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不言情
如此,朱棣的行为很快就传到了南京城。
南京城中,驸马梅殷的府邸里面,梅殷听到这个消息,愤愤的把信件搓成一团,满怀激愤道:“若听我言,何至于此,本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搞这种手段,偏生太孙听信黄子澄的鬼话,什么对礼规颇有钻研,有钻研会让先帝只停棺七日就匆匆下葬?”
一旁的宁国公主,脸色一变道:“慎言,如今新皇已继位,可莫要再称呼太孙。”
梅殷冷笑:“是啊,他倒是着急,生怕晚一天继位,还说什么诏行三年丧,说的好听,连先帝的身后事都不愿意大肆操办,在皇城里装模做样行丧算哪门子丧。”
梅殷这么生气不是没有原因,说起来,朱元章五月初十驾崩,朱允炆与齐泰和黄子澄商议后,在五月十六日便把朱元章匆匆下葬。
同日,即皇帝位,昭告天下,大赦天下,定明年为建文元年,又在黄子澄等人说着什么‘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上位不能一日疏于朝政’的劝解下,哭哭啼啼的决定在皇城坐行三年丧期。
这般一代帝王朱元章的丧事便匆匆了结。
相较于当年朱元章给朱标办理丧事,简直是天差地别。
仁善的朱允炆,他的真实性子初露端倪。
可朱元章不是只有孙子,他还有儿子,朱棣本打算听从遗诏老老实实待在封国,可这欺人太甚,朱棣不得不来讨个说法,哪怕违了朱元章的遗诏。
宁国公主对朱允炆给她父亲办的丧事也颇为不满,可她还是叹了口气,劝解梅殷道:“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新皇不听你言,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再者说当初父皇临走前,特意交代你辅左新皇,你便是有些不满,也不能枉顾父皇的命令吧。”
说到这里,宁国公主顿了一下道:“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是父皇留下的顾命之臣,还需多为新皇考虑,他这般着急,说到底还不是怕我那四哥来着。”
梅殷重重的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皇城内,奉天殿里。
朱允炆召集来齐泰,黄子澄,一脸慌慌的询问:“如今燕王入临,将至淮安,朕该如何是好?”
齐泰是应天府解元出身,现任兵部左侍郎,不过马上就要升任兵部尚书,在朱允炆登基后,第一时间认命齐泰和黄子澄同参国政,说起来齐泰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要比黄子澄强,有一次朱元章询问他边境将领,齐泰能够一个不错的说出来,然后朱元章又询问边关图形,齐泰竟然从袖子里拿出册子,总结归纳了这些图集。
要知道这可是抽查,并不是事先准备的,所以齐泰很得朱元章的看重,临死前还被朱元章召授顾命辅左朱允炆,从这些上来看,齐泰至少能评一句胸中有物,至于是不是纸上谈兵再说。
而黄子澄呢,这家伙早早被选为东宫伴读,历经的职位,都是编编写写,要么就是给朱允炆讲讲课,但他得朱允炆信重,重点是他还认为自己很厉害。
关于他俩有一个比较出名的地方就是,当朱允炆想要削藩的时候,齐泰建言先把朱棣收拾了,而且提的建议有模有样,以防边为名,派兵将戍守开平,然后把朱棣的护卫兵全都调到塞外,等削去朱棣的羽翼,自然可以缓缓削平朱棣。
若是朱允炆听了齐泰的话,还不晓得怎么样,但是朱允炆显然更信任伴读讲师黄子澄,黄子澄建议先易后难,挑软柿子捏,结果收拾到朱棣的时候,朱棣有了准备,起兵直接反了。
说起来朱允炆的重要班底还有一人,方孝孺,不过他此刻还未入京,但方孝孺不用介绍,挺出名的,字周礼,号十族居士。
此时齐泰二人听了朱允炆的问话,齐泰还未说话,黄子澄就一脸自信的跳了出来,他最近可牛大发了,仗着和朱允炆的交情,直接开口道:“陛下,可还记得曾问过臣下,关于诸王势大的事情?”
朱允炆点了点头。
他记得,那时候他刚刚当上皇孙不久,面对燕,晋二王,心里很没底气,所以便询问黄子澄:“诸叔藩王皆拥重兵,如有变端,怎么办?”
当时黄子澄非常自信的回道:“诸王仅有护兵,只能自守,倘若有变,可以以六师监之,谁能抵挡?汉朝七国不可谓不强,最后还是灭亡了。大小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更相异啊!”
