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96章

作者:水叶子

唐成回到雅正园宿处没过多少时候,眼瞅着皇城散衙钟声也没敲多一会儿,二韦兄弟便又联袂到了赶到了此地,韦睿笑着探问了唐成几句后便自去寻张亮说话,韦播则是扎扎实实在屋子里坐了下来,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先是对身体来一番嘘寒问暖,单看韦播关切的程度,这要是让不知情的听见还以为唐成不是醉酒,而是得了什么绝症。问完身体再问家事,问完家事再问这些日子唐成在京城的感受,这一切的一切真是关怀备至,却把唐成郁闷的够呛。

要招揽我就赶紧的吧,我这儿都盼多长时候了,保证你一招我就去,就别整这三国演义里惯用的花呼哨了,忒是肉麻人了!中午一力避免的戏码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饶是唐成心里嘟嘟囔囔,但面儿上还是得摆出一副三国演义的标准神态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该演戏的时候哪怕再恶心也得咬牙顶上!

终于,韦播把三国演义上那一套收心的程式彻底走完之后,总算结束了“王顾左右而言他”的阶段正式切入正题——他要招揽唐成。

刚才韦播在走程式的时候,唐成也在走程式,单从脸上的表情看,他实在对抚远大将军的如此“下顾”感激涕零,如今答应下来也已是水到渠成。

终于,在唐成再次提到张亮,韦播哈哈大笑此事已经解决后,山南东道士子唐成一脸激动的正式接受了韦播的招揽。

“好好好,此事就此一言为定,因知无缺定不会负我一片拳拳之意,某已于午后命人去觅一处合适的清幽小宅,这一两日之内当能办好,介时无缺你就搬过去就是,嗯,这雅正园是好,但终究还是太闹了些,早晚诵书赋诗总还是不方便,无缺你就莫要与某见外了”,韦播心愿得偿,哈哈大笑的拍着唐成的肩膀,熟稔的称呼着他的‘字’道:“眼瞅着年前无日了,这些日子你且安心住下,温书也好,拜客也好都随你的意,等年后过完上元节,说不得就要多多借重了”。

“多谢将军”,唐成肃容正色而答时,已对韦播换上了专用于上下级之间的礼仪。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用点就已进入状态了!韦播对唐成的这一举动十分受用,说完正事的他边折身向房门处走,口中边笑着道:“中午你酒后吐心声,尔之所思某已尽知,像你这样的人才,朝廷断无弃之不用之理,你也不可存了自弃之心,啊!”。

就不说文武有别,在唐成没有功名的情况下,即便位高如韦播不能直接给他在御林军中安插一个官职。如此情势下,韦播虽是以帮着出谋划策的目的来招揽唐成的,但能给他安插的职司也不过就是记事、录事之类罢了,在名份上依旧属于吏员,算不得官,韦播自知唐成心中肯定不甘,所以才有此话。

“罢了,此事不说了”,唐成摇摇头,满脸的心灰意冷,“属下现在只想着能在将军帐下倾心效力些时候,等报答完将军的一番恩情之后自当复返故里,躬耕以奉养双亲,至于科举之事,就当是南柯一梦吧”。

韦播对唐成这番话并未太在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事难以预料,镇国公主虽然位高权重,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放心,年后的科考上本将军一定尽力为你讨一个前程”。

“多谢将军”,唐成神情间淡淡的,看来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将军折节下交,能让学生效力的当还是御林军之事,现在到上元节还有些时日,学生一人闲居京城左右无事,倒想先知道些差事上的事情,凡是豫则立,不豫则废,也好为年后入职早做准备”。

“好一个预则立”,唐成这态度再好没有了,韦播又岂会拒绝,“只是御林军中诸事纷杂,不知你想从哪里入手”。

闻言,唐成没有任何迟疑道:“人事,做事需抓关键,御林军中的关键就是人事,只要能把这个给理顺了,纲举目张之下,其它诸事自会一顺百顺”。

听唐成这么说,韦播自然想到了当日的布幔之事及事后他的那番答话,“好,此事我回去就办,明天就谴人送来”。

“如此就好”,唐成低头回答时,嘴角悄然绽出了一丝笑意。

当晚二韦兄弟便留在雅正园吃的饭,唐成与张亮作陪,饭后又歌舞消遣了一阵儿后,醉意醺然的二韦兄弟才告辞。

唐成与张亮在门口处目送二韦的马车去远后,转身之间相视一笑。

“无缺,你这下子可是心愿得偿了”,张亮作势拱手为贺后笑容不减道:“前些日子韦后一举撤换御林四将,就连镇国公主对御林军也是无计可施了,方今之情势下,无缺能得韦播以心腹视之,实是大功一件”。

