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木伦河地界,曾是奴儿干都司下属卜颜卫境内,该卫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弃置,当年的守军,现在更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木伦河向北,便是以荒草甸子和浅水滩、小树林为主的地形,一望无际,想到这里,熊廷弼嗟然一叹。
首批追击的辽军千总郑利部近千骑兵现在音讯全无,只怕是受了多尔衮的奸计,凶多吉少。
就算满桂当时与多尔衮只隔着一天不到的路程,但方向无法确定,而且其部只有数千宽甸骑兵,搜索如此大的一片区域,更是难上加难。
直到现在,满桂甚至还没有找到率先追击的郑利一部的任何消息,数百骑兵,就这样完全找不到任何踪迹。
其余各路,在收到满桂消息后都迅速向木伦河一带靠拢,但明军以步兵为主,成建制的军团又都配有足量的辎重营和火器营,在这样的地形上,推车难以前进,因此行军速度被大大降低。
当最快的固原总兵郭钦一部赶到木伦河附近时,已经是郑利在村庄发现多尔衮行踪的三天后。
数万明军将木伦河方圆数十里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其它踪迹,反倒浪费了数日的时间。
熊廷弼将目光移动向北,从木伦河往北,就要经过朵颜卫的地界。
现在朵颜卫的蒙古领主永谢布归顺于大明,多尔衮不可能去那,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向东,经纳木河前往脱木河,去更远的远东。
不过消息来的终究是太慢了,就算现在立刻发檄令,一来一去至少又要十天时间,到那个时候,多尔衮只怕都跑出奴儿干都司境内了。
想到这里,熊廷弼恨恨锤了桌案,怒声道:“十余万大军合围,竟还是让他给跑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捷报入京
九九重阳,可这却是朱由校穿越大明成为“木匠皇帝”以来,最为高兴的一次佳节。
原因没有别的,正是一个天大喜讯的传来。
恰逢重阳节至,全国上下都沉浸在难以名状的喜悦之中,京师的街巷之内,各地州府城镇,处处都是张灯结彩。
当然,相比于北方,南方诸省则显得没有那样兴高采烈。
皇帝大悦之情甚笃,下旨百官三日免朝,加上正好第四日原本也不必上朝,满朝文武一不小心就放了个四天的小长假。
且不说文武百官贺表络绎递上,就连各地藩王也都有一封封“家书”,来叙说那相隔日久的亲情。
可即便他们写的再是情深意切,也难掩喜悦中的丝丝担忧。毕竟,摊上这样一个武德充沛的皇帝,又有哪个藩王不会害怕呢?
尤其是,这位皇帝可是有在洛阳“下旨杀王”的典故在先。
如今蒙古诸部尽皆臣服,关外女真已经平定,奴儿干都司大片领土不日就将重归大明的版图之内。
朝野内外的声声庆祝背后,是瑟瑟发抖的江南财阀、士林大儒,还有平日不法的藩王贵胄……
他们都知道,以后皇帝着眼的,无非就是国内了。
东宫-慈庆宫。
太子东宫,又名慈庆宫,位于紫禁城内东华门内三座门北,去年皇帝刚有册封太子之意,此处便被工部下令修缮,焕然一新。
太子乳母徐氏捧着暖手走近前来,敛脚恭声道:“殿下,天气愈发凉了,当心受风。”
朱慈燃抬抬下巴,授意她起身将暖手拢在自己手中。
徐氏年纪轻轻,不过三十余岁,却已贵为当今内宫威望最高的女官。
原因无它,徐氏既是早先皇后寝宫坤宁宫的管事女官,又是当今天子钦赐的太子奶娘,未来前途,真真不可限量。
可即便如此,她却也不敢僭越雷池半步,从不见有什么非分之举,全因她明白,当今天子幼时是如何过来的。
当年天启乳母客氏,在后宫与魏忠贤互相勾结,权势可谓滔天。
后来天启继位亲政,还不是被一纸圣旨赐予归去?不仅未曾留得半点金银,倒还留得一身骂名。
上任太子乳母之事,完全成了她日夜警醒的典故,尤其是天启帝身体康健,太子受宠,使她更不敢有半点的非分之想。
徐氏将暖手拢在太子手中,那一瞬,只觉得年幼的太子小指冰凉,好似几爪冰锥,全无生气。
她心中不免担忧,看了下贺表,轻柔道:“殿下的贺表写完了?”