简单的意思就是,诸王敢跳腾,一巴掌就能拍死,不用丝毫担心。
也正是这句话,加上后来黄子澄对朱允炆的影响,让朱允炆有了自信,因此往来也称呼黄子澄为黄先生。
而在黄子澄的心中,确实也没把朱棣当回事,只是不知道黄子澄给朱允炆讲汉朝七国历史时,是不是忘了有一个人叫做周亚夫,要不然他怎么把周亚夫的作为忘了一干二净。
齐泰不晓得俩人打什么哑谜,默然不语。
黄子澄大咧咧道:“可提前通知京营做好准备,另外谴一人持先帝遗诏前去阻拦,怒斥燕王何故违背先帝遗诏,自可让燕王知难而退。”
朱允炆得到办法,大喜:“幸亏有黄先生,要不然朕还不知如何处理,那么你觉得该谴谁去?其实朕不欲与四叔此时动刀兵,要不然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朕,所以最好选一良臣前去,劝燕王北归,如此才皆大欢喜。”
黄子澄思索。
这时齐泰站了出来道:“遗诏是微臣代发通告天下的,便由微臣前去吧。”
朱允炆又是一喜:“如此便有劳齐侍郎了,此番若功成而返,朕升任你为兵部尚书之事,对其他朝臣亦有话说。”
“微臣定当不负厚望,功成而返。”
朱允炆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了些事情,便让他们各自办差去了,齐泰持着朱元章的遗诏,带着些许兵士,没有过多耽搁,直接向着淮安而去。
他心中其实有些担心,担心朱棣征战沙场惯了,不听劝阻,然后一言不合下砍了他。
不过在他摸了摸怀中的遗诏后,这丝担心便消散不见。
彷佛是朱元章给予了他力量,让他觉得他现在很勇。
齐泰又摸了摸遗诏,眼神锐利的望向前方,他不相信朱棣敢不听朱元章的话!
……
第230章 -燕王带头,群王起哄
大宁,宁王府。
朱权自入藩大宁后,大宁早已不是以往动荡的模样,蒙古诸部不是往北远遁,便是降了了大明,构建成一道属于蒙古人的防线,而这些降的蒙古部落,虽说在与大明边军的战斗中曾战败过,但是在得到大明的一些支持后,战力迅速再次爬上一等,尤其是朵颜三卫之精骑。
加上大宁外部东有辽王朱植,西有燕王朱棣,朱权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美。
除了需要经常调集兵将配合朱棣,日常去北方草原扫扫黑,打击打击那些头铁的蒙古部落,朱权在大宁的生活,可以说想干嘛就干嘛。
在他看来,他只要守住边境,盯死蒙古人,他这辈子在他的封地中就能安然的逍遥度过,而警惕蒙古人这点工作,先不说他本就是皇室子弟,有这个责任,便是对比一下之前在皇宫的日子,这点工作也不值一提。
入藩大宁,不亚于鱼跃大海。
可是当朱元璋的死讯传了过来后,这个往日都是笑颜,兴趣爱好颇为广泛的年轻王爷,一时间也没了笑意,没有了玩心。
甚至一连数日后,还影响着整个宁王府都变的气氛沉沉的。
不过,当他接到朱棣带兵直奔应天府的消息后,宁王府终于传出了朱权的笑声,笑声中带着畅快,还带着一道夸赞。
“四哥好勇!”
这句话把一直陪在朱权身边的亲侍惊了一下,他偷偷的看了一下朱权的神色。
可没想到朱权笑过后,整张脸再次变的阴沉了下去,一双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朱权今年二十一岁,与朱允炆同龄,以往不是没有羡慕过朱允炆的身份和待遇,可他晓得,他的生母分量轻,加上他在诸兄弟中年幼,所以羡慕归羡慕,但是从没有妄想过,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可朱元璋是他的父亲,在父亲死后,不能奔丧也就罢了,最多郁郁不甘,但是朱元璋还被匆匆下葬了事,这如何不让为人子的气恼。
朱允炆就那么迫不及待的登基为帝吗?父皇生前对他那么宽容和喜爱,他这么做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和心痛吗?
真他娘的孙子。
朱权觉得若不是他还有着几分理智,知道他自己没有什么分量,定当也要带着兵马去应天府走上一遭,好去问问他那个大侄子,往日仁义和善难不成都是装出来的吗?父皇把天下都给了他,他就不舍得给父皇大肆操办一下丧事吗?
