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还没等刘伯温继续驳斥,徐达冷笑了一声,“汪参政,伱想要证据,我们御史台会满足你的!很凑巧,我现在手上正有几个有关师德的案子,既有济民学堂,也有复旦学堂。至于北平大学堂的问题,由于留守司暂时不纳入御史台管辖,我正在请旨上位。等案子查清楚,拿到了真凭实据,我会立刻交给汪参政的。”
以徐达的地位和权势,确实不会说假话,汪广洋也没有胆子和他争辩,整个局面看起来已经是大势已定!
但公平谁都会说,到底怎么才算是公平啊?
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尽管多年兴学,义务教育法也颁布了,但老师,学校,依旧是稀缺资源。
好的学堂,一年加起来,也招募不到一万人,而一年的适龄考生,只怕要在百万之上。
绝对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汪广洋不再争论,不是他认输了,而是他仔细盘算过,这事情就不好办!
甚至可以说,就是无解的。
“孙相,大家都说了这么多了,您该拿出个态度才是!”汪广洋把皮球踢给了孙炎。
孙炎微微冷笑,现在想起我来了,我刚刚说不许士大夫班师回朝,你怎么反对那么起劲儿?
“这事情确实棘手,但也不是无解……济民学堂,复旦学堂,这些年都有师范班,主要是培养老师。我以为还远远不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在整个大明境内,要设立十所左右的师范学堂。先解决教师不足的问题。其次,我们可以增加一条规定,凡是参与科举考试的人,必须有三年蒙学,或小学的任职经历,而且还要考评优等,才能参加科举!”
孙炎又道:“再有一点,小学升入中学,也要进行统一考核,要确保中学生的成色!再把中学的情况,纳入地方官吏的考评!”
孙炎侃侃而谈,在场的众人,不管是赞同的,还是反对的,都对这位刮目相看,不愧是张太师身边的人,办事就是周全!
实际上,孙炎再给整个教育体系打补丁。
这倒也不是说张希孟当初就弄错了,实在是基础条件不一样,要不是这些年的准备,孙炎也没法大刀阔斧。
他的思路也不复杂,首先解决蒙学和小学的老师缺口,建立师范学堂,逼着那些想考科举的人,先去充实地方,教几年书。
这样一来,保守估计,能给地方带来上万名还算不错的老师,加上现有的老师数额,虽然说缺口依旧非常大,但总不至于没法维持。
一旦大批的蒙学,小学,运转妥当,就会有大批的贫家子弟,获得更进一步的机会。
随后是进入中学的考试,这一关至关重。
只要能升入中学,接下来就有了进入最顶级学堂的资格。
当把中学办学的成绩,和地方官绑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中学,就不能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总体来说,富家子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条件,机会也会更多。
但是一旦分母变得足够大,贫寒子弟的机会也就多了。
本着往死里卷的卷王精神,总会有相当多天资过人的贫寒子弟,通过厮杀,顺利跻身好的中学,进而进入顶级学堂。
至少会比现在的局面,好上太多了。
沉默半晌的胡惟庸突然开口,“孙相所想极是,只是这么个,怕是要花很多钱吧?光是几所师范学堂,就不是小数目!”
孙炎哈哈一笑,“确实如此,胡参政理财多年,这个办学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还望胡参政不要推脱,也不要浪费时间!”
胡惟庸一愣,这个孙炎,竟然把这活推给了自己?
正在此刻,徐达又开口了,“孙相,我以为你的安排还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孙炎下意识问道。
徐达笑道:“以后武学招生,也从各地优秀的中学生中出!”
汤和点头道:“没错,爵位可以世袭,但是军中职位,必须自学堂而起,就算是我的儿孙,他们考不上,也不能领兵!”
这两位军中国公的表态,几乎是一锤定音,剩下的只是怎么落实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朱元璋的童年
就在议事即将结束之时,孙炎突然又道:“殿下,臣以为教化育才,此乃国之大事,接下来要统筹全局,协调各方,事务繁杂,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官员的分工,不知道殿下以为如何?”
