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于谨有些为难的说道。
“他们是不是问你,入冬后河道结冰,枋头城外的三个据点所面临的情况,跟他们现在一样,到时候要如何处理,对吧?”
刘益守长叹一声问道。
于谨微微点头,不需要多说什么。
只有当事人,才会对自身的处境有着别人没有的强烈关心。
比如说刘益守前世那个年代,阿妹你看的资本家们吃香喝辣,自然不会关注某病毒会不会感染到他们,哪怕病毒肆虐,在他们看来一样的岁月静好。
他们就只关心股市涨跌,因为那跟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
而社会底层需要工作,他们反而是最容易被感染的一群人,所以自然就觉得水深火热了。相反股票市场对他们而言,那太过遥远,去他娘的涨跌。
同样,在城内的刘益守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宇文洛生会不会破城,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进行的。相反,枋头城外的那些人,并不关心枋头城是不是被攻破,他们只是担心葛荣(他们还不知道宇文洛生)大军会不会把他们的村落夷为平地。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造成的不同。并不是说刘益守和于谨很蠢,而那些村民们很聪明,只不过是各自所面临的处境造成的思维不同罢了。
“冬天来临以后,河道结冰的问题,似乎是无解。哪怕你现在开始天天整训部队,哪怕把韩贤手下那些人都放出来从军,也无法抗衡宇文洛生的人马。”
刘益守沉声说道。
他起身走到那个沙盘跟前,指着枋头城周围一条又一条蓝色染料染成的“河道”说道:“这些河流,原本是对我们最好的保护。
我们有很多船,一来可以随意运兵,只要是沿着河道,我们就可以很容易出现在敌人背后。
二来在船上装床弩,可以阻塞敌军进攻,四两拨千斤。
入冬后,我们的优势没有了,河道变成了平地,船只无法通行。然而敌人却有了极大优势,可以从容的攻打枋头城北面。
就算攻不下,也能拿周边三个据点做文章,一一剪除。到时候我们日子可就难过了啊。”
刘益守盯着沙盘,心中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你说得不错。”于谨也站起身走过来,盯着沙盘说道:“所以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走通了万事大吉,走不通,也就提前完蛋而已。总比到时候坐以待毙要强,对吧?”
刘益守不说话,他感觉于谨好像有点草率了。
“话说,如果咱们平掉这一波,将来尔朱荣跟葛荣火并,尔朱荣赢了,你还打算舔着脸回去?他不跟你算账?”
于谨压低声音问道。
刘益守苦笑道:“我断然不至于连杨小胖都不如的。他都还知道不要去当葛荣的女婿呢。”
“那不就得了么。我们这些人啊,生存就可以了,路有很多可以走。
但是你不一样,你要活出个人样来,这样才有人愿意追随你,是不是这样?
所以呢,这枋头城不是久留之地,甚至河北都不是久留之地,你要闯出名号来,然后带着愿意跟你走的人往南面走,找一个好地方修生养息,以待时机。
这北面啊,去不得。”
于谨指出了刘益守所面临的最大隐患。
对于这里很多人来说,尔朱荣是可以合作甚至可以投靠的。但是对刘益守来说不行。如果要投靠尔朱荣,那当初就不该来枋头,跟着尔朱荣一起回晋阳,啥都有了。
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主公,枋头城外来了葛荣军的使者,很年轻,叫什么宇文护的,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
源士康在门外禀告道。
屠龙勇士宇文护?怎么是这家伙?
