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一件事一直在我心中萦绕,难以决断,想起来就烦躁。”史从云皱眉。
赵侍剑这次没顶嘴,乖巧依偎在他怀中,“只管相信自己,你做出的决断总是最英明的,向来就是如此。”
史皇帝不说话,安静搂着怀中宝贝,一统九州并非信口开河,随便说说,早有完整的规划,
在他心里,南汉,南唐,吴越是第一批。
燕云十六州,辽东,大理,是第二批。
河套,河西走廊,西域是第三批。
可事情很多,道阻且长,需要坚持奋斗,很多事业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
岭南之南,自韶关沿曲折北江南下,穿过群山万壑,茂密森林,一座坚城耸立江西,两江交汇,水网并流,冲刷出大片白色沙洲,蜿蜒数里长。
三角州上,沙石错落,众多白色营帐林立,外围沙地尽头到处是土木堡垒哨塔,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那便是南汉国洸口大营,位于英州西南五十里,连江与北江汇流之处,是北军南下必须经过的交通要道。
南汉在此设洸口巡司,囤驻重兵。
江面舟船林立,数不清的各色旗帜飘扬,水边多赤裸上身的汉子,在江边列队操练。
江心数里滩州,大小营寨林立,往返的人很多。
大腿粗细的木头横竖交织,搭建成一座高台,高台上一是一把黄梨木太师椅,上方端坐着一人,身着官服,绣有翔云猛虎,袖口收紧,圆领紫袍。
旁边的军士恭敬的煽动规律蒲扇,驱赶江口还带的闷热空气。
此人正是被南汉国主派到关口练兵的邵廷琄。
邵廷琄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在南汉像他这样的人想要往上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子宫然后入宫。
邵廷琄走的就是这条路,靠着机敏和聪明好学,他也很快在宫中有了立足之地,加之他做事努力,得到先帝的提拔,成为南汉国权势最大的宦官之一。
而来洸口练兵,是他自己要求的。
远离天子,等于远离权力中心,很可能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意外,自己的权势也会不保,这些久历宫中的邵廷琄自然知道。
只不过他依旧选择这条路,因为他知道南汉国等不了.......
正因他是贫苦人家出身,邵廷琄自小渴望知识,勤奋好学,博古通今。
一年前,他曾在番禺给国主阐述如今时局的厉害。
直言南汉能偏安岭南之南五十年,并非历代国主有多圣明,也非文武贤能,根源在中原大乱,征战不休,使岭南之地置身事外,天赐五十年安全。
但他看历史,发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北方逐鹿逐渐显现端倪,秦朝国主史从云有真主之资,越来越有一统天下的趋势,事到如今,南汉已难以独善其身。
而五十年的和平也给朝廷带来两大弊端,一是军备废弛,对军事不够重视,没有面对过北方大军。二是骄傲自满,沉迷仙佛,自以为天下无敌。
如今天下大势已经改变,特别是史从云大败辽国之后,朝廷需要有两手准备。其一就是整兵备战,练兵。其二则是拿出府库中的珍宝金银,与北方的大国通使交好,如有必要可以臣服。
这些都需要早做准备,快做准备,时间不等人。
不过他至今都记得当时年轻国主的反应,并非愤怒,也非高兴,而是.......一脸懵然,似乎完全没有理解他的长篇大论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哪怕国主听后大骂也好,至少说明他听懂了,而看当时国主神情,根本就没理解他说的是什么事,五十年的成平日久,消息闭塞,已经让南汉国中处在一种闭门造车,上下沉醉在自己的小小江山里的气氛,而不知道北方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几天之后,有人参奏,后知后觉的陛下才对他有了厌恶之色。
不过他毕竟主管多年府库,陛下好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全离不开他,不过他最终还是自己请求离开番禺到洸口练兵,准备迎战北军。
樊胡子等那些神婆贱妇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下大势,还想着蛊惑官家。
可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为朝廷尽最后的努力。
.......
邵廷琄遥远远处江边辛苦训练的士兵,问身边判官:“北面的战事怎么样了。”
判官犹豫一下,“这几天的战报都差不多,反击都被打败,秦军已经完全占据郴州,立稳脚跟,开始修缮城墙,暂时没有南下的意图。”
邵廷琄点点头,不再多说,眼神中流露难以掩饰的伤感,他自己是不完整的男人,无法生育,他最欣赏,最看重的侄儿邵令忠向来被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培养和教育。
结果却在这次大战中因为身先士卒,誓死不退被秦军杀死,首级挂在郴州城头,不少难逃的人都看到了,难以全尸下葬。
忠君爱国,保境安民是他教给侄儿的,可现在他一时居然有些后悔,说不定就是他的教诲害死了自己的侄儿。
“风有些大.......”