唐成浅浅一笑,并未就此深说,“明之,明个儿我有要事要面见三殿下,这事还需劳你通传”。

“此事自有我来通传安排,定不会让你遭了二韦兄弟的疑忌,放心就是”,张亮边随着唐成往里走边道:“其实殿下下午便来找过你,得知韦播正在你房中后就走了,至于为的是什么事,我却不知”。

肯定是太平公主召见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唐成心下这般想,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此后张亮忙着要去照顾园子里的生意,唐成则自回房中。

要说那韦播还真是个急性子,第二天还没到正午,已有韦府下人找来请唐成去看宅子。

这是一处距离韦府不远的小院子,两进三间也没有后花园,然则这所宅子小是小,却实在极得清幽精致之美,唐成只草草走了一圈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唐公子喜欢就好,房舍家具布置什么的都不动,其它的有一天辰光就尽能收拾出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个上午公子就能搬过来。另外老爷也吩咐了,此间一应用度都比着内府管家的月例由账上支出,不劳公子费心”,那韦府下人殷勤的将唐成送到门口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火漆严封的信笺递过。

坐上韦府派来接送的马车,唐成轻轻拆开了那封薄薄的信笺,取出的不过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所有人的名字后面都附有履历,并依据韦播的信任程度被分成了三类,惬意的抖着手上的名单,唐成在车中无声而笑。

只凭这份名单就已足抵前面做的那些水磨功夫了!

当晚,一身便装的李隆基乘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轩车在雅正园来客最盛时悄然到了唐成的房间。

屋内仅有两人,坐定之后唐成也没什么寒暄,径直问道:“殿下联络御林军中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结盟是各取所需的结果,然则名曰结盟,实际上在双方的关系中太平公主却占据着压倒性的绝对优势,李隆基若想不被彻底架空成一个仅仅只有名义的傀儡并能在事后获得足够多好处的话,他就必须在这次策划的宫变中实打实的做出些贡献出来。但以他如今所掌握的微乎其微的资源,所能做的唯有攻其一点。

而这一点也就是唐成所倡议的,不管这次宫变的前期准备以及善后事宜如何处断,那个高举旗帜领兵诛杀韦后的人一定得是李隆基。

力有不足就以巧破力,只要李隆基能做到这一点,即便他在策划的这次宫变中所作出的贡献远比太平公主要小,但在事后的声望及利益分配上却至少能捞到一半儿的好处。

原本这一点很难做到,但韦后突然之间对御林军将领的大撤换在清除太平公主对御林军影响力的同时,客观上也给李隆基提供了一个与太平公主竞争的机会。虽然因着掌握的资源太少,李隆基根本不可能与太平公主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但现在至少有了这种可能。

这段时日以来,唐成固然是处心积虑的在想尽办法接近二韦兄弟,李隆基及太平公主可也半点没闲着。

“本王离京太久,方方面面都要重新走动,加之为怕露了形迹有许多人也不敢贸然接近,是以进展甚慢”,叹息了一声后,李隆基随即昂扬一笑道:“不过这正好赶上年节,许多事随后做起来倒方便得多了,待上元节后进展当能快些”。

“谨慎第一,殿下现在实无力与韦后抗衡,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镇国公主后面,大树底下好乘凉!否则形迹一露,后果不堪设想”。

“韦后连父王都不担心,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个庶三子出身的闲散郡王,若非如此,二韦兄弟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予你以信任?”,李隆基自嘲的调笑了一句,正色道:“本王正是担心于此,所以此番行事中力求稳妥,无奈这也自缚了手脚,人心难测,当此特殊时期,谁知道那些御林军中将领们心向何处?”。

