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公子胜治
杨特红哼了一声:“臭小子这么急干什么?就算晚几天报到,学校又不会处分他!”
风先生:“他参悟吞形诀和吞形之法用了五天,从养元谷飞到欢想园又用了七天,我不知道待会儿你该怎么说。”
杨特红:“我的本意是想劝他不要急躁,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毛手毛脚的。”
风先生:“明明是你给的任务,他完美搞定,你还想教训人吗?不带这么欺负小孩的!”
其实司马值猜对了杨老头的心思。在杨老头看来,华真行终究会从养元谷飞到芜城,但在新学期开学之前肯定来不及。
不料华真行在正月十二就赶到了芜城,而且就是一丝不苟地按照任务指定的方式,这出乎了杨老头的预料。
杨特红原本打算,待华真行“迟到”之后,再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现实中发生的很多事情并非想怎样就能怎样,世上有太多事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只有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尊重现实脚踏实地,才能认清努力的方式与方向,既要有耐心又要有毅力,一步一个脚印……
届时还可以再适当加几碗诸如“人要有挫折才能成长”、“你就是遇到的挫折太少,所以才缺乏反思”、“人不可能不犯错误,重要的是对错误的态度”之类的心灵鸡汤。
如此便完美地衔接了上回“切不可急躁”的告诫,既教育了孩子,也显得他老人家手段高超、一切尽在掌握!
结果嘛,华真行在正月十二这天中午居然就赶到了芜城,杨特红早就准备好的话就不好再说了,这叫他老人家跟谁讲理去?
虽有被事实打脸的嫌疑,杨老头口中骂着臭小子,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这臭小子就是太老实、太能干!我不管布置什么事情,他都会尽心尽力完成。”
风先生:“能干确实能干,但你教出来的传人,说他老实谁信啊?”
杨特红:“还有老墨和小孟呢,小孟且不提,你敢说老墨也不老实?”
风先生立刻就抓住了这句话中的破绽:“你终于承认自已老不正经了?吞形为鹤、飞到芜城,这是什么破任务!”
这时一只白鹤从大雪中飞来,落在亭中拢翅呈抱拳状,以神念道:“风先生、杨总,您二位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特意等我的吗?”
风先生站起身,板着脸道:“小华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华真行原地一转身,又恢复人身并穿好了衣服和鞋。他这套动作好快呀,还用到了一点障眼法,好像已经练习得非常熟溜了。
风先生:“大变活人吗?”
见风先生好像有点不高兴,华真行纳闷道:“究竟是什么事,您能不能给点提示?”
风先生一指桌上的红泥小火炉道:“看见这个还不明白吗?我可是听说了,你聚众一千多人搞野餐,吃的是雪狼和犀渠的妖王肉。老杨刚才跟我吹,那味道有多好呢!”
哦,华真行已然反应过来,风先生是想说——“这么有意思的事、这么好吃的东西,咋没叫上我呢?”
他赶紧道:“风先生您误会了,雪狼妖王和犀渠妖王的肉,我已施法一直保鲜存放,给您留着呢。不需要大老远让您亲自跑到几里国去,我到东国来给您做。”
这时丹紫成端了一口瓦锅,从风雪中走入六角亭,向华真行眨了眨眼睛,将那口锅架在火炉上,问风先生道:“锅来了,您打算做什么?”
风先生一指华真行:“就看这位大师的手艺了。”
杨特红在一旁提示道:“小华呀,这可不是上次那种涮锅,是芜城特色的小泥炉锅,讲究小火一直炖,各色配菜可以边吃边往里加……”
华真行:“我知道的,都在芜城住了一年半了。”
丹紫成乖巧道:“华总导先坐,我去再备些面筋疙瘩、蛋饺、浪花干子啥的。”
碳火小泥炉,上面支大瓦锅,先下些腌笋、干白菜,再加些汤料,华真行随身居然都带着,然后用犀渠碎骨熬汤。
华真行还现场做了犀渠肉糜方,这是主料,看上去跟豆腐块似的。雪狼肉也不是涮锅的薄片,而是都切成贴带骨片的条状,已腌制去酸,这是次主料。小火慢炖入味。
所谓芜城特色的泥炉锅,讲究越炖越有味,还可以随时添汤加菜,一桌人就围着这么一锅菜喝酒。
由于是现动手,想动筷子原本还得等挺长一段时间。华真行没有动用南明离火,但也不知谁悄悄使用了这等手段,华真行竟没察觉出来。
没察觉出来,怎会知道有人动用了南明离火?因为锅的火候他知道呀!
