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234章

作者:严轻

张闻风一身隆重黄色道袍,头戴法冠,神情肃穆,手中捧香,口中念诵《济度金书》,传度入藉之后,领着新晋弟子行拜道祖和师祖三跪九叩大礼。

授戒皈依,颁发冠巾。

一整套繁复仪式下来,宾客送上祝愿客套。

中午素宴待客,一视同仁都有一小碗灵米稀饭,宾主尽欢。

送走观礼客人和新晋弟子家人,山长给十六名弟子重新换过了身份腰牌,分派住处院子。

初冬十月,寒风微凛,一行男女道士宽袖飘飘,踏山而行,在山长的带领下巡视整个扩大数倍的仙灵观地盘,护山灵兽驴子跳脱地跑来跑去。

驴子背上坐着爱热闹的胡羌儿,胡羌儿左边肩头俏立着两个脸皮厚了许多、不再是见人躲的绿织娘精魅。

新晋弟子各个神仙丰姿,意气风发。

茶室里,云秋禾给岳安言显摆她在州城坊市街铺淘来的几样小宝物,有古董玉梳,紫金钗子,银色念珠串,等等,都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显摆的结果是被岳安言抢走两件,闹了好一阵。

云秋禾碎碎念叨“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她能拿出来当然是愿意与岳安言分享。

张闻风突然看向门外,穿着粉色长裙的小狐妖满脸喜色出现,叫了一声“观主”,又与岳安言两女打了招呼,跳着躲过云秋禾伸出的爪子捏脸,笑嘻嘻宣布一个好消息:“我姐姐晋级三阶,我不用成天守在山上了。”

她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在山上枯守,简直比姐姐闭关还辛苦。

所幸姐姐破境成功,夺回祖地有了几分希望。

否则指望她担起重任,还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张闻风几人纷纷送上恭喜,小狐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前来玩耍,得知观主早在四个月前晋级,又是一阵热闹。

听说道观地盘新添了两个难得一见的绿织娘精魅,小狐妖哪里坐得住,起身便往外飞去,片刻都不肯多等,后面跟着童心未泯的云秋禾。

赤子之心,自然可爱。

第405章 不妨退一步想

沿着礁石砥柱深邃门户,走进焕然一新的水府。

岳安言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半圆弧形黝黑天顶镶嵌错落有致的宝石,其间点缀白色发光石,照得下方扩大了三倍的水府通道亮如白昼,又光色变幻。

几株水行灵植漂浮在贴地水流灵气上,摇曳生姿。

“师父,您瞧瞧哪里不满意,我再改改。”

杨水兰蜕去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水神娘娘气度,恢复邻家渔女的温婉柔弱,脸上挂着腼腆笑容,踩着细碎水玉铺就的小道迎上前,一如平常拱手躬身施礼。

不管怎样,多了一份落落大方,和收敛不了的从容不迫。

“很好了,很别致,不用大费周折修改。”

岳安言伸手虚托一把,往四处打量,笑道:“你凝聚了四周的水运?这地方灵气和水气都浓郁了不少。”

差不多三十天前,杨水兰传讯给她,说帮她改造水神残府,让她等些日子再来。

“附近三十里的水运,我引导过来了,不敢弄出大动静,就当是细水长流,师父您不用担心,水虬滩水域的河道复杂,不会引起安朝雨师注意。”

杨水兰伸手做请,走过水府通道,跨过一道黑暗中的门户,里面豁然开阔。

有礁石凋琢的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有点缀四周的水行花圃。

灵气凝聚漂浮地面,水气鸟鸟升腾。

岳安言欣赏片刻,道:“你有心了,以后有暇,你也来住。”

杨水兰如往常落后半个肩位,笑道:“时间仓促了点,这片地方完好部分有限,只能恢复这般大小,简陋了些,师父您将就着住。潮生水运大阵的控阵法器您收着,过三五年,这地方能够养成一座小福地,我在边上给自己留了一间洞府,来了可以入住。”

走到一座冒着白气的八角水井边,道:“我找到一股涓流‘寒水’,收集在井里,师父您可以用来淬炼神魂身躯。”

岳安言伸手感受一下水井寒气,沉默半响:“柏云县你这世父兄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她从杨水兰事无巨细的安排当中,知道这个便宜徒弟,要离去了。

心中很是不舍,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没有香火供奉、没有地盘的神祇,犹如无根浮萍,外出闯荡何其难矣?