邵廷琄抬手打断亲从的话:“不必,我在这亲自监督练兵,我们要随时准备好反攻郴州,时间不等人,等秦军站稳脚跟,修筑好壕沟堡垒就更难了。”
“可朝廷给的粮饷,只怕不够打一场大战,打起来战来吃喝拉撒一下也就多了,今年陛下做了梦,说梦到仙宫,要在番禺东山建梦中仙宫,花费很大.......”
“粮饷不济我从私库中补充,如果还不够我自会想办法。”邵廷琄叹口气:“你不懂,郴州是门户,北军本就强盛,如果再有郴州,他们南下攻伐会更加便宜!”
邵廷琄说着端起手边青玉茶杯喝了一口:“无论如何,郴州不能丢,更不能给北朝留下我们软弱可欺的形象,以滋生他们的野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陛下,至于朝廷那边........唉,我自会上疏说明情况。”
第393章 、苦主李煜
秋日,大江浪涛和缓,波光粼粼,正是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时节。
今年的江南又一次丰收,肥田沃土,鱼米之乡。
不过在中秋后却发生一次令人惊魂的大事,周军数百舰船沿泸州南下, 出长江西进,长江南岸众多江防部队紧急到江边警戒,一直没有放松。
而整个南唐朝廷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有些人甚至已经吓得开始收拾细软。
好在派使者去与秦军将领交涉后才得知,原来秦军对他们没有敌意,只是沿大江往西, 去往潭州附近。
原来是南面的南汉国进攻了秦国边地州县, 虽然被秦军击败,但是北朝天子史从云大怒,下令反击,所以令淮南水军沿着长江西进,然后南下洞庭湖。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江南君臣终于安心的同时又都十分震惊。
同时国主李煜下令宰相陈乔和张洎领去江边杀羊宰牛犒劳秦军,也相当于变相的监视秦军动向。
南面汉国与他们有诸多往来,因为两国毗邻,他们自然也清楚南汉的实力和地盘。
以区区岭南之地,怎么可能与跨有中原,淮南,半个河北,河东,关中,蜀地, 荆楚的秦朝抗衡呢?
再说那史从云的凶名天下皆知, 他们是哪来的胆子去触霉头。
果然不久南面就传来秦军反击,攻破郴州,杀南汉国郴州刺史, 巨舰指挥使等的消息,也算在众人意料之中,秦军的蛮横无敌,在南北都是公认的,连昔日北方霸主辽国也不是对手。
随后,秦朝诏书也渡过大江,到了江南。
天子要求江南国主李煜起草书信给南汉国主,让他献出接壤的几個州土地,则朝廷会放他一马。
李煜自然不忤逆,立即就安排人去做这件事了,虽然他是有文采,但亲自写这样的信还是太掉份,所有都是让下面的人去干的。
金陵皇城,秋后黄叶铺满地面,多了几分萧索,格外鲜艳.......
宫院中不少好看的花草错落精致,亭台楼阁, 雕花玉砌, 鱼鸟凤纹栩栩如生, 连屋顶的瓦片边缘都精细的磨平过,院落里的众多屏风都是用玉石镶边,屏风上的山川河泽之图,都是出自名家手笔,意蕴深长。
这里里外外,到处都透露奢侈,精致,奢华,只是这里的奢华并不外露,这里的文墨气系几乎要流出来一般。
院中,旁边两个旗童立在石桌左右,李煜身着青白道袍,衣炔飘飘,恍如神仙一般,为了彰显仙风道骨,让衣摆袖口能在精致清风中飘动,都是用上好丝绸。
而与他对弈的人乃是江南大名鼎鼎的灵虚道人,能言善辩,经常和国主李煜诵经讲义,辩论问题,国主十分欣赏他。
经常叫他来宫中下棋,谈经论道。
自从登基之后,李煜几乎不理政事,沉溺风花雪月,讲经论道,游山玩水,诗词歌赋,不少老臣着急,但着急也没办法,他们纷纷上疏劝勉。
对于这些奏疏国主李煜都一一嘉奖,表扬他们的作为,可却从来不改。
这种做法让满朝文武又是不解,又是无奈.......