对于这个名字,刘益守也是有所耳闻,当然,那是前世,听说这家伙杀皇帝杀得上瘾,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于大哥先歇着吧,你说的事情,容我思虑一二。”
“嗯,你去吧。”
看着刘益守离去的背影,于谨长舒一口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今日总算是有点明白烧冷炤的为难之处了。
可要是没有一开始就辅佐跟随,将来的功名利禄又从何谈起?像费穆那种投机,只能算是与虎谋皮,迟早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担忧。
……
宇文泰带着宇文导跟贺兰祥二人,领兵一千,来到枋头城以北的一个村庄里,结果傻眼了。
没有炊烟,没有人气,如同鬼村一般,寂静无声。
农村里常有的鸡鸣犬吠,全都听不到,家家户户都开着院门。
“带几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宇文泰面色铁青的对身边的宇文导说道。
身材魁梧壮硕,跟宇文护的文弱完全不一样的宇文导,提着刀就往一户开着门的宅院走去。很快,他就走了出来,对宇文泰说道:“这户人家没人了,不过家里的东西都还在,只是有点凌乱。
对了,粮食没有了,他们似乎是自己带着粮食离开的。”
“可以了。其他人都去别处看看,每一处都要搜到,什么有用的就拿什么。”
宇文泰无奈下令道,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昨日他还在附近侦查了的,这里炊烟浓密,似乎有不少人。
今日居然走空了?
很显然,这些人应该都是进了枋头城,或者是在枋头城保护范围内的那三个据点屯扎了。至于他们是怎么去的,很简单,只要有枋头城里的那些人接应,派一支船队过来,就能轻松把人和粮食牲畜什么的运走。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宇文泰在心中感慨,枋头城周边纵横交错的河道,作用实在是太大了。这座城池本身的城墙,反而不值一提。
不一会,他麾下那些士卒,将这里每家每户的桌椅,木柴等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都装到随军的运粮平板车上,打包带走。
贼跑不落空,这是江湖规矩。不过宇文泰并不是很沮丧,因为从这些行动中,他看到了之前还未意识到的重大利好!
冬天河道结冰,枋头城那边的军队,机动性被清空!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利用河道四处运兵,出其不意了。所以只要入冬天气严寒,那就意味着这里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到时候想输都很难啊!
宇文泰非常自信,只要没有了这讨厌的河道,以他们精锐大军的实力,断然不可能打输。
“再去下一处看看,今日枋头城周边的村落,每一个都要去看看!”
宇文泰大手一挥,麾下部众一分为二。一部分运送抢来的木料,一部分则是跟着宇文泰继续前往下一处。
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无论他去周边哪一个村落,那里的人、牲畜、粮食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带不走的木料。宇文泰照旧是能拆的拆,能运的运,走一路拆一路。
……
枋头城的议事厅里,刘益守见到了作为使者的宇文护。怎么说呢,感觉跟他印象里“霸气外露”的那个权臣,相差极大。
宇文护相貌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气,看起来很是普通。身体也不似彭乐那种膀大腰圆之辈,反而显得有些瘦弱。
他见人就行礼,也看不出傲慢自大。
总之就是让人感觉整个人跟“宇文护”三个字完全搭不上。
“刘都督,这是我叔父写给你的信。两边交战,生灵涂炭,我们也不希望动武。”
宇文护彬彬有礼的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刘益守。
第97章 片刻错觉会是暖冬
看到面前温文尔雅的宇文护,听着他嘴里类似“四海之内皆兄弟,奈何纷争不休”的话,刘益守只觉得好笑。
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开城投降,然后喊宇文洛生为主公?”
刘益守笑着问道,他觉得这个宇文护还挺有意思的。
这话问得宇文护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好说辞,也没料到刘益守会反问得那么直接。
他只好言不由衷道:“也不是那样说,我是觉得两家可以坐下来谈谈,不必动刀动枪的。”
十五岁的宇文护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异常青涩,不过已然是很有自己的主见。
“如果两家讲和,你们退去就行了,我们从未想要跟你们作对。
现在是你们堵在枋头城门外,然后说讲和,这叫城下之盟。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让别人把自己的屋子和夫人让给你,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刘益守不客气的说道。
宇文护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刘益守说的这回事。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啊!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羞愧又有点不服气。
“其实我是想说,两边打起来,会死不少人,这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不如坐下来谈谈比较好……”
还不等宇文护说完,刘益守就摆了摆手道:“可以了,你的诚意我充分的感受到了。就算要谈,那肯定也是打过以后再谈。”
源士康毫不客气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宇文护不得不悻悻的离开了,什么消息也没打探出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枋头城内的守军,战斗意志非常坚决。
等他走了以后,刘益守询问刚才一直都不说话的于谨道:“于大哥怎么看?”
