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有!”
“那管库百户可有阻拦?”
“有!”
“那你是逼着人家,打开仓库了?”
“是!”
张希孟又道:“这么说,你是违背了军中规矩,你怎么看?”
“我……我的确违规,但我不后悔!”
“为什么不后悔?”
“我,我有把握,我做的是对的事情。”郭兴昂起头,对张希孟道:“先生,我知道大家伙担心什么,觉得那些俘虏未必忠心,给他们武器会遗祸无穷……但是我跟他们相处,我总结出一条最关键的道理。”
“什么道理?”
“以真心换真心。”郭兴大声答道。
张希孟略思忖,就道:“说得仔细点。”
“以真心换真心,就是首先自己要有真心,不能耍弄手段,不能恶意揣度猜忌,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但是做人也不能太傻了,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别人利用了,那也不行。一定要保证用真心,换真心。说白了,就是要有识人之明,要看懂对方的心思,注意到对方的思想转变,把握人心向背,只有他们确实意识到了错误,愿意悔改,这时候才能顺水推舟,促使他们完成转变。只有那些骨子里就不会改变的,也要展现出足够的手段。”
郭兴侃侃而谈,这些话都是他在管理俘虏的时候,所思所想。这一次战斗,他把这些想法用在了实际上,效果还不错。
就拿张文贵来说,郭兴注意到了,其实一些讲课,他也是认真听的,有些事情他也明白。可就是因为一口气堵着,不愿意低头。
而这一次他把机会给了张文贵,张文贵就以命报答,打出了漂亮的战绩。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俘虏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迫切需要证明自己,需要改变命运。有些时候,他们甚至表现的比一般朱家军还要勇猛无畏。
“听你这么说,你是确定这些人可以为我所用……此战打得也不错,证明你确实是对的。但是你也不要忘了,军中最重要的就是军规,你还是违背了军规,这你不能否认吧?”
郭兴身形比值,低垂着头,“卑职明白。”
“嗯,明白就好,你这个拱卫司千户,就不能留着了。”张希孟道:“让那个守库百户接替你,出任拱卫司千户。”
郭兴一怔,他是大惊失色。
被免官郭兴也想过,可是让那个管库百户接替他,那就太扯淡了。
“张先生,我不服!”郭兴昂着头,怒道。
“为什么不服?不愿意被罢官?”
“不,不是!是那个管库百户,他,他对俘虏们有偏见,我说过,做这事,要以真心换真心,他的心就是歪的,让他接替我管理战俘营,必定会事与愿违,将好好的局面弄坏了,彼时俘虏不但不会真心归附,反而会出乱子。”
张希孟耐心听着,突然笑了,“你担心战俘营?”
“嗯!这些人都浴血奋战过,不能翻脸无情啊!”郭兴大声争辩。
张希孟笑着点头,“还算不错,实告诉你吧,主公是想挑选战俘营的忠勇之士,单独成立一军,从今往后,战俘营的管理模式要调整,拱卫司不会负责了。那个拱卫司千户,让他回金陵,去负责监察各地的仓场。”
郭兴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立刻点头,“那,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了?那你想不想知道,新成立的这一军,要交给谁?”
郭兴见张希孟脸上含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一种使命正在召唤他……“那个……张先生,不,不会让我来领兵吧?”
“你想什么呢!”
张希孟一句话,就浇灭了郭兴的野望,做梦去吧,让一个刚刚违反军规的人,出任指挥使一级的高官,就算再有道理,你把朱家军的军规放在什么地方?
“这个新的指挥使,是主公的侄子,朱文正。至于他留下的砲兵营指挥使,暂时由李文忠代理……你别觉得朱文正是靠着主公的关系,他领兵打仗的本事,估计比你还要强很多呢!知道吗?”
郭兴咧嘴,“知,知道!”
他现在是真的哭了,看样子他是什么都没有了,果真被罢官了,从今往后,就是一个普通白丁了!
“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张希孟含笑道。
郭兴无奈苦笑,“也没什么委屈的,反正我问心无愧,再让我选,我也会这么干的!我,我不能因为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后悔!”
“哈哈哈!”
张希孟再度大笑,“很好!原来我还在迟疑,但是你能说出这话,我就放心了。”张希孟主动过来,拍了拍郭兴的肩头,而后跟他低声道:“我跟主公商量了,免去你千户的官职,是为了给你另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什,什么位置?”
“军中训导员!”
“训导员?”
