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当黄平从老熊书房出来后,整个人都是飘的——“卡位”计划从杭州开始坚持到这一步,最大的一道坎,刚才已经迈过去了!
熊文灿能考虑接见武将,这就证明他已经在着手计划招安后的具体行动了。这属于从战略层面向战术层面过渡——如果老熊对招抚穿越势力还有比较大的顾虑,他是不会接见对方武将的。
就像泡妹子一样,最关键的不是啪啪啪,而是第一次不起眼的牵手;看似不重要的牵手,才是决定能不能最终啪啪啪的关键环节。
……
黄赞画从老熊书房出来后,看看天色尚早,于是先回了家。
由于黄老爷带着家眷,再加上其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黄平并没有住在衙门里。
衙门里的屋子又破又旧,而且最多给他分一套小院,这个,施展不开啊——黄平别的不说,大小书房是必须有的。
于是不差钱的黄老爷就在衙门附近,高价买了一套三进的宅子。
带着小厮和长随出抚衙,没走多远就是自家院子。老爷回府后,径直到后宅,草草和自家的漂亮老婆打了个招呼后,便去了偏院的小书房。
家中下人知道自家老爷的禁忌,所以没人敢在这时侯来叨扰他。留下小厮守住院门,黄平进书房后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车载电台,然后戴上耳机开始呼叫。很快接通福州站和别院后,黄平用了5分钟时间,将早上和老熊奏对的内容汇报完毕,然后关机锁柜走人。
黄老爷做完不可告人之事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回内宅先和老婆说了会子话,然后吩咐丫鬟把老丈人不久前托人送来的安吉白茶拿一盒出来打包。
磨磨蹭蹭已经到了上午10点来钟,黄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于是说一句中午不回家吃饭后,便坐着轿子,摇摇晃晃去了布政司衙门。
布政司衙门离着抚台衙门并不远。明代福州城,官衙基本都在毛应桥以北,剑池以西的区域里。黄平一路乘轿,从抚台衙门南行不远,过威武军门后,就是布政司衙门。
见到施施然从轿子里下来的黄举人,偏门的门子迅速堆上了满脸笑容,上前请安:“黄老爷来了!”
黄平点点头,摸出块碎银子扔了过去:“方伯大人可在?”
“在,在,老爷在公堂。”
“哦,还未下值啊,好了,你们随意,我自去便是。”
留下长随在门房唠嗑,黄老爷带着个小厮,径直往后衙走去。
福建现任的左布政使,叫蔡善继。
蔡善继是浙江乌程(后世德清)人,在明清两代,蔡氏是德清望族。
蔡善继曾与费兆元、潘士遴并称“苕中真廉吏”,家学渊源。
而黄平的便宜丈人钟老爷,则跟蔡善继这一房属于世交,从蔡善继之父蔡化龙开始,两家就有交道。
黄平来福州之后,靠着钟老爷的书信和自己的大脚老婆,很轻松就从布政使大人这里,混到一个干侄子的身份。
而蔡善继也对黄平这个谈吐不凡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熊文灿身边混到赞画这个职务的,他本人就养着十几个幕僚,这中间区别很大。
黄平一路来到中门,便停下了脚步:老蔡还在正堂办公,这时去后宅不太方便。于是他便折去了凉亭,那里经常有几个清客在弈棋。
果不其然,凉亭中有人。
下了半小时棋,终于等到老蔡下班,黄老爷赶紧半路拦截到老大,奉上老家茶叶一包,然后跟着老蔡去了后宅蹭饭。
蔡善继今年50余岁,相貌清矍。由于发妻在德清老家,所以福州这边只有两房妾氏随侍。今天见干侄子来了,老蔡便单摆了几个菜,和黄平独座。
黄平这一刻,终于等到了在老蔡这里上眼药的机会。
……
明代的布政使,权利是相当大的,有点类似于后世高官这个位置——虽说布政使官位低于督抚,但是各自都有管辖范围,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这种情况到了清朝,会慢慢演化:布政使将会变成督抚的直接下属。
而蔡善继现今身为福建左布政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老熊这个管军的书记外,其他民事方面的政策,必须要老蔡点头才成。
所以,老熊最近招抚穿越众这种高度机密的动作,是提前和老蔡打过招呼的——他必须要保证招抚后老蔡在民事方面的配合。
……黄平今天就是来透露消息的。
首先,黄平在席间透露了一番招抚进程。
其次,黄平将招抚难度提高了一些。也就是说,黄平“不经意间”,将郑芝龙的赢面夸大了一丢丢,而将穿越众的优势缩小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一来,在蔡善继听来,目前郑芝龙和曹川这招抚双方,似乎还是四六开的样子——穿越众有优势,但是优势不大。
