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林芝笑着抬起手,轻轻在刘青山的脑瓜上拍了下,然后转为轻轻地抚摸:“你呀,自己嘴馋,还总扯着别人,那就不卖了。”
感受着母亲温热的手掌,刘青山的心中,只剩下一片安宁。
“咯咯,天天都有肉吃啦!”
被窝里,传来老四和老五两个小家伙咯咯的笑声。
原来都没睡着,支棱着小耳朵偷听呢,一听林芝说不卖肉,把她们俩都乐坏了,这俩小馋猫。
既然不准备卖肉,那就得好好保存,他们这地方就是天然大冰箱,最不发愁的就是这个了。
第二天,刘青山去山上练功回来,就把猪肉全都卸成小块,猪肘排骨啥的,都单独卸下来,其余的猪肉,都切成豆腐大小的方块,然后就埋到当院子。
没错,就是埋。
当然不能用土埋了,而是用冰埋。
从小松江里刨了两麻袋的冰块运回来,把猪肉往冰里一封,上边再撒上雪,浇上水,吃的时候刨出来,跟新鲜的一样。
要不怎么叫天然大冰箱呢?
好处还有呢,不怕贼偷,不怕狗啥的偷吃。
除了这种保存方法,刘青山还留了几块肉,扔进仓房的大缸里,这样吃的时候比较方便,省着还得刨冰堆。
仓房大缸里的猪肉,外面还要挂上一层冰,这个叫挂蜡,可以避免猪肉风干变味。
挂蜡也比较简单,就是等到了晚上,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把冻好的猪肉放进凉水里蘸一下,拿出来摆在帘子上,猪肉表面,很快就结了一层薄冰。
要是不放心,就再挂一遍。
以此类推,什么鸡鸭鱼肉之类,都可以采用这种方法来保鲜,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呢。
这又是刨冰,又是拉冰的,这一忙活就是一小天儿,等到老四她们放学回来,看到当院剩下的几块大冰,大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比冰块还晶莹呢。
“哥——”
老四扯着刘青山的衣襟,声调又开始拐好几个弯儿。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小丫头有啥要求了。
刘青山忍不住伸手,捏捏她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又要干嘛?”
“嘻嘻,哥,给俺和山杏做个冰车呗,二牤子他们说,吃完饭要去小河里滑冰。”
小老四终于露出了小狐狸的尾巴。
“行——”
刘青山的语调,也没少拐弯,逗得俩小丫头咯咯笑。
本来,刘青山就有一个冰车,是他小时候玩的,不过呢,还得给山杏再做一个。
他可不想山杏只能站在冰面上,看着别的小朋友玩儿,那他这个当哥哥的,就太不称职了。
做冰车,他还真弄不来,主要是家里没趁手的工具,所以只能去找张撇子。
张撇子正在家做鸡笼子呢,昨天别的大队来参观,有人去刘金凤的养鸡大棚转了一圈,就入眼了,也准备来年建个养鸡场。
鸡雏还要等几个月,毕竟刘金凤的养鸡场,现在还没开始下蛋呢,不过鸡笼子却先在张撇子这里预定了。
连工带料的,一个鸡笼子一块钱,把张撇子给高兴坏了,他能赚六毛多钱呢。
定了一百个鸡笼子,那就是六十多块钱啊,再加上从刘青山赚来的五十块钱,给他大哥的对象买自行车的钱,差不多就够了。
所以一看到刘青山来了,张撇子是眉开眼笑,好不亲热。
得知要做一辆冰车,他立刻满口子答应,拿出锛凿斧锯啥的,乒乒乓乓,一个多小时,就弄出来了。
冰车其实就是个小型的爬犁,最关键的部位就是下面的两道木轨,必须用好木料,而且要保证光滑。
木轨的最前端,还要锯出来一个斜面,免得扎进冰雪里。
要做就做全套的,张撇子甚至还给做了两副冰扦子,就是两个圆木把,中间插上一截带尖的细钢筋。
这样坐在冰车上,俩手持着冰扦子,在冰上轻轻向后一扎,冰车就会向前滑行。
在张撇子做冰车的时间里,刘青山也没闲着,找了块边角木料,是柞木的,非常沉实,削了两个木头尜。
尜,也是北方孩子,冬天最喜欢的玩具了。