“对,就是主管军纪,军心,士兵的想法,负责替主将解决一些战争之外的事务……什么军中比武啊,粮饷武器啊,士兵的生活,伤兵安抚。总而言之,就是一支队伍的大管家,懂了吗?”
郭兴怔了好久,他才缓缓理解,“先,先生,这不就是以前你在军中干的事情吗?”
张希孟也怔了怔,貌似的确如此……朱家军刚刚成立的时候,他在军中,制定了许多规矩,还领着士兵认字,这也是郭兴这些人尊称他为先生的缘由。
但是随着朱家军发展,张希孟这个右相事务越来越多,他基本上脱离了军中的管理,徐达这些人也都按照仔细的习惯,管理手下士兵。
也就是说,除了军规还是那样之外,在其他方米,已经渐渐有了不同。
“要说起来,还是不一样的,咱们朱家军不同于天完的兵,也不同于元廷的兵……咱们有自己的主张,均分田亩,救济斯民,是我们的坚持。战无不胜的将士,是咱们实现理想的武器……训导员就是要在军中,把理想告诉士兵,同时还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告诉将士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张希孟认真道:“这是一个很清苦的位置,一旦接了,只怕就和荣华富贵无缘了。”
郭兴长长出口气,沉吟道:“我懂了,就是像张先生一般,清廉自守,两袖清风!我,我不敢说赶得上先生,但也会竭尽全力的,请先生放心!”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竟然也无言以对了……我什么时候两袖清风吗?貌似好像除了当年收了朱元璋一些金豆子之外,还没拿过任何好处呢!
我怎么觉得有点亏啊?
你们倒是给我送点钱啊,没准我也能帮你们办事呢!
张希孟哪里知道,早就有传言了,宁可给朱元璋送礼,也不能给张相公送礼,咱张相公那可是清廉如水的好官啊!
被逼着当清官!
张希孟也很无奈……和郭兴谈过,张希孟和他出来,却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大家伙伸长了脖子,当他们发现郭兴脸上带着笑容,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也先忍不住喃喃道:“我就说嘛,朱家军和大元朝不一样,最讲道理了,不会诬陷有功之臣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毕业了
“几位,我被罢官了!”
郭兴首先开口,竟然还带着几分喜悦,刹那间,对面的几个人脸色都疯狂骤变,尤其是也先帖木儿,难不成朱家军放着好的不学,非要学元廷?也诬陷忠良?
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可就完蛋了!
他们瞪圆了眼珠子,脸上带着怒气……也幸亏是张希孟在这里,他们才没敢发作。别觉得咱是阶下囚,就不敢说话了,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好怕的。
“那个……别误会,我现在貌似是……是升官了吧!”郭兴咧嘴看着张希孟,憨憨道:“张先生,这个训导员,是个什么位置?”
张希孟道:“你现在是营训导员,也就是说比指挥使低一些。”
“低?那是副指挥使?”
“不是!”张希孟直接道:“从地位上,你和指挥使是平级的,但是在最终下作战决心的时候,以指挥使为主,你不可以越俎代庖。但是对外协调,你比指挥使权限大。这也是主公免了你的千户,从军籍中剔除的原因。”
郭兴挠头了,“先生,我又糊涂了,那我到底算不算武人啊?”
张希孟笑道:“也算,也不算!你参与军中事务,但是归属上,你是直属于主公的。另外就比如日后,再遇到需要开仓库,协调地方的,由你出面,懂了吗?”
郭兴还是糊涂,可是龚伯遂却听懂了,“是不是就像原来我担任的随军参议,属于文官挂武职?”
张希孟笑道:“可以这么看,但到底还是不同的……说实话,至于怎么安排,主公也没有最终定下来。大约就是试验一下,如果效果不好,多半还会改回去,如果效果拔群,大约就会向其他各营推广,这么一说,你们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我们?”也先帖木儿好奇道:“张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希孟想了想,点头道:“对,跟你们没关系了,你们自由了!”
也先还是糊里糊涂,他急了,“我说张相,你一次说明白了呗,打哑谜半点意思都没有!”
“说明白就是主公要从这些的将士中间,挑出一些人,组成一支新的兵马。除了奖励大家的功劳之外,也是验证新的管理体系,治军模式。。至于说跟你们没关系,毕竟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过去的职位很高,现在也不好安排。不过为了感谢你们这一次做出的贡献,主公有意赦免一些人。”
张希孟笑道:“也先,你改造很好,大约可以最先离开,从今往后,你就无拘无束了,想要干什么都可以。”
“那我返回元廷也行呗?”也先帖木儿毫不客气道。
张希孟笑了,“当然可以,你自便!”
