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212章

作者:严轻

扶起乐子,张闻风安慰眼眶通红的堂弟道:“节哀!”

一行护送着马车灵柩缓缓走向东边院子,灵柩将在老瘸子堂屋停灵几天,待选定黄道吉日,在张家庄那边挖好墓穴,再请道士吹打念经风光下葬。

韦兴德接到信,从矮山那边跑来帮忙。

陌生老汉四处打量仙灵观的亭台楼阁和一栋栋青砖院子,一双眼睛看不过来,待看到从半山处飞来一个踏着木剑的小童,他脚脖子有些打颤,接着又看到一个俊俏小姑娘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白裙飘飘飞来,只是小童和小姑娘脚上大煞风景穿着草鞋,不知是什么讲究?

他内心决定,与张老汉家的这门亲事,结定了,须得早点结。

花高价请的三个马车夫赶紧低下头去,那个口气极大的老瘸子真没有诳言大话,这是个神仙窝子,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会飞。

落在后面的驴子不干了,直接飞起来去追小魍精。

太气驴了,驴爷几天不在家,小败家贼和小狐狸脚上穿的草鞋居然是用灵稻草编织,这是践踏它的口粮!

驴爷省吃俭用容易吗?

前头走着的护灵一行人对于天上的事情置若罔闻。

陌生老汉、年轻人以及车夫倒抽凉气,跟了他们一路的那头喜欢喝酒的驴子,飞天上去了!

年轻汉子扶住脚下不稳的老爹,对这门亲事他是无比满意,妹子有福气啊。

迎完灵柩,烧了香烛,老瘸子换上热情脸,结算给车夫们租用马车的剩余费用,请韦兴德带车夫们去镇上客栈歇一晚再走,吃住他都包了,道观清净地,不适合留他们歇脚。

介绍了杨老汉,杨老汉的儿子杨半夏和少女杨水兰。

坐了片刻,三位道长告辞离去。

老瘸子送三人走出门,又走了一截,低声问道:“风哥儿,老二,你们有见识,肚子里墨水多,帮我拿个主意,乐子和水兰丫头的婚事定在正月里怎样?刚才杨老汉与我悄悄说了,他家丫头这次就不带回去,但是要先定下亲事,暂时不同房。”

现在不是他急,而是亲家比他急多了。

他人老成精,就知道请杨老汉前来看一趟比他费口水一缸都管用。

二师兄笑道:“有她的八字吗?我给算一算。”

老瘸子忙掏出一张纸递来。

张闻风看了一眼纸上的八字,装模作样掐算半响,在二师兄开口之前,摇头道:“瘸叔,亲事可定,但是婚事得等至少一年,虽然婶子过世多年,必要的孝道要守,不然有冲犯,切记,切记!”

老瘸子满脸严肃,他当然相信风哥儿的话,掏出三文铜钱恭敬双手递上。

幸亏问了一声,没有听那杨老头的,再急也得按规矩来。

三人目送瘸叔离开,继续往清正别院走去。

二师兄疑惑问道:“观主,不知你是用的哪门推衍卜算?有闲暇了咱们可以交流一二。”

张闻风笑道:“那位小姑娘年岁有十六,但是看着就十四岁的身架,过得太苦,在咱们道观好生补补,一年时间差不多了。身子骨长开,到时好生养!等太久了,他们也不乐意。”

二师兄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算?

岳安言却佩服不已,观主看问题的角度与别人不同,考虑的是人。

这样很好。

第362章 活在当下势如破竹

大雪纷纷落人间,天地同一色。

驴子在竹楼内用嘴叼着长杆毛笔,熟练沾墨奋笔疾书。

它心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哇凉哇凉,没料想到岳师姐给它把账算得清清楚楚,它潇洒跑一个来回共八天时间,欠下四十张小楷毛笔字外债。

它玩得忘乎所以,以为出公差可以不用写字。

江湖险恶啊,它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不讲好条件坚决不外出。

胡羌儿搭着凳子帮驴子研墨,案桌上凉着好几张墨字,道:“驴爷累了就歇一歇,要不我给您倒碗酒解解乏?”

驴子很满意小魍精的懂事,搁下毛笔,大爷一样享受着胡羌儿搬来酒坛倒酒伺候,有滋有味“哧溜”一口,不再计较小魍精脚下穿着灵稻草鞋的小事。

观主说过,爷们肚子里要能撑船。

后山土灵洞府,张闻风与土灵隔着雕纹石几对坐,土堃放下三块金身碎片和一颗金胆残块,道:“这个前朝水神金身塑造马马虎虎,年份肯定不长,其中的香火也耗去大半,你暂且留着,勉强算是奇货可居,以后遇到需要的修士,可以换些资源。”

收起碎片,张闻风沉默着喝茶水。

山獾偎依盘卧在他脚边,火炉子一样暖和,睡得很沉,发出细微鼾声。

土堃五百多年前见过太多珍奇宝物,对金身碎片兴趣不大,道:“你手头似乎有一颗感月珠?”

