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虎
有听到消息道州城的民众连忙赶来长云山庄,那些被抢掠来的孩子一幕幕与亲人见面的场面,让人悲喜交集。
还有的,时间隔得太久,那些赶来亲人,甚至已认不出自己家的孩子了,因为那些孩子,多年未见,都被摧残成了侏儒,体格和相貌大变,只能慢慢相认。
夏平安让郑倜驾着马车送那孩子和妇人回家,山庄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手下处理。
今日刚来道州城就解决了长云山庄,算是旗开得胜,但夏平安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自己这次能不能在道州城罢贡成功,还要看接下来和朝廷与官场上的博弈,一旦接下来的博弈失败,朝廷和上面的人,随时有可能再换一个刺史,让道州城再次恢复上贡侏儒戏俑。
所以,这事还没完。
夏平安一边在脑袋里回忆着阳城到道州之后的种种记载事迹,一边就和刺史府中的官吏返回刺史府。
等返回刺史府,整个道州城都轰动了,沿途都是夹道相迎口称青天的百姓,和之前夏平安刚来时候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道州城的刺史府不大,就是一个几进院子的官衙,分前厅后厅,刺史府的前厅是道州刺史府衙门办公所在,而后厅却是道州刺史的官邸。
进城出城折腾了这么大半日,回到刺史府,时间已经傍晚。
刺史府的官员早就准备好了接风宴,草草吃完接风宴,夏平安就返回后厅,来到书房开始给皇帝写奏章。
现在长安城的皇帝是唐德宗李适,平心而论,李适是有抱负的,总想做出一番成绩,想要励精图治,重新为大唐开创出开元盛世那样的局面,说他是昏君倒有些冤枉他了,只是李适有些生不逢时,外有藩镇相争,内又不会用人,没有识人之明,他一边想要做个圣明天子,让大唐重现辉煌,一边却在折腾些有的没的事情,许多忠心耿耿的大臣都被他赶出了长安,到最后甚至开始有依靠起宦官来统治,着实让人感叹。
夏平安知道历史上的阳城因为罢贡是给李适写了奏章的,但那奏章怎么写的他却没看到过,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夏平安就只能靠自己来写了。
夏平安在书房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先以情入手,再讲理,劝说李适放弃道州的侏儒贡品。
心里这么想着,夏平安拿着笔,刷刷刷的就开始写起来。
“……臣初至道州城,就有民妇跪道喊冤,言自家孩子被人掠走,母子生离死别,实乃人间惨剧,那民妇哭嚎抢地,涕泪俱下,声如泣血,其状甚惨,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人皆有之,臣不忍闻之。
由那民妇之状臣想及乾元二年旧事,逆臣史贼子思明率军攻陷洛阳,陛下生母,大唐睿贞皇太后就在混乱之中失踪,陛下未及弱冠,就已失母,与生母生离死别,实乃人间惨剧,国之不幸,后代宗即位,寻睿贞皇太后十多年而不得,陛下至情至孝,思母之心天下皆知,此人子之情,人君之率也。
然陛下为天下之君,岂可见天下之母失其子,子失其母乎?山中禽兽,母子隔离亦逆伦常有违圣道,何况人乎?臣乃陛下之臣,岂可见此惨剧发生在道州视而不见,臣追问之,才知那妇人之子,已被酷吏劣绅抓走,要将其置于瓮中,养十数年后变成侏儒作为贡品再献给陛下……
前有逆贼贼子史思明在洛阳让陛下与生母失散,今有道州酷吏劣绅以陛下之名让道州城无数百姓母子诀别,其为祸,与史思明相比更甚,此酷吏劣绅,欺民在下,欺君在上,有逆伦常,有违圣道,若睿贞皇太后在道州,必不忍见……”
……
夏平安奏章写了一小半,薛约在外敲门,说有府中官吏求见。
夏平安放下奏章,让薛约叫人进来,片刻之后,他就看到刺史府的司仓低着头,手下拿着几册账簿走了进来。
刺史府的司仓是一个50多岁的文官,瘦瘦高高的,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下官有罪,请刺史大人治罪……”那个司仓一看到夏平安就跪了下来,以额触地,不敢抬头。
“你有何罪,站起来说吧!”夏平安平静的说道。
“是!”那个司仓小心翼翼的站起来,但依然低着头,弓着腰,把手上的几本账簿递到了夏平安面前,“下官之罪,俱在这账簿之中,下官不敢隐瞒,还请大人过目!”
