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当然了,因为大清朝廷的迁界禁海,使得原本属于广州的海贸都转移去了澳门,黄埔村也从国际贸易村衰败成了个渔村。
不过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何况是个国际贸易村?虽然大清国不让洋人的海船和中国人自己的海船来黄埔村贸易,但是也没强迫黄埔村的村民们迁走。
毕竟黄埔村离开珠江口的零仃洋少说也有一百五十里远,而广东这边迁界禁海的范围也就是海岸以内五十里。黄埔村不在迁界范围之内,自然就不迁了,也没人去那里打砸抢烧,有的只是渐渐凋零。从一个国际贸易村凋零成了个小渔村……不过昔日繁华之时留下的港口、商埠、宅院、库房、衙署,也大多还存在,只是有点破败,但将就着还能使用。如果这些设施都落到了朱和墭手里,那他的七八万大军可就在广州府的大门口有了个立足之地。
如果朱和墭的大军同时夺取了黄埔都和黄埔村,那尚之信就只能退守到广州城、越秀山和海珠岛三处据点死守了。
而死守这个事儿,是一半靠险要,一半靠人心的……广州城这边险不险的不好说,但人心肯定是不在尚家这边的。
尚可喜在广东有几百万仇人,其中至少有二三十万在广州城内!
而尚之信能凑出来的人马顶天也就是一万余人……这又要防城内,又要防城外,防不胜防啊!
所以尚之信在得知朱和墭的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广州城东面的珠江水道上开过来后,就当即决定冒险出城,在黄埔都和黄埔村布防。
至于黄埔村东面,黄埔都南面的黄埔岛,则因为兵力实在不够,并没有布防。
现在的广东清兵,终于也尝到兵力不足的滋味了……他们拢共也就几万人,对付只有几千几百个骨干分子的反贼当然绰绰有余。
可是朱和墭现在却已经发动起了数万壮丁,而且还给了他们相当先进的武器……广东的天,已经变了!
尚之信命令虎门口退下来的虎将曾起昭领着千余人在黄埔村布防。
而他自己则带着一千老爷子兵、二百精骑和二十二个之字辈的弟弟、堂弟在黄埔都的珠江岸边摆开。
将自己的中军摆在了黄埔都的珠江岸边,占了一座非常破败的龙王庙。龙王庙虽然有点破,但地势还是蛮高的……不高一点怕被大水冲了,大水要冲了龙王庙可就不体面了!
而尚之信这个时候则在一群快要老糊涂的老爷子和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兄弟们的簇拥下,站在龙王庙的正门外,看着江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心里那个苦啊!
这个朱三太孙是假的……是他和吴应熊、杨起龙一起伪造出来养寇自重的。
可谁能想到这个寇发育的那么快,才养了半年,怎么就领着好几万人来打广州了呢?
这哪儿是养寇自重?这分明是养虎贻患呢!
而且尚之信还不敢和人说这事儿,只能闷在心里自己难受……这事儿要是让他那个不孝之爹知道了,非得一刀剁了他不可!
“世子爷,您快看……反贼出兵了,分出两只船队往黄埔岛和黄埔村去了,好像没向咱们这里来。”
“怎么就没向咱这儿来呢?老夫可还想再杀几个朱家的兵丁过过瘾呢!”
“老张,你都六十了吧?还能提得动刀子吗?”
“嗨,杀几个朱家的乌合兵罢了……”
“世子爷,您快下令出击吧!要不然反贼就要给曾起昭那个狠人给杀完了!”
正在吹牛的是几个老爷子兵的头头,都是当年一起跟着尚可喜背叛大明投靠后金的老汉奸了。
这些人后来还从龙入关,一路杀到广东,靠着劳动人民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现在虽然都成了老骨头,也不见得有多老当益壮,但是心理优势还在,真没人把珠江水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当回事儿。
当年李定国的军队可比眼前这些人多多了!而且李定国可是两蹶名王、震动天下的英雄,怎么都比朱三太孙能吧?
可就是李定国,不也败在尚家军手里了?
所以朱和墭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再牛能比李定国还牛?
驻扎在黄埔村的曾起昭曾副将,也是这群老汉奸之中的一员……他今年五十多岁,三十多年前跟着尚可喜一起当汉奸的时候才十几岁。
能有现在的地位,一是尚可喜的提拔;二是大清皇帝的恩典;第三嘛,当然就是他能打了!