张闻风从袖口拿出珠子,推放到土灵面前,道:“也是从阴神住处水狱找到的,感月珠受鬼气侵染,有了瑕疵。”

土堃拾起大名鼎鼎的滚圆珠子,微微叹息:“那阴神是个没见识的鄙夫,糟践了一颗好珠子,原本他可以将感月珠纳入魂体,用简单稳妥的法子,多花些时间炼制成本命宝珠……可惜,已经不堪大用。”

将珠子还给观主。

“今后可以请高人修复吗?”

张闻风请教一句。

土堃刚想说不能,顿了顿,笑道:“除非你能请簪花老祖出手,但是她老人家随便抓点灵气,都能捏成灵珠,感月珠又算得了什么?”

张闻风收起珠子,无所谓道:“当避水珠使用,也挺好的。”

土堃很赞赏对方看待宝物的态度,他能看出观主不是故作大方,而是就这么想的,贪欲少点,烦恼自会远离,主动道:“你下次再出远门,我与你一起走走。”

这位便宜观主太能折腾,他得看着一点,再则他想效仿簪花老祖,与观主同行游历,他是答应过簪花老祖近些年不外出,但是他已经提前晋级三阶,将山门大阵重新添补,没甚么妨碍了。

张闻风笑道:“好啊,过几天我去一趟州城,坊市铺子那个摊贩说搞到一批新的灵植种子,请我前去挑选。”

土堃奇怪地看一眼热衷添置家业的观主,他理解不了这份人类的爱好,道:“你走之前与我说一声,我正想置换两样用得着的宝物。”

上次的贺礼,观主分了一半给他,怎么处置随他的意。

说完事情,张闻风告辞离去,没有惊动脚下睡得正香的山獾。

踏雪来到清正别院,巡视指导一圈学徒们的修炼,见时间差不多,他飞上空中往峣西河而去,对他来说,天气好坏不影响他的修行。

天地茫茫,一个人独行寒江雪雾中,踏水无声,上下求索。

大河滔滔东去,亘古不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天色还未完全煞黑,披一身雪花的张观主飞落山门溪水边,蹬上灵泉附近的竹楼,盘坐在二楼自己的静室,摘下剑器放到一边,神色淡然闭目入静。

今日风雪里观水,灵感如雪花翩翩,又让他抓到“源远流长”的感悟。

身上有青光微微闪烁,热气蒸腾,不过片刻便将积雪蒸发殆尽。

他循着一丝玄妙感悟,不知不觉沉浸在坐忘道境。

灵气受到无形牵引,蜂拥扑入观主身上,竹楼内风起雾涌,异象纷呈。

清正别院膳堂。

二师兄和岳安言单独一桌,等了一阵,见观主不来,便起身去盛稀饭。

其它桌的学徒们早已经将各自碗中的稀饭吃完,不约而同舀一点汤水刷着碗喝得干净,舍不得浪费沾碗边上的半颗米花花,一脸满足,然后再去打米饭吃。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不易。

这一幕落到昨天下大雪前送走老爹和家兄的哑巴少女眼中,说不出的古怪,她在此地举目无亲,只得端着那小碗稀饭小口吃着,不敢洒出来一点汤水。

还别说,稀饭软糯香甜,味道好得出奇,她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美味稀饭。

老瘸子和乐子也发现学徒们的不寻常举动,才出去几天时间,道观少了一個学徒,其他小家伙一个个的无比爱惜粮食。

老瘸子放下酒碗,对韦兴德小声道:“他们以前可不这样。”

韦兴德听小儿子复述过山长那番话,压低声音道:“这么一小碗稀饭,在外面,至少值这个数。”在桌下比了个十的手势。

“十文,难怪他们爱惜……”

“是十两银子!”

“啥?十两?”

