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柄柳叶刀
要知道,董河的讲课,总时间才二十分钟。
十五分钟的分享,五分钟的答疑时间。
在刘奕平站起来之前,祝教授的口嗨以及许老教授的帮衬话,可都还在众人的耳旁徘徊呢:
“首先,我不是来提问的。”
“第二,不论是什么专家也好,什么院士也好,他们也要有最充分的证据,才能够做手术。”
“你这个病例,不管放在什么情况,关节清理和翻修,都是最好的选择,就算现在曾院士就站在我面前,那也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刘奕平在针对和为难董河,其实是把大刀,指向了别的地方。
指桑骂槐,到这会场,谁不会啊?
谁又能不懂呢?
刘奕平的问题,过了几秒钟,董河都没回答。
也没办法回答,不过刘奕平的目光迎向了他,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刘教授,这个问题,我的确没办法回答您。因为在手术前,我们翻遍了所有的指南,所有的标准化治疗原则,都未曾发现关于这则病例出现的情况的明确规定!”
“我们的手术方案和抉择,是科室里经过了大讨论,临时抉择的。”
“如果非要说一条指南和原则的话,那么就是个体化治疗吧,根据病人的情况,做好随时应变。就不知道刘教授在遇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会如何抉择?”
董河把问题抛了回来,算是曲中求饶,大家放过这个话题吧?
刘奕平说:“谢谢董教授回答。针对这个病人的情况,我会尽量地考虑到社会性和经济学因素,选择关节融合和截肢处理!”
“即便这很残忍!”
刘奕平教授,说到了这里,就又坐了下去。
不过,刘奕平教授,在坐下之后,许老教授和送老教授,包括孔老教授,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纷纷举起了手来,似乎还要追着董河继续问问题。
但实际上,大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回答之前刘奕平教授的提问。
董河看到此景,忽然有一种大劫来临的感觉!
假如,今天,刘奕平教授和宋教授这样的老前辈,打起来了,那他就是站在了刀口上,风口浪尖,左右不是人,他已经有点后悔把这个病例拿出来了,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
与刘奕平有同样心里想法的,还有祝锦山教授。
他也是口嗨,所以才去掉进了董河的坑里面,好在是许教授拉了他一把,但是现在?
貌似许教授也因为‘口嗨’,也掉进了坑里面。
现在,这一场无形的斗争,已经是没有赢家的了!
最后如果是刘奕平赢了,几位老教授会觉得刘奕平在咄咄逼人,来捣乱的!他们到了这个年纪,早就不在临床上混了,只求安稳渡过下半辈子。
来参加学术会议,就是来撑场子的,而不是来争名夺利的。
但也不是来惹上污秽。
人老重名!~
但如果最后是几位老教授赢了,非要在曾地纬院士的会诊意见上,争一个对错的话,那么曾老未必不会亲自下场把这个病例再去端到半个月后的骨科年会上念叨。
让全国的同道,来评论一场对错!
到那时候,这件事情,就更难收场,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啊。
祝锦山此刻身为大会主席,头皮都稍微有点麻了,便岔口问道:“康教授,今天董教授带来的病例,还是十分有冲击力的,不过因为时间限制,要不我们把学术讨论的事情,放到大会下半场第一节和第二节的茶歇时间?”
虽然祝锦山在打岔,可是许老教授仍然在坚持着站了起来,问工作人员要话筒。
工作人员也很无奈,看了看祝锦山,最终,也只能是把话筒递给了许教授!
许教授接过了话筒之后,就直接看向了刘奕平教授:“刘教授,关于你刚刚的问题,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您的。”
“个体化治疗,这个是所有医学学科的共同话题,这没错。”
“甚至于,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现在认为的指南,百分之百是错的,没有一个是对的,甚至连我们现在遵守的手术适应征和禁忌症,其实也是错的。”
“那我们是不是就能不遵守呢?”
“我们现实中遇到的病例,也不会按照教科书与指南来写,那么是不是我们的随意性的治疗,就是可取的,是正确的呢?”