何况还有大凉巫族那座龙潭虎穴要闯。

能否再有相见之日都难说了。

“尽量满足他们的心愿,还给他们买了一座码头上的铺子,大富大贵不了,日子可以长久过下去,能保衣食无忧。”

杨水兰脸色变澹,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她用了一些法子,打消父兄难填的贪欲,与这世做一个彻底了断。

再无牵挂,孑然一身,她该上路了。

陪着师父将整个水府走了一遍,有些水阵布置特意点出,刻余钟后,两人走到通道口子。

杨水兰盈盈拜下去,柔弱得像一朵水中盛开的白莲花,美丽得让人怜惜。

“师父,修仙路上您多保重!水兰走了。”

“水兰,你也保重,遇到为难之事,不妨退一步做想,这座水府也是你的家。”

岳安言看着娇柔女子头也不回走入黑暗,消失不见。

她怅然若失,久久没能回神。

清正别院茶室。

二师兄捧着册子,道:“所有弟子里面,韦敬杰年岁最大,修为最高,他带严静、尚卿云两位女弟子为一组,去南边的峡和县考核招收学徒。铁锦林做事沉稳,带施南关、张玄东去西边的千岩县。安北远带水清如、何和去西南的八方县。庄密带沉山、崔仲贤在本县范围招收学徒,时间为一个月,就当是一次外出历练。

其他通过服用药粉破镜的弟子,需要时间稳固提升修为,便都在道观日常修炼,帮我料理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闾子进陷入瓶颈,一时半会不能晋级二阶圆满,它喜动不喜静,派遣它外出巡游,确保各组弟子的安全,我到时会去到每个县城,拜会当地道录分院院主,礼节上不亏。”

张闻风听完后想了想,道:“尽量避开当地道观十里内的村庄,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也不差那一口吃的,留下一个好口碑。”

“明白,我会与他们逐一圈定范围。所有弟子们考核合格的学徒,定一个时间,将学徒们集中到各县城,我和岳安言跑一趟,再进行第二次考核,优中选优,确定一百名学徒名额,明年过了元宵再由家长送来,车船费用我们出。”

二师兄当了三年山长,想事情很细致,接着道:“清正别院的西院和北院之间,要扩建寝房,至少要够一百五十名学徒居住,我会安排老韦抓紧时间找匠人,另外还要扩建练功房和静室,有两个多月时间够用了。”

林林总总的,两人商议了半个上午。

谈好事情,二师兄忙得脚不沾地,召集弟子们去训堂议事。

张闻风走出茶舍,走到场坪西北角落立着的九宫桩前,指点几句乐子修炼九宫拳,对于这个特别能吃苦的堂弟,他尽心尽力教导。

有教导水清如的经验在前面,乐子应该能够少走一些弯路。

韦兴德家的小儿子韦敬成,没有修道资质,拳脚剑技花架子学了不少,三年时间没能修炼出气感,现在随着他爹身边在道观做活,那小子乐得轻松自在,整天笑呵呵的。

各有各的活法,不可强求都能吃苦修道。

走下矮山,来到东北方位的荒山岭,土堃在布置复杂的阵柱下基。

好家伙,地里帮忙的,看热闹的不少。

小狐妖两个肩膀各顶一个绿织娘精魅,和胡羌儿御剑飞行,与驴子在山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属她最高兴了,山獾则任劳任怨刨坑填土,浑身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见到观主出现,小狐妖笑嘻嘻问好,她捉着绿织娘精魅不肯放她们回观主肩头,许诺一堆的好处,哄得绿织娘精魅待她肩膀上玩。

与土堃站着说一阵话,询问大阵进度,对于土堃布置的复杂土行大阵,张闻风帮不上忙,他得待土堃的阵法完全布完,再将土行阵按土堃的指点,嵌合到他布置的山门大阵,使得两者一主一副,大幅提升乾坤木行阴阳八卦阵的威力。

使得这一大片的山根慢慢融为一体。

其中的难度和复杂程度,大都由土堃去承担去了,他只负责嵌阵。

正说话的当口,突然察觉地下有震动传来,似乎很遥远。

“地龙翻身,是西北位置。”

土堃稍一感受,道:“约五百里外,动静不小,只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灾?”

第406章 有人命硬有人收徒

听得西北方的灾难离这里差了五百里,没心没肺的小狐妖几个便浑不当回事,呼啸着往山岭东头飞去,留下山獾可怜兮兮从地坑中探头探脑观望。

那些个没良心的,包括驴子老爹都只顾自个浪,也不在近处玩耍,他听个响也心里边舒坦嘛。

土堃一个板栗敲去:“快点干活,别成天想着偷懒贪玩。”

他布置的土行大阵,所有阵基坑洞在地下要气脉相互连通,密密麻麻的组成一张张勾连阵网,好不容易瞧着顺眼培养出一个有打洞天赋小家伙,脏活累活当然是山獾服其劳。

难道还要他亲力亲为钻地打洞?那像话吗?

