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相比起他们拼命弄钱,张庶宁接到了老爹的回信。
他第一次看到,原来老爹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张希孟开出了苦读这个药方,但是张庶宁却知道,想苦读也不容易。
他花了三天时间,苦心思索,随后张庶宁找到了自己的老师。
他想做个试验,给他半年的时间,选择一所下面的学堂,他想和几个同学过去,单纯辅导这些学生,教他们如何应对考试,看看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入复旦学堂!
“就算能考入学堂,又能怎么样?我看你是异想天开了。”老师并不赞同。
可张庶宁却坚持道:“只要考入了,就算是成功了。只要占据了名额,就会压缩其他人的份额,没有这份学历,就不能参加门下省考试……先生觉得,还没有价值吗?”
第七百七十章 小张先生
张庶宁到底是离开了学堂,前往夏河寨千户所。
临走的时候,他的老师足足和他谈了一整夜,都在劝说他,不要去干这种注定不会成功的事情。
“孩子,你天资很高,又很努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以现在的大明来看,无非南济民,北复旦,两家三七而分。孩子,你要是真想有成就,就该让咱们学堂胜过济民,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学堂才是。”
张庶宁只是低着头,“那北平大学堂呢?算什么?”
“算投机取巧,算学堂的耻辱!现在孙相就是起自山东,我们的机会到了。先生我主持清查人口田亩,如果接下来朝廷能在这一块用到我的主张,你们的机会都能到来。再过几年,通过门下省考试,入朝为官,光宗耀祖,这是多好的事情!伱又何必跟自己的前程作对?你帮那些穷苦子弟,不过是异想天开。”
老师苦口婆心,“我见了太多这种孩子了,他们普遍迟钝,愚蠢,懒惰……别说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他们根本不行。没有见识,没有担当,更不知道努力上进,总而言之,这个天下,让他们读书认字,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他们能当个工匠,做个账房,在乡下干体面的事情就挺好的,登堂入室,他们不配的。”
……
行走在路上,张庶宁的脑袋里,不断闪过老师的话,从调查人口田亩起,张庶宁就非常钦佩这位老师,甚至跟朱棣写信,赞美过自己的老师。
可这一次的交谈,让张庶宁严重怀疑,自己老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他的确是把自己看成了很重要的门人弟子,不然他不会这么肆无忌惮,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但这番心里话,又让张庶宁很不舒服,身为复旦学堂的名师,确实可以瞧不起穷苦人,他们不一样。
那自己这个宰相之子,是不是可以瞧不起大多数人?
为什么老师会对穷苦子弟那么鄙夷?
他讲的究竟是不是事实?有没有道理?
就算没有道理,又错在哪里?
张庶宁依旧没有什么思路,不过这一次,他不想去请教老爹了,他希望自己寻找答案。
夏河寨千户所,临近海边,本是为了防备海寇设置的。
千户所的成员,多数是当初山东红巾,算不得明军嫡系,条件并不好。
算上周围,一共五所蒙学,一所小学,一所中学。
按照现在大明的学制,蒙学和小学,都算是义务教育范畴,到了中学之后,就需要自己花钱了。
这就有些类似历史上的县学、州学、府学。
等中学结束之后,对于学生来说,大致有这么几个去路……没法继续读书的,自然就要工作,凭着中学学历,读书识字,大致能找个账房一类的活儿,勉强可以衣食无忧。
情况好的,可以选择进入布政使司学堂,这是各省设置的学堂,能针对性培养一部分人才。
比如安排他们,进入本省学堂,担任教师等等,有些也能侥幸通过考试,直接进入衙门做事,只不过要从最低级的开始。
相比之下,只有最顶级的那些,通过考试,才能进入济民学堂,复旦学堂。
只要进入这两个学堂,基本上一只脚踏入了官场,就算不愿意迈进来,如张桓一般,前去经商,坐拥人脉,也是前途无量。
总而言之,立国十年的大明,虽然在教化上面的投入很惊人,但整个体系还很粗糙,顶尖儿的学堂太少,好的教师更少,各级学堂,良莠不齐,成材率也十分参差。
张庶宁回想自己的经历,他大约在七岁之前,就学完了蒙学和小学课程,随后读了一段时间中学课程。
然后就去参加了济民学堂的考试,很顺利通过考核……如果不是遇到了黄观,夏知凤几个天才到不行的家伙,张庶宁就是妥妥的学霸,神童。
毫无疑问的那种。
现在想想,真的是自己多厉害吗?