闻言,唐成微微一笑,“公主处进展如何?”。

“此事本王没问,料是问了也是白问。不过姑母于长安经营多年,而韦后又不能将御林军中将领一股脑都换掉……”,说到这个,李隆基的语调里带上了一抹浓浓的无力感,他也实在是没办法,无论是权势还是影响力,比之巨无霸一般的太平公主,他自己简直就像个小蚂蚁一样,要想在此事上与太平公主竞争,实在是难哪。

唐成静静地看着李隆基,尽管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无奈,但任唐成怎么看也没找到一点儿的失望,前废太子宫变失败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尽,身份地位及实力都远有不如的李隆基就毫不犹豫的主动投入了这一场失败后注定下场极其凄惨的新宫变,且在当前事事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不气馁不抱怨的尽力而为,虽进展缓慢也绝无半点失望之色,这个前半生手创出大唐极盛之世的李三郎果然有过人之处。

“无缺,怎么了?”。

“镇国公主地利人和兼备,实是占尽优势”,唐成收回观察着李隆基的目光,自袖中掏出那张名单轻轻放在了李隆基面前,“时不我与,殿下也是该加快进度奋起直追了”。

“这是什么?”,这一问刚刚出口,仅仅是片刻之后,随着“嘭”的一声胡凳倒地声响,李隆基蓦然站起两眼熠熠生辉地紧盯着唐成,“这……这是……”。

唐成用很让人安心的速度稳稳点了点头,“这正是由韦播手书的御林左卫将领名录,至于各个名字之后的标注就无需我再多说了”。

言至此处,唐成又从袖中掏出另一份誊抄复制好的名单推到了李隆基面前,“既有韦将军帮着做了鉴别,殿下倒正好趁着年节按图索骥,御林两卫四军,既然右卫情况不明而殿下也力有不逮,以属下之见,莫若便集中精力将心思都用在左卫上,亦足以成事”。

“好,好”,李隆基重重地点着头,心旌摇动不已,唐成给的这份东西太重要了。

身为统领御林左卫的大将,韦播这一纸看似轻飘飘的名单里面凝聚着多少前期甄别的努力?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工作肯定是在韦播上任之前便已做好的,其间有一些暗子的布置若非看到这份名单实是让人难以置信,谁能想到那个在多个场合对韦后当权颇有微词的肖峰竟然会是韦播最信任的将领之一?而这个肖峰恰好就是李隆基正准备接触拉拢的重点对象,设若不是从今晚从唐成处拿到了这份名单,其结果……

今时今日以他的情况一旦暴露的话,韦后要想处断他实在是易如反掌。想着想着,后怕不已的李隆基额头已悄然炸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而后怕的惊悚过后,继之而起的就是无尽的兴奋,有了这份名单,他能省去多少甄别试探的功夫?而在按图索骥之下,行事的成功率……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眼前这份名单的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怎么看重都不会过分。

良久之后,从狂喜中渐渐平复下来的李隆基从名单上抬起头灼灼注视着唐成,“无缺,大事若成,你便是首功,本王定不负你”。

“什么负不负的”,唐成浅浅一笑,“殿下若真要酬功的话,异日便还属下一个盛世图景,只要能见着这个,属下就是做的再多也值了”。

“好好好,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迎着李隆基伸出的手,唐成不合规矩的重重握了过去。

在李隆基走时,唐成随口问了他昨天来找的原因,听到这个,李隆基哈哈一笑道:“无缺,你想不想知道公主是如何品评你的?”。

昨天与太平公主的见面都泡汤了,这还评价个屁呀!

李隆基刻意多等了一会儿,买够关子后才道:“是本王引荐的你,所以公主的书简也是送往本王处的,上面对你的评价就只有八个字:才智足用,心性不足”。

唐距魏晋不远,这时候的人也有品评人物的遗风,李隆基向太平公主引荐唐成,太平公主正式回书做答,这就是很正式的流程了,要是太平年月,这八字考语可以随便宣扬的话,但凭着这八个字,唐成就能一夜之间名动长安。

听完太平公主的评价,唐成也是哈哈而笑。

什么是心性不足,说的不就是没耐性嘛,难倒昨天换上纱褛当一回鸭好好把太平公主伺候舒服了就是心性完足?靠,该忍的时候自然会忍,该卖的时候也会卖,但啥都能卖,我他妈就是不卖身!

