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粪便,药膏,烂泥和腐臭,也更加加剧了伤病的恶化,可伤员太多,前方还在激战,他们没有过多人手能来照看,混乱而令人不安。
“将军,今天又多了七百六十七个。”旁边人面色沉重的汇报,“又少了一百来人.”
韩德让往外看去,远处坡下面,烟雾滚滚,有人正将死尸劈开往火堆里丢,也有人在相隔几十步外挖坑。
辽国军队中各族人混杂,最多的就是契丹人和汉人,契丹人有风葬火葬的传统,汉人则不许烧,要入土为安。
打到现在,韩德让依旧有些身心俱疲,他眼窝深陷,满脸尘土,已经没有单出独领大军南下的风采。
他们已经接连打了六七天,依旧没拿下任何一个堡垒,收效甚微,每天却有大量伤亡。
五月初三正午下雨,暂停攻城一天,他从将士们眼中看到了庆幸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韩德让出了安置伤员的营地,黑色马靴踩着大道上搅着血水的暗红烂泥,遥望远处的秦军堡垒,那些造型怪异,不那么大的堡垒高高在上,在一道道看似不过陡峭的缓坡顶端,俯视着他们。
昨夜他刚和同样心力交瘁,压力极大的耶律斜轸谈论很久,他喝了几大碗酒才支撑下来,东面的部队伤亡更加惨重,比起没打上去,他更加不敢去想的是他们到底给秦军造成了多少伤亡,他们是不是在毫无意义的送死。
甚至东面因为伤亡太大,已经出现逃兵,昨天有五个人想趁夜游过河去,跑到西面山里,最后被巡逻的士兵发现逮住,斩首示众。
可出现逃兵令耶律斜轸十分紧张,他怕再打下去,军队要发生哗变了。
韩德让只能安慰他几句,却不知如何是好,唯一的办法就是放缓进攻,可无论是坐镇后方的陛下,或是北口附近的宰相都不会同意,大辽国已危在旦夕,他不能停下。
而在前天,因伤亡太多,他们已经将北口附近的人马又调集一批到了前线,至此北口人马几乎要被抽调完了。
两人也对符水的作用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因为伤亡越来越多了,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停止使用,总觉得能少一点是一点吧,事实上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有用了,影响的因素太多,难以明辨。
一直到后半夜,耶律斜轸才回营,而他却一整夜几乎没有睡,直到天快亮时,后方宰相耶律沙亲自来到前线,鼓舞将士,督促他们进攻。
耶律沙见他们两面露难色,也见到了规模庞大的伤员安置营地,他拿起马鞭拍了拍下摆上的泥土,语重心长的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
如果毫无战果的撤军秦国人会觉得我国软弱可欺,他们的主力还南方生龙活虎,几乎没有损伤,而此地战事却毫无进展。
他们已经把到放在我们的喉咙,如果无所作为,就会被认为与绵羊无异。”
耶律沙说着拍了拍两个人肩膀:“自一开始我就不同意出兵,我和史从云打过仗。
现在已经出兵,就如射出去的箭,没有办法再回头,如若毫无战果,会更加滋长秦人的野心,相信我们不堪一击。
哪怕一场胜利,就能坐下来和秦国人讨论,如果毫无战果,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两个年轻人感慨不已,纷纷行礼,因为这些天来耶律沙不顾伤亡不断催促他们进军,他们还以为这个原本不主张与秦国开战的宰相此时已下定决心要拼死一战。
可现在看来,他的理念其实一直没有变,他一开始就不觉得能正面战胜秦军,他一开始想的是不打,靠强大的军队保持威慑和秦国议和,以求得秦国拿到燕地之后退兵,而如今大军已经出发,他就必须取得一场胜利作为筹码与秦军议和。
否则一旦他们出动十多万大军,却难取胜一场,会令秦军觉得他们软弱可欺,既然很可能继续北上。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此时也逐渐改变了想法,他们此时觉得,或许耶律沙才是智者.