他父皇可是洪武大帝。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大明王朝的一代雄主啊。
即便是普通人家的老人离世,后人也还想着风光大葬,热热闹闹的把老人送走,更何况皇家帝王。
朱权越想越气,最后眼光一定,沉声对着身边的近侍吩咐道:“你去给我传出声去,给我好好闹上一闹,就说那狗贼齐泰篡改遗诏,假借矫诏罔顾人伦,阻我众兄弟入京奔丧。”
近侍大惊。
“殿下可否三思,这可不是小事。”
朱权横了亲侍一眼,轻轻摇头坚定道:“你不懂,为人子者,我也只能帮父皇鸣一下不妥不公和…不值!更何况…”
朱权一顿,再次沉声道:“兄弟之间,不管谁去应天府讨说法,我朱权总应该帮帮场子,更别说那是咱挚爱的四哥。”
……
一时间,整个大明朝热闹了起来,朱元璋分封出去的诸王,开封的周王,青州的齐王,兖州的鲁王,辽东的辽王,宁夏的庆王,甘州的肃王…都开始吵闹了起来。
朱棣带头,群王起哄。
一个个都在骂着齐泰老贼,篡改遗诏,离间骨肉亲,其中有真的为不能奔丧而感到伤感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多的是遗诏也损坏了他们的利益,令他们封地军民听从朝廷的节制,少了很多的特权。
天下目光顿时集中在了朝廷上,朝廷的目光却看向已经奔赴淮安的齐泰身上。
齐泰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淮安城拦住了朱棣。
朱棣外衣披着白麻丧衣,腰间一条白绫随风飘荡,他一张脸阴沉的看着前方拦路的齐泰,横鞭怒斥:“齐泰,你敢拦本王的路?!”
“不是我要拦燕王之路。”
齐泰面无惧意,淡然的从怀中取出遗诏:“是先帝在拦燕王之路,不过臣倒要替先帝问问燕王,不好好待在自己封地,何故出现在淮安。”
朱棣一下子被气的上头了,大怒道:“狗贼,胆敢用我父皇之名欺我,以为本王的刀不利乎?”
可齐泰还是一脸风轻云淡,好似身具遗诏,如镀金身,他仰头大笑道:“燕王刀利,天下皆知,我齐泰又岂能不知,皇上又岂能不知,如今燕王携刀而来,即便杀了我齐泰,我齐泰也问一句,燕王此番何故,莫不是想要造反吗?”
“燕王可否给我齐泰,给皇上,亦给天下人一个解释,燕王莫以为天下没有忠义之士,更不要以为天下忠义之士的刀不利。”齐泰朗声仰头说着,像极了即便身死也要无愧于天下,也要求得忠义之名的倔强士子。
这让甄武看的都有些惊讶,这家伙有点东西啊,听说还是朱允炆的核心班底,怪不得能得到朱允炆的信重,真实能力暂且不提,这股假模假样风骨倒是真的能忽悠人,而且这嘴皮子,忽悠朱允炆估计还真不成问题。
朱棣就问一句刀利吗?齐泰不仅回很利,还补一句天下忠义之士的刀更利,直接说明了,朱棣若是敢无视遗诏乱来,便会被定为乱臣贼子,到时候天下群起而攻之,朱棣刀即便再利也没用,把朱棣怼的哑口无言。
朱高煦的小暴脾气噌的就起来了,骂骂咧咧道:“直娘贼的,小爷懒的和你多废话,赶紧小爷滚开,要不然小爷直接带人冲了你个狗日的。”
齐泰眼睛不屑的横了一眼朱高煦,直接把朱高煦点炸了,朱高煦脸上发狠,刚想直接冲过去,就被一边的朱高炽紧紧的拉住了。
朱高炽冲着朱高煦摇了摇头,眼光示意朱高煦听从朱棣的。
朱高煦愤愤的压下气,暴躁的冲着朱棣道:“父王,和他废什么话,敢拦路直接砍了了事。”
朱棣没有理会朱高煦,却觉得朱高煦说的很有道理,眼睛带着狠厉的看向齐泰,阴沉道:“本王再问你一句,你让不让路。”
齐泰摇头,道:“我也劝燕王莫要自误。”
自误?