都弄完了回家,老四老五趴在桌上学习呢,大姐夫则取代了刘青山平时的位置,也在稿纸上写着什么。
大姐和母亲,也正在屋里干活呢。
大姐坐在炕上,拿着绣花撑子在那描龙绣凤的,旁边还有杨红缨当学徒。
母亲则往一块大木板上边贴着旧布,那些破旧的布条布片儿上面抹一层浆糊,然后一层层地贴起来,最后有几毫米厚,用来做鞋底子之类。
正好,刘青山要了几根布条子,准备做两个抽尜用的小鞭子。
母亲做的这个活计,在农村这儿,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做“打袼褙(gē bèi)”。
几层袼褙剪成鞋底的形状,然后粘在一起,再用麻绳一针针纳上,这个就是人们常说的“千层底”了。
后来不就有一首歌唱道: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
千层底,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那时候的农村妇女,冬闲的时候,也从来不闲着,纳鞋底,打袼褙,手巧的姑娘家,还会绣花。
自家的用的各种帘子啦,还有自己的嫁妆之类,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了这个时代,普通农家安闲而忙碌的生活。
刘青山一时间竟然瞧得有些痴了,他的心里,只剩下难以名状的温馨:
这就是家的感觉,真好!
第一百零一章 吃的是情怀
“三凤儿,又浪费胶卷,这有啥好照的。”
大姐抬头埋怨一句,然后看到刘青山的相机镜头对准她,连忙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儿,微微垂下头,继续摆出绣花的姿势。
屋里烧着炉子,温度挺高,刘金凤俏脸微红,脸上还带着甜蜜的微笑。
杨红缨也差不多,坐在刘金凤身旁,静静地看她绣花。
这两位大姐凑到一起,根本就是两朵花儿呀。
咔嚓一声之后,刘青山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然后嘴里就不老实起来:
“大姐,你这是给老姐绣嫁妆呢?”
杨红缨一听,立刻炸毛了,直接从炕上出溜到地上,撵着刘青山,要拧他的耳朵。
幸好老五山杏及时救驾:“哥,该给我和彩凤姐照相啦!”
“好好好!”
刘青山摸摸小家伙的西瓜头,嘴里夸了一句:“还是俺家山杏知道疼人。”
最后又给母亲打袼褙的画面也照下来,再过几十年,这样的场景基本上就看不到喽。
刘青山又温习了一会功课,充实的一天就结束了,炕上已经捂好了热被窝,躺在里面,踏踏实实的,一睡就是一大宿。
等到第二天吃过下午饭,刘青山就帮着老四老五扛着两辆冰车,脖子下面挂着照相机,去了村外的河边。
远远的就听到叫喊声,只见好几十名小娃子,都在这玩呢。
抽尜的,滑冰车的,啥也没有的,只要穿着鞋就行,可以在冰面上打出溜滑。
这个最简单,助跑几步,然后立在冰面上,一下子也能滑出去二三十米远。
当然,你要是摔倒了,躺着也能滑挺远。
水平高的,还可以玩各种花样:蹲着滑,倒着滑,单腿滑。
同时也免不了会翻车,咣当一下摔在冰面上,要是直接磕到后脑勺子,恭喜你发财了,眼前肯定金星乱窜。
不过这时候的小娃子们也皮实,整天在野外摸爬滚打的,身体的灵活性协调性都很好,极少有摔坏的。
反倒是以后的小娃娃,越来越娇惯,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做个课间操都能摔骨折喽。
小老四小老五盘腿儿坐在冰车上,这个盘腿儿是必备技能,因为当时吃饭主要用炕桌,不会盘腿的话,吃饭可就费劲喽。
所以区分南方人和北方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这个,会盘腿的,差不离就是北方人。
她们手里拿着冰扦子,挥舞着小胳膊向后一扎,冰车就向前滑动,欢快的笑声,立刻在冰面上荡漾。
“山杏,彩凤,咱们比赛吧,看谁滑得快!”
