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轻
张闻风料到会是如此,当年被打破金身力战而亡的神祇,哪个都不会归顺,他只是例行公事说一嘴,道:“据我所知,大凉的白巫、赤巫和黑巫早已经携手,连刳魂黑巫在其中都占据一席之地,你若是前去投奔大凉,须得留心一二。”
女子目中有幽幽水纹蓝光旋动,半响没有说话,当年人人喊打的黑巫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她心情颇为复杂,过了好大一阵问道:“钟山神和尉言现今在何处?投靠了安朝吗?”
“没有,他们选择了下冥域。”
张闻风不会多说他与钟文庸之间的关系,用不着,他想通过聊天,了解一下成为水神娘娘的杨水兰心性如何,若是桀骜凶戾之辈,他不介意想法子拖住对方,招呼高手前来截断大河,剿灭没有成气候的水神,即使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也认了,斩断这份恶缘。
香火情份什么的,有些人值得结交,有些情分早日了断为好。
女子明白张观主所言的下冥域是进轮回的意思,不是恶意咒骂。
她怔怔出神一会,道:“我过些日子将去一趟大凉,当年有些事情,必须与他们讨要一个说法,问一个明白,不管答桉如何,我会去南方找一条大渎栖身修炼,与黑巫为伍,我做不到。”
她与峣西河前水神尉言扯不上交情,但是与秋韵仙子相交莫逆,从而和秋韵仙子的伴侣钟山神关系不错,她相信钟文庸那个一肚子鬼主意的家伙看人的眼光,既然能赠送神卷印记给张观主,她与张观主说一说今后的打算,自是无妨。
张闻风听得如此说,想了想道:“巫族近些年在不遗余力招募五百多年前遗留下来的山水神祇,曾派遣巫修深入大安朝地盘,寻找被镇压的山水神祇下落。三个月前,巫族的镇守者盛不饶陨落在落宝岭外围。”
他说了两件不相干的事情。
女子拱手道谢,特别是后面一个消息,对她非常重要。
“观主,听说你手头收集有几片金身碎片和一块金胆碎块,不知能否将它们出手给我?价格你开,三年之内我与你交易。”
她现在几乎一穷二白,没有多余的宝物用来交换金身碎片。
先将生意谈下来,今后再来交易。
张闻风没有拒绝,问道:“你和钟山神关系如何?”
女子随口道:“咱们南方一带的山水神祇,山不转水转,关系大都不差。”见到张观主从腰间常年挂着的黑布袋中取出一个五寸高的黝黑瓶子,她目光一凝,道:“这是秋韵仙子的善木守愼瓶,纳物宝物……是钟文庸送给你的?”
她是后来得到消息,秋韵仙子战死在钟文庸镇守的金泥山神庙前。
芳魂遗恨,极其悲壮!
张闻风是第二次听说“秋韵仙子”这个名号,第一次是土地公尉言说的,道:“我替老钟暂时保管,里面有秋韵仙子遗物。”
女子眸子微微一亮,问道:“钟山神是什么时候下的冥域?”
她听出别的意思,钟文庸有所准备,应该是拜托了张观主做信物持有人,以便到时能够“醒神”。
“快三年了。”
张闻风不想多说钟文庸下冥域的细节,从纳物瓶取出三块金身碎片和一片金胆碎块,随手扔向河水中独立潮头的女子,道:“物归原主,你请收好。”
交流了这么大一阵,他决定做一笔额外投资,而不是交易。
他不需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导致女子非得要去大凉讨一个说法,这女子不是愤世嫉俗性子,也不委曲求全,能听得出来,与钟山神关系不错,林林总总算下来,值得他雪中送炭。
女子也颇为意外,她没料到张观主什么条件都没有提,直接把这些珍贵的对她有大用的物品交给了她,有了这些碎片残块,可以省下她许多时间。
她便不急着前去大凉,而是先去南方荒野寻一条大渎潜伏下来修炼。
拱了拱手,女子随着潮头落进河中,瞬间消失不见。
大恩不言谢,河水涛涛西去。
返回去的路上,张闻风与两人讲了他与杨水兰的交谈经过。
听得观主把水神娘娘的金身碎片和碎块还给了杨水兰,土堃咧嘴竖起大拇指,笑道:“观主大气,这笔生意不亏!”
那些被水狱阴神窃取了大部分香火的碎片,除了杨水兰,其它神祇拿去了用处不太大。
张闻风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道:“留点香火情份。”
第403章 缘份有起落
深秋萧瑟,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
脚下踏着枯草白霜,张闻风与满头乱发的乐子行走在溪边林子,挑挑拣拣,讲述杨水兰从一个平凡女子一夜间成为了水神娘娘的传奇,故事不长,极尽曲折。
朝阳斜照,透过树林洒落三人身上,影子拉得长长的。
乐子和老瘸子听得瞠目结舌,神色复杂,要是换一个人来说,他们肯定不信,但是观主的这番奇谈他们半信半疑。
“她……是峣西河……水神娘娘转世……”
乐子一紧张便有些口吃结巴,半响后,稳了稳神,道:“我还能不能见到她?我想问问她,问她一些事情,做一个了结。”
张闻风想了想,道:“你可以去峣西河岸边试一试,在夜间稍晚些,夜深人静了点三炷香,口中念诵她的名号。最好是近两日去,再过些时日,待她这世凡俗事了,离开之后很难回来。”
“她不是峣西河水神娘娘吗?还能去哪里?”
