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425章

作者:青史尽成灰

而且大多数的继位者,都弄不好这一块,不是被老臣拿捏,就是双方斗个你死我活,天下动乱。

而启用彭早住,绝对是一招妙棋,张希孟在用人上的厉害之处,还在朱元璋之上。毕竟老朱做事太糙,张希孟更善于细腻的操作。

这不,马皇后就要求朱标跟先生学这个独门本事。

“先生,张士诚也算是枭雄,让他负责盐政,当真不会出问题吗?”

张希孟哈哈大笑,“殿下,你能告诉我,让谁负责盐政,你可以放心?那可是金山银山,文臣武将,哪个不会动心!”

“那,那为什么选张士诚啊!”朱标大惑不解。

“就因为他是张士诚!”张希孟笑道:“谁坐在那张椅子上,都会出问题,不同的仅仅是问题大小罢了。我让彭早住提督,让张士诚顾问……就是算准了他们在朝中都没有什么人。不光没人,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巴望着他们出问题,好取而代之。”

朱标一阵惊愕,随即明白过来。

这才恍然大悟,“先生高见!这俩人就算想贪墨,也会因为那么多人盯着,投鼠忌器,管住自己的手脚?”

朱标喜得拍手叫好,可随后又道:“先生这么安排,是不是对这俩人有些不厚道?还有,他们愿意尽心尽力做事吗?”

张希孟呵呵一笑,“用人吗!自然免不了算计。彭早住虽然很早归附,但他手下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的,这些人都是红巾军的老前辈。需要有个去处。他们算不得陛下嫡系,也不是勋贵的部下。总之,他们处境很尴尬,我这次把盐场给他们,彭早住为了安顿旧部,也会努力做事的。而盐场也是他们不错的去处。”

“至于张士诚……他昔日确实算是豪杰,可走到了今天,跟笑话也差不多了。管理盐场,算是他人生最后一步。而食盐又关乎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他能做好,做出名堂,也好挽回名声,算是积点德行。”

张希孟笑着道:“这俩人可能还有别的心思,也不免一些小算计,但无关大局。如果不出所料,我们就可以坐等好消息了。”

朱标连忙点头,小脸上满是崇拜……张希孟做事确实有种举重若轻,从容不迫的节奏感。

说是改革盐法,成立商行,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一句话就能做成的,也不是派出几个得力的部下,就能轻易解决的。

做事情永远不会那么简单。

同样的,这件事要真的做起来,从最基本的规矩弄起来,只怕十天十夜也说不清……张希孟只是确定一些基本的规则。

比如用晒盐法,比如废掉灶户,改用盐工,比如敞开供应等等。

有了这些基本的东西,随后张希孟弄来了彭早住和张士诚两个,把人员框架搭起来。

基本上主要的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就看怎么运转了……如果有问题,再立刻调整就是了。

如果盯着一段时间,并没有严重问题,那就可以去盯着下一件事了。

张希孟的这种工作方式,同朱元璋的事必躬亲有着很大差别。

如果要问朱标,他毫无疑问更喜欢张希孟这种方式,无他,省力气!

要是真像父皇那样,他觉得自己未必能活得过老爹!

实在是熬心血啊!

朱标每天追随张希孟学本事,撰写给应天的信……时间飞快,才过了半个月,彭早住就来了,还是满脸春风,笑呵呵走来了。

大喜事!

天大的喜事!

食盐商行赚钱了!

如果赚的少,彭早住也不会这么欣喜,折算下来,足足是二百万贯,而且还只是第一批收入,后续还有更多,自不必说。

“张相,殿下,你们说,那个张士诚简直神了。”

张希孟一笑,“他一个老私盐贩子,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关键,那些盐商斗不过他也是正常。”

“岂止斗不过,简直摆弄得很孙子似的。”

彭早住绘声绘色讲了起来,食盐这个东西,是百姓的必需品。在宋代一斤盐差不多是四十文,巴蜀还要贵一些,五十到七十文。

一个壮劳力,一年十斤盐,就要四百文,压力着实不小。

到了明代,一斤盐要多少钱呢?

历史上的明代,最便宜的盐价出现在景泰年间,还不到两文,正常时候也就五七文钱,很少超过十文。

跟我大宋比起来,绝对堪称良心。

而元朝的盐价,尤其是元末,已经涨上了天。

哪怕大明立国之后,也不便宜。

这一次长芦盐场,张士诚主持盐务,第一条就是降价!

