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来殿试的,都是天下间所谓精英的士子。
皇帝不是刚亲征西南回来吗?那正好,让这些人品评一下朝廷于西南施行的新政!
比如强行改土归流,再比如,开办学社,让土司人民学习汉语、汉化,普及基本文化。
朱由校再一见到这份题目,二话没说,当即准许。
皇帝这边一点头,天启二年的策问题目就算定下来——问西南夷训之政。
出题的人都是本朝大学士,学识上不会有半点问题。
这道题目,看似简单,实际上政治性很强,也很考验士子们的发散思维。
考卷上的答案,可以轻易分辨一个人是否具有真才实学。
朱由校有些好奇,题目一换,文震孟还能不能当上壬戌科殿试的状元?
魏忠贤得知这个消息后,乐得是捧腹大笑,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内阁的这些阁老们,也在向自己学习。
学的还挺快!
这回策问,学问上的东西魏忠贤不懂,可殿试上去问皇帝的西南之政,这不是让那帮士子猛夸皇帝吗?
你做言官的,可以靠抨击时政来争清流之名,这些参加殿试的士子,哪个不是为获得皇帝肯定,从而功成名就来的。
这帮老不死的,一个个也是老奸巨猾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袁崇焕不放心
凭借着《复仇疏》,魏忠贤将汪文言案划入王之采案,并联三大案,欲借机挖出更多的东林党人。
按他的设想,这回东林党铁定会反扑。
可咱老魏手中早握着他们的把柄,在这事儿上,只要他们敢回击,就能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论京官还是外官,只要与东林党沾上边的,就甭想躲过去!
天启元年的十一月里,魏忠贤在静待赵南星、魏大中等东林党人的反击。
可奇怪的情况来了,一直以来,号称“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党们,半个多月了,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莫非汪文言被他们直接一脚踹了?
要是东林党直接来了一手弃车保帅,魏忠贤可就有点难受了,搞了这么大动静,头上多了不少屎盆子,最后就逮了一个汪文言……
这战损也不成正比啊!
有这样的顾虑时,老魏也没闲着,他也想着,要是东林党人真这么绝情,也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于是,这几天朱由校总看见老魏有事没事就来东暖阁进言,比科道言官来的都勤,主要为了推荐一些官员走马上任。
这些官员,朱由校也让许显纯去明察暗访,看看到底有没有真能耐。
魏忠贤一共推荐了二十二个人,有些是靠送礼而获得推荐,有些是于地方上有真能耐,但被东林排挤。
归根结底,魏忠贤选人也有一套,这批人杂七杂八的,全是东林的对立派,用哪个留哪个全凭皇帝做主。
故意放几个明显来凑数的,让皇帝挑了出来,这也能显出皇帝辨识人才的能耐不是?
万历年党争,不可谓不激烈。
齐、楚、浙党作为执政党,过于看轻东林党人的能耐,以至于被后者来了一招捧杀。
三大案过后,方从哲请辞,叶向高登顶,东林盈朝的局面就此形成。
到今日,叶向高请辞了十六次,没有例外,朱由校全都驳回,来了还想走?
东林党明显有被魏忠贤打压下去的势头,所以叶向高就不能走,他得继续待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充当东林党的门面。
新启用的这批官员里,就有不少是万历一朝时党争被东林击败,然后回乡种地的。
这次因魏忠贤的势回来,本也是争斗方的众人,全都被收拢进魏党门下,成了妥妥的“帝党”。
东林党放弃了汪文言,但人毕竟不能白给,在舆论上,他们也加紧了攻势。
由是,朝野内外,一股子“正道”之风呼呼地吹了起来。
所谓“魏阉权势熏天,群小无不登用,善类为之一空”这般的话,在各地士子口中开始传唱。
当然,士子们喊出来的,自然都是好听的。
市井之间就没这么多顾虑,魏忠贤当年好赌好偷,经常进局子,还有诓骗小妹妹搞黄色的事儿,有真有假,全让东林党给扒了出来。
现在又说他集内外大权于一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两相一结合,老百姓很容易就能明白。
感情这魏忠贤现在这么嚣张,全因为以前是无赖出身啊!
魏忠贤向自己哭诉,说浑身都让东林党浇成了屎黄色,朱由校也是哭笑不得。
这帮东林党,眼见朝上斗不过人家,开始玩小伎俩了,还号称“名门正派”,使的却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乍一看上去,像真是那么回事儿,自己这个皇帝什么都没管,坐视魏忠贤把持朝政,多方扶植亲信。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个能亲自带兵打仗、平定西南的皇帝,一声令下,不说全天下,起码整个京畿的明军全都朝发夕至。
这是一个太监能控制得住的吗?
魏忠贤能做大,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皇帝压根就没想管!
听见这些流言,朱由校并没放在心上,可在宽慰魏忠贤几句后,暗地里,却也在想着和东林党争舆论的事儿了。
这人选不好整,王体乾自打掌了御马监,大有和魏忠贤分门别派的作风。
喊他来试试?