夏平安接过账簿,打开账簿随手翻了几页,这一看,夏平安就眉头蹙起,差点忍不住又骂娘。
放下账簿,夏平安面沉如水。
“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启禀大人,自从下官执掌道州刺史府司仓以来,一直如此,下官当初也曾追问下面吏员,下面吏员也言道州刺史府一直如此办理,下官虽觉不妥,但也无力改变,只能按照司仓的规矩来,不敢逾越……”那个司仓官员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尼玛的,之前夏平安就奇怪,为什么道州城的这些官吏在强掠那些百姓的孩子之后一点都不给那些百姓补偿,原本那些补偿都已经被他们贪墨了,那些人不是不知道大唐的律令规定的土供补充的数额是什么,而是他们不让道州城的百姓知道。
每抢掠一个孩子,那些人就在司库这里报领50准绢做补偿,抢掠的孩子越多,他们在这里领取的准绢也就越多,司库的账目上这些准绢是分给那些没了孩子的家庭,但实际上却没有。
仅此一笔,那些人每年从司库这里套走的“补贴”就有数千匹准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这个时代,一匹骏马也就40绢而已,而分润这些钱财的,就是刺史府相关的官吏,美其名曰为“贡薪”……
而因为可以冒领这笔土供的“补偿款”,所以道州城的官吏对上贡侏儒之事,也就分外热心,抓的孩子只嫌少不嫌多的。
“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了吧!”
那个司库咬了咬牙,“大人,朝廷的土供每年只需要一个侏儒,而长云山庄那么多的侏儒戏俑,绝大多数打着上贡的名义,从百姓家中抓来,在训练成侏儒戏俑之后,然后贩卖至长安和各地豪门,有不少侏儒戏俑,甚至被贩卖到西域等地,每年都有外地客商来道州收购侏儒戏俑!”
夏平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贩卖一个侏儒戏俑可得多少钱?”
“少的一千多两银子,多的可达数千辆银子……”
“这件事刺史府里的人都知道么?”
“基本都知道!”
“那庄潮何以至此,难道无人敢管?”
“的确无人敢管,因为这事一是和上贡有关,要是没有贡品刺史大人就要但干系,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刺史府中的诸人,拿了贡薪的,也不会多说,再加上那庄潮经常言及他认识长安城中的贵戚,有豪门贵戚经常来给他这里买卖侏儒戏俑,大家都不知道他背景有多深,这道州城中的官吏,一个个都不敢得罪他,那庄潮一说缺人,这边就有人帮他去贫苦百姓家中抓人……”
第二百章 福神童子
长云山庄清点出来的财产银两,夏平安让人折算成绢匹,全部按照土贡的规矩发给了那些历年来孩子被抢掠的那些贫困家庭,每户人家50匹准绢。
短短几日,道州城内外,犹如上演大戏一样,先是无数被抢掠到长云山庄的孩子与家人父母相认,悲喜交集,再接着,刺史大人的抚恤发下来,道州无数百姓奔走相告,刺史府门前,几乎日日都有道州百姓感恩送来的鸡鸭鱼肉。
而对那些百姓送来的东西,夏平安让人收下,然后让刺史府里的厨师做成肉汤,与刺史府上下官吏一同享用。
夏平安给朝廷的奏章写好之后就发出了,也就在奏章发出三日后,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远道而来,进入道州城后,就直接来到了刺史府。
……
“阳城,你好大胆子,这道州城上贡给陛下的侏儒,伶俐有趣,陛下最是喜欢,宫里的娘娘缤纷和各位贵人也喜欢,那些国外使节来长安,陛下经常让道州城上贡的侏儒戏俑当众表演节目,这道州城上贡百年的东西,你说停就停,你有没有把朝廷和陛下放在眼里?”
