木炭磨成粉加入其中。
其他还有什么,就不知道了,也不排除加入了其他的东西。
我们试过将木炭、硫磺与硝石磨成粉混合,也没有试出个所以然来……”
崔季舒十分委屈的说道。
其实他这个答案,已经相当接近正确结论了。但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对那些无数的可能总是带着不确定。这跟知道正确答案去反推过程,完全是两回事!
搞清楚成分才算是入门,配比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不得不说,崔季舒要做的工作,还任重而道远!
“罢了罢了,退下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知道这不是崔季舒的问题,但依然感觉很失望。
火药的威力,高欢这边不是没人注意到,甚至很多将领认为,梁国如果没有火药,刘益守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号陈庆之”罢了,不足为惧。
对此一直保持关注的,便是高洋。
崔季舒走后没一会,段韶走进书房,对高洋拱手道:“世子找末将是有什么指教呢?”
看到段韶来了,高洋连忙走过来,将其拉到桌案边对坐好。他沉声问道:“孝先(段韶表字),我母亲与你母亲乃是亲姐妹,我父与你父乃连襟,所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今日这里没有其他人在,你就告诉我,刘益守若是要用兵,他会用什么招数?”
高洋一脸期盼的看着段韶。
“围点打援,逐个击破。”
段韶从嘴里吐出八个字来,这个念头从高欢让他带兵南下的时候就在想,如今已经想了很久,脑子里已经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毫无疑问,此战梁国那边是有优势的。
不过世事无绝对,所谓的“优势”,也是要看情况,讲条件的。
比如说梁国是不是在认真应对这次高欢带兵南下,比如说梁国军队的战略意图是什么,又比如说他们打算调动多少军队,调动多少粮草。
战局会如何,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意图与国力。
“此话怎讲,你往大了说便是,未取胜先算败以为后路,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高洋挤出一丝笑容安慰段韶说道。
“此番高王出征,五万人看似很多,实则不然。多少是相对的,若是梁军皆弱兵,且数量不过几万,那高王自然是想怎么打都可以。
然而,梁国若是倾巢而出,河南这个地方,太适合打大仗恶仗了。敌军兵马若是超过十万,则高王将会处处被动。一旦深入梁国边境,那么敌军以大部兵马围困高王麾下精兵,另一部在荥阳到高王被困之处,在二者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打击我方援兵。
到时候局面一旦崩坏,连邺城都很危险了。”
段韶下了一个“危言耸听”的结论。
“既然这样,趁着大军还未开拔,先撤回来吧。”
高洋有些紧张的说道,还是十多岁少年的他,承受了太多不该有的压力,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今听到一向都甚有主意的段韶如此判断,他也打了退堂鼓。
可惜他并不是高欢,也无法左右高欢的想法。
“世子现在说这些,已经有点迟了。”
段韶叹息了一声,将不久前娄昭君交给他的信,递给了高洋。等高洋看过以后,立刻面色黑如锅底。
一方面,是气愤高欢麾下的将领居然给娄昭君写信征求意见,询问高欢承诺的分地,是不是真的算数。
另外一方面,高欢大幅度出卖国家利益,就算是打赢了,河南之地也会变成一个又一个不受朝廷所掌控的独立王国。
一如幽州的斛律金一般。
更可恶的是,连段韶都知道此事,自己居然不知道!
想到这里,高洋忽然有点不想救援高欢了。
他抬起头,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已经拱手行礼,并退到一边的段韶,若有所思。这么明显的投靠,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那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而且,段韶会不会也不希望高欢能顺利回归呢?
高洋心中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严肃的问题,越想越是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他假装轻咳一声,坐直了身体,指了指桌案跟前的软垫,示意段韶坐下再说聊,不必客套。
待二人落座后,高洋一脸肃然对段韶说道:“孝先若是还有要害之言,可直言不讳。我自当洗耳恭听,百无禁忌。”
“世子,如今众将士皆希望打下河南,将那些高王承诺分配的土地留给自己的家族。试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大军又如何能够折返呢?
是世子让他们无功而返的,那么世子可以给他们分配田地么?就算可以分,分多少合适呢?人心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世子可莫要小看那些人联合起来的力量啊!”
段韶十分痛心的说道。高欢本来有机会避免提前与梁国决战,但是他却没有看到那些机会,或者说舍不得。
刘益守前世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你瞅啥瞅”这类挑衅的言论,又或者是对别人的漂亮女友吹口哨引起的斗殴,最后一个进了太平间,一个进了监狱。
如今的情况,因为各种事情,魏国与梁国在河南之地这张赌桌上,已经越赌越大了。这个时候筹码已经扔上了赌桌,可不是旁人规劝一下就能停下来的。
“孝先言之有理,唉!”
高洋长叹一声,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此事要如何应对为好呢?”
高洋虚心求教道。
段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话似乎并不想直接说出来。
“但讲无妨!”
高洋低声呵斥道。
“世子,很多事情,如果提前做,事后被高王发现,不仅出力不讨好,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我们提前准备了,万一前线进展顺利,如何跟高王解释没有虎符就调兵的事情?
万一前线战败,如何跟高王解释我们知情却不劝说的事情?这在高王看来,会不会是世子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故意看高王在前线遇险?
退一万步说,最终世子救出了高王,难道高王就真的会满怀感激么?难道高王看到世子不用虎符调兵,反而能打败各路梁军,会觉得是一件大好事么?
恐怕未必如此吧。
然而,若是等事发以后再动手,能够做的选择就非常有限了,哪怕从梁国腹地救出高王,都已经很难得,何谈其他?”
段韶叹息说道。
等他说完,高洋拍案而起,对着他大吼道:“段孝先!何出此等悖逆之言!莫非你想谋反?”
踏马是你说随便怎么讲都可以的,说了以后你又怪我多嘴,真是难伺候!
段韶心中一阵腻歪,对高洋的做戏不以为然。要是高洋真是个大孝子,根本就不会请他段某人来这里“闲聊”!
很多时候,事情本身,比说什么话,更能直接表明态度。
少妇被黄毛约去宾馆开房,说是只聊聊天,有人信么?进了宾馆本身就代表了自身的态度是怎样的,是冲着什么而来的。那些辩解的话,在外人看来反而显得苍白可笑。
“请世子息怒,末将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事实摆在明处,世子稍稍揣摩一番便可以知道。这次高王南下,最为难的其实反而是世子。
只能期盼梁国那边不要顷举国之力围攻高王,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