“她是前朝水神转世,如今觉醒,难以久留大安朝境内。”
张闻风解释一句,他猜测杨水兰与他一番交谈之后,应该愿意现身见一见乐子,这世婚约不解除,多少会留下首尾。
老瘸子却有些担心,问道:“风哥儿,能不能麻烦你一起跑一趟?”
“你们雇辆马车,今日下午往西河洲镇尽管去就是了。”
“麻烦风哥儿费心。”
得了这么一个准信,听说杨水兰是水神娘娘转世之后,老瘸子和乐子心头没有昨天的悲愤,反而多出一种奇怪的释然,以及丝丝好奇。
太阳升高,水气尽收。
张闻风、二师兄和岳安言领着十名化炁境学徒下田收割成熟的灵稻,没让其他学徒插手,驴子、山獾驮着一担担灵稻谷飞起送到山顶后院的场坪,胡羌儿和两个绿织娘精魅负责翻晒。
老瘸子、乐子、韦兴德将所有稻草捆扎在田间,两位妇人和两名帮厨的学徒在厨房做饭煮菜,各司其职,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
下午未时初,听得值守的学徒来报,有客人前来拜访。
张闻风简单洗足穿上布鞋,整理一下衣袍发髻,从田间溪边走去山门牌坊,与前来做客的陈青桥见礼寒暄,登山奉茶闲聊,老瘸子爷儿俩用完午膳便告假去镇上坐马车,前去西河洲镇了。
陈青桥看出已经是自在境高高在上的张观主,仍然在田间地头亲力亲为收割,裤腿上和袖口沾染了新鲜泥巴,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随和,脸上的微笑没变,心头感慨不已。
他也不便打扰过长时间,从袖口掏出一个木盒子,道:
“前些日子外出,碰到一桩机缘,略有些收获,寻到一件勉强能拿出手的物品,正好作为张观主你的晋升之礼,还请张观主笑纳。”
他和张观主是贫贱之交,来之前亦心中没底,担心张观主身份地位高了,关系会变得生疏,与他生出无形隔阂,他特意准备了两份不同的礼物,针对不同的待遇拿不同的礼。
若是热脸贴冷屁股行巴结之事,他可不想让自己破费到肉疼。
但是张观主待他一如既往,他便取出最贵重的礼。
张闻风接了木盒,笑道:“什么好东西?你自己留着用嘛,送我只是锦上添花……”打开木盒,看着盒子里一坨黑色泥土,张闻风“啪”一声合上盖子,也不提锦上添花了,直接将盒子收起,道:“陈观主你这次机缘不小啊,能得到一份土地泥土,那我就不客气收下,打一次你这个财主的秋风。”
这种宝物可遇不可求,正合适他用。
他手头的那小块神性泥土,即使再节省使用,也剩下不多了。
陈青桥见好友识货,心底高兴,便笑着讲述他外出遇到的机缘,他在郡城结交了不少朋友,人脉广泛,去石柱县执行任务时候,意外解救出一个才苏醒不久的土地婆婆,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将那个寻死觅活的老古董给招安了,还得到土地婆婆的不少宝物馈赠。
其中的神性泥土是最特别的物品,他便送了大半给张观主。
张闻风让陈青桥稍坐,他外出一趟,不多时提着一个小布袋和三颗树苗进门,笑道:“你心中也别犯滴咕,以为我不想落人情与你生分,包里是灵稻和灵玉黍种子,两颗树苗是培育出来的灵桃和灵李,剩下的这颗是灵茶树,你只要说声不要,我立刻又放回去。”
他已经用木气保住树苗生机,秋天移植也不成问题。
陈青桥赶紧抢过去,道:“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放回去的道理?我都收了,多多益善,反正今天礼物也送到了,就等着你的晋升宴席前来吃酒。”
“具体日子还未定,估计是在年前,到时给你送请柬。”
两人闲聊一阵,陈青桥拿着东西起身告辞。
送走陈观主,返回田间拿起镰刀继续忙碌,他喜欢收获的喜悦和那种充实满足。
每个季节灵稻田里的木气,各有细微不同,或活跃轻灵,或生机勃勃,或成熟稳重。
处处留心皆学问,处处用心皆修行。
待晚课结束,张闻风和驴子飞在空中,悄然来到西河洲镇找到河堤上停着的马车和老瘸子父子俩,后面事情很简单,半个时辰后,乐子点香念名请神。
如愿以偿见到河水中冷若冰霜形态大变的杨水兰。
曾经瘦弱的哑女,现在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水神娘娘,神态威严,不可亲近,开口说话更不近人情,彻底断去乐子的念想。
乐子原本想质问的话语,哪还说得出口?