刺史府的大堂中,夏平安坐在首位,一个穿着穿着太监服饰的白脸宦官,正坐在夏平安的侧面,尖着嗓子,翘着兰花指,严厉的指责着夏平安。
这太监,是唐德宗的土贡使,就是专门督促检查各地给朝廷上贡物品的宦官,虽然官不大,但因为是皇帝身边的人,为皇帝办事,算是皇帝的特使,那威风,远非一般官吏可比。
这土贡使原本在衡州坐镇,督促衡州各地的土贡,小日子过得挺悠闲的,只是在听说了阳城在道州城的所作所为之后,这才火急火燎的带着一干人来到了道州城,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夏平安喝着茶,慢条斯理,一直等到这位土贡使说完之后,才平静的说道,“陈公公此言差矣,《唐律》规定,土贡之物只供有,不供无,我道州只有矮民,并无矮奴,土贡没有把百姓贡上去的道理,这是其一,其二,道州州民尽短,若以贡,不知何者可供?公公刚好来到道州城,不若在道州城好好看看,我道州还有什么特产可以作为土贡贡上去,若是有,我一定上贡……”
这两点理由,夏平安也写到了给唐德宗的奏章上,这就是讲道理了。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按照朝廷律法规定,土贡只能上贡本地有的东西,土特产一类,不能上本地没的东西,道州只有矮个子的百姓,并无矮个子的奴隶,不能把百姓当贡品。再加上道州百姓穷困地产贫瘠,没有特产,所以什么都贡不了。
那个宦官被夏平安两句话噎住,理屈词穷,气得浑身都在抖,用手指着夏平安,“好……好……好,谁都知道你阳亢宗精通律法典籍,我说不过你,你敢罢贡,可别后悔……”
“我还有公文要处理,陈公公若无事,就请回吧……”夏平安直接端茶送客。
大厅外面,一干刺史府的官吏心惊胆战的看着夏平安顶着压力,把皇帝身边的土贡使都给气走,等到那个陈公公怒气冲冲带着随员离开,一干官吏才小心翼翼的走入到公厅。
“大人,那位陈公公一定返回衡州找观察室大人告你的状,观察室一定会派人来……”一个官吏提醒道。
“我知道,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吧!”夏平安平静的说道,观察使派人来,那是夏平安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早有准备。
只是这次来的那个崔判官,虽然史书上并未留名,但也是一个义气节烈之人,夏平安不担心。
……
果然,没隔几日,从衡州来的崔姓判官带着人马以催科之名直接来到了道州城外。
催科,那就是督促地方官吏上缴地方的钱粮赋税,判官有督促之责,如果遇到不法官吏,判官可以直接拿下。
刺史府中的一干官吏都出城迎接。
来催科的判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国字脸,两道浓眉如墨,体格健壮,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边还带着几十个穿着官衣骑在马上的手下,刀弓齐备,煞气腾腾,就像来打仗一样。
这判官那锐利的目光在道州城的一干官吏中一扫,发现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居然没有看到阳城,脸色就一沉,“为何不见阳刺史?”
“启禀崔大人,阳刺史在狱中!”一个刺史府的官吏上前一步,小声的禀告道。
“阳刺史在狱中,怎么回事?”崔判官大惊,他还没动手呢,这阳城就怎么会在狱中了。
“咳咳,听说崔大人要来催科,阳大人自觉自己催科不利,就去了大牢,把自己关在大牢内,说等着崔大人来提……”
“带我去看看……”
“是!”
刺史府的官吏带着崔判官和他的手下进入城中。
这一进入城中,那崔判官就感觉城中气氛不对,以往他每到一地,所遇百姓,一个个都不敢正眼看他,就算看到,也是敬畏无比,而今日他入阳城,城中街道两边的百姓,上至八十老翁,下至黄毛稚子,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个在路边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一行人。
他们所至之处,除了马蹄声,街道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直刺刺的看着他们,那感觉,简直就像是进入敌国,哪里是像在大唐衡州的道州城。
崔判官和他的一干手下如芒在背,冷汗都下来了。
崔判官来到道州城的监狱,见到了夏平安,只见夏平安一身囚服,端坐在牢房之中,在桌案上写着字,崔判官来到夏平安身边,看到夏平安在桌上写的就八个字,“催科政拙,抚字心劳”。
夏平安放下笔,平静的看着崔判官,“崔大人来了,阳城无能,要杀要刮请便吧……”
崔判官叹息一声,这个时候他再说什么催科,那就是在侮辱双方的智商了,他对着夏平安行了一礼,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离开大牢,带着手下离开阳城,返回衡州去给观察使复命。