坐在凉亭中赏纷飞大雪,就着红泥火炉喝口小酒,这滋味别提多惬意了。风先生和杨老头面对面坐着,华真行和丹紫成在两侧相陪。
几杯酒下肚,风先生早就不再板着脸,而且有些眉飞色舞的感觉,显然是喝高兴了,他笑呵呵地冲华真行道:“我前阵子和老杨打了个赌,赌你今天能不能按时赶到。”
华真行:“结果您输了吗?”
丹紫成插话道:“不,风先生赢了!杨老前辈说你没法按时去学校报道,风先生说你今天就能赶到。”他用的称呼很有意思,当面不叫师祖,和华真行一样也叫风先生。
华真行:“啥时候的事啊?”
丹紫成:“大年初三,当时我也在场。”
这个结果令华真行挺意外,风先生跟杨老头打赌,赌他能按时赶到的居然不是杨老头?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二位有赌注吗?”
杨老头板着脸道:“有啊,当然有!假如他赢了,我就得帮他一个忙。”
华真行:“什么忙?”
杨老头:“处理一批二手资产!”
风先生:“你咋这么不专业呢,土地有二手之说吗?”
华真行:“土地,哪里的土地?”
风先生:“我有个朋友,她们家在北罗的维京国有那么十几座农场恰好连成一片,总共有一百八十平方公里吧,大概就是二十七万亩。
她打算整体处理了,想找个好买家。可是现在世界经济不景气啊,有实力一次性吃下这么大片土地的买家不好找,她又不想吃亏贱卖。”
说着话他又从屁股底下抽出来一个档案袋,“资料在这儿,你拿过去看看。”
华真行想伸手去接,不料档案袋却被杨老头从半空中截了过去:“不是让我来处理吗,你怎么直接给了小华?”
风先生:“你能吃得下去吗?”
杨老头:“二十七万亩农庄,哪能说买就买,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我听说维京那边的土地都是私有的,通常都是流转出去让人经营,很少有直接出售的。”
风先生:“那里曾是郁金国一个家族的领地,在历史上因为继承关系被分成了十几块,如今就变成了十几座农场。
后来他们又成立了一个股份企业管理这些农庄资产,纳入了家族共同基金中。
这次交易,就是家族信托对这部分投资股权的处置。经济形势发生变化了,他们不再看好这十几座农场的经营前景,希望转让后投资别的领域。
但是他们也不想吃亏,所以要找一个有实力的买家。”
杨老头:“话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找个冤大头吗,你看小华长得像冤大头吗?”
风先生:“刚才那个赌,可是您老输了。”
杨老头:“谁输还不一定呢!我可以答应帮这个忙,但也仅仅是帮忙而已,可没说要让小华当冤大头啊?”
华真行插话道:“这二十七万亩土地,对方究竟想卖多少?”
风先生:“一百亿吧,罗元!”
杨老头愤然道:“抢钱呢!假如按市场价,十亿罗元就差不多了。”
风先生:“十亿罗元还差了点。”
杨老头:“你也承认一百亿太虚了是不是?”又扭头道,“小华呀,千万别上当!这价格比正常市价高了十倍,你要是真买了,交易价格还会影响到将来的计税依据。”
风先生:“嫌贵可以谈嘛!可以用市价交易,但是溢价部分要用其他的方式补足,具体细节让双方的团队去协商吧。”
华真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一笔什么买卖,元神中的“欢想国任务系统”突然又有了反应,来了个新任务——
任务三十三:买下维京国那二十七万亩土地。
任务奖励:蒙恩花园。
看见这个任务,他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蒙恩花园这处洞天结界,应该就是在那个地方……反应过来之后,口中却说道:“一百亿罗元太多了,欢想实业拿不出这笔钱。”
这是实话,欢想实业收入虽多,但支付支出也不少啊,有那么多项目等待落实,还要养活那么多人、保障大家都能生活得很好,预算其实很紧张。
突然抽走这么一大笔资金,确实很困难。
风先生:“今年办不到,明年也办不到吗?”
华真行想了想:“明年也困难!”
风先生:“没要你一次性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钱,可以分期付,也可以做交易技术处理。”
华真行:“什么叫交易技术处理?”
风先生:“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这些农场的价格就按老杨说的市价,十亿罗元,你可以一次性把钱付了,完成交易。
但是你需要再另签一个九十亿罗元的其他交易合同,分几年付清款项。具体怎么分期,用什么方式签这个合约,你就交给团队去研究。”
华真行想了想道:“我很愿意帮这个忙,如果真的买,那就三年内付清款项,但是总价一百亿罗元还是太贵。”
风先生:“嫌贵可以谈嘛,又不是不让还价。”
华真行:“您能跟我透个底吗?”
风先生:“这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的东西,我就是帮人问问!我估摸着吧,三、四十亿罗元就差不多了,但这只是我的估计,不做准数的。
到时候你得跟对方的团队去磋商,我建议你也别亲自出面,交给自已的团队就行。你要真愿意帮这个忙,就派团队去谈,无论成不成我都谢谢你。
来,喝酒!”说着话他主动端起了杯子。
华真行举杯相碰,杨老头在一旁提醒道:“小华,现在几点了,你今天下午不去报到了?”