“这应该是少年郎的书生意气。”
于谨不动声色的说道。
“其实宇文护前来,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说,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刘益守不等于谨接话,就接着说道:“起码,说明宇文氏内部,有人不想把事情做绝。更是说明,他们其实也输不起!”
最后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于谨默默点头,目前的局面,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叫“诡谲”。
两边的成败,或许就在一次战斗也说不定。只要有一次把宇文洛生打疼了,他们就很可能会退兵。
“时间在他们那边,我们越早动手越好。”于谨眼睛盯着刘益守桌案上那张地图说道:“如果直接带兵突入敌营,必死无疑。虽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是仗也不能没脑子的瞎打。”
“谁说不是呢,唉!”
刘益守叹了口气,现在的局面,就是一个时间问题。在河面结冰前动手,他们就有优势。反过来说,则是宇文洛生他们比较有优势。
宇文洛生等得起,他和于谨等不起。
“葛荣能打下整个大半个河北,无论他本人如何,起码手下还是有些人能打的。咱们手下那些,搞个突袭没问题,然而一旦人家有万全的准备,到时候想退都没办法退回来。
这个事,很麻烦。”
于谨认可先发制人,对宇文氏来那么一下。不过他觉得好像没什么自信,顾虑很多。在打仗的时候,你总不能把敌人都当做傻子看待,然后不停的认为自己神勇无匹。
那样的话,迟早会栽大跟头的。
“现在离河面结冰,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想一想再说吧。”
在宇文护面前刘益守表现得自信十足的,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想都不需要想,宇文洛生是葛荣麾下精锐,只要想想贺拔岳,高欢他们麾下的队伍是怎样的强悍,就知道这帮人肯定是不好对付。
告别于谨之后,刘益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苦想。
……
为了抵御葛荣大军,李神和封隆之等人将邺城划分为了几个区块,每个人守一摊。而邺城的州府衙门,则是封隆之带着精锐亲自坐镇,哪边危急了就去支援哪一边。
现在葛荣已经退到了滏水河以北,留了一万炮灰,象征性的监视邺城的动静。所以此时小股人马出入邺城已经没有什么阻碍。
一身难民打扮的法庆,很轻松的就混进了邺城,然后来到封隆之面前。这段时间封隆之为了打退葛荣大军的进攻,吃不好睡不好,憔悴了很多。见惯了刘益守的风华正茂,再看到封隆之的疲态尽显,法庆也不得不承认,刘益守身上的朝气,是封隆之没法比的。
虽然两个人都很帅。
“这次,我见到了元明月口中的那个女儿……确实很可爱,古灵精怪的。但,她应该不是你女儿,这是元明月亲口承认的。”
听到这话,封隆之脸上的表情又是惊喜又是悲哀,随即又变得如释重负。
“无妨的,我认她做义女好了。”
封隆之大度的说道。法庆心中腹诽不已,封隆之和元明月这对狗男女为了在一起真是一点原则也不讲了。
“对了,刘益守就是当初在明月楼那个人。陈元康如今也在邺城,当真是巧合。”
法庆忍不住唏嘘感慨道。
“那是啊。陈元康厉害着呢,这次奇袭葛荣南大营的主意就是陈元康出的。他说葛荣各部互不统属,反应缓慢。只要我们用精兵袭营,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下居然让葛荣退到滏水河北岸了。
对了,枋头城那边,真是这个叫刘益守的,带兵击败了葛荣麾下韩贤部?你没帮忙?”
封隆之一直以为那一次胜利应该是法庆亲力亲为的,不过看对方的表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刘益守不懂兵法,但是他很有天赋,学得很快。而且很会思考问题,常常有奇谋。
他麾下于谨,长于战阵,足智多谋。两人一主一副,配合默契,麾下兵卒虽然一般,但是用得很是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