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说着,范永斗竖起了两颗手指,他脸上的笑容愈发自信,他不相信这样的大头兵会抵挡得住两万两白银的诱惑。
说实话,郑立不过是个小城千总。
这样的职位属于底层中的上层,饷银也并不比普通兵丁要多多少,吃穿用度也都没什么差别。
千金,这种诱惑难以想象。
对郑立来说,这次只要点头同意,当来晚了没看见范永斗船队,放他们下水,自己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郑立眉头紧锁,半晌没有回话。
这时,一名家丁晃了晃他的肩膀,道:
“千总,你不要上了这家伙的当了!”
“范家勾结建奴,东厂和锦衣卫都要严查,拿了他们的银子,早晚也要查到你的头上。”
“况且这里是码头,人多眼杂!”
听到这话,郑立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再度抬头望向脸色截然一变的范永斗,冷笑道:
“不好意思了范公子,你的钱,我一个小小千总只怕是无福消受。”言罢,郑立将手一挥,下令道:
“弟兄们,扣了全部的货船!”
眼见官兵们纷纷登船,几下控制了前面几条苍山货船的水手,范永斗更加心急,破口大骂道:
“郑立,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真当这次我范家能直接倒台不成,我范家历经六代,手眼通天!弄死你一个小小的千总,就跟翻个手一样容易!”
看起来这范永斗是利诱不行,又改威逼了。
郑立这次没有回话,只见他手持雁翅刀,上去一刀砍翻了一名船队里的水手,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随后,郑立将刀向上一指,喝道:“范永斗要跑,千万注意不能让他上小船跑出关外,敢有阻拦的,杀!”
“砰——!”
一阵排铳,范家的水手落水一片。
官兵们持着刀枪冲上甲板,三下五除二就控制了整个船队。
范永斗自然不会站着等死,相反,他聪明得很。
方才不过是威逼利诱的拖延之法,范永斗压根就没打算花这两万两银子,说话的时候,后头早有忠心耿耿的亲信在放小船准备跑路。
能上当最好,不上当能拖延时间也行。
郑利砍翻了几个上前阻拦的水手,追到方才范永斗站着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却发现后者已带着几个亲信,驾着小船跑出十几步外。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狗汉奸!”郑利恨恨骂了一句,心中也非常后悔自己刚才思想不坚定,被范永斗钻了空子。
不应该跟他墨迹这么多,直接上船砍了他就好了!
家丁握着带血的佩刀上来,问道:“千总,我们要上船追吗?”
郑利看着已经行驶出很远的小船,眼眸微微凝起,冷笑道:“不必了,货都扣住了就行,况且他也跑不了多远!”
“范家已经被我们给抄了,你觉得建奴会留着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汉奸?”
家丁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跑的了和尚还能跑了庙?
范家这个时候基本已经被督办司抄了个精光,范永斗人跑了除了有些可惜,其实影响不大。
最主要的是,他们截住了这批运往关外的粮草物资。
……
同一时间,城内人喊马嘶,不断有官兵和官府衙役在街上成群结队的经过,这让本就担忧的百姓更睡不着了。
范家占地极广的大型宅院内,正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大院之中,范登库望着不断将自己家人擒拿出来的番子,悔不当初。
傅应星这段时间挺忙的,连轴转。
前几天才抄了漕运总督汪海的老家,还差点激起兵变,转头又有旨意下来,叫他带着张家口分署的番子去抄范家。
不过这个活他喜欢,再忙也愿意干。
这种美差谁不愿意干,不只是傅应星,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都盯着,抄家的时候,携带一点私货回去,谁能管。
稍微拿点,只要不贪心拿的太多,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在厂卫体系中,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魏忠贤为了这事还特意到朱由校跟前摸过底。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朱由校当时一边看书一边下棋,好像是满不在乎,实际上全都明白。
傅应星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烧焦的味道,脸上透露出些许满足。
“傅爷,这老不死的藏桌子底下,让咱们弟兄们找出来了!”这个时候,范登库被两个番子拎出来,直接按在地上。
傅应星却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赶紧上前将范登库扶起来,转头向番子训斥道:
“谁让你这么对待范老爷的?”
“知不知道,范家咱们可惹不起!”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登莱水师
虽说是声色俱厉地训斥,可番子们却答应的嘻嘻哈哈,完全没有一点儿严肃的样子,只因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狐狸在吃鸡之前玩的一点小花样罢了。
傅应星什么性格,这些东厂的番子再清楚不过。
在抓到猎物以后,他总要戏耍一番,看着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豪商、清流铮臣,亦或是士林名士,在自己脚下苦苦求饶。
范登库被扶起来,心中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他的脸已经丢够了。
“老夫一念之差,竟让我范家六世,一朝倾覆!”