院中,李煜正有说有笑,一个白发苍苍老头气冲冲几大步进来,门口的宫女一不留神没有拦住,棋童也没反应过来时,老头已经一把将棋盘掀翻在地。
哗啦一声,黑白的旗子洒落一地,不少落到不远处水池中,溅起水花。
在场之人都被吓住了,旁边能说善道,仙风道骨的灵虚道人这时候一句话也不敢说,呆呆看着这边,几个宫女和棋童已经吓得跪下了。
冲进来的老人似乎没有畏惧,一双鹰目依旧直视着国主李煜。
李煜却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弯腰把棋盘拾起来,放在桌上:“萧公有什么话要说。”
“秦军已经对邻邦动手,朝中奏疏积压得可以用马车来装,身为国主还能在这里闲情逸致的下棋吗?”萧俨怒气冲冲的说。
“先帝要恢复大唐王朝荣光的遗志,在陛下这就没了吗!”
一听这句话,李煜也有些来气:“你想作魏征?”
萧俨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想做魏征,你做不了唐太宗!”
“哼!”李煜哼了一身,脸色难看,甩袖而去。
.......
夜,雕栏玉砌,水殿风暖,水光潋滟反射在玉柱花雕上,如梦如幻,李煜喝得酩酊大醉,搂着怀中爱妃,半醉半醒,慢慢抬头却是泪流满面,他心爱的妃子不解却也不敢问。
“那些老东西,他们以为朕不知道,不知道北朝虎视眈眈,不知道形势的危机,不知道史从云的狼子野心么.......”
李煜声音压抑,涕泪纵横,说得咬牙切齿:“他夺我爱妻之仇,我怎么会忘记,娥皇......我至今想到她的音容笑貌,做噩梦都能梦见她在史从云那里的凄惨遭遇。
我怎么会不懂,怎么会不恨......
朕恨不能他去死,恨不能将他扒皮拆骨,碎尸万段!”李煜说着说有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陛下.......”身边的爱妃连安慰,却也有些害怕。
李煜痛苦摇头:“可那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他们天天在那上书劝谏,难道就能让秦国不再强盛,让史从云去死!还是谁能带兵过江替我打败史从云!没有,他们都是一群窝囊废,只会说漂亮话的窝囊废物!”
说着他自己也绝望起来:“那史从云,蜀国不是他的对手,周魔王不是他的对手,河东不是他的对手,我父亲也不是,连辽国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有什么办法........
这是天命注定的事,他们却来责怪我,我有什么办法?”
李煜越说越伤心,是被白天萧俨的事情触动了。
他对史从云的痛恨是深埋心中的,夺妻之仇,夺半壁江山之仇,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可恐惧却盖过了仇恨,对秦军的恐惧,对史从云的恐惧也因为那次淮南之战的惨败,本人被史从云俘虏,大军兵临城下而根植心底,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只要提起北朝,说起史从云三个字,他莫名的就会心惊胆战。
也正因如此,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充满悲观。
他并不想作一个暴君,却成不了能主,也无力改变现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以玄虚之说安慰自己,以酒色麻痹自己。
但到最后,是他沉溺其中无法解脱,还是给自己的无能找个借口已经说不清楚了。
当夜,李煜哭累之后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他便小心翼翼尊奉史从云的圣旨,省察写给南面刘鋹的书信,努力斟酌用词,想着如何说话才能讨好大梁的史从云,一丝一毫也不敢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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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玉帝与火炮
“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与不可易之谋,殆一时之忿而已。”
.......
“愿修祖宗之谋,以寻中国之好。荡无益之忿,息不急之争......”
“遏天下之兵锋,俟贵国之嘉问,则大国之义, 斯亦以善矣;足下之忿,亦可韵印.......”
仙石岩之前,宦官小心翼翼的念着。
仙石,据说曾经有人在这看见神仙羽化登仙,而且越传越广,还得到国师樊胡子的承认, 便风光起来, 国主也时不时来这祭拜。
今天也不例外,庞大行伍五颜六色旗帜招展, 仪仗繁杂,足足有上千人,整个山头到处都是随行之人和封路的士兵。
“他什么东西!”刘鋹大怒:“朕是玉皇大帝的儿子,他敢让我俯首称臣!
李煜算什么东西,他的媳妇被史从云抢去玩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要跪舔秦朝,我呸!”
他这一番咒骂,周围人都笑起来。
又有人连拍马屁,说国主威武不能屈,有抗衡北方的雄心壮志等等。
刘鋹听了高兴起来。
“干娘说过,我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受上天庇佑,史从云算得了什么!他们如果敢来兴王府,肯定会全军覆没。”刘鋹十分自信的说,身边的官员也纷纷附和。
刘鋹更得意的搓手, “等我打败了北朝,就把那李煜的妃子再抢过来, 到时候我看他有什么要说。”
说着猥琐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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