……

与此同时,韦播府花厅中正闲谈的韦睿听说五哥竟将标注后的将领名录给了唐成,本是懒散斜靠在坐榻上的他猛地挺直了腰板,“五哥,唐成毕竟是刚刚招揽过来的,怎么能把这么要紧的物事给他?太草率了”。

韦睿情急之下竟忘了三叔一再的交代,在对韦播的话里用上了指责的语气。

韦播是个有故事有心结的人,面对比他还小的韦睿如此指责,脸顿时也拉了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某身为一军主帅,行事自有主断”。

“哎”,看到韦播这样子,韦睿只能吞声在心底长叹,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一辈分的子侄里姑母最宠爱也最信任这个老五,谁又让老五是这么个经历性情。

“弟弟一时情急说话有不妥当处,五哥你是兄长,莫要与弟弟计较才好”,从坐榻上起身向韦播行了一礼后,韦睿这才再次问起名单事情的始末。

听说这份名单早在中午就已交给唐成,韦睿心底又是一叹,过去这么长时间,现在就是追回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仔细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心中着急的韦睿打叠起精神又陪着韦播说笑了一阵儿,待他再次开怀大笑之后这才起身告辞。

从韦播府出来之后,韦睿当即挥手召来贴身长随,“你速去联络在公主府里安插的人,着他们密切注意李令月是否收到过一份御林左卫将领的名录,慢着,那唐成你可还记得?”。

长随一直跟着韦睿,唐成也是见过几次面的,闻言点了点头。

“好,跟他们说清楚唐成的容貌特征,一旦唐成在李令月府上出现,立刻报我”。

目送长随策马在夜幕中消失不见,又静静站了一会儿的韦睿沉声自语道:“唐成,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否则,本将军非得亲手活剐了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到手的第一项权利

韦府家人没说错,韦播为唐成新觅下的宅子果然只用大半天就收拾好了,第二天上午唐成起来时,昨个儿来的那家人已经侯在外面等他搬家。

唐成此来京城就带着来福,人少,随身的东西更少,随着车就过去了。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雅正园后,唐成放下了车窗帘幕,就是在这里,他来京前的那些打算全都落了空,科考变数横生,现如今还一头扎进了韦氏与太平公主及李隆基的争斗中,而且还在后世今生里第一次干上了卧底。

世事难料,这四个字以前也就只是说说,但这回可是扎扎实实的经历了一遭。

“大官人在想什么?”,这些日子里唐成劳心劳力的忙,来福却舒服自在得很,人说心宽体胖,月余时间下来,远离家乡的他竟然还长胖了不少,真是个异数。

想什么?闻问,唐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还能想什么?想回家呀,这时候要不是在京城的话,他就该舒舒服服的在呆在家里,一家人守着火笼好吃好喝团团圆圆的凑在一起等着除夕守岁,这样合家其乐融融的日子能一直持续到上元节,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惬意?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的看着车外办年货的人眼馋?

黄金之城也见识过了,若非现下实在是走不了,这个长安唐成真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而且以后也不想再来,眼下正在做的这些事情是不得不为,其实就本心里讲,对于这样内部的争斗,若非是关涉到了自己的理想乃至于家人的安危,他真是半点都不想参与。

后悔呀,穿越前读大学的时候为什么没选择历史专业?要是确切知道李隆基在正式上位前是这么个处境,打死也不会在去年扬州时那么急匆匆的跟他搭上关系,好歹等他处境好些了再说,反正只要历史不出错的话即便没有自己参与其中,李隆基最终也能上位。

但现在是不成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若是一切都不知道仅仅做个看客的话还真是能什么都不在意。但真等自己牵连其中时,饶是知道结果终究也是不放心,怕就怕的是那个万一。

万一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有了什么变动怎么办?虽然这种想法很自恋,这种事情出现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唐成总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万一李隆基上位没成反倒败得一塌糊涂怎么办?现在的他已经没法做一个看客了,李隆基的命运不仅与他,也与他的家人密切相关,这一切对唐成都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根本无法心平气和的在一边儿坐等结果。

事涉自己的理想,一家人的安危,那怕“万一”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无法承受,与此同时,他的性格也无法坐视自己的命运全由别人的行为结果来决定。

因着对一家人安危,也因为从来没想着要放弃对理想的追求,唐成必然的一头扎进了眼前的这一切,既然有着不愿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性格,而性格又决定命运,那寂寞来了就受着,受苦受累就忍着。

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是男人就不能怂!