华真行心领神会:“明天报道也可以,晚一天没啥关系。”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杨老头打赌赢了,因为风先生与杨老头赌的是——他今天能不能按时报道?其实仔细想想,这一老一小有点合伙耍无赖的意思。
杨特红挑眉看向风先生,风先生淡淡道:“别玩文字游戏,我们赌的是他能不能,而非去不去!现在喝酒呢,报什么到?”
杨老头将那个档案袋给了华真行:“你小心点,别太老实了吃亏上当!”
风先生点头道:“对,是得小心谨慎。先收起来别看了,喝酒!”
华真行拿着档案袋有些纳闷道:“这么重大的交易,就这么点资料吗?”
风先生笑了:“这是简要文件,涉及交易的其他资料还有好几箱呢,我都放到你的办公室里了,你回头就组织人去处理吧。”
第537章 青漪作浪锁斑蛟
华真行收起档案袋,此事告一段落,酒桌上不再讨论。大家又聊了几句风花雪月,风先生突然道:“小华的手艺真不错,但是这锅菜吧……”
杨老头打断他道:“难道不合你的口味,是下不了酒还是堵不住嘴?”
风先生:“做得非常好,挑不出毛病,就是稍欠素雅。”
杨老头讥笑道:“无酒肉不欢的某人,居然嫌这一锅不够素?”
丹紫成起身道:“我去端盘新鲜的矮脚黄。”
芜城一带特产两种蔬菜,与超市常见的那种大白菜、小白菜都不一样,名为高杆白与矮脚黄,当地人所说的白菜和青菜,通常就指这两种菜。
高杆白的叶茎很长很白,去掉叶子就像一根白玉尺,通常用来加工当地特色的香腌菜,将叶茎切成筷子粗细、手指长短的长条状,晾干后腌制,下饭很香。
当地人称香菜为芫荽或芫须,而提到香菜就是指这种香腌菜。
矮脚黄的植株很小,乍看上去有点像小油菜,口感很嫩,也可以下到锅中烫着吃,而且冬天也有新鲜的矮脚黄。
风先生伸手阻止了丹紫成:“四个人喝酒才一口锅,此情此景,完全可以多摆几盘嘛,诸如风花雪月之类雅菜,更好下酒。”
杨老头嗤笑道:“老外了吧!所谓一品锅,就是多少人一桌,大家就吃这么一口锅。锅有大小深浅,菜有荤素多层,三层、五层、七层皆可,通常都是单数。
可以是荤素依次分层,也可以是荤夹素、素包荤……蛋饺一般放最上层。”说到这里又扭头问道,“丹紫成,你知道一品锅为何要叫一品锅?”
丹紫成:“啊,不就是官居一品的意思吗?过年菜嘛,图个口彩。”
风先生一拍筷子:“俗,忒俗!本是民间家家菜,几时专称一门席?
吃顿饭还要搞什么阶级审美!古时有人满脑子阶级意识、羡慕和宣扬人上人,那是时代局限,难道你也不清醒?”
丹紫成一缩脖,很乖巧地没顶嘴。杨老头反呛道:“就是一道菜的名字,还让你扯出阶级意识了!你懂审美?那就说说一品锅的意思吧!”
风先生一举空杯,华真行和丹紫成同时操瓶,最后还是丹紫成给他斟上了酒。风先生滋溜一杯酒下肚,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品者,多口也。不论一桌多少人,就是这么一锅菜。过年走亲访友、有客登门,主家有什么就做什么,诸菜混杂一锅。”
杨老头:“原来你知道啊?”然后又点了点头道,“多口人止一锅,如此一品,倒是民俗中的雅趣,但是……”
风先生:“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品者,知味也。诸般人等、主客之间,无分贵贱,一锅共食,而知人间百味,可称一品。
品者,操守也。既知人间百味,而操守贞一,亦可称一品。”
丹紫成赶紧又给斟了一杯酒:“风先生,还是您高明,这都吃出境界了!”
华真行不得不打断道:“几位,你们刚才说的是一品锅,那是徽州菜。而我今天做的是泥炉锅,是芜城菜,这不是一品锅!”
风先生一脸无辜状:“又不是我起的话头,是老杨先说一品锅的。而且按刚才所说‘品’字多口、知味、操守之意,今天这席面也算一品锅啊。”
杨老头:“哦,你也搞错了呀?”
风先生悻悻道:“我只是说可以再来几盘风花雪月,更好下酒,结果扯跑偏了……算了,下次吧。”
华真行:“风花雪月,我也不会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