别看他只是个绿营水师协副将,但是他的旱鸭子水师论起陆地上的战斗力,在平南王藩下也数一数二的!有“狠将”之称,广东人送他个花名,叫“狠人昭”。别人是“猛将”、“虎将”,他是“狠将”,区别当然是有的。“猛将”、“虎将”的底线比较高,一般就在战场上凶,最多也就杀个俘虏、稍微屠一下城……
而狠人昭当年屠广州杀人第一,海禁之屠也是尚可喜麾下诸将中杀人第一!海禁之屠前的汶村之战中,他同样杀人第一,死在他手中的王氏族人和大明唐藩宗室数以百计!
天王朱和火炮朱的许多同族兄弟,都死在了他手里!
不过这样一个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倒是很合尚可喜的胃口。
要不然尚可喜也不会让他守虎门口啊!
因为他的确挺能打的,所以朱和墭出兵广府的时候也只好绕着他走……朱三太孙在收编关闸大榷场的苦力之前,手头的基干武装只有一千二百锦衣亲军,根本禁不住消耗,当然不会找曾起昭这样的猛将拼命了。
这一绕,却让曾大狠将的自我感觉好了许多。绕着他走,说明他的威名赫赫,朱三太孙也觉得打不过啊!
所以广东第二狠人还是他——尚可喜是广东最狠,他曾起昭自然是广东二狠。
都狠成这样了,还用得着怕朱三太孙的几万乌合之众!
所以当他看见三四十条只能装三十人的快船正全速向自己这边驶来,他就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因为他已经发现,来敌根本不懂打仗,现在费那么大力气划桨,等会登了岸还打得动吗?
看来打完这一战,他曾起昭就该升总兵了!
第149章 真是太阴险了,太不讲武德了!
一船当先冲在最前面的是朱和墭的爱将、爱徒兼小迷弟的苏占山。
名字叫占山,但他家却是世代海贼,只是从他爹苏勇开始弃船上山当起了山贼。不过祖传的操船手艺并没有丢,毕竟大南山就在海边上,而且天王朱有时候还要去惠州府的海丰县做买卖,去惠州的陆路被清兵封锁着不容易走,所以通常就走海路。所以大南山上的苏家人都能划船、操船。
不过苏占山现在既没有掌舵,也没有操桨,而是在摆弄一门掷锤炮——就是那种可以用来发射超口径糖药弹的小号青铜臼炮。
这门臼炮被摆在一条快哨船的船头,臼炮前面还摆了一张厚木盾,和几名少年炮兵一起给这门臼炮填好了弹药之后,苏占山就戴上一顶葡萄牙人的铁皮头盔,从木盾后面探出脑袋开始观察黄埔村码头上的情况。
面对着黄埔岛的黄埔村码头上似乎垒起了一道胸墙,看着挺高的,但是墙后面却没有一点儿动静。没有五彩缤纷的军旗,也没有兵器或是人的脑袋露出来,只是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是战场感觉非常灵敏的苏占山还是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在距离码头比较远的一片房舍之间,树立着一面很大的绿底大旗,大旗上用红线刺着一个斗大的“曾”字。
苏占山知道,这是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第一狠将,广东第二狠人,杀人如麻的绿营虎门协副将曾起昭的将旗。
这个曾起昭可以被尚可喜委以把守虎门口的重任,光靠屠杀人民的本事可不够,这家伙还是很有两下子的。虽然他是步兵出身,一刀一枪搏来的富贵,但是他上到高位后却无师自通一般成了个火器高手,特别善用火炮。
他善用的火炮不是那种死沉的红衣大炮,而是明朝留下来的将军炮,最喜欢用几百斤重的将军炮,挪动起来方便,威力也还过得去。价钱便宜量又足……光是历年战争中缴获的炮都能用好久,所以打完就扔也不心疼。
而他用炮用得最厉害的地方,是善于用大炮打埋伏。他的大炮不会摆出来给人看,都是藏起来的,或是藏在树林子里,或是藏在房子里,或是扎个篱笆遮挡起来。
另外,他不大会用大炮轰城头,也不会用大炮轰炮——没那手艺。摆在沙角、大角炮台上的红衣炮都交给手下去管,他自己是管不了的。他的拿手好戏是以炮轰人!
就是把将军炮填上铁砂藏好,等敌人上来的时候冷不丁轰一家伙,轰完之后步兵马上冲上去砍人!