“陛下在奚王牙帐还有数万人,我会派人请求他将军队往南调拨一些,支援前线,我说对陛下明言,是我作战不利,导致伤亡众多,人手不够,不过你们必须打出一些成果来。”耶律沙接着说。
两人一时间感动不已,就要跪下感谢,却被耶律沙阻止了:“我已经老了,你们还年轻。”随后不多说,骑马回北口去了。
韩德让与耶律沙都觉得压力很大,经过这么多天的惨烈战斗,他们认清一个事实,秦军的强大已经超乎想象。
两千秦军守着河谷,让他们六万大军不得寸进,伤亡惨重,在打了七八天的惨烈攻城战后,他们的伤亡多少没法具体统计,战场太混乱,人员变化太快,可两人心里有数,很可能已经过万
这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守住不让他们通过河谷已经十分困难,他们居然能以这么少的人给他们造成正大的杀伤,也是闻所未闻,完全没有料到。
当天,最后的兵力从北口那边调到前线。
一天攻城下来,依旧毫无所获,为了不引起士兵哗变,他们督促都松懈了很多,到傍晚,韩德让的人马在北坡丢下二百多具尸首,又多了四百多伤员之后撤出战场,他们最近到达了墙角,往坑中填了一些土,不过很快被打了下来。
当晚,他与耶律斜轸再次聚拢,两人商议许久,最终达成共识。
事到如今,他们对彻底击败秦军已经不抱希望,他们只想像宰相说的那样,取得一场胜利之后北撤,既能让秦军不敢轻易北上,又態和国君交代。
至于收回南方失去的土地,他们已经不敢想了,一个河谷已经打成这样,如果要去和秦军争夺南面城池,他们不敢想将付出多大代价,需要多少军队,十万,二十万,五十万?还是百万.
最终他们和中十余位高级将领都商议同意,这些秦军堡垒不打了,等北面陛下的中军到了,他们集结优势骑兵,一鼓作气冲过封锁,直接去南面突袭秦军,打一场胜战然后撤回来。
这已经是这么多天打下来,他们唯一能想到可以取胜德妃方式.
众人都赞同这个建议,军中的将士其实早就怕了那种形同送死的攻城,到后面几天有人知道被指派去攻城时甚至会忍不住落泪,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必须改变战术了。
从意气风发南下,到如今只想想方设法取胜一阵就赶紧走,这一个多月来,辽军上下的心态已经在这小小河谷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535章 、抉择
夜里一片漆黑,惊涛骇浪一般的风雷声在山中作响,狰狞狂风如有要将四面群山连根拔起的气势。
山脚猛涨的溪流冲刷山石头发出巨响,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连夜不停歇。
军旗在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被撕扯蹂躏,虽然只有耳闻没有目见,可一切都在耳边心畔,历历在目。
耶律贤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帐边避雨,应该是巡夜的将士,他们在风雨中哆嗦,低声谈乱南方战事,信心十足,觉得前进已过澶州,兵临幽州。
对于他们的自信与期盼,耶律贤一时间无言。
他面前桌上放着一封书信,黄昏时候快马穿过林荫暮霭,披着阴影山风为他送来耶律沙的书信。
书信中说,因其无能,导致北口附近战事进展不大,战斗持续快一个月,依旧无法突破。
他当时就摔了一只牛角杯,一度想过撤耶律沙回来治罪。
冷静之后他才放弃此想法,压着怒火继续往下看,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
耶律沙说,在北口附近,两军交兵,损惨重,求情国君派宫卫骑兵精锐支援,以破敌寇,拱卫圣驾。
看完这些之后,耶律贤心情稍微缓解,耶律沙没说敌人有多少,但能令他六万大军不得寸进,必是敌军主力。
如果对上秦军主力向他求援,事情就合理了。
只是外面风雨狂雷,越来越大,他也踌躇不定,左右踱步许久,拿不定主意。
他坐在黑暗帐中,不点烛火,听着山间风雨,帐外士兵议论,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耶律贤并非懵懂无知的年轻人,历经神火淀之乱(耶律贤父亲世宗皇帝兵变被杀),家破人亡,他比许多人都更加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必须有军权握在手中。