这是中书会议之前没有的项目,属于临时突袭,朱标稍微错愕之后,也只有点头称是。
“孙相有什么打算?”
孙炎笑道:“是这样的,接下来要严查各地的学校,督促百官,考核教育成果。这些事情,都是门下省的任务。自从张太师辞相之后,门下右相一直空缺。如此臣斗胆谏言,由参知政事汪广洋升任门下右相!”
朱标一怔,不免错愕。
门下省是张希孟一手拉起来的衙门,足以和中书省分庭抗礼。即便张希孟不干了,也要换个可靠的人。汪广洋这家伙,摇摇摆摆,很明显,不是张希孟这一派的,让他升任门下右相,执掌门下省,万一继续掣肘政务,那可怎么办?
而且孙炎刚刚坐稳相位,把汪广洋提上来,你孙相公还能把控朝局吗?
朱标到底是太年轻,想不通这里面的细腻算计。
可有几个人,已经开始给孙炎竖起大拇指了。
这货不愧是张太师身边出来的,审时度势,把握时机,借力打力,这一套东西,还真是玩得娴熟无比。
让汪广洋接门下右相,看似是提拔了他,距离左相只有一步之遥。
可问题是想高升一步,必须先把右相的位置坐热乎了。
那瞧瞧门下省都有谁?
宋濂、刘伯温、姚广孝。
这几位神仙,一个比一个厉害。
张希孟坐镇门下省,他们都很老实,唯命是从。可你汪广洋什么成色?你也想让这几位听话?
那不是做梦吗!
而且门下省的任务很特殊,主要是负责给众多的官吏考评,从上到下,进行监督。这是专业性非常强的事情,宰相能发挥的空间并不大。
这也是张希孟离京多少日子,也不用担心的原因所在。
总而言之,把汪广洋放在了右相位置上,就是彻底把他变成个摆设。
而且刚刚孙炎又把筹措经费,兴建师范学堂的事情,甩给了胡惟庸,这一手更堪称绝妙。
伱不是反对吗?
那就让你去干。
干不好,你就等着被定罪吧!
很显然,孙炎可没有宰相的度量,他是属于报仇不隔夜的性子。过去是实力不济,没法为所欲为。
不管是胡惟庸,还是汪广洋,资历都远比孙炎深多了,他想单独摆弄这俩人,只会碰一鼻子灰。
哪怕身为左相,也办不到。
可现在不一样,徐达,汤和,甚至是江楠,他们都因为教育改革的事情,站在了一起。
试问一下,如果单纯调整职位,这几位会帮孙炎吗?
完全没有道理的。
唯独这时候,才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备。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仗势欺人。
但孙炎就做了,而且做得理直气壮,做得义正词严。
其实这又透露出另一件事,大明朝堂的游戏规则变了。
原本李善长和张希孟担任宰相的时候,因为他们的超然地位,加上和朱元璋的关系。
遇到了事情,他们多半会在御前讨论,然后凝聚人心,对于一些想不通的官吏,他们会软硬兼施,确保上下一心。
至少在决策的时候,会是一个声音。
可是到了孙炎这里,他没有这个威望,也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其他重臣也未必买他的账。
不过不要紧,孙炎也不求那个,他只要掌握住大局,能够顺利推行政务就行,至于那些刺头儿,我有的是办法摆弄你们!