朱慈燃看她一眼,笑道:“天气转凉,这宫中好像更冷似的。手凉,握不住笔。”
徐氏闻听,垂眸半晌无言。
不多时,朱慈燃在贺表上添了以“天涯共此时”几字做结尾的话后,将贺表合上,抬眸说道:
“劳烦徐奶将贺表转呈乾清宫,让父皇御览。”
徐氏默默点头,心中叹了口气,随后退出东宫。
小小年岁,却肩负着未来整个国家的重担,皇帝皇后,全都视他作做掌上明珠,寄予厚望。
尤其是眼下这位皇帝,文治武功,堪称一代中兴之主,在这样的圣主背后继位,想不显得平庸,或许都是难事。
想到这里,她便也微微摇头,自己不过是个侍奉小主的女官,忧虑这么多做什么。
偌大皇宫,夏日里往往显得平静幽深,令人心驰神往,可一到冬日,却能叫人直把心都寒透了。
惜薪司负责皇宫炭火进用事宜,一到冬日,宫中炭火用度便与日俱增,往往都会捉襟见肘。
尤其是炭火断供时,白日尚且能熬得过去,最怕的就是夜幕降临,直叫人站不住也躺不住,浑身冰冷。
心冷,身也冷。
……
朱由校正对熊廷弼奏上那篇洋洋洒洒的捷报上目不转睛,手里在囫囵吞枣式塞着食物,全然没留意那是厨子精心烹调的御膳。
“好啊,好!”
“爷,这是您看的第七遍了。”一旁,皇极殿的管事牌子王承恩轻声提醒,脸上露出笑容。
“熊廷弼再获辽东大捷,斩杀奴酋,彻底亡了反我大明的建州鼠辈!如此令人振奋的消息,朕怎能不多看几遍?”
朱由校说完这话,方才意识到什么,抬起头道:“王朝辅呢,以往都是这老东西在乾清宫当值,今儿怎么了?”
王承恩一愣,说道:“承蒙皇爷惦记,乾清宫的原管事牌子染了风寒,正在静养呢,这几日都是奴婢当值。”
闻言,朱由校脸上的神色换了过来,合上辽东送来的捷报,正色说道:“王朝辅染了风寒?朕怎么不知道……”
“派人去太医院,让他们派个御医,给老东西瞧瞧病。”
听到皇帝对王朝辅口口声声“老东西”这样亲切地称呼着,王承恩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也许,应该还有一些嫉妒。
不过这都被他藏在心里,谁知道呢。
“哎,奴婢这就去太医院那边吩咐一声,让他们叫个老手。”王承恩点点头,就要走出去。
“等会儿。”
刚到门口,听见皇帝传唤,又赶紧转了回来,憨态可掬地道:“皇爷,还有什么好嘱咐的?”
朱由校想了想,促狭笑道:
“也没什么事,这宫里实在无趣,民间如此热闹,朕看着眼热得很,听说京城里的大户不少,都是家财万贯。”
“既然待着无聊,去把京城里家财最富裕的五个人叫进宫来,朕找他们说说话。”
王承恩面上没反应,心底却是虎躯一震。
北京城里最有钱的五个人,就算不是整个大明最有钱的五个,也是权势极高的。
捷报传来的当晚,皇帝把他们叫进宫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和刚才说的那样闲聊?