如今内忧外患,局势更加复杂,他所忧心不只西北,东北各部族不听调用,朝内局势也不能让他尽数放心。
他可不是他太平天子,自有算计。
辽国主力军队,属珊军大多是汉人和奚人,主要掌握在韩家为首的汉人高官手中。
而皮室五军则多由宗室宰相和枢密院高官掌控。
南院六军则几乎全是汉人,主要掌握在南院枢密使高勋等人手中,他并不感觉安全。
整个辽国,最对皇帝忠心的部队只有一支,那就是宫卫骑兵。
是历代皇帝选拔的亲兵,全由皇家供养,只听从皇帝,年纪大了就给大辽天子守墓。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御驾亲征。
鼓舞士气,因对史从云的威胁只是其一,还为了将两万多精锐的宫卫骑兵集结起来,带出上京,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先皇帝可以再上京以北四五十里的黑山遇刺,那么他一个新君登基,在波云诡谲的上京也不会有多安全,何况大敌当前,人心浮动。
反而被忠于皇室的宫卫骑兵护卫,更让他安心。
现在耶律沙请求他的支援,自然只能让宫卫骑兵去支援,这是一件令他十分不安的事情。
不只是对战事的不安,还因为宫卫骑兵,是他最大的依仗
如果支援他害怕如战事不利,会再有火神淀之变那样的事发生。
可如果不支援,战事吃紧,万一秦军得胜,他的处境会更加险恶。
帐篷外的风雨逐渐变小停息,直到东方既白,耶律贤也没有入睡,他起身叫人进来,批了裘衣,出营帐去看太阳升起。
道路泥泞,让他的裘服沾染泥点,水珠染湿险衣襟,他也没在意。
“大辽国已经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耶律贤喃喃自语。
身边跟随听候差遣的文官道:“陛下,自史从云出兵,就已经是生死存亡之时了,绝非此时才是。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何况是南征北讨,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所当者破,遂霸有天的秦王。
陛下应该全力以赴,才能应对此等存亡危机。”
耶律贤看了面前的官员一眼没有多说,辽国仿照汉人的科举设科考试,选拔不少官员,这些人大多知书明理,精通儒学。
直到太阳全升起来,驱散山间雾气,耶律贤才回到营帐中,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决定抽调精锐主力前去支援北口的战斗,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放手一搏,史从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幽州城南,史皇帝轻抚宝剑,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任由赵侍剑为他系紧剑带和甲胄,远处王审琦率诸兵将已经在大道一侧等候。
天子将率中军主力,北上支援,同时力争一举给辽军造成重创,打到北面王庭。
这并不是一拍脑袋想到的主意,是根据这些天来前线战况做出的判断。
前线的战斗出乎意料,五六万辽军,打了那么久硬是没有突破秦军棱堡防线,后方枕戈待旦的援军都没有上场的机会。
而且根据前线士兵从水路回报,他们给辽军造成很大伤亡,而自身损失微乎其微,只要有弹药补给就能继续打下去。
这时史皇帝才意识到,要么秦军太强,要么辽军拉了,无论哪一种都是大好机会。
五月初,他令檀州李处耘开始集结大军,自己也将在幽州附近的精锐集结起来,御驾北上汇合澶州。
是时候给伤亡众多,士气低迷的辽军迎头痛击了,再拖下去反而会对他们不利。
算着时间,向训大军也快对辽军主力完成战略包围了。
赵侍剑一直劝他不要北上,最后犟不过,只能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史从云答应了她,很快上马领兵消失在大道的另外一头,两侧句容严整,甲光如波涛磷磷的秦军中央禁军纷纷接二连三跟上,整齐的步伐连大道也跟着震动。