很难说两种玩法,谁更高明。
只能说都是因地制宜,顺应局势……张希孟和李善长的时代,能承担重任的官吏不多,他们又威望极高,能够压制所有人。
到了孙炎这里,他实力不足,但是想当官的人却多太多了,中书诸部,下面的布政使,按察使,数量之多,过江之鲫。
不换脑袋就换人。
一场会议下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竟然来不及思索太深。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一次孙炎是彻彻底底,坐稳了相位,从此号令朝堂,再无意外。
……
“先生,这个孙炎,算是你精心安排的吧?”依旧身在北平的朱元璋,淡淡说道。
张希孟忙摇头,“主公,臣真的没有刻意安排什么,只能说时势造英雄,让这小子赶上了。”
老朱冷哼,“时势造英雄!你都这么说了,咱不信也不行了……咱问你,这一次的改革,可能真正有效?”
老朱也转变了思路,朝堂的事情,他不想管太多,孙炎跟那几个人勾心斗角,那是你们的事情。
咱要的是政务落实,改革成功。
很显然,老朱已经开始结果导向了。
张希孟略沉吟,就说道:“主公,这一次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我不敢说一定能做到绝对公平,但毫无疑问,会进步很大。”
张希孟手上还有许多别人拿不到的资料……比如济民学堂和复旦学堂的学生分析。
“主公请看,其中富家子弟,原本的名门望族,他们占据了四成之多,复旦学堂更多,达到了四成五。而剩下的那些,也是寒门居多,真正的穷苦人家,几乎寥寥无几。可是根据我的统计,朝廷的兴学经费里面,有七成以上,都投入到了相对富裕的地区,还有那些传统的文脉兴盛之地。”
数据是最能说明问题的,张希孟和朱元璋仔细分析,以三成不到的经费,却贡献出近六成的学生。
从投资收益上来看,向穷苦地方投资,绝对是事半功倍的。
道理也很简单,那些富裕的人家,已经资源饱和,再给他们多少,也未必有用。可穷苦人却不一样,只要一点点阳光雨露,就能翻身,改变命运。
老朱对此,非常赞同。
“庶宁那孩子不就验证了这事吗!他花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十八个孩子送进了复旦学堂,他证明了,穷人并不差!贫家子弟,一样能有出息!”
张希孟急忙道:“主公讲的对……不过我以为这不是他证明的。”
“那是谁?”
“自然是陛下了!陛下可就是从最穷苦的家庭爬出来,一步步走上了帝位啊!”张希孟笑道:“试问,还有比陛下更好的例子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老朱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先生过誉了……不过咱倒是把童年这部分写完了,你看看吧!”
朱元璋一转身,将一卷书稿递给了张希孟。
张希孟已经大致看过,不过此刻是老朱仔细修订过的,张希孟看得还是非常认真。
尽管张希孟已经很了解老朱的经历,但是每次提起,都让他很是感慨。
真的是太苦了,太不容易了。
纯粹的草根,从最底层爬上来。
抛去穿凿附会的出身,抛去编造的神奇之处,朱元璋就是这个国家,九成以上穷苦人的缩影。
他自从记事开始,就要给家里干活,稍微大两岁,又给地主放牛。
小孩子管不住牛,被撞倒,被踩伤,时有发生……还有一次,一头小牛丢了,全家人都跑去寻找,如果找不回来,把他们的破房子卖了,都赔不起一头牛钱。
好在后来翻山越岭,算是把牛找回来了。
到家之后,朱元璋就被吊了起来,让他爹狠狠抽了一顿鞭子,母亲也在旁边骂,骂着骂着,全家人就抱在一起哭……
朱元璋清楚记得那一次母亲反复念叨的一句话,何必托生咱们家啊!
早知是为了受苦,又何必把孩子生出来,干脆一死了之算了!
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趣味?
朱元璋笔下的童年,笼罩在一层浓浓的悲凉之中,艰难困苦,生计艰难。不过要说就过不下去了,也还未必。
朱元璋记录了大哥结婚的事情。
那是他们家为数不多的喜事。
父亲为了给大哥娶媳妇,从山上背下来几百斤的石头,又弄了大根木料,修葺房屋,整理院子。
准备聘礼,邀请亲朋见证。
到了成婚那一天,有肉有菜,还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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