二牤子等几个小男娃,立刻凑上来,小小子力气大,山杏她们当然比不过,两个小丫头就干脆开始玩抽尜。
刘青山做的木头尜,足有小碗的碗口那么大,上面还贴着彩纸,转起来非常漂亮。
“山杏,彩凤,咱们比赛吧,看谁的尜转的时间长。”
二牤子他们又凑上来。
这回老四老五可不怕了,双方都把各自的木尜抽起来,然后同时停下鞭子,就剩下十几只木头尜,在冰面上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很快就有木尜倒了,最后,就连二牤子的木尜也东倒西歪,只有山杏和彩凤的,依旧转得十分平稳。
“赢喽!”
两个小丫头扳回一城,高兴得抱住刘青山。
没法子,他只能弯下腰,叫两个小丫头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
二牤子不服气,趁机拿起她们的木头尜瞧了瞧,只见下面都摁着一个图钉,难怪他们会输呢。
这也是刘青山帮着俩小丫头想出来的,图钉接触冰面,可以减小摩擦阻力。
然后,娃子们便一个拉着一个的后衣襟,蹲下身子,在冰面上开火车。
这就需要一个强劲的动力,来充当火车头。
这火车跑得快,全仗刘青山带,因为他就是那个火车头啊。
谁叫这群人娃子里面,属他最大呢。
玩了一会儿,照了几张相,记录下冰雪乐园中快乐的孩子。
当然也有半大小子,张撇子就领着一帮十六七岁的也来凑热闹。
他们的装备,就更高级一些,脚上都绑着“土冰刀。”
这玩意俗称脚滑子,先要锯两块比鞋底子稍大的厚木头板,下面绑上两道粗铁丝,这个就相当于滑道了。
然后木板前端锯出一个凸字形,凸字形的背面锯掉一层,钉上几枚铁钉子。
木板两侧再钉几个皮套,穿着绳子,绑到鞋上,就可以滑行了。
下面的铁丝非常光滑,想要蹬冰的时候,就立起脚尖,用最前端的钉子帽抓牢冰面,获得向前滑行的动力。
这种脚滑子的速度非常快,就是初学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跟头,尤其是容易磕后脑勺。
刘青山也瞧得有点脚痒,借了张撇子的脚滑子,在冰面上滑了一圈。
或许是扔得时间太久了,所以摔了好几个跟头,引来一阵起哄声。
刘青山还滑着土冰刀,推着坐在冰车上的老四老五,叫两个小家伙,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至于真正的冰鞋冰刀,农村的娃子们根本就买不起,三十多块钱的黑龙冰刀,都赶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但是这种不花钱的脚滑子,照样也能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和笑。
甚至自己动手的乐趣,还要更大一些。
一直玩到天黑,娃子们这才各回各家,一个个的,身上都沾着冰雪,有的袄袖子都冻得邦邦硬。
这个主要是因为玩的时候出汗,就习惯性地用袖子擦汗,擦着擦着,袖子就冻冰了。
不少孩子,一到冬天,小脸小手就冻得跟麻土豆似的,当地称作“冻煽了”,其实就是皴了,严重的还会裂出一个个小口子。
那时候也没啥护肤品啊,顶多就是抹点蛤蜊油啥的。
刘青山叫老四老五坐到冰车上,一手一个,用绳子拉着冰车,就跟拉俩小爬犁似的。
老四老五都得意洋洋地坐在冰车上,炫耀着有哥哥的好处。
前面忽然传来呜呜哇哇的哭声,刘青山连忙奔过去,结果他也有点哭笑不得。
只见二牤子伸着舌头,舌头尖被粘到滑冰车的铁钎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