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张定边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冲了上来,他太想杀了此人!
而且身后的士兵疯狂涌上来,双方兵将相对,拥挤在一起,本就没多少选择,张定边被裹挟着,越发深入泥潭。
看到这一幕的张文贵,竟然莫名松了口气,他已经把对手引到了泥潭。江边的土地松软,泥淖遍地,泥水沉重。
眼前这个人再厉害,陷入其中,也没有多大作为了。
张定边似乎也感觉到了上当,他怒吼着,冲向张文贵,偏偏有两个士兵挡住了他,但张定边砍倒这两个人,又有好几个人扑上来。
围绕着泥潭,不断有人扑上来,张定边一次次挥刀,他的部下也冲过来,试图打破僵局,但任何行动,都无济于事,像是无底洞似的,陷入泥潭,无声无息。
只是脚下的泥水渐渐泛红,变黑,散发出浓浓的腥臭……铁一样的张定边,杀着杀着,也不自觉双手疲惫,提不动手里的刀,双腿陷入泥水里,只能勉强支撑。他茫然向四周看去,却是发现两支朱家军,已经冲破了阻挡,向着他的后方狠狠插来,在正面,越来越多的甲士扑过来!
张定边无可奈何,只能奋起余力,从泥水中艰难挣脱。只能说到底是张定边,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他曾经击败过常遇春,今天却败在了这个无名之辈的手里!
实在是没有办法,对方是在拿命拼啊!
张定边最后努力搜索,想要记住对手的模样,可惜的是,他看不到张文贵了。
张定边仓皇逃走,天完大军狼狈败退……也先帖木儿满脸大笑,忍不住大吼,“快向金陵报捷!咱们赢了!”
可接下来别不华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凄凉,又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建庙祭祀
张文贵,死了!
朱家军甚至没有挖出他的尸体,只是在一片泥潭里,骨肉为泥,满眼凄凉……这些昔日朝廷的高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言说。
大家伙只觉得心思沉重,仿佛缺了点什么似的。他们打赢了,他们也证明了自己,但是有一些人,却是永远离开了。
“龚先生,你学问那么好,能不能给大家伙说说?”
也先帖木儿询问龚伯遂。
龚伯遂张了张嘴,终究一声长叹,便是修过三史,了解无数历史掌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事情。
毕竟古往今来的历史,也没有他们这么奇葩的一群人。
说他们是大元的臣子?
他们被俘,甚至投降了朱元璋。
那他们是叛徒吗?
至少也先帖木儿就不认可,是元廷背叛了他们,如果没有脱脱的事情,他死也不会改变心思。。
那他们是朱家军吗?
貌似也不是。
可他们为了朱家军,流了血,牺牲了生命。
或许又是白死了。
或许打着一仗,只是让自己舒服一些,让人们知道他们不是废物。
但是代价又太沉重了。
死无葬身之地啊!
龚伯遂无奈长叹,“让我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这事情或许只有吴国公,只有张先生,他们才能给出论断吧!”
也先等人面面相觑,似乎也的确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但愿张先生能替大家伙说一句公道话把!”
一场胜利,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多少喜悦,他们只是将消息送到了金陵,随后又有人送去了洪都。
而此刻的洪都城,战斗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朱家军集结投石机,猛轰东南两面。
昔日的城墙已经被轰塌,胡廷瑞组织人又在里面修了一道城墙,试图抵挡朱家军。
不过胡大海连续组织人,进行爆破,新修的城墙,由于十分脆弱,已经被炸得岌岌可危。
朱家军正在酝酿总攻,要彻底拿下洪都,随后去攻击江州,迫使倪文俊回兵。
只是出乎预料,倪文俊已经提前退兵了。他们在丁家洲,遭遇了一支战俘组成的临时军队,前后两次进攻,他们付出了近五千人的死亡。
最勇猛的将领张定边,被人家迎头打了回去。
这一战下来,已经让倪文俊暂时丧胆,再也不敢继续打下去,必须回去修整队伍,恢复军心。
从战果来看,这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战斗,天完面对真正的元军,那也是酣畅淋漓,所向披靡。
可是他们面对被俘虏的元军,又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又败得一塌糊涂。
难怪倪文俊直接破防,灰溜溜逃走。
实在是太挑战认知了。
朱家军难道有什么邪术不成?