也先愣了片刻,突然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竟然无语了,如果仔细看看,还会发现他眼圈泛红。
再看其他人,竟然或多或少,都有些空落落的。
雪雪等人竟然把头扭到了一边,茫然无措,只是空洞地看着眼前,仿佛一切都成了虚的……竟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办,要怎么办?
在战俘营的这段时间,虽然说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也受不了不少委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总归还有些事情可做,有些乐趣可言。
可离开了,又能干什么?
他们过去是元廷高官,随后是朱家军俘虏……按照道理说,也不能在俘虏营里待一辈子,早晚都要出去。
而且也不能指望着朱元璋给他们官复原职,那更不现实。
但还是那句话,干什么啊?
他们会干什么?
这么出去了,还不饿死!
“那个……其实没有那么麻烦。”
张希孟主动拉起了也先帖木儿,笑道:“你这些时候,不也给百姓修牛蹄,钉马掌,干得不错啊!”
也先皱眉头,“那,那出去了,我还能钉马掌啊?”
张希孟摇头,“我看不行……你该更有些追求才是!”
也先瞪大眼睛:“…”
“你看是这样的,过去你不是挺忙的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忙成立个兽医学堂,你去当山长,帮着培养兽医,怎么样?”
也先皱着眉,思索了半晌,这才道:“我,我还会养马呢!能不能?”
“能啊,你只要证明自己可以胜任,我帮你建一个马场也行!”
此话一出,纳哈出,阿鲁灰都挤了过来,“那个……张相,我们比他会养马啊!选我们吧!”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用不着抢,以后咱们军中又不只是一个马场,你们可以较量啊!”
说到这里,气氛顿时放松了,龚伯遂忍不住笑道:“原来还是可以干以前的事情,只是不用受限制了,我就说张相思虑周全,用不着担心!果然如此啊!”
雪雪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就别装蒜了,刚刚脸都白了!我和也先都是有手艺的人,就你是个白面书生,出去了,没准就饿死了。”
龚伯遂急了,“我怎么会饿死?我修过三史,满肚子学问,跟你们这些莽夫不一样!”
张希孟一笑,“的确不一样,龚先生,我打算聘请你,到我这边,兼任一个参议。”
龚伯遂立刻点头,“多谢张相提拔,下官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先帖木儿急了,“我说龚伯遂,你要点脸行不?张相还没说干什么……万一你胜任不了呢?再说了,你跟诸葛武侯差着十万八千里,没事往脸上贴金,不嫌害臊啊?”
这帮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点客气都没有。
龚伯遂被他们弄得急红了脸,“张相,你说说,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胜任?”
张希孟一笑,“也没有什么,就是咱们需要更进一步制定条例,明确规范……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是偏偏这又是战时,事急从权。我刚刚说过了,指挥使负责军务,是军中主将,训导员负责全面,包括对外协调……但是要怎么协调?是单纯商议,还是有权接管地方衙门,什么级别的训导员,能接管什么级别的地方衙门,需要怎么运作,经过什么程序……指挥使要不要联署确认。”
龚伯遂听到这话,顿时长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事半点都难不住他。
说实话,作为一个有着漫长历史的国家,只要翻一翻史册,大约就能找到相应的办法。
比如在魏晋南北朝,非常盛行的都督中外诸军事,就很有意思。
这个位置通常会有使持节在前面……使持节就类似给了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可以临机专断,诛杀官吏,节制文武。后面跟着都督中外诸军事,或者都督某几州的诸军事,就表明权限,不只是军务,也包括其他事项,都纳入管辖范围。
而到了唐朝,天下一统,都督中外诸军事这种权臣标配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行军大总管,再往后发展,就变成了更加平和的节度使。
但是唐末藩镇割据,节度使权势滔天,历经五代之后,到了宋代,确立文官统军,在各地设立经略安抚使司,俗称帅司,由德高望重的文官统御兵马。
武将通常都是听从文官调度,只配照着阵图,老老实实办事,乖乖当工具人。
再到元廷,就是各种行中书省,节制一处的兵马,统御各种事务。
一路梳理下来,就会发现,如今朱家军有文官体系,也有武将体系,但却却没有如何协调文武的体系。
在地盘小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考虑的。
通常都是朱元璋领兵,都听他的就是,偶尔分兵,也是张希孟负责,谁还敢不听张先生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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