似乎也未必……毕竟自己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坐在老爹的书桌上。
很多教材就是老爹编撰的,多少人想得到老爹的指点而不可得,自己却是轻而易举,还有点听得厌烦了。
不算老爹,自己的母亲也是朝廷尚书,度支局提举,还有那些往来的人,随便拿出一个,谁不是名动天下的人物。
这么好的条件灌注在自己身上,侄儿张桓跟自己比,那才是天差地远呢!
张庶宁询问老爹,是否公平,其实更应该问问自己,公平吗?
你享受了那么好的一切,你又准备怎么做呢?
很早的时候,张庶宁就想当一名老师,后来他渐渐觉得,功名利禄对自己来说太容易了,几乎是唾手可得。
只有成全别人,造就更多人的成功,才是自己的快乐。
但是到了今天,张庶宁又有了新的感悟,或许不仅是自己的快乐,也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一百二十篇文章,你们必须读熟,其中关键的语句,我已经圈好了,必须背诵下来。一个字都不许错!”
“还有,这是三百道算学题目,必须吃透,刻在心里,不管怎么变幻,都要掌握!”
“再有,就是这一千条常识,也都给我背下来!”
……
张庶宁面对着五十几名夏河寨的学生,发出了自己的命令。
“我已经和你们的父辈谈过了,我给他们立下了军令状,我要至少送十个人,进入复旦学堂!他们也答应我,只要能送进复旦学堂,他们都会听我的安排,你们谁不听话,立刻拖出去打手板。哪怕打死,他们也不会管的!”
从这天开始,夏河寨中学,就进入了军营的状态。
甚至有家长主动过来,帮着在外面站班。
有哪个学生逃课,有谁不听话,立刻抓起来,不用老师动手,直接就往死里打。
当真是没有半点客气,其中最皮的一个小子,他逃出去,下河摸鱼,结果让他爹抓到,直接吊在了河边的柳树上,扯下衣服,直接拿柳条抽打,等张庶宁赶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然后爷俩抱在一起哭!
“你咋那么不知道好歹!能进复旦学堂,就跟考上进士差不多了,那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的大事啊!就算拼了这条命,那也值了!再有一次,我就打死你,你死我也死!让咱爷俩,成十里八乡的笑话!”
渐渐的,夏河寨中学的孩子们,没谁敢偷懒。
他们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没有休息,没有娱乐,天不亮就爬起来,去外面跑操,背书,然后上午做算学题,下午背文章。
到了晚上,再练习考试用的馆阁体字迹。
张庶宁发现,有些他觉得很平常的东西,这些学生都不知道。比如应试的字体,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一清二楚,可是这帮学生,竟然连规规整整写字都做不到,仿佛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们。
还有怎么写文章,如何用例子,这更是张庶宁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毕竟他爹讲什么,张庶宁还能不知道!
但是很可惜,这些学生真的不知道,原来的老师,甚至还拿论语来当宝贝。
张庶宁看得头皮发麻,你们写论语的句子,就算是对的,也会扣分的。张庶宁只得又订购了一批报纸。
每天安排人专门朗读报纸,然后让学生做笔记。
“你们记住,考试从来考的不是才华,尤其是文章诗词的比例越来越低之后。很多时候,考的就是技巧,经验。最后的一个半月,我会带着你们做各种考卷,你们可以不懂这些题目,但是务必给我记在心里头。多记住一道题,多答对一个字,你们就多一分进入复旦学堂的机会!”
到了最后一个半月,试卷还真送来了。
这些卷子,有几套是胡俨出的,还有十几套是黄观出的,其中出的最多的是夏知凤,她从应天送来了足足二十套。
这几个人,都堪称学神级别,他们虽然不在复旦学堂,但是却很了解复旦学堂的风格,尤其是夏知凤,她甚至把每一道分解开,告诉做到哪里,可以得多少分数。
对于学生来说,只需要废寝忘食地玩命就是了。
几个月下来,这些千户所子弟,从最初的顽劣迷茫,到现在信心满满,斗志昂扬,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进步有多大。
这里面不乏比张庶宁大好几岁的年轻人,但他们对这位小先生,无比尊重,甚至敬若神明,简直比他们的父母还重要。
转眼之间,考试的日子就临近了,张庶宁亲自带领这一批学生,赶到了曲阜。
很显然,他们应该算是一大堆前来应试的学生中,最狼狈的那一批,不少人还穿着草鞋,打着绑腿。
这是哪来的一群放牛娃?