误你娘。
朱棣近些年常在军营,更是连连带兵出击,什么时候有闲心耍这个嘴皮子,当即噌的一声就抽出了腰刀。
甄武等人一直看着朱棣,在朱棣抽出腰刀的下一刻,所有人皆是心神一收,腰刀也全都应声出鞘,然后凶狠的看向齐泰,蓄势待发。
边军善战,那是真正在战场打出来的,不敢说每个人都杀了几十上百人,但是至少人人手上有着人命。
当他们蓄势待发时,就像平静的海面瞬间卷起了滔天大浪,整个气势狂躁的,带着无畏无惧的气势压向齐泰。
齐泰身下的马匹,被吓的鸣叫,忍不住慌乱的向后退去,连带着齐泰也有些狼狈,不过很快齐泰便稳住了马匹。
但稳住归稳住,齐泰却仍然能够直面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滔天杀意,细细闻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泰还感受到了血腥之气。
他仿佛能够看到,下一刻被这千军万马踏成肉泥。
齐泰赶紧在心中默念起‘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可默念着,齐泰仿佛孔夫子有些不够用,连忙又把遗诏冲着朱棣展开了。
“燕王,你就算是杀了我,你便以为你能到得了南京城吗?”
朱棣冷笑一声:“到不到得了,杀了你再说。”
他的话音一落,就要下令冲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天荒随朱棣快马而来的道衍,拦住了朱棣。
道衍冲着朱棣摇了摇头:“殿下,心要静,莫要冲动。”
气头上的朱棣平静不下来。
道衍在其身边低声喝道:“殿下难道真要不顾一切?要担那反贼之名?即便殿下无惧,可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着不慎,燕王府数百之人,护卫军数万之众又会怎样?王妃会如何,王孙会如何?大郡主如今也还怀着孩子,殿下难道还想看她一尸两命吗?”
这一连串又急又沉的话,直接把朱棣的怒火砸了下来,朱棣想到徐妙云,想到朱瞻基,想到朱玉英,想到燕王府那么多人,仿佛被浇了盆凉水一样,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军士,随着一个个脸面略过,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甄武脸上。
此刻,甄武脸上毫无惧意,就好似朱棣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是朱棣不知道,甄武心中已经快要着急死了,他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记载此事,但是他这么多年从军,晓得若是此刻真要冲击应天府,只能是有死无生。
八千人深入敌区,没有补给,若是第一时间攻不进皇宫,斩了朱允炆,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死翘翘,问题是这点人怎么攻进皇宫?京营那么多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就算攻了进去,这点人也稳不住局面。
但是这种情况,甄武也不能拦朱棣,他在朱棣身边不是谋臣,此刻也不是在商议军情,他若是拦了不仅显不出来他多有本事,也讨不到好处,反而还显得他贪生怕死一样。
毕竟就这点事,只要是上过战场,千户以上职位的,谁看不出来,那些人还不是一个个都和甄武一样,抽出刀,等着朱棣下令。
这些人精估计都在等着道衍和尚出手呢。
护卫军都知道,这老和尚以前可不随朱棣出征,这次一把年纪了还硬挺着快马过来,要说不起点作用,谁也不相信。
只不过这老和尚心态是真滴好,不到千钧一发不出手,甄武差点就打算豁出去和京营拼命了。
朱棣冷静下来后,他看着甄武的神色,心里很是欣慰,想着到底是一家人没有二心,即便他打算带众人赴死,这女婿也没有一点退意,没白把女儿嫁给他。
只不过,回头得好好批评批评,媳妇怀着孕呢,也不稳重一点,多少为媳妇想一想啊。
这时候,道衍在朱棣身边依旧劝道:“殿下,如今新皇继位,大义之下,天下人都看着我们,我们一无名义,二无理由,在有人拦路,明言新皇意思下,时机不利于我等,不如回北平去。”
“可我此来就是为了给我父皇讨个说法,怎能灰溜溜回去。”朱棣声音突然拔高,一脸悲愤道。
道衍和尚看了一眼朱高炽,退了下去,接下来就不是他的事了,他知道朱棣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那么朱棣足以做出明确的判断。
朱高炽知意的上前劝道:“父王,儿子也想为皇祖父讨个说法,可现在新皇不许咱们过去,咱们又有何法,总不能枉顾新皇之命,您看要不咱们先回北平,与诸位叔叔商议后给新皇上奏询问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