“张先生,咱要重赏张文贵。”朱元璋看到了战报之后,立刻脱口而出。张定边有多厉害,朱元璋也听常遇春再三讲过,知道这是一位天下少有的悍将……而张文贵竟然以攻对攻,主动出击,把张定边引到了水塘边,死死拖住,用自己的生命,挡住了最大的敌人。
一人死,全军胜。
一条生命,换取成千上万百姓的安全。
如此人物,才是真正的猛士。
必须要重赏!
可朱元璋说完之后,突然又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赏赐才好。
给官职,给赏金,优待家人……这一套常规操作,朱元璋都觉得不合适……毕竟张文贵最后也没有真的归心朱家军,他只是说帮着朱家军作战。
而且张文贵的家人也不在这边,想优待也没有办法,想给赏金,也不知道给谁。
这还真难为住了老朱。
“张先生,你看要怎么办才妥当?”
张希孟略沉吟,随后道:“主公,我打算写一篇文章,只是宋学士不在这里,我怕文笔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老朱略思忖,就笑道:“文章贵在言之有物,以先生的见识,必定能写好此事……咱正要拜读先生的大作。”
张希孟点了点头,他把自己关在帐篷里,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张希孟提起笔,终于开始了写作……去年的时候,有一个叫石抹宜孙的元廷将领,他拒不投降,战死沙场。在他战死之前,母亲以身殉国,妻儿全死,甚至还有两个仆人随着主人去了。
他们全家都为了大元朝殉葬,看起来他们确实是大元朝最忠心的臣子。
如此忠义之士,似乎应该嘉奖才对,哪怕是站在敌对一方,也该表示出足够的度量和格局。褒奖忠义,赞颂忠良,如此才能砥砺人心,鼓舞士气。甚至是让元廷感到羞愧,难堪。
但仆以为,切莫被此事的表象欺骗,万万不可褒扬。
石抹宜孙祖上是辽人,归附蒙古之后,得到了世袭官职,享受了一百年的荣华富贵。他生前极度仇视义军,视红巾军为洪水猛兽,坚决反对均分田亩等等主张。
在处州期间,挖空心思,剿杀红巾义军,一旦发现,便诛杀亲族,乃至乡亲邻里,全都不肯放过,手段残忍,人神共愤。
他的死,他整个家族的死,都是在捍卫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在和百姓作对,他的死,又如何能够褒扬?
在这个新旧交替,乾坤变幻的时候,面临着抉择的不只是石抹宜孙一人,选择也不只是一种……
也有一个人,他叫张文贵,也曾经为了元廷效力,被俘虏之后,在战俘营里,依旧怀念元廷,消极对抗,不愿意改造。
但是就在不久前,他战死了,他是为了守住铜陵等地,在同天完的战斗中,牺牲的。
在开战之初,他曾经想过离去,但他最终还是返回了战场,与一同返回的近九百人,担负起此战最重要的使命。
披坚执锐,带头冲锋,解救危难之中的墩台堡垒,驰骋冲杀,击败天完的第一次攻势。
随后主动担任前锋,与天完精锐兵马决一死战,战死江边,尸骨无存……
此战之前,张文贵顽固死硬,冥顽不灵,确乎应该杀掉,以儆效尤。
此战之后,张文贵英勇无畏,殊堪嘉奖。
据同僚追忆,张文贵并非顽石一块,他在改造过程中,也接受了一些改变,只是终究还有一些想不通。
当大战临头的时候,当数万天完雄兵,临近铜陵,登上陆地,大肆杀戮,无数百姓遭到涂炭之苦,生死一线的时候。
此人站了出来,终于以自己的勇气,自己的牺牲,挽回了战局,立下了不世之功。
该怎么看这个人?