好了,话说到这里,黄平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说,吃饱喝足后,麻溜的告辞了。
而老蔡这边呢,还没等老人家考虑清楚,当天下午,某势力的杀手锏来了:消失多日的许心素许把总,上门求见老蔡。
身为漳泉一带的地头蛇/大渠道商,许把总和曾经担任过莆田知县,泉州知府的蔡善继,是相当熟悉的。
平日里的孝敬且不提,就是许心素多次粘合联军和郑芝龙开片,这背后同样有蔡善继的默许和支持。要知道,郑芝龙匪帮劫掠最多的,就是泉州一带,老蔡的地盘。
许把总银子开路,礼单奉上,很快就见到了老蔡。
下一刻就是抱大腿哭诉环节了。许把总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卖惨的。
许把总不但把自家跑路到福州的惨状讲了个十足十,而且告诉老蔡,如今郑芝龙匪帮得势后,大肆掳掠沿海地区,特别是对老蔡曾经担任知府的泉州地区如狼似虎,睡男睡女,刮地十七八尺……总之,狗拉的现在都是郑一官拉的。
至于历史上这个时间段,老郑正在通过各个渠道释放善意,包括上岸抢劫不伤人,还给穷鬼发银子这些事,许把总当然是不知道的喽。
老蔡在安抚了一番许把总后,先打发他回去了。
接下来老蔡就陷入了沉思。
许把总临走时的哭喊提醒了他:“漳泉万民无不狠郑氏入骨……方伯大人万不可让此獠受抚……我等再无立锥之处……”
……
说起来蔡善继和老郑的渊源还是满深的。要知道,郑芝龙的父亲郑绍祖,当年就是泉州太守蔡善继的库吏——管仓库的。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一个卑微的管库小吏之子,日后居然给福建官场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尤其是漳泉二州的知府,最坐腊的就是这两个位置。
真实的历史上,蔡善继在熊文灿来闽后,最终还是协助熊文灿招抚了郑芝龙。没办法,还是那句话:大家没得选择。
而出身名门,曾经在见面时冷落草根郑芝龙,并且用招抚忽悠老郑的蔡善继,毫无疑问,心中是深深憎恶此人的。
……
蔡善继坐在堂上,思索良久。
当他最终把中午黄平提供的信息,和许心素哭诉的那些话语结合起来后,老蔡这一刻自然而然做出了决定:“来人,备轿,去抚衙!”
当天下午,一身正式大红官袍,前有旗牌开路,后有亲兵相随的福建左布政司蔡善继,正式上门拜会了巡抚熊文灿。
“不知伯达(蔡善继的字)此来,所为何事?”巡抚衙门的正堂上,屏退左右后,同样一身官袍的熊文灿,开口问到。
“大人,那郑芝龙枭獍成性,反复无常。如今彼辈势大,闽粤奸民云从,万不可招抚此獠。”
熊文灿:“……”。
第191章 海防游击
后世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尚方宝剑”制度,其实是从明朝万历年间的“三大征”开始,才被正式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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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叶梦熊攻破城池,“尽诛拜党及降人二千”,啺葜訂承恩等被绑赴京师,皆被处死。此战获胜,使明廷尝到甜头,赐尚方剑也开始频繁起来。
尚方宝剑的基本功效,就是皇帝赐予督抚越过法制的权利:“临机处断”,“五品以下斩”,“三品以下革职”。
所以熊文灿手中,也是有传奇宝物的,所谓尚方剑一出,从此无兄弟。
……
此刻坐在堂上的熊文灿,就十分想请出兄弟……尚方剑,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货,脖子上那颗狗头斩下来。
这货是谁呢?福州府同知林书第。
熊文灿原本的心情是很好的。
昨夜和曹川的谈话,使得老熊从公私两方面,都得到了足够的承诺,有些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心情很愉悦。
不想今天下午,左布政使蔡善继又给他带来了惊喜。
老蔡在这之前,在招抚郑芝龙一事上,只是隐约的表示了反对——毕竟具体操办此事的是他熊某人,老蔡也不好多说。
而今天蔡善继全套仪仗,穿着公服在抚衙大堂表明态度,这可是一翻两瞪眼的公事公办:蔡善继这一刻,等于正式举起了大旗,挑明了政治立场。他现在是代表了全体不同意招抚郑芝龙的福建缙绅和商人在向巡抚熊文灿表明态度。
……老蔡是有专折奏事权的,今天的谈话,很快就有奏章上报京师。
那么熊文灿呢?熊文灿也很乐意啊,这属于瞌睡来枕头,及时雨啊!
如果是在昨夜以前,老蔡跑来表明态度,那么熊文灿会感觉老蔡有些唐突:这是逼宫吗?到底谁拿主意?