如果没有大炮的话,他也会组织一批鸟枪兵和几门虎蹲炮,用同样的办法去阴人。
总之,这就是个多年实战中历练出来的老阴逼,打仗的手段算不上正规,但是非常毒辣。
他手底下还有一批四五十岁的老兵,都是跟着他许多年的老阴险,年纪虽大,但是阴人的经验非常丰富——这些人可都是从高强度的明末清初战争的第一线拼出来的!
现在这群老爷子兵就伏在那道高高的胸墙后面,气定神闲,一声都不坑。
实际上那道“胸墙”是半真半假的。一部分是真用泥土垒起来的,外层用竹篱笆拢住。还有一部分则只有篱笆,没有泥土。
其中泥土垒着的胸墙后面藏人,只有篱笆的“高仿胸墙”后面藏炮。
只等明军登陆,假胸墙的篱笆就会被推倒,后面的将军炮就会喷出铁砂!
将军炮喷完铁砂,躲在真墙后面的老兵就上去砍人!
就这套战术,如果鸦片战争中的英吉利龙虾兵遇上,多半也讨不了便宜,就算能赢,伤亡肯定也轻不了。
不过今儿他们遇上的,也不是阵而后战的对手,同样是一伙不讲武德的小阴险。
这可真是“老阴”对“小阴”,就看谁能把谁给“阴”趴下了。
“老阴险”曾起昭这个时候也趴在一座早就荒废了的老房子的屋顶上,举着千里镜向着江面上张望。
远处黄埔岛上的山峰上已经插上了一面红色的大旗,旗上刺了字,具体是什么曾起昭也看不清,也没什么兴趣,他只需要知道黄埔岛已经被敌人占领就行了——因为尚之信的兵力不足,所以那座岛上没有设防,所以随便占领。
曾起昭又把注意力转到了那些正呼哧呼哧的在划桨的小船上,三四十条船,船上大约有一千余人,数量和自己手下的人数差不多……而且那些船也没多大,应该装不上大炮。只要等他们登岸的时候用将军炮喷一波铁砂,再趁乱砍一阵,应该就能赢了。
想到这里,曾起昭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于是就回头对跟着自己的亲兵道:“再去给前边的弟兄传下令,告诉他们,逆贼不登岸不许开炮!”
“嗻!”
几个亲兵领命而去,曾起昭心神稍定,继续举着千里镜朝江面上看。
这个时候江面上冲在最前面的几条船忽然都放慢了速度,船舷两边的长桨都收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登陆了?
曾起昭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忽然看见那几条快船船头的木盾后面都冒出一阵白烟,接着就传来一阵隆隆的炮声,然后就看见几个黑乎乎的长条形的东西,从那几条快船的船头飞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个弧形,飞向了黄埔村码头上的胸墙。
这是打炮?
曾起昭正奇怪那么小的船上怎么能架炮的时候,那几个长条形的黑呼呼的东西已经冒着浓烟从天空中落下来了!
也没落在那些真假胸墙上,而是落在了胸墙前面,除了把码头上的石板地面和阶梯砸出小坑坑,发出了“咣咣咣”的重物落地敲打地面的声音。但是却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而且也不爆炸,就是冒烟……冒出很大的烟!
“轰轰轰……”
又是几声轰鸣,又是几枚不会爆炸只会发烟的火器被抛到了清军阵前,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是却冒出了更多的浓烟,转眼就把黄埔村的一长段码头都用烟雾给罩起来了。
这下曾起昭变成“曾瞎子”了,举着个千里镜儿却看不清江面上的情况了,只听见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和“咣咣咣”的重物砸地面的声音!
这是什么打法?
他们到底登陆没有?
摆在前面的将军炮是不是该开火了?
打了一辈子仗的曾起昭这下也糊涂了,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法术?那么大的烟……不会是毒烟吧?
曾起昭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占山已经举起一面红旗,一边用力舞动,一边大声呼喊:“杀清妖,复大明,扑你母,杀啊!”
此时黄埔村码头附近的珠江水面上总共有三十六条快哨船,其中十条快哨船的船艏上都摆了掷锤炮,现在都下了铁锚泊在水面上抛射超口径的烟雾弹——烟雾弹使用的原料和普通的糖药弹差不多,只是不加催化剂,两种原料的配比也不一样。这烟雾弹不怎么怕受潮,潮了以后烟更大,在非常潮湿的船只上使用也没什么问题。
另外,烟雾弹可先点燃了再发射,烟雾腾腾的就飞出去了!