山獾吭哧一声,继续埋头挖掘似乎没有尽头的坑,心情和外面天气一样哇凉。

张闻风在心底与南江州堪舆图大致对照一番,出事的地方应该在南江州与栖州西北交界的平岗县,离悬云观不算太远了。

与他相熟的谢沫龄代表都城道录院,与他有过一次关于今后任职方面的谈话。

他表示目前没有出仕的打算,像九鹤宫的封奇岳便守着自个一亩三分地,看顾着宗门发展,三年多了一直没有入世。

当然按规矩,他还是接受了南江州的客卿护法,这是虚职,方便行事。

到时真要任职,有一套程序要走,必须到其它州出仕,不能留任本州。

听谢沫龄简略介绍后暗示,这两年涌现新增了十多个自在境修士,剩下的好位置不多了,须得抓紧机会,云云。

他暂时没有外出任职的意思,职务好坏油水多寡在其次。

土堃说他晋级太快,让他沉下心来修行沉淀几年,待得修行路上遇到心境瓶颈之类,再入世利用朝廷气运打磨,公门之中好修行,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妙用,是玄木当年的经验之谈。

脚下陡然又是一阵震动。

树上残留的叶片簌簌摇落,随北风飘零。

土堃走动着有一道道黄光深入地下,他是土灵,对于勘探大地有一套独特心得法子,片刻后道:“不是天灾,我感应到是**,有人破坏了一定范围的山根水运。”

张闻风没有飞去探查的意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心急火燎跑过去,反而会让其他人心中犯滴咕,以为是抢功劳的。

“大概多大范围的山根水运被破坏?是自在境修士干的吗?”

“‘看’不那么仔细,差不多五六十里山水受到严重影响,估计百姓死伤不少,不清楚是不是自在境修士干的?也可能是邪修布置的破坏风水的邪祟法阵捣鬼,谋划时间应该不短了,否则造不成这个动静。”

土堃更没有去亲眼瞧瞧的好奇。

他用天赋神通勘察,纯粹是出于对道观安全的考虑,不要让灾难波及到附近了,即使有波及,也能早些拿出应对法子。

张闻风听得土堃这么说,便拿出黄符,给谢护法传了些信息过去。

道录院有专门的地师,处理大范围山根水运遭到破坏的局面。

又给二师兄和岳安言分别传讯,让他们告戒弟子们不要慌乱,感受到震动的凡人或许会有些大惊小怪,过些时候便好了。

土堃看着从西边顺着山岭奔跑而来挥汗如雨的乐子,低声笑道:“能够与水神娘娘扯出婚约,并且气运勾连的小家伙,命运坎坷异于常人,吃的苦头也大异常人,还能如此活蹦乱跳,心性坚定可见一斑。”

张闻风心头一动,笑道:“要不你收一个正式弟子?”

他用教导水清如的法子训练乐子,哪有土堃这个眼光毒辣的老妖来得见效?

“收徒就算了,忒麻烦不说,还牵扯到冥冥因果,那小家伙命硬得很,要不然早就死几回了,我这个人命歹,易遭小人,怕被克……”

土堃说到后面又含沙射影一番,影射那个能坑他五百年的好大哥。

“我其实一直在观察那个小家伙,一个凡人遇到能让人心性大变的大事,而心性未大变,也是一种本事,他心底憋着一股气,却不是怨气和戾气。观主,你们老张家是不是祖坟冒青烟,尽出些人才,怪才!”

“真不收徒?”

张闻风听得平素心高气傲的土堃对乐子如此高的评价,颇有些诧异。

他听出土堃对乐子很欣赏,追问一句。

“收个记名弟子没问题。”

土堃接着强调:“我的法子比较严酷,他能吃得住苦,忍得住痛,我才收记名弟子,否则一切免谈,由得你去教。”

张闻风问道:“不会弄残、弄死?”

瘸叔好不容易找到这根独苗,他必须要保证乐子的修炼不会出问题。

“经常伤筋动骨,命悬一线,但是有我亲自看护,他死不了。”

土堃给了个少见多怪的白眼,他确实瞧上了这么个命硬的小家伙,正好他有一套非常规的锻体法子,可以用来帮助没有资质根骨的凡人淬体、锻基。

就两个字,吃苦!

寻常人想都不用想,肯定熬不住。

当然没殷实的家底也不用想,穷文富武不是说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