然而一夜过去,情况完全不同了。
熊文灿现在巴不得有强力的地方势力来支持自己招抚穿越众的决定。
毕竟,老熊要是招抚曹川,这等于是推翻了当初朝堂上定下的决议;老熊这方面,是要承担政治压力的——一旦穿越众事后不给力,郑芝龙继续作乱,那老熊可就彻底背锅了。
这也是老熊一再踌躇斟酌,不敢轻易下决断的原因,尽管他本人非常看好穿越势力……从杭州就开始看好了。
很好,及时雨蔡善继,一身火化带闪电,就这么突兀的跳了出来。
老熊当时好险没有大笑三声:如此重大的政治决策,老蔡必定是要上奏章的,这就等于是把自己头上的锅分走了一半!
事实上,当下午高高兴兴送走老蔡后,老熊连自己奏章的主题思想都想好了……皇上啊,不是老熊我脑残,你看这帮福建本地官员,也不主张招抚郑芝龙嘛……
一切的好心情,都在见到福州府同知林书第后,被破坏殆尽。
林书第是赶在下午放衙前,鬼鬼祟祟跑来求见的。
熊文灿当然知道林书第跑来要说什么。此人就是郑芝龙在福州的喉舌,自他上任抚闽后,这货已经不止一次跑来鼓动自己招安郑氏,就差大喊一声:一官来了不纳粮了。
然而熊文灿毕竟不能把这货赶走,也不能拒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自己不想招抚老郑吗?
眼下这种关键阶段,老熊自然不会脑抽到向外界透露自己的打算。
所以尽管老熊以一省巡抚之尊,这会也只能压住请飞剑斩人诱人想法,面无表情地坐在公堂上,静静看这厮在那里装逼——林书第这厮的职称是五品,正好是飞剑斩杀的上限。
今天这一趟,林书第说出的最新郑芝龙语录,赫然就是历史上那句名言:“某非敢拒官军,不得已耳,苟得一爵相加,当为朝廷效死力,东南半壁可高枕矣。”
……熊文灿一言不发。
多年来官场养气修炼,使得他即便心中怒极,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早已被某势力温良谦和,毫不揽权的作风,培养成傲娇脾气的老熊,此刻面对郑芝龙这种摆明以军势相挟,圈地东南的张狂言论,再没有历史上的隐忍。
下一刻,老熊轻捋长须,面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笑容:“芝龙之意,我已尽知。你且回去,左不过这几日,就有消息。”
林书第高高兴兴走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老熊的笑脸,所以他心情很不错,林同知此刻对未来的招抚,充满了信心。
熊文灿同样对招抚充满了信心。
所以他当天晚上,再次接见了曹川,并且在曹川的引荐下,见到了膀大腰圆的帆船教练沙正明。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明亮的白色太阳能光,只不过这次屋里多了2个人出来。
一个是沙正明,一个是手持折扇的峨眉峰同志——老熊已不惮在最得力的幕僚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招抚倾向了。
“好一条昂藏大汉!”
哪怕此人正在跪拜状态,但是在狭小的书房里乍一见到1米88,浑身都是腱子肉的沙正明,老熊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待沙正明起身后,老熊细细端详了几眼这个一身僧袍,留着板寸的大和尚,一脸的赞叹:“和尚落草前在哪里出家啊,吃得这一身好皮囊?”
“回抚军,正明少时在暹罗国净土宗宝济寺出家,托寺里香火旺盛的福,偷吃了方丈不少香油,故此,身板比旁人略略大些……”
“哈哈哈。”屋里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且坐下说话。”老熊这时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个老实和尚。”
事前培训时,就被定为憨厚鲁莽型人设的沙正明,这时自然不懂得谦让,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
“嗯,沙和尚,异日整军,你可敢与那郑氏一战?”熊文灿这时缓缓问出了今天见面的主题。
沙正明听到这句话后,鼻翼翻张,怒火惯目,“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吾杀郑芝龙,如诛一狗尔!”
……
戏精们当天晚上过足戏瘾后,就悄悄从抚衙撤退了,留下了礼单,带走了承诺。
三天后的同一时间,继续在这间小书房里,本位面一件大事终于发生:一身官袍的熊文灿,正式接过了跪在他面前的“曹川”的降表,并且回赐给曹川“福建海防游击”的告身和官印。
是的,就是一个最正规的海防游击告身。穿越众没打算像历史上的老郑那样,去管老熊再要一个“五虎游击将军”的空头称号——除了彰显土包子对官场一窍不通外,再没有任何好处。
……尽管曹川这个游击的官职最终还需要朝廷背书,然而熊文灿既然作为福建方面大员保举了曹海盗这个官位,那么朝廷方面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所以,从这一刻起,夏先泽当初筹划的招抚——借助明廷力量发展的穿越势力对明总政策,就此迈开了第一步。
而之前从杭州就开始实施的“卡位”计划,到这一刻也完美收官——郑芝龙最终还是没能通过面试,被穿越众卡在了最后一关。
接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以战术伏杀和讨伐海盗为主的“争锋”计划。活跃在福州城里的幕后英雄们会偃旗息鼓,下一阶段跳上舞台的,会是另外一些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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