张士诚给出的盐场价是两文钱一斤,至于销售价格,最高不能超过五文。

价格公布之后,那些盐商都疯了!

有好几个直接起身,就要走了。

“怀王,你这是乱来!你想让大家伙赔死啊?”

“是啊,我们是要拿真金白银,还要各种物资,供应北平,而后才能换来食盐。你把价钱压得这么低,我们都没钱供应军需了。”

“是啊,耽误了烽火台,将士没了吃穿用度,你怀王能担罪吗?”

……

这帮盐商看起来并不怕张士诚,七嘴八舌头,疯狂输出。

“都给我闭嘴!”

张士诚一拍桌子, 冷笑道:“你们当我不知道?两文钱一斤,一石二百四十文,你们能卖到六百文,这里面有一倍多的利,可比运粮赚多了!”

“你们要是嫌弃辛苦,我不怕!正好啊,运河上有船,海上也有船。江南的粮食、布匹、丝绸、瓷器运过来,往往都是空着船回去!最多带点特产和木材。现在好了,用来装盐,正合适!”

“盐价最贵的就是运费……我在盐场算过了,长芦这边可以一文钱出五斤盐!也可以调用漕粮船只,你们要是不愿意谈,不想接受这个价钱,那我们就辛苦一下,把食盐运到各地,然后以两文钱一斤出售!”

张士诚嘿嘿笑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个想法……你们说,陛下用粮长输送粮食,若是我们把食盐送去太仓,每个粮长送粮之后,都能领一些食盐回去,分给本粮区的百姓,你们说会怎么样?”

盐商瞪大眼珠子,惊骇道:“怀王,你,你要鱼死网破,毁了盐法不成?”

张士诚呵呵笑道:“与其让你们发财,不如给老百姓实惠……我这个提议送上去,估计也就在五五之数,陛下未必答应,你们可以赌一下吗!”

盐商们直接跪了,张爷,一成的机会我们也赌不起啊!

第五百九十四章 顽强的朱标

彭早住手舞足蹈,大讲张士诚对付盐商,那叫一个开心畅快。早年的时候,彭早住家里也过得不怎么样,只能买那种混了沙子泥土的盐,即便如此,也舍不得放,只有干活的时候,才多加那么一点。

还不是吃不起吗!

现在想想老百姓过得真难!

且不说老朱同不同意,彭早住是愿意的。

什么用漕粮船只运输食盐啊,什么把食盐交给粮长,送一万石粮食,还给百姓一百石食盐……彭早住觉得这些手段统统可以搞起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先把天下的盐商都搞死,让你们吃人不吐骨头,这回报应来了!

这个张士诚也是个妙人,跟陛下斗的时候,怂的没眼看,到了现在,简直是战神附体,大杀四方,而且他提出的措施不光够狠,还有可行性。

真要是送到了朱元章那里,估计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执行。

要不真的试试吧?

面对彭早住的危险想法,张希孟只想说,随便你们怎么提,我要是送上去,就算我输!

“商人嘛,总是喜欢折中调和的,譬如说咱们这间屋子,你要说屋子太暗了,必须在墙上开个窗,就有人反对。可若是说把屋顶拆了,就有人出来说开个窗户多方便啊!”张希孟笑呵呵道:“有张士诚这么一折腾,估计盐商就会老实许多,咱们的事情也就会好办许多。”

朱标在张希孟身边,默默听着,母后可是告诉过他,要多留心张先生的高论,时刻记载心里,不许忘了。

他觉得刚才这段开窗的话,必须写下来,实在是太精辟了。

彭早住略微沉吟,连忙点头,“张相,我记下了。”随后彭早住又沉吟了一会儿,才仗着胆子问道:“张相,真的没法撕破脸皮,把盐法彻彻底底改了吗?”

张希孟哈哈一笑,“彭少帅啊,你现在走马上任没几天,等你干些日子,也就明白了。到时候你再来跟我说这事。”

彭早住哈腰点头,“成,我记下了,我现在下去了。”

他转身乐颠颠走了。

张希孟又看了看清单,折算是二百万贯,其中有不少是金银,张希孟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殿下,你听说过金屋藏娇的典故吗?”

朱标点头,“听说过,是汉武帝小时候讲的,只可惜汉武帝还是撒谎了。要说起来,刘家皇帝多数天性薄凉,不论刘邦还是刘彻,皆是如此。”

张希孟澹澹一笑,朱标心头一震,“先生,弟子讲错了吗?”