“如果所有的治疗,都按照个体化治疗来理解的话,那么病人的权益,最后由谁保证?”
“如果没有一条客观的准绳,我们医生在行医的过程中,是不是随时都是错的呢?”
“我们医学的法律规定,我们有权利且有义务,为病人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最好的医疗建议。要为群众的生命健康做保证!”
“那我们就不用参考了吗?”
“没有相同的指南,就不用参考已有的指南了么?”
“关节感染,即便是复杂的感染,也不是关节融合的绝对适应征,不是么?”
许老知道刘奕平教授的话,是针对他而来的,所以,他也一一进行了还击。
甚至一下子就把话题拉到了极高的层次,没有指南,就能不遵守指南了吗?
尽信于书不如无书,那就不看书吗?
……
在许老反问的时候,周成就注意到,罗云此刻的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想着该怎么回复。
因为许教授的问题里面,丢下了很多坑,他也不知道刘奕平注意到没有。
罗云略为担心地看向了刘奕平的动作,似乎是担心刘奕平马上就举手,这个问题啊,其实是要稍微仔细思考一下的。
看到罗云这纠结的表情,周成就在罗云的耳旁,低语了一阵。
罗云听完,立刻错愕地看向了周成:“这么说合适吗?”
周成便说:“罗老师,这要是再不平息的话,真打起来了也没好处。这里面其实就是一个误会而已,只能先把事情安抚下来,后面再慢慢聊啊。”
罗云闻言就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对拿着话筒的工作人员招手。
可那工作人员,都是研究生,走向了罗云,却不敢把话筒递给罗云,只是在罗云的旁边,看向了祝锦山,等待着他的吩咐和命令!
祝锦山此刻头都大了,先一个刘奕平,让这董河招惹的话题达到了爆炸点,现在又来了个罗云。
而且这两个还正好就是曾地纬的学生,你不叫他都不行,简直脑壳大。
谁知道现在罗云又要说些什么?
但是,最终,祝锦山还是耐不住所有人的目光逼视,只能暂时停下来之前所说的下一个讲者上台授课的想法,然后说:“有请八医院的罗医生。”
祝锦山说着,就看到刘奕平教授在听到了他说让罗云说话后,准备站起的动作就顿了下来,然后反折身子往后看来。
只见,罗云在拿过了话筒之后,就不急不缓地道:“祝教授,董教授,其实啊,刚刚刘教授和许老前辈争论的问题,我个人觉得都稍有片面了些。”
“首先,我们的所有指南也好,原则也好,都是为了保护患者的生命健康权的同时,保证我们医生自身在特殊时候的权益的!”
“就这个特殊病例的话,我觉得关节融合术作为膝关节化脓性关节炎清创术和膝关节表面置换手术之间的一个过渡性手术,是蛮不错的选择。”
“想必各位教授都知道,关节融合术对关节感染的治疗疗效,是非常显而易见的,这是经典的关节感染治疗术式。”
“只近些年来,因为它导致的患者的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这种恶劣的后果,我们才逐渐抛弃了它!”
“可不可否认的事情是,我们现代医学的其他方面,发展迅速,就好比,我们的关节置换术与关节翻修术,已经是发展到了一个崭新的领域。”
“在这个时候,其实老生常谈,把一些我们已经放弃的手术,重新拿到手术台上作为过渡,也是可取的嘛,毕竟它的疗效实切。”
“融合术与多次清创引流以及使用的特殊抗生素所产生的高额费用比起来,它的确有经济、实惠的价值!这是不可否认的。”
“然而,短期内的功能丧失,可以让一个病人的经济负担,减少到他们可承受的范围,这其实就是我们医生的意义所在啊,客观条件受限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独辟蹊径进行处理。”
“关节融合术后再断关节置换术,是复杂了些,但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在无菌的条件下,再行关节置换,重塑关节功能,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教授所说的规矩,当然我们要尊重。”
“刘教授所说的个体化治疗方案,我们也要采纳!”
