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当即恭顺地谄媚笑道:
“皇爷说的是,这袁崇焕信口开河,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还得拉他出来溜溜。”
话音方落,却见朱由校伸手从宫人摆的茶杯里蘸了两滴茶水,点在那方象牙小印的雕花上。
随着拇指渐渐涂抹,稀世罕见的玫瑰色象牙质地显露出来,愈发莹然,如透亮水晶一般。
美玉似少年,少年更胜美玉。
朱由校将这方小印抬起,冲阳光下照着,道:
“拟旨,辽东巡抚洪承畴,移驻宁远,节制宁、锦四路及燕、建四镇,赐尚方宝剑,以重事权。”
说着,朱由校眯起眼睛,似乎全神贯注都在这方小印上。
“节制宁锦四——”魏忠贤下意识要问,却猝然而止,没有将揣测圣意的话继续说完。
朱由校手中一顿,却没什么恼怒,淡淡道:
“这回、袁崇焕要用,但朕绝不会再出现昔日王化贞之祸,不能让这个兵备佥事,在宁远肆意妄为。”
魏忠贤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赞了句陛下圣明。
朱由校心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放下手中小印,递向魏忠贤,道:
“这个装好,赐给洪承畴。”
魏忠贤先是疑惑地望去,接来手上,见那方小印此时质地已变得血红。
小印上还刻有小字,竟是天启皇帝名号、御笔、广运等,最下还有三字名讳:
朱由校。
如此贵重之物,为何要赠予辽东巡抚洪承畴?
魏忠贤细思极恐,吓得咋舌,却也不敢多问。
这时,许是皇帝见了自己有疑惑身色,和颜悦色地开口解释:
“在西南的时候,从奢崇明那搜来的好物件,当时朕刻上名号什么的,本打算留着自个儿做个纪念。”
“今儿想想,觉得还是赏出去,不然朝臣们又该往你身上加一条,行贿于朕了。”
当皇帝的居然要收受一名太监的贿赂,这话听起来很假、不像真的,但却饱含无奈、愠怒之意。
魏忠贤应上两句,退了出去。
待他远走,朱由校注意到桌上的审讯结果,躺在靠椅上,开始静静翻看。
审讯结果里只有一个意思,行刺皇后的刺客让东厂抓到,现在人已经死了,但死前招供了。
很简单,死无对证,没有翻供的可能。
这事儿的关键,就在这些已经无声无息死了的刺客,死之前到底招供了什么。
案子是东厂审的,招了什么自然也是老魏说了算。
朱由校缓缓放下手中审讯结果,冷笑几声,自今日起,朝中怕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魏忠贤手段的确够毒辣。
东厂的这篇审讯结果里,直指汪文言为此案主谋,据两名刺客招供,汪文言是想刺杀皇后,嫁祸给魏忠贤谋反的罪名。
但刺客被当日巡逻的厂卫见到,抓了个现行。
这事儿里头,有很多一看就是漏洞的说辞,比如深宫大院,厂卫防备严密,刺客是怎么混进去的。
摸到坤宁宫附近,竟未能引起察觉?
再比如,这两个刺客被抓了怎么会不自尽,而且审讯之后就死了,难保不是被杀人灭口。
魏忠贤这边已经动手了,干的起劲,余下魏党们自不会干瞪眼看着,很快就忙活开来。
雪片一般的奏疏,飞往乾清宫。
有人重提梃击案,当时是王之采主审,前一阵子魏忠贤已将王之采迫死。
人虽然死了,事情仍可继续利用。
魏党官员将汪文言之事,划入王之采案,那么这两件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儿,是怎么被联系到一起的。
这还得夸夸老魏的能耐。
王之采当年主审梃击案时,曾写过一篇《复仇疏》,魏忠贤找来原文,令人模仿字迹,稍稍改动。
这样一来,口实就有了。
东林党不是想复仇吗,咱老魏就给他们来个反复仇!
魏忠贤先是借刺客一事,声称汪文言造假,诬陷自己谋反,又因魏党文官旧事重提,将此事与《复仇疏》相结合,划入王之采案。
这样以来,王之采案就不得不重审。
重审的第一步,就是将有关人等,如汪文言革职下狱,只要进了东厂,严刑拷问、屈打成招,这些自是信手拈来。
至于结果,汪文言这倒霉催的反正死定了。
可魏忠贤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是仅仅想搞死一个汪文言吗?朱由校心知肚明,不可能……
魏忠贤的目标,应该是所谓的东林六君子,这回就算不能全搞掉,至少也要再弄死几个再说!