张希孟笑道:“如何评论古人,是一门大学问,我也未必说的中肯。不过这四个字的关键不在藏娇,而在金屋啊!现在咱们就瞧瞧,什么是金屋!”

张希孟说着,领着朱标去了仓库。

等到了这里,朱标才感觉到麻烦,以张希孟的身份,不是说进去就进去吗?

对不起,行不通!

足足检验了三次腰牌,核实身份,还要求写下过来的原因。

张希孟也都一一照做,只是在原因一栏,写着带太子殿下见世面,有点让朱标脸红。

彷佛是他不懂事,给大家伙添麻烦一样。

不过这点小小情绪在进入了金库之后,顿时荡然无存。

这里面不光存着盐商们交的钱,也包括从大都和上都缴获的,还有查抄大都豪族的家产,全部加起来,应该有好几十万两的样子。

反正对于朱标来说,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金灿灿的,能晃人的眼睛。

张希孟伸出两手,抓起一块金砖,递给朱标,朱标用力抓着,险些掉落。

“真沉啊!”少年发自肺腑赞叹道。

“殿下,皇宫里面,该用金子装饰的地方,陛下多用鎏金,刷金粉。后宫更是用了黄铜,你可知道,黄金如何这么珍贵?”

朱标摇头,“不知道,还请先生指点。”

张希孟也是一笑,“殿下,你先别忙着问,这有这么多金砖,你就一块一块,搭出来一个金屋子,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朱标略微怔了怔,随即连忙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金屋子啊!

那可是父皇都没见过的。

朱标干劲十足,他把金砖从架子上搬下来,一块一块垒起来。

最初干得很欢,但是搬了几十块之后,朱标就气喘吁吁了,没办法,这玩意实在是太重了,一块金砖一百两,有的还是二百两,十六两一斤,比起很多砖头都要重。

朱标忙活的额头都是汗水,渐渐的,双臂的肌肉微微颤抖。

而在他的面前,金屋没有垒成,只是弄了一道一尺多高的金墙。

张希孟看在眼里,就笑道:“殿下别忙活了,坐下歇歇吧!”

朱标如蒙大赦,看了一圈,唯一的椅子是张希孟坐着的,他只好一屁股坐在自己垒的金墙上面。

当坐上去之后,朱标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可是黄金啊!

珍贵无比的黄金,连父皇都不舍得多用,却被自己坐在了屁股下面,这要多奢侈!

张希孟脸上含笑,“殿下,你现在又怎么看这些黄白之物?是不是觉得很贵重,很要紧?”

朱标摸了摸屁股下面的金砖,一阵困惑,“先生,要说珍贵,自然贵不过黄金。可我搬了这一会儿,也只觉得沉重无比,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希孟一笑,“殿下,这也是臣让你来这里的原因。有些东西可以没有,但一定要见识,要心里有数。殿下日后君临天下,更是如此。治国理财,富国裕民,说得再多,归结起来,也不过是驾驭财富,而不是被财富左右。”

朱标瞪大眼睛,连忙点头,最近先生可是讲了不少金句,实在是太重要了。

“先生,能多说一些吗?”

“嗯!”张希孟笑道:“咱们还是从张士诚那个方桉说起吧!他要是那么做了,当然可以让盐商损失惨重,甚至弄死不少盐商。但是那么做,却未必真的合适,因为会毁掉货币的流通。”

朱标低着头,认真思索,实际上他也在想这事,把食盐弄得便宜些,甚至干脆给老百姓发,让百姓免受盘剥,父皇肯定会答应的。

但是先生却说不行,这又是为什么呢?

“殿下,财富如水,像哪边流动,就代表利之所向,代表朝廷的想法。”张希孟叹道:“以陛下的威望手段,自然可以给所有百姓发放食盐,每个百姓也都会感恩戴德,听从陛下号令,天下运转,井然有序,不会有什么乱子。可若是到了殿下这里,殿下可有这个威望,这个手段?殿下之后,又该如何?”

张希孟继续道:“即便就算陛下,江西移民填湖广,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是不是要做好万全准备?如果只是一道旨意下去,下面官吏没法把事情办得稳妥,百姓还是吃亏的。”

朱标认真听着,“先生,那弟子要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笑着指了指朱标屁股下面的金砖,“殿下需要学的是用利之一字,推动天下发展,以工商手段,富国裕民。而要想用这个手段,就要先聚敛财富,简单说手上要有钱,然后才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

就在这间金库里,张希孟侃侃而谈,说出了大明朝立国最大的弊端,甚至可以说是历代王朝都有的弊端。

那就是财政能力太薄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