你们走错地方了吧!
牲口市场在那边呢?
张庶宁倒是很坦然,“去吧,对得起自己就好!”
学生们用力颔首,迈着坚定步伐进入了考场。
两天考试下来,剩下的就是等待。
张庶宁陪着他们,一起等着。
足足过了七天,考试结果出来了。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有多达十八人,通过了考核,虽然他们排名普遍偏后,但到底是通过了。只不过出了点小问题,学堂方面临时决定,需要增加一场考试。
得到消息之后的学生们都傻了,他们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家聚集在一起,满腔悲愤,切齿咬牙。
学堂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这么多年,都没有加试之说,为什么今年要加试?
说没有针对,谁能相信?
“先生,你让我们玩命学,让我们加倍苦读。我们都听先生的。可现在呢?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苦读还有用吗?”那个被吊在柳树枝的皮小子,哭着问张庶宁。
他这一次很走运,排在倒数第二名通过。可如果加试一场,估计就要落榜了。
张庶宁伸出手臂,拍了拍学生的肩头,沉声道:“别怕,这是大明朝,不会允许那些人为所欲为的!”
学生们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满腹的悲愤还在,他们只觉得小先生不过是安慰大家罢了,难道还能真的扭转乾坤?
可就在下午的时候,又传来了消息,新任布政使高启,前来曲阜,查看学堂录取情况……希望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一章 闹到中书省
高启是孙炎担任布政使之后,接掌孙炎职务的人。
这个安排就很有趣。
孙炎入主中书,那是个意外,可孙炎推高启,就绝不是意外了。
因为高启算是张希孟这边的嫡系,他在宋濂之后,担任翰林学士,随后升任刑部侍郎,如今外放山东布政使。只要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年之后,返回应天,担任尚书,或者升参政,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句话,孙炎已经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大家伙还是能看明白这事的,因此复旦学堂的山长魏观很热情接待了高启,还口称老父母驾临,蓬荜生辉。
这个老父母就很有趣,复旦学堂虽然设在了曲阜,但是却直属教化部,论起来不必在乎高启。
但是考虑高启的特殊身份,魏观还是保持了客气。
高启含笑,“魏山长执掌复旦学堂,为国育才,山东百姓,也多承蒙恩典,十分感激,该是我谢谢山长才是……不知道这一次复旦学堂,又录取了多少英才俊杰?”
魏观笑道:“九百七十多人,小一千了,其中山东籍的,差不多有六百人,也算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值得庆贺。”
高启欣然抚掌,“确实如此,但不知道,有哪个学堂录取的数额比较多?哪一处的教化有功?”
魏观稍微顿了顿,继续道:“左右还是济南府,益都,也包括兖州府,这几处也是历年的大头儿,并没有多少意外。”
高启笑呵呵道:“果然!不过就没有什么例外?我怎么听说,有个小地方,今年出来了不少考生啊!”
复旦学堂的人,自然知道高启所指,夏河寨这一次通过了十八人,在所有排行之中,名列第七,单纯从人数看,什么登州、东平、东昌,全都派到了后面。
这个成就十分惊人,要知道过去夏河寨,可是一个进入复旦学堂的都没有。他们那里空有个中学的编制,但老师就没有配齐,像算学课,是个教文学的老师代替的。
教文学的老师,还是个老儒,不通新学,让他教算学,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连照本宣科都做不到。
这样的中学,突然冒出来十八名考生,杀出重围,跻身复旦学堂行列,确实让人有些目瞪口呆。
魏观道:“既然布政使提到了,那我也就不瞒着,这个夏河寨确实蹊跷,我们准备加试一场,看看真实的成色,然后再说。”
高启不动声色,“这么说,是觉得夏河寨有作弊了?考场作弊,历来都是大事情,要不要彻查到底?”
魏观一怔,如果确实是考试出了舞弊,他还真不好交代,因此就笑道:“没有确实证据,不过事有反常,多考一次,也符合我们学堂的规矩。”
高启却笑道:“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了,复旦学堂都没有加试的规矩。而且你们准备加试什么?可是让学生有所准备?”
这时候一个老师站出来,“回高布政使的话,我们这一次准备考核学生的文字水平,测试一篇文章。由于事先都没有告知,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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