他与杨水兰因半个粗粮饼子而结缘,相濡以沫,此刻身份天差地别而缘尽,相忘于江湖,伤心之余磕磕绊绊,看得见过世面的老瘸子心中郁闷不已。
最后由老瘸子亲口解除婚约,从此各走各路,各不相欠。
张闻风没有现身露面,他知道瞒不过杨水兰的探查,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这样平和解决,互不牵扯是再好不过了,水神娘娘的因果不是凡人可以承受,否则一点点落到头上便是灭顶之灾。
第二日用完早膳,三人在茶室用茶闲谈,老瘸子陪着乐子敲门走进来。
乐子态度很坚决,他想要学道,打破当年誓言,走“以武入道”的辛苦路子。
“恳请观主收下,乐子必定勤勉用功,专心武道!”
再苦能苦过撑船饿肚子吗?
他心中憋着一股气,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头可断血可流,怎能让一个成了神的女人给瞧扁了?
他也要成就一番事业。
张闻风微微点头:“可!”
第404章 新晋弟子
一个瘦高身影奔跑于山岭林子间,双腿绑缚铁砂布袋,蹿高走低,双手出拳不停,挥汗如雨,一个来回便是二三十里。
形单影只,沉默寡言。
老瘸子看过几次之后便不再去,瞧着心酸莫名。
他老了,其实只想平平常常过日子,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拍了拍跟着他的驴子,无力地叫了一声“驴日的”,脸上皱纹更显深刻,柱着木拐句着腰,返回厨房找事忙碌。
秋去冬来寒意浓,且将薪火试新茶。
二师兄放下手中的几纸信笺,道:“咱们道观花费偌大心血,三年时间将顾朝闻从懵懂顽童培养成修士,他顾全好大面子,一封信纸轻飘飘送来就想将人要走,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金风观师祖又怎样?身上还是脱不了市井俗气,精于算计,没有半分高人风采。”
张闻风没有阻止二师兄背后议论人是非,他也心头有气。
修士养气不代表没有一点泥火气。
嗅了嗅茶香,轻轻品喝一口新炒秋茶,放下茶盏道:“我先前问过顾朝闻的意见,他表示听从长辈吩咐。听其意思,他与顾全商议此事不是一天两天,时间比较长了,小小年纪忍性如此之好,没有半点口风透出来,这种城府深沉、薄情寡义之人不留在仙灵观反而是好事,不值当生气。”
二师兄气极而笑:“串通一气,里应外合,有其叔必有其侄,好啊,好,趁着还没有正式成为仙灵观弟子,学徒期间走人更好,免得浪费道观资源。”
三年时间的倾心培养,换来这么个让人寒心结果。
你顾全想将自家侄儿要去金风观,带到身边修行,原本是无可厚非,但是你本人亲自走一趟以示诚意,尊师重道,难道不应该吗?
即使去年来信,都比这个时候拆台要让人好受。
学徒成为修士之后,有一个正式加入道观成为弟子的科仪。
在这之前,所有学徒去留,道观不会加以限制。
只差几天即将学徒期满,顾全的做法合规,却不合情理,是一种膈应人的行径。
岳安言劝道:“山长,他顾全不要脸面,咱们还是得按规矩办事,待问过顾朝闻,他愿意参加后天的学徒结业,便多留他几日,不急着赶他走,没的显得咱们没有容人气量。”
“我知道,只是心气难平。”
二师兄很想让自己大度一点,喝了一盏茶水,然而三年辛苦栽培的成果让人截胡,还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他怎么样念经都觉得窝囊,思索着建议道:
“观主,在其他学徒正式拜入道观之前,放他们回家三天,考虑清楚是否愿意加入道观?以此剔除心性摇摆不定者和另有想法者,再来一场‘问心’考核,题目我来拟定,目的不纯者有瑕疵者统统不收,咱们道观升格宗字头已成定局,不愁招不到志同道合的弟子。”
张闻风颔首肯定:“善!”
宁缺母滥,精益求精。
仙灵观度过了当初艰难的时期,赢得了从容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顾朝闻留下来参加完学徒的结业小典,随着其他没有破境的学徒一起离开山门,山长对十六名即将成为仙灵观弟子的修士,宣布了新的规矩。
待三天后,十六人汇聚清正别院,没有人缺席。
经历山长的一番“问心”诘难考核,花却大半天时间,最终全部过关。
三位道长颇感欣慰,三年时间的精心教导,身体力行的熏陶没有白费。
选定吉日,举行正式的拜入山门科仪。
是日,特意请来云秋禾,县城道录分院封乘云院主,陈青桥、车胜等人前来观礼,大师兄贾德安和三师兄尚正和十七名修士的家人自是在列,没有惊动郡城和州城方面的朋友。
“修行之道,本在存师。师之不存,道之何得。今有品行纯良,天资聪颖者,韦敬杰,施南关,严静,尚卿云,铁锦林,水清如,安北远,庄密,沉山,何和,崔仲贤,张玄东,施文展,张玄燕,庄玉,陈重,入藉仙灵观……经者远也,藉者因也,度者进也。度我凡身,进登道品,莫不师师相付,叶叶传宗,故当礼师,不忘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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