想到这里,唐成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车窗帘幕,将窗外长安百姓热热闹闹办年货的喜庆场景隔绝了出去,一笑而过的算是回答了来福的问话。

马车辚辚,不一会儿时间就到了,新宅里不仅收拾的齐整,就连门子灶头小厮及粗使婆子都一应俱全,人数虽然少,那也是因为他这个小院儿实在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在二进院子被安排贴身照顾他衣食起居的那两个丫头是昨天见过面的,不仅是见过面,在芙蓉楼的沐浴就是由她们亲手伺候的,看来这是韦播特意给他准备的,想不要都不行。

“进来吧”,唐成向两个正向他行礼的丫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眼前明显是精心布置的陈设,要说韦播对他还真是够意思了。

将这处新住所前后看了一遍后,唐成几乎没耽搁什么时间的回到书房里开始干起正事来。

也不知是因为穿越的魔力还是因为环境的变化促使了人的改变,唐成在后世时虽然也是个遇事认真的,但那也仅限于“遇事”而已,平日里喜欢放假,喜欢耍玩的性情跟同龄人没什么区别。但自打穿越之后,慢慢的竟然发展到有些闲不下来,除非特定放假与家人团聚的时间,或者是太累了给自己放松,否则他总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要说穿越之初诸事缠杂还是不得不如此的话,那现在简直就成了一个习惯。

忙不是问题,事情有多忙,完成事情之后的放松就有多舒服。成就感、愉悦感与忙碌的程度是成正比的!与之相对,反倒是无所事事的松闲让人难受,玩都玩到了让人难受的地步,这样的放松也就失去了意义。很多时候连唐成自己都奇怪,怎么穿越了一回后,自己居然就有了工作狂的潜质。

表面如同上了霜一样的上好白银炭在火笼里燃烧的正旺,书房里暖烘烘的,唐成接过丫头呈来的茶水趁着烫劲儿呷了几口,放下手中茶盏舒服的搓了搓手后,取出昨天韦播给的那份名录摊开在书案上,很快的就沉了进去。

昨天接到这份名单后既高兴,又想着要给李隆基复制,这份名单就看的不够细,此刻唐成一行行一字字的重新研读这份名单,其认真专注程度就像考古专家在发掘出土文物一样,每一个名字后附着的履历都是看了又看,这样细致的看下来,一个名字过去,名录上附着记载的也都刻进了唐成的脑海。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偶尔的喝喝茶之外,他基本上没抬过头,细致的将整份名录从头到尾看完之后,唐成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脚,不一会儿后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取过一边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唐成开始写起什么来,全心投入手头事务的他异常专注,直到由远及近的一个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工作。

“谁?出去!”,依旧在想着名录上各种联系的唐成头也没抬的低斥了一句,此前已经吩咐过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现在却有人直接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他思路被扰后很是不耐。

“无缺,是我”,脚步声一顿之后韦播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已过午,皇城散衙都有两炷香工夫了,无缺在做何事竟然沉迷如此?”。

唐成却没料到来的竟然是韦播,闻言,放下手中纸笔的他猛然起身拱手为礼道:“属下见过大将军,适才言语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韦播摆了摆手,脚下却是半点没停的到了唐成的书案旁。

韦播的眼神从那份名录上滑过之后,最终停留在了旁边那些墨迹未干的纸张上,“好一笔簪花小楷”,笑赞了一句后,韦播拿起纸低头看了起来,不过仅只片刻之后他便又抬起头来,“无缺,你这是……”。

“这是属下闲来无事为年后的差事做的一点文案准备”,唐成上前一步指着韦播手中的纸页道:“这些人属下一个都不认识,因就想着给他们各做一份档案,如此既可牢记将军所予的这些资料,也便于入职以后再做查询。”