而余下的二十六条船上没有掷锤炮,也不打烟雾弹,而是一船装了两箩筐“朱洛托夫”鸡尾酒瓶!
这些快船也没停下,船上的锦衣亲军战士们看见了苏占山挥舞的红旗,全都加了把劲儿,拼命划水,冲向了烟雾腾腾的黄埔村码头!
第150章 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随着一声声“咔咔咔”的木料碰撞声音响起,二十多条快哨船已经穿破了弥漫在码头上的烟雾,全都靠上石板砌成的长堤或台阶。
木船还没停稳,上面装的满满当当的锦衣亲军官兵都已经举着装满了猛火油的瓷瓶跳了下来。当先的一个锦衣亲军的少年副领头上戴着一顶葡萄牙船盔,身上却只有一件交领布袍,一手举盾,一手举着个火把,稚嫩的面孔上满满的都是杀气。他的手下也轰隆隆的下来了,一个个都和他差不多的装扮,也是头盔、布衣、盾牌,只是火把换成了拖着布条的瓷瓶。
“点火!从一号开始,一个个来!”
锦衣亲军北镇第十一领第二副领凌宗军举着火把,一边招呼手下的战士前来点火,一边已经是流泪满面了。他不是潮州人,而是广州人,家里的亲人大多在清军屠城中被害,只他的爹妈从广州跑路出来到了新宁县的汶村投在唐王朱聿锷门下。他就是出生在汶村的,后来他爹带着他跟随朱天王一起跑到潮州大南山开“分基地”,算是逃过了一劫。
虽然他从没回过老家广州,但是打回老家、报仇雪恨却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这梦想……现在终于成真了!马上就能报仇雪恨了!
他手底下的那群少年兵一个个也和他一样,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呢——尚可喜他们家在广东有几百万仇人呢!这些来自广东沿海地区的少年全都是这几百万之一。
现在一个个都怒发冲冠,一手举盾,一手举着点着了的酒瓶子就嗷嗷叫着往烟雾里冲。也不需要一冲到底,冲上几步就可以把手里的酒瓶子用力向前扔出去了。
点着了火的酒瓶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投掷出去,然后重重的砸下,落在了地面上、人体上、火炮上、胸墙上,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上,全都碎裂开来,统统化成了一团最致命的烈火。
这些酒瓶子里装着的火油已经够致命了,而朱和墭还在瓶子里加了白糖和阿拉伯胶……这还了得!
火油一下就变稠了,会粘着人烧,甩都甩不掉,满地打滚都没用。
躲在“真假胸墙”后面的绿营老兵们马上就受不了了!
刚才烟雾起来的时候,他们还能扛一下。毕竟那烟雾闻着也不死人,应该是无毒的。可是这火烧大活人谁受得了?首先被点着的绿营兵马上就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了!
而他惨叫声一起,那些扔瓶子的人可就有方向了!于是更多的燃烧瓶就往惨叫发出的方向丢过去,顿时就把一二十个躲在胸墙后面的绿营兵给烧着了。
被烧着了的人也不是一烧就死了,在他们被烧死之前通常还能翻滚甚至逃窜上一会儿。有时候还会扑倒在没有着火的同伴身上,把自己的身上的猛火油匀一点儿过去……
这十几个火人一窜,摆在黄埔村码头这边的上千绿营兵顿时就大乱起来了。
不过曾起昭手下的这群绿营老兵也的确骁勇,哪怕被烟雾罩了起来,哪怕有人着了火,也没想过“望火而逃”,不仅没逃,而且还发起了反击。
首先是那十门将军炮打响了!
不过这些将军炮前面都是烟雾腾腾的,炮手们也不知道往哪儿打?于是就只能闭着眼睛瞎打一通了,反正把铁砂朝前射出去就行了!
这十门将军炮打完之后,埋伏在胸墙后面的火枪手也纷纷探出头来,举起鸟枪就往烟雾当中打了一排乱枪。
乱炮乱枪一阵猛轰之后,其他的绿营兵就拔刀举枪,大呼小叫着就往烟雾中冲去了。
……
“结阵!快结枪阵……”
“长枪手……整队,举枪!”
“火枪手,列队,填装弹药!”
“刀盾手,遮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