他有效忠元廷的大半生,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但归根到底,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悔悟了,站了出来,保护了黎民百姓,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朱家军主张均分田亩,救济斯民,凡是愿意接受救民主张,为了这项事业付出的人,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实现理想的志士。
都值得铭记,值得追忆。
他们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非比寻常的。
同样是死,石抹宜孙一家的死,看起来更加壮烈凄美,更符合戏曲的要求,甚至可以搬上舞台,变成动人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
然则仔细推敲,石抹宜孙的死,比鸿毛还轻,甚至是说自取灭亡,螳臂当车,死有余辜!作为一群不肯抛弃元廷荣华富贵,不愿意幡然悔悟的人,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随着元廷,一起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而那些愿意改过自新,愿意为了百姓而战,为了护民而死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是真正值得铭记的英雄。
可以很干脆,很确定地说,他最后的选择,熠熠生辉,与日月同辉,足以弥补前半生的一切。
对于这样的人,就需要我们去褒扬,去纪念。
他们才是戏曲舞台上,该有的主角。
每一个百姓,都应该擦亮眼睛,明白谁是真正站在百姓这一边的……
张希孟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大半夜,随后又反复修改,熬了一个通宵,这才把文章递给了朱元璋。
老朱看过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先生写的,让咱又大开眼界啊!当初那些替石抹宜孙说话的人,只怕要更加惭愧了。”
张希孟面对疲惫,低声道:“我也只是想明辨是非,说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朱元璋深以为然,“明辨是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咱反复思量过了,既然张文贵不愿意做咱的臣子,咱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他们这些战死的将士,收拢尸骨,在丁家洲安葬,树碑立传。再出五万贯钱,修建一座神庙,供奉为了护民而死的英烈。”
“至于所有参与战斗的士兵,最低减去一年劳役,对于立功重大的,可即刻免除劳役,安顿去处,从军为农,自行选择。”
朱元璋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张希孟,“先生意下如何?”
“主公圣明!”张希孟深以为然。
就这样,这篇文章,连同朱元璋的安排,被人快马送到了铜陵,送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一时间战俘营的众人,自也先以下,包括雪雪,龚伯遂,别不华,悉数过来,仔细看着文章,渐渐的,他们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果然还是张丞相的大笔,有乾坤气象……张文贵,死而无憾矣!”众人齐声感叹,心悦诚服。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一样的朱家军
“张先生,倪文俊这人狭隘急躁,只怕是不会来救洪都了……咱正好从容包围,迫使守将投降。斗了这么多天,看得出来,对方是个人才。既然是人才,就不能埋没了。”朱元璋从容道:“烦劳先生去铜陵,替咱再筹建一支兵马。”
张希孟想了想道:“主公打算用这些俘虏?”
“嗯,咱的确这么想的,先生意下如何?”朱元璋笑呵呵问道。
“那自然是好的。”张希孟道:“只不过这支兵马必须要良将指挥,还要增加一些特殊的安排。”
老朱好奇道:“先生有什么打算?”
张希孟满脸含笑,说出了自己的设想,老朱听过之后,大喜过望,立刻答应……就这样,张希孟带着朱文正,从洪都离开,骑着快马,直奔铜陵而去。。
在路上朱文正就跟张希孟抱怨,他抱着朱元璋的一柄佩剑,咧着嘴道:“张先生,你去了那些人还能不听话吗?何必拿我叔的佩剑,怪沉的!”
张希孟忍不住好笑,“这是一般佩剑吗?回头我打算鼓动主公称王,如果再过几年,主公登基称帝,这可就是尚方宝剑了,懂吗?”
“不懂!他现在不是没有称帝吗?再说了,就算称帝了,他也是我叔,难不成还能变了?”
张希孟又笑了,“你啊,到底是读书太少,回头你去读读后赵,还有西魏的史书,再来跟我说这些话!”
朱文正对这俩朝代没啥印象,只是随口答应,不过他倒是听出来,张希孟这是认准他叔叔能当皇帝啊!
“先生,你说这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是打天完,还是灭张士诚?”
张希孟沉吟了少许,喃喃道:“或许咱们该弄个出海口才是。”
朱文正又愣住了,他明显跟不上张希孟的思路,只能闭上嘴巴。
他们急匆匆赶到了铜陵,此刻除了郭兴之外,陶安也从应天赶来,向张希孟见礼。
“张相,下官是奉了李相之命,过来安抚百姓,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张希孟点头,“有劳陶老了。”
见过陶安,张希孟又对郭兴道:“我看战报上面提到,你私自开了军械库,拿了铠甲武器,发给将士使用,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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