“许教授,刘教授,您二位觉得呢?”罗云笑呵呵地看向了两位。
成年人的思维,解决事情,远比把事情闹大,比为自己争名夺利,更加重要,这并非是单纯地和稀泥!
而是折中,谁都没错,谁都对。
顺便还装了一个逼,这就是三全其美的事情了。
许教授听了罗云的话,很有一种要打他的想法,什么叫关节融合术后关节再断关节置换术,重塑关节功能,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谁啊?
当然,心里是这么想,既然这个年轻的医生给两个人都留了退路,找到了这么一条折中的路子,他也不会见好不收,非要说个对错出来。
之所以要论对错,就是因为祝锦山的口嗨,他作为湘南大学的老前辈,当然要护一下,不然的话,今天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在外面还怎么混?
甚至祝锦山在省内的圈子里都不好混。
刘奕平也很满意这个结果,最终是罗云出面解决了许教授的问题,他也不想再多生是非,他这次来湘省,不是来吵架的,如果不是因为涉及到了自己的老师,自己必须出面,他不会来打这个先锋。
关节融合再过度到关节置换,这种奇葩的思路,一般人还真想不到,罗云这脑回路也有点问题啊。
因为关节融合术后,再做关节置换的,不多。
病人不知道去做,敢做的人很少,不过罗云能不能做,刘奕平还真不晓得,因为他有点探不清楚自己这个师弟的底细,以前在曾地纬那里的时候,罗云拿到手术就做。
也没出过岔子,就感觉深不见底……
祝锦山听到罗云的话,嘴角抽抽一阵,嘴里赶紧说:“谢谢罗医生的回答,也谢谢刘教授和许老师的精彩提问,让我们重温了一次经典术式和新术式之间的转圜。”
“今天这次的学术盛宴,绝对是饕餮盛宴,但更美味的还在后面……”
说这话时,目光扫了扫罗云,心里暗骂:妈的,口嗨的坏名自己扛了,逼被别人装了。
简直艹蛋……
人群中开始骚动,开始讨论起,八医院是什么地方啊?
关节融合术后,还能往那里送病人吗?
这罗医生……
罗云就坐了下来,旁边,周成继续正襟危坐,把笔记本打开了新的一页,认真地照猫画虎地写下了讲者的题目,这场面,就让罗云有一种想把周成给捏死的冲动……
你这能力,还记这些笔记呢?
怎么想的?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许老教授和自己师兄之间的这场架,是周成来圆的!
一个被放弃掉的术式,成为了中转站……
周成却没注意到罗云的眼神,认真地搓了搓有点疲惫的手,然后赶紧竖起耳朵,认真听。
第一百九十章 我不和你废话!
接下来的讲课,就变得顺遂了许多。
也因为之前许教授和刘奕平怼起来的事件,差点就如同野马挣脱了缰绳,其他人也怕再闹出是非,所以,也不敢再搞什么事情了。
……
在董河走下来换下一个讲者的间隙,罗云才终于抽得了空隙,问周成:“你刚刚为什么不自己讲?而要让我讲?”
罗云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只是他想听听,周成到底是作什么想法。
周成笑了笑,回说:“罗老师,您说肯定比我说合适些。也有份量些,我即便是举了手,想要说话,祝教授也未必会点名叫我。”
“但您不一样,您是刘教授的师弟,也是曾院士的学生,祝教授不会不点你的名。”
“而且由您出面来当这个和事佬,刘教授的心里也能理解一些,不然的话,其他人再出口相劝,可能在刘教授心里是有偏帮。”
“之所以会出现这一场误会,我觉得和董河教授故意隐瞒与罗老师您之前告诉给我的客观事实有关系!”
周成并没有进行深入地分析。
但罗云已经是听懂了周成的心思了,周成说得没错,罗云他站出来说刚刚这番话,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成能够想到这一点,就证明他在思考,他已经在慢慢成长。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董河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把曾老拉下水,以恶心祝锦山!
牵涉到了曾老,作为学生的刘奕平教授和罗云不可能不出面!
罗云接着又问:“那你是如何想出来膝关节融合术作为膝关节表面置换术过度手术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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