王承恩不敢多想,连忙说道:“知道了,奴婢先去吩咐传他们进宫,随后亲自去太医院。”
朱由校这才满意地点头,靠在九龙御座上,一手轻轻捏着黄金做的龙首,说道:
“承恩哪,如今除了魏忠贤和王朝辅这几个老不死的,内宫之中,你办事是最让朕放心的。”
王承恩连忙谄媚说道:“皇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听皇爷的吩咐办事。”
朱由校点头,抬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待王承恩离开,随即换了一副冷淡的面容。
第九百三十二章 王朝辅病重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五名形态各异却非富即贵的中年男子跟随司礼太简化亦步亦趋来到西暖阁外,听见内中一声轻咳,才是分前后走入。
他们本来都安坐于府上,和以前一样,享受着本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小日子,却没成想,忽然来了一个令他们都不可置信的消息。
当今皇帝在宫里闲着没事,找他们进去聊天?
这用屁股想也不可能啊,现在这位天启爷是什么人,那可是迫使南北蒙古臣服,讨灭女真,恢复奴儿干都司的一代中兴之主!
这样的皇帝叫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进宫,能是去闲聊?
待他们走进,司礼太监也便一脸冷淡地站在一旁,不多说一句,也不再多做一个动作。
朱由校抬起手,笑道:“你们都来了,朕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坐,都坐吧,不必如此拘谨。”
五个人原本在自己的宅子,都是大马金刀的主,现在却一个个老实得如同见了严厉家长的小孩子。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是纷纷入座。
话虽如此说,可五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只是在椅子上挨了半边儿屁股,谁也不敢说真的就这么放松。
朱由校手里拿着那份捷报,一边看一边说道:“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北伐大军连战连胜,奴酋都已经死了,朕心里高兴。”
“但是这高兴之情,却无人分享,所以就想着把你们喊来,与朕一起高兴高兴,你们高兴吗?”
五人都是各阶层的领头羊,平时不愁吃不愁穿,也根本不会涉足关外那苦寒连战之地,根本没有体会到战胜后金对大明的重要性。
说白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可皇帝话都问到这儿了,他们又哪敢不高兴?
于是,便连忙异口同声地回答。
“高兴,草民听见北伐大军告捷的消息,可真是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我府上也都是连夜的庆贺,房顶都要掀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由校看了他们一眼,从心里感受到了这些人的虚伪,但也没揭穿,只是放下捷报,说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就来玩点什么助助兴?”
这话,一时间给五个人整懵了。
正在他们不明白状况的时候,朱由校向一旁问道:“王承恩,为他们各准备一副棋盘,朕好久没有下棋了,手痒得很。”
五个人怎么敢拒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哈腰,眼睁睁看着一群宫人在左右忙活,在他们前边添置了桌案,摆好一副棋盘。
没错,正是朱由校最喜欢的围棋。
这五个人,平时享受都还来不及,哪有那雅兴去研究这种陶冶情操的东西,也根本不感兴趣。
就算有两个会的,也根本不敢真玩。
在宫里把皇帝赢了,是不是不想活着走出去了?
朱由校撸起衣袖,手执黑子,正要落子,却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既然下棋,不讨点彩头怎么有意思?”
“朕听闻你们中有人,平日喜欢和人打赌,那朕今日也就和你们赌点儿什么,如何?”
五个人面面相觑,心底一万个不愿意。
早先就猜到了,这次进宫一准没好事,转了这么久圈子,还是来了吧,这你是赢是不赢吧!
先不说棋技有没有当今皇帝高明,就算真的能赢,你以为赢了就能保住自己那些东西吗?
就怕到时候不仅东西没了,连身家性命也都输了!
可要是不赢吧,今晚只怕是要把裤子都输没了……
朱由校兴致勃勃,压根没去管眼皮子底下这五位京城大佬如苦瓜一般的脸色,落子后笑道:
“各位,还要朕请你们落子吗?”
五个人皆是神情一阵,连忙落子。
过不多时,朱由校眯起眼睛,看着就快要哭出来的五个“大佬”,微微一笑,扔了手中棋子,道:
“本想再畅玩几局,天色已晚,罢了!”
“你们都回去吧,改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