往不好听了说,霍维华、贾继春等十二人起复后,是做了魏忠贤的走狗。
可真实情况却是,这些人对自己这个皇帝的任何命令,从不会抵触一丁半点。
当然,朱由校也驳回了魏忠贤其余十人的起复建议。
一是为了显出自己的英明神武,敲打一下魏忠贤,二也是许显纯查到了,这些人除了拍马屁实在什么都不会。
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便是不想魏党做大太快,一家独大在什么时候都不好。
东林党的反击问题,还有将某些紧要部院换成自己的人,这些事儿魏忠贤都替朱由校想到,并且做了。
屎盆子都扣到魏忠贤头上去了,朱由校轻松不少,日子过的自在,忙活自己那点事儿就行了。
可刚刚接到旨意的洪承畴,却是懵逼了。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吩咐门房给些孝敬,洪承畴转而望向那一方小印,皇帝给自己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片刻,他做了和朱由校一样的动作。
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象牙小印上涂抹均匀,眼见小印的颜色晶莹透亮,又变得血红,如同水晶一般。
洪承畴的眼神,也随之亮起来。
有时候聪明人就是能从毫不相干的两回事里,了解到真正的含义,洪承畴就是这样。
他望见这方小印颜色的变幻,又看见撰写的刻文,顿时明白,皇帝这是要自己去掣肘袁崇焕啊!
袁崇焕这个人,洪承畴本不认识,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不是同一级别,一个在辽阳,一个在宁远,一个是巡抚,另一个却是小小的兵备佥事,八竿子也打不着。
之所以能认识,还要拜孙承宗所赐。
孙承宗曾为皇帝日讲,官职虽然不高,可毕竟是帝师,名气、威望都足。
这个袁崇焕,就连远在辽阳的洪承畴都听过不止一次,更别提宁、锦一带了,耳朵估计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孙承宗的一顿吹嘘,或真或假,有一件事能断定,他帮助袁崇焕迅速打开了市场,在关、宁、锦一带增进了名气。
可辽东巡抚洪承畴,还有辽东经略熊廷弼,都不是什么靠名气来提拔官吏的人,更注重的是能力。
相比脾气火暴的熊经略,洪承畴这个巡抚,虽然在兵事上略显不足,政治上他更游刃有余。
就算袁崇焕真有能耐,他也不会轻易与之深交,更不会直接向皇帝举荐,万一摊上什么事儿,半辈子就毁了。
本来他对袁崇焕也比较好奇,寻思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让孙承宗这么捧。
可眼下望见桌上这一方血红透亮的小印,洪承畴轻笑一声,对这人再没什么兴趣。
皇帝让自己节制宁、锦四路,燕、建四镇,还赐了尚方宝剑重事权,信号很明显:
对袁崇焕不得不用,但不放心。
他将小印及尚方剑小心地装好,自语道:“也好,本抚就去宁远,会会这位号称全辽可复的袁兵备。”
“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调度。”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纸上谈兵
宁远乃边陲小城,弹丸之地。
袁崇焕为得皇帝瞩目,六次向兵部提议,“以辽人守辽土”、“筑大、小凌河城”、“请饷招募关宁兵”等事。
并且在奏疏中,他曾夸下海口,称大、小凌河筑成,六百万军饷一到,全辽可复。
自然,熟知历史的朱由校,是不会相信他这些狗屁话的。
便是历史上的朱由校,也没有信了这些急于争功之言,反而向宁远增派了监军,掣肘袁崇焕。
信了他这个邪,六百万军饷还只是一个零头,府库尚有多少存银够他从容练兵、筑城的?
求人不如靠已,朱由校要用自己的方法复土!
所以,洪承畴来了。
现在的洪承畴,正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之时,要是谈及日后降清,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就和北镇抚司的许显纯一样,后世是魏忠贤手下走狗,现在因得重用,成了魏忠贤都不得不忌惮的锦衣卫指挥使。
洪承畴接旨后,只带两人两骑,便来宁远城走马上任,他抬起头望着这座孤城。
由南及北,自东向西,似乎整个城池都在抵触他这个巡抚的突然到来。
放眼望去,只有一人出来相迎。
此人面貌甚伟,身着甲胄,披着红色大髦,头顶玄武盔,也没过多张扬,只是带几名亲兵于南门静静等待。
“抚台远来,袁兵备遣末将于此迎接。”
自己就是奉了皇命,来掣肘他的,袁崇焕会如此抵触,这些洪承畴在来之前就有所料,没有太过恼怒。
他见这人相貌威武,甘冒城内众人不满来迎自己,心中对他有些喜欢,微微一笑,于马上问:
“将军唤做什么?”
“末将满桂,祖籍山东兖州府峄县,任宁、锦路副总兵。”这将领说话间,不卑不亢,替洪承畴牵了马缰。
两人进城,望见宁远城中百姓风声鹤唳,洪承畴有些奇怪,觉得应该不是害怕自己,遂问:
“宁远最近,有何大事发生吗?”
满桂惊诧地望了一眼,苦笑道:“抚台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兵备还没报上去。”
“我一看便知。”洪承畴举目四望,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
“我来时,望见东郊一带烟尘蔽空,马蹄阵阵,当时还以为是袁兵备在演练诸军,现在想来,是蒙古人闹出的动静吧。”
“嗯。”
满桂颔首,叹息道:“宁远城位于边陲,常有蒙古人来投,拱兔、炒花、宰赛等部落,损失了人丁,来找袁兵备讨要。”
闻言,洪承畴垂眸望去,翘起嘴,十分感兴趣地问:
“哦?袁兵备怎么说的。”
“兵备当场怒斥了各部落的来使,并说尔等诸部,表面上归顺朝廷,却行阳奉阴违之事,并将他们今年的抚银革免。”
“迂腐……”
洪承畴淡淡品评一番,随即住口,并未多说。
满桂没有反驳之意,径自说道:
“拱兔、炒花、宰赛等部以讨抚银为由,驻牧东郊,每日劫掠内外百姓,倒是没闹出过人命,只是不堪其扰。”
洪承畴点头,想来若是闹出了人命,以眼前这位将军的性格,早领兵杀了过去。
眼见到了府邸,他忽然问道:
“眼下宁远城中,你主武,袁崇焕主文,还有什么手中握有兵力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