至于东林党人,他们聚齐起来商议此事,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将汪文言抛弃,以免让魏忠贤得到理由,引起迫害东林士人的衣冠之祸。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南治夷之问
时间来到天启元年十一月。
近几日,气温骤然降了下来,暖阁里香炉“噼啪”地烤着,暖意融融,殿外却冷的要命。
衣衫单薄的宫人们行走在宫墙之间,有些人被冻得不断跺脚,所幸,再过几日,针工局的御寒衣物就发下来了。
想到这里,宫人们都有了动力。
眼见着就要入冬,作为内廷大总管,魏忠贤提早几日就在各监、局出没,带着他的爪牙巡查府库,然后报给皇帝。
针工局的掌印太监,正小心翼翼地将魏忠贤送出来。
见四下无人,掌印太监凑到他身边,摇头晃脑地开始阿谀奉承,谄媚道:
“爷,看奴婢在库里寻得的稀罕玩意儿。”
“针工局的府库里,能有什么稀罕物件。”
魏忠贤说完,仍是吃了一惊,喜滋滋地伸出头去瞧。
这掌印太监攥在手里的,是数枚古铜钱,锈迹斑斑,不知产自何年何代。
因早年混迹市井之间,好赌好偷,魏忠贤对这类玩意儿,很是有些研究。
他打眼一瞧,也就知道这几枚古钱,绝非是大明所铸。
旋即,魏忠贤眼睛一瞪,飞快地将铜钱抢在手里,细细去看,赫然见到铜钱上所撰,竟是“天启通宝”四字!
他心下一沉,当即觉得,发现了这玩意儿,绝非是什么吉兆。
不过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事……
掌印太监溜须拍马,不想却献错了物件,果然,魏忠贤那张长驴脸上神态阴晴不定,逐渐被气的变了形。
魏忠贤冷笑几声,猝然扇了那掌印太监一巴掌。
且听清脆地一声响,针工局的掌印太监脸上顿时出现一道红手印,哎呦一声,从石阶上滚落下去。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却见魏忠贤紧紧攥着几枚古钱,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下,即转身直往西暖阁而去。
待魏忠贤远去,针工局的太监们全都跑出来,很快有人不安分地问道:
“公公,厂臣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这掌印才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能否留得一条性命还是两说,哪还敢再提此事,即转身怒道:
“有什么好问的?”
“厂公说咱们针工局进度慢,要在明日日落以前,先赶出来东六宫的衣物。”
“还不快去干活?”
太监们嘟囔几声,也不敢再问,皆作鸟兽散去。
“放肆!”
东暖阁,朱由校震怒地将毛笔掷于殿内,道:
“东林书院竟有‘天启通宝’的古钱,他们私藏这种东西,是想干什么?”
“造反吗!”
魏忠贤见皇帝如此震怒,一时也分辨不出是配合自己演的,还是真起了龙兴。
他转身向殿外喝道:
“没听着皇上的话吗,谁拟的年号,给我活活打死!”
王朝辅跨出乾清宫,向殿外某小太监吩咐一声,那小太监转身就去了东厂。
“赵匡胤不是说,宰相需用读书人吗?”朱由校喘息片刻,冷笑不止,道:
“朕的翰林院,都是各地科考上来的读书奇才,贤名远播、学识渊博,说话又好听。”
“去年拟定年号的时候,怎么没人知道这个年号,是别人用过的呢?”
“有意思,真是群好秀才,居然让朕这天启一朝,闹了这么大的乌龙。”
魏忠贤默然片刻,忽而悦色拍手,道:“奴婢恭喜皇上。”
“喜什么?”
朱由校望着奏疏,头也没抬。
“此乃天降嘉祥,乃我朝此后、钱源不竭之征也!”
朱由校听了这话,很是为老魏审视圣意的本领惊叹几分,也极为配合,眼中一亮,和悦不少。
他靠在躺椅上,深叹道:
“回京一月,比朕亲征数月的事更多,忠贤哪,朕好累……”
魏忠贤稍稍一愣,旋即屏退了众人,笑道:
“陛下放心,奴婢在这给您分忧,什么屎盆子,他们往我身上扣就行。”
忽地,朱由校一时兴起,道:
“忠贤,你去安排安排,南海子那边朕许久没去了,明日就去一趟!”
“备好弓马,还用亲征时的战马。”
魏忠贤不和东林党一样,皇帝要做什么,他只管听命照办,当即应了一声,悄悄退去。
因皇后张嫣的肚子愈发显隆,朱由校今夜去了西六宫之一的永寿宫。
南京鹰扬卫段氏,上回选三后被册为纯妃,也是五千人中选出来,水灵灵的美人儿一个。
久未沾雨露,忽逢驾幸,纯妃惊喜不已,紧张的梳妆、沐浴完毕,便以最好的姿态,将皇帝迎入宫内。
当晚,春宵一刻,自是不必再提。
……
刚过下元节,不等人喘口气,礼部会同内阁上了一份奏疏,主题是天启二年二月初九的殿试题目。
初拟为二,问帝王之心、问帝王之政。
殿试,又称御前对试、策问,属于科举诸试中等级最高的一级,能走到这一步的,多少都有些真才实学。
朱由校初见这两个题目,也是眉头紧皱,一头雾水,这也太笼统了,能问出什么来?
有明一代,策问的题目千篇一律,国家之政、帝王之心,或是古今礼议,不少考生猜都猜得出来。
天启二年的殿试,状元是个叫文震孟的,好像也有卢象升吧,朱由校记得这个人,是文官中少有的全才。
垂眸望着手中奏疏,很快,朱由校的批复下去了,意思很简单,不准,这题目得改!
本来,礼议、政论等策问题目,应该是可以的,但皇帝那没过去,肯定也有原因。
大臣们能到这个位置上,自然都有两把刷子,内阁、礼部互相一合计,很快有人提出一个新的策问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