观察使大怒,再次下令崔判官把阳城抓来,带到衡州。
崔判官回到自己的公堂,对一干手下说道,“道州阳城,实乃赤诚君子,百姓之父母,我若捕之,岂不是成了周兴和来俊臣那样的卑鄙小人,于心难安,一辈子恐怕再难睡一个安稳觉,这差事我崔某干不了,诸君自便吧……”说完话,崔判官把自己的判官官印拿出来挂在大堂上,然后离开大堂,当夜就带着妻儿直接离开衡州,不知所踪。
衡州观察使知道自己手下的崔判官居然挂印而去撂了挑子,也沉默了。
“刘公公,阳城软硬不吃,我也拿他没办法,再闹,恐怕会激起道州民变,这道州土贡之事,我看,还是由陛下定夺吧……”观察使对那个刘公公无奈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回长安请旨,那个阳城敢罢贡,我看那个阳城能蹦跶到什么时候,我就不信陛下也由着他胡来?”刘公公再次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
月余后,长安城大明宫中……
在看完阳城从道州送来的奏章之后,李适就心潮起伏,离开紫宸殿,信步漫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祭坛宗祠所在。
看到李适到来,看守宗祠大殿的一干太监连忙跪在地上。
走入宗祠之中,看着宗祠之中那块“睿贞皇太后”的牌位,李适那深沉的目光难得的温和了下来。
这是他生母沈氏的牌位,“睿贞皇太后”的尊号是李适即位之后思念生母自己加封的。
“罢了……”李适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
长安城中的李适罢了两个字说出口,同一时间,正在道州城刺史府书房之中的夏平安猝不及防,整个界珠的世界就此化为光雨粉碎。
……
汹涌而来的神力,开始一遍遍的洗涤冲刷着夏平安的身体。
等到那身体的感觉消失,夏平安的意识,已经出现在了秘密坛城的神殿之中。
坛城之中的苍穹藻井之中新增的神力达到了整整100点。
这神力,似乎已经超出了融合这颗界珠完美融合能达到的上限。
郑倜未死,薛约未遭贬发配,这两个人命运的改变,果然让融合这颗界珠的结果也变了。
夏平安的心情有些振奋,这个时候,他的意识在秘密坛城之中,曾经界珠里的那些经历,就变得像醒来后的梦境一样,朦朦胧胧,似乎不再那么真实。
真实的只有秘密坛城之中的变化。
神殿之中,又多了一尊黄金雕塑,那黄金雕塑的内容,就是阳穿穿着一身喜气吉利的仙官长袍,手拿玉如意,然后一个一个扎着两个可爱小辫的童子,穿着红色的肚兜,嬉笑着趴在阳城的脚边,憨态可掬的抓着阳城的官服。
雕塑中的阳城,已经不是大唐的官吏,而是福神的形象。
那个童子栩栩如生,是召唤位,可以被召唤。
除了这个雕塑之外,之前融合的扁鹊的雕塑也在神殿之中。
福神的雕塑把神殿之中黄金文字大山的“罢”字点亮,而那个扁鹊的雕塑,则点亮了一个“愈”字。
夏平安想了想,直接开始往福神的雕塑之中注入神力,准备把那个千幻童子召唤出来看看。
而随着神力的注入,夏平安越来越惊讶,据他所知,召唤这个童子似乎只要60点神力就够了,但他不断注入神力,那千幻童子始终没有出现,眨眼的功夫,他注入的神力就超过了100点,一直等到他注入的神力达到180点之后,那雕塑中的童子,从光芒一闪,从雕塑之中走了出来。
随着那个童子被召唤出来,夏平安的脑袋里就突然多出了一个信息,这不是千幻童子,而是福神童子。
那被召唤出来的那个可爱童子肚兜上写着一个“福”字,分外顽皮,只是一出现,福神童子身形一闪,一下子就从原地消失,身形缩小一半,爬到了燧人氏雕塑的脑袋上,去摸燧人氏的脸,去抓燧人氏身边的那团火,再下一秒,那个福神童子的身形又变大,出现在黄金文字大山上,踩着那些被激活的文字欢快的跳来跳去……
看到仓颉在远处写着什么,那个福神童子忽闪一下就来到了仓颉的身边,恢复成原本的体型,伸手去抓仓颉的胡须。
仓颉微笑着,用手中玉笔在那个福神童子的眉心一点,福神童子的眉心之中,就多了一点圆圆的红色朱砂花钿更加可爱。
眉间花钿一点,那个福神童子,瞬间就从神殿之中消失了,直接从秘密坛城中来到了现实世界。
夏平安被吓了一跳,他睁开眼,就看到福神童子正抓着他的耳朵踩着他的肩膀往他的脑袋上爬去。
看到夏平安睁开眼睛,那个福神童子在夏平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嬉笑一声,“爸爸,爸爸……”的叫了两声,瞬间从地下的修炼室内消失不见……
夏平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福神童子叫自己爸爸?这是什么情况。
他看了看自己的秘密坛城,福神童子不在了,他在地下室找了一圈,也没有福神童子的踪迹。
这福神童子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夏平安感觉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