五月初七,天子御驾到达澶州,合兵一处,全军振奋,大小将校纷纷请战。
当天,前方传来消息,辽军暂时放弃了进攻莲花堡,正在北口以南集结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秦军也开始集结备战,晚上则顺河给莲花堡运输补给,双反都有预感,大战就要来了。
五月十四,耶律斜轸手持长矛,穿梭与河谷各军之间,他们的人马已经集结完毕,陛下从北面为他们派来一万八千人的宫卫骑兵精锐。
至此北口一线,骑兵部队的规模已达到恐怖的三万八千余人,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他心中多了很多底气。
原本军队昨天就集结完毕,不过符水不够,一直等到今天,打到现在,他已经对符水的作用产生怀疑,不过聊胜于无,万一有用也总归是好的。
今日他们计划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以没五百人为一队,五千人为一道,每道分开,依次冲过河谷,直接寻找南面的秦军决战,而不再理会那些令他们毫无办法的奇特堡垒。
太阳高悬,还不到正午,河谷中没有风,马蹄声乱,后方的部队正在上前排队列阵。
到山谷中雾气全散之后,所有的骑兵已经集结完毕,远处大道上,还有很多腐败的尸体横七竖八,道路正中,道路两侧荒山上发臭,苍蝇乱飞,那都是来不及收敛,没法夺回的遗体。
这无形中给众人增加了不少压力,如果运气不好,他们也会是那样的下场。
耶律斜轸批了甲,深吸口气,祈求佛祖保佑,事到如今他只能闭眼往前了,后方的军队一直延绵到北口村一带,前阵的人往前看不见后阵,他也可以躲在后面通过。
可耶律斜轸心里有数,经过这么多天的惨烈战斗,辽军士气已到崩溃边缘,这几天来夜里都出现逃兵的现象,他如果还在后面已经很难聚拢人心了。
不一会儿,苍凉号角响起,斜后的高坡上也立起出兵的令旗,耶律斜轸一夹马腹,带领众多骑兵缓缓往前,越来越快。
前方一动,距离拉开,马蹄声震,大地颤动,尘烟席卷,扶摇直上,浩浩荡荡如一条长龙,直冲向河谷而去,辽国拱卫骑兵,皮室亲军,属珊亲军精锐尽在其中!
第536章 、北口之役(终)
风鸣马叫,黄沙漫卷,数不清的人马越过缓坡进入河谷,马蹄疾,刀枪甲光蔽四野,沙尘起,千军万马杀声烈。
耶律斜轸目不斜视始终盯着山的秦军堡垒,战马疾驰,野旷天青,虽遥望去依旧令他心不能安意不能平。
直到声声巨响回荡山谷,炮声起时杀意满盈,来不及多想,他不断拍打月胯下战马催促前进,耳边风声呼啸,战马嘶鸣,炮声响彻山谷,如果说往日攻城炮声只来源于正面已让人心惊胆寒腿打哆嗦,那这次更是四面八方到处炮响,人且不说就连习惯讦多天的战马也惊恐嘶鸣。
耶律斜轸不断安慰它,努力稳住,耳边惨叫不绝,无时无刻都有人中弹落马,血肉飞溅尸横遍野,最近的一次炮弹呼啸而过,他右手边的亲兵瞬间落马,血雾转瞬被抛在身后却依然洒了他一脸。
耶律斜轸大囗喘息努力令自己镇定,疾驰不停穿过尘土血雾,一路向南,绝不回头……
终于,当头上天光重现,风清天明,恐怖的炮声在身后远去,耶律斜轸喘着粗气才敢回头去看,越来越多的人穿过峡谷前来相会,都松了口气,如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抬头看到再平常不过的青白日,众人都激动得想要落泪,这一段二三里,平日快马加鞭,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这次却恍若隔事,如重见天日一般。
耶律斜轸马上开始重新集结人马,向南进军。
伤亡必然不少,可此时顾不上那些了。兵贵神速,必须速战速决。
身后人马越来越多,聚合成一条才龙向南奔袭,两刻钟后突然又听到炮声从远处山顶响起!
「还有埋伏!」有人惊呼。
「快走,别停!」耶律斜轸高喊,又是一阵人慌马乱的狂奔。
「山上还有秦军!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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