“对,没错,听说吃了无病无灾,能健康长寿,所以咱们是掉进了福窝子,得惜福啊。”

“是得惜福,不能糟践好东西,以前不知道,今后咱们膳房里得好生拿个章程,不能浪费半点。”

老瘸子见过风浪,吃过大苦,认为是自己这么些年在道观积下的阴德,换得与儿子团聚,他已经心满意足,既然风哥儿和老二信任,他肯定得当仁不让把膳堂这块做得挑不出毛病。

道祖眼皮子底下,谁都别想从他这里占去道观的便宜。

乐子和哑巴少女听到两人对话,算是明白了学徒们的奇怪举动,顿时觉着手中捧着的小碗有些沉,无它,实在是太过珍贵。

做晚课时候,二师兄见观主没有按时出现,便知道观主又在小闭关,倒是见怪不怪了。

到第三天太阳出来,张闻风从竹楼走出,身上流淌若有若无的玄奥气息,飘然出尘,他这次没人打扰,浑然忘我,于坐忘之境修为快速提升,又是身处山门灵气最浓郁的核心,不知不觉晋级渐微境圆满。

他嘴角挂着一丝淡笑。

修心与修力还是有区别,感悟到了,修行速度将极快。

势如破竹形容地便是修心破境的状态。

而晋级渐微境圆满之后,只要将心境磨砺圆融,他随时都可能触动破境的契机。

这次去往州城,得好生与云秋禾先谈一谈,他手中的扶摇果,可以提上炼丹日程,说不上谁照应谁,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他后面还得与悬云观的话事人谈。

一笔很大的生意。

第363章 人才和宝物不嫌多

“昨天下午,瘸叔请来张家众多青壮将灵柩抬去了张家庄,在那边布置灵堂,请大师兄去做几天道场法事,他家那个未过门的小儿媳妇杨水兰也去跪灵守孝。”

岳安言与才出关的观主踏雪溪水林子边,轻言闲聊,道:

“大前天吧,乐子找我说是给他媳妇水丫测试一下资质,你猜怎么着?”

她俏皮的卖了个小关子,看着似乎神游物外的观主。

张闻风脚下步伐无声无息,如风拂雪,如鱼在水,身上还透着一丝没有完全从坐忘之境拔出来的玄奥,享受着雪停后的暖阳沐浴,不假思索随口道:“有修道资质。”

这个太容易猜了,如果没有修道资质,师姐不会特意几次提及。

“何止是有啊,测试盘整个都亮了,璀璨如明珠,水行资质简直是逆天。”

岳安言一脸捡到宝的小表情。

在观主和云秋禾面前,她才是真正的她,能够性情流露。

她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脚下小小蹦跶一下表达她的欣喜,接着又道:“乐子听说他媳妇有修道资质,纠结得很,我没有告诉他水丫的资质不是一般的好,担心他不让水丫学道。”

张闻风愣了半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现实中有谁的资质好到整个测试盘都点亮,典籍中偶尔见到记载,只要不是中途夭折,那都是后来雄霸一方飞升上界的顶尖修士。

没想到一桩天大的好运砸到了仙灵观头上。

他整个人都醒神了,看着幸福而烦恼的岳安言,问道:“你与水丫怎么说的?”

“我没敢说太多,怕吓到她,只叮嘱她不要对外透露她有修道资质这事,也不能对乐子和瘸叔讲,说是‘财不露白’,‘怀璧其罪’,免得招来横祸,水丫虽然不能说话,那丫头人很聪明,猜到了什么,她用手势表示想和乐子商量,她听乐子的。”

岳安言踏出一行浅浅脚印,道:“观主,等瘸叔他们过些天回来,你与瘸叔说一说,水丫的资质不修道太浪费,再过几年,也晚了,特别是……近几年都不能成婚。”

这些得罪人的话,只能观主去与瘸叔说。

二师兄都不成,瘸叔性子拧得很,却又只服气观主,她早看出来了。

张闻风思索着点头,“我找时间与瘸叔聊聊,瘸叔容易说通,但是乐子不能修道,这是个麻烦,修道之士与凡人寿元相差太大,到时一个红颜如昔日,一个垂垂已老朽,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凡人百年之后成了一抔黄土,活着的修士想要破除心障走出来,谈何容易?

所以山上修士不宜与山下凡人婚配,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也有不少高高在上的修士,为了家族繁衍,广纳凡人妻妾,挑选有修道资质的血脉后人带去山上修行,留下一辈子的富贵和骨肉分离凄苦给妻妾,也不少。

用情和无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修道方式。

说不上谁对谁错,走的路不同,要承受的因果承负不一样,都是自身的事。

听得观主要出门去州城,驴子好了伤疤忘了痛,欠下的毛笔字外债还完,它现在写字那叫一个快啊,至于写得规矩好看,那肯定够不着,吵着要与观主出门浪,大言不惭说要给观主鞍前马后伺候着,把观主给气笑了,赏了厚颜无耻家伙一脚。

不是它不愿好好修炼,实在是天天撞来撞去,体魄进步像乌龟爬爬。

没有先前那种一日千里的痛快,它觉着自个是不是进入了锻体瓶颈?

得多往外跑一跑,反正它的修为没有拉下,到哪里都能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