言至此处,唐成微微一笑道:“美中不足的是现有的资料太过于简陋,只能留待入职之后慢慢补齐了,不过属下这番功夫倒也不算白做,将军请看,这五人调往御林军之前原是同在范阳军中任职,还有这三个,分明是同一年中的武举,而这几个则是籍贯相同,至于这两个姓氏相同,派行也是一模一样,若属下所料不差的话,他二人当是出自同一家族”。

韦播原是随意而看,但唐成的这番话却是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嗯,你接着说”。

“以属下想来,御林军比不得边军,边军几乎年年都有战事,愈是如此军内的关系相对反倒是简单些。御林军长年无战事,如此则人事必然频密,将军若想将左卫调理的驯服,终究还是要从这些人事上着手,而这些同僚,同年,同乡乃至于同族就是构成军中人事网络的根基,牵一发动的就是一个小圈子,名录上的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不是单单的一个人,对于这些掌握的越多越细,将军料理起来也就愈能做到心中有数,乃至于游刃有余。至于这些个人档案,随着资料渐次补足,其人爱好,性情、家属关系,优长及缺点一一完备之后,遇事便可据此以作分析,人心虽不可测,然则每一个人想事,行事,乃至于对突发事件的处理方式都自有一定之规,掌握了这个,将军再掌控属下将领时就能做到成竹在胸”。

唐成这一套全然是后世档案整理及情报分析的理论,强调的是结合行为学及心理学的精细化操作,对此他自己虽然也是个略知皮毛的半吊子,但听在一千三百年前对此还处于粗放化、片段化管理的唐人耳中,其优越性以及由此带来的震撼还是显而易见的。更别说唐成所描绘出的功效更是正挠到了韦播心中的痒痒处。

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不希望对属下了若指掌,唯有如此才能对手下将领从容驾驭,尤其像韦播这样处境的将领就更是如此,但历来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将领要么是天资极高且能过耳过目不忘,要么就是在一军之中盘踞时间甚长,年深日久的磨出来。前者韦播不具备这样的天资,后者他又等不得那么长时间,正是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唐成给出了这么个办法,韦播如何不喜?

上任时间短,个人能力又实在有限,当下的御林左卫在韦播眼中就是乱糟糟一片,想措手都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俟唐成做的这个东西渐成规模后,据此就能剖开外边的纷呈乱象将整个左卫军条分缕析的清清楚楚呈现出来,以此为根基再做处断可就要容易得太多了。

“无缺此言有理,此事越快越好”,韦播想清楚其中的关节及好处后,言语之中已难掩急切之意,“只要能做成此事,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本将军说”。

“缺钱,缺人,除此之外还缺将军的一个授权”。

“噢?”,唐成的话有些古怪,韦播沉声道:“你仔细说说”。

“此事工作量巨大,断非属下一人能够成就的,这就需要人手,要养这么多人做事自然就要花钱。除此之外,属下还需要将军的一个授权”,唐成顺手拿起名录手指着上面的名字道:“授权属下对这些将领实行监控,他们爱去那里,喜欢逛的是那家青楼,经常与谁私下聚会,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将军都该知道,庶几才能使这份档案真正发挥作用”。

仅仅是想到能将这些人彻底置于自己的监控之中,韦播就油然生出一种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快感来,几乎没什么犹豫,重重一点头道:“准”。

“将军英明”,唐成肃容赞了一句后,神色不改的续又道:“属下要的是精明强干,且必须是将军能信任的人,至少对于骨干人员来说,这二者缺一不可”。

“嗯”,唐成这每一句话似乎就是从韦播心里流出来的,听着真是受用得很。

“似这等监控手下将领的事情早就有人做过,但像眼下这次对将军属下全面监控当是第一次,属下行事时自当慎之又慎,另也请将军对此彻底保密,否则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必定使诸将领心生怨愤,如此便是得不偿失了”,脸色郑重的说到这里后,唐成刻意一顿道:“此事正是个双刃剑,用的好了就是无双利器,若是不慎则会伤及自身,或者将军该深思过后再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