范登库被扶起来以后,转身看着身后的熊熊大火,老泪纵横,他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做过的事,就要承担后果。
番子们看着这名迟暮的老者在哭喊,心中也没有什么可怜之情。
范家向关外输送粮草物资,借以牟取暴利,如今东窗事发,实在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对付这样的恶人,就得他们东厂!
傅应星看笑话看够了,他走到范登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中一挥,指向院中,叹息说道:
“范老爷,最后再看一眼你们范家六世的居住之地吧,再过几月,这里就要被建成朝廷的皇庄了。”
范登库脸颊抽搐几下,却也无可奈何。
“唉!”
傅应星不知在叹息还是在偷笑,转身看着被绑着押在地上的范家二十几口人,啧啧可惜,说道:
“这帮人,留着也是浪费朝廷的食粮,陛下不是下旨了吗,满门抄斩,就在这都砍了吧!”
“砍了刚好烧个干净,省的咱们收尸……”
听见这话,范登库仿佛鼓起了最后一些勇气,跪下来拽住傅应星的裤腿,祈求道:
“大档头,我求求你了,给我们范家留个后吧!”
说着,他望向那边最小,约莫只有六七岁的一个小男孩,哭喊道:“给我们范家留个后吧!”
傅应星支起他的下巴,嗬嗬的笑声透出一股冷血,让这些范家的人全都如坠冰窟!
“留个后?”
“给你们留个后,日后好再和鞑子互通有无,和朝廷作对,和当今陛下作对,你以为我傅应星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一样,傅应星顺着范登库的手势走向那个小男孩,一手将他拎起来,道:
“不过我也不是关外的蛮夷,我答应你,让这些孩子最后死,死的痛痛快快,没有一点儿痛苦。”
说到这里,傅应星转头笑道:
“怎么样,范老爷,做到这一步,本档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陛下的圣旨,可就是上天的意思。”
“上天要你们死,我让你们活着,可就是逆天之举了。”
言罢,傅应星一招手,负手站在原地,欣赏眼前这般美景。
在他身后,番子们将人犯按成几排,分别站到身后,然后整齐的挥起腰刀,再一齐挥下。
几十颗脑袋滚落在地,范登库颓然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门外慌忙跑来一个番子,附耳向傅应星说了一句什么,后者听罢,竟然勃然大怒。
傅应星一脚将这番子踹退几步,骂道:“什么,让范永斗跑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番子显得很是委屈,强忍痛楚抱拳道:
“傅爷,是本地的一名千总叫郑立的带队去的码头!不是弟兄们和督办司抓的人!”
“据说——”
傅应星眯起眼睛,重复道:
“郑立……”
“据说什么?”
那番子欲言又止,看见傅应星神色明显不对,才是咬牙说道:“据说范永斗还用两万两白银许诺郑立,叫他放人。”
“小的问码头的官兵,他们都说郑立没有答应,可现在范永斗还是跑了,不知道是不是……”
傅应星冷笑一声,这事的确蹊跷,他没有正面说什么,不过现在却也失去了再去耍猎物的心思。
他知道,范家还只是开始,山陕那帮晋商,但凡是碰过关外贸易的,一个也跑不了!
想到这里,他来到早已形同枯槁的范登库眼前,举起刀,阴着脸道:“看来范老爷的话应验了,你们范家这次真的还留了一个。”
“只不过,这范永斗也跑不出多远。”
说完,傅应星一刀下去。
到处都是滚落的脑袋,场地也是鲜血淋漓,傅应星转过身去,边走边下令道:“收拾好范家,封验首级送到京师验功。”
“剩下的,按惯例移交督办司!”
傅应星走了,烈火之下,明初至今六世之久的大豪商范氏,也彻底走到了覆亡的这一刻。
随着最后一丁点火星在日出之时消散,张家口范氏,彻底成为历史。
……
旭日东升,阳光照耀在河面上,使得范永斗的眼皮跳了跳。
他逃了一夜,换了几套衣服,从运河来回转道,直至顺着不知名的支流,来到一处偏僻村庄。
范永斗眼中升起刻骨的仇恨,自己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向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从未有今日这般不堪!
那狗皇帝一纸圣旨,自己的一切都没了!
回想起来,范永斗依旧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范永斗知道和关外贸易是重罪,所以他一直做的很小心,为了避免朝廷发现,船队上的水手都是特意从福建沿海找的,也没告诉他们到底运往何处。
这次运货,他还是先联系的海盗,许以厚利,打算从海盗手里转到朝鲜,再运往后金。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却是在自欺欺人。
现在看来,天启皇帝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出关运货的事,洞若观火,只等着科考大案以后腾出手来,将他一网打尽!
只是范永斗想不明白,每个环节他都考虑到了,都是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中间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他想不通,他不打算想了。
现在这个时候,范家只怕已经彻底完了,回是回不去了,想报仇,就得另找个新主子。
很明显,他的新主子在关外。
范永斗根本没有什么当汉奸,或是给女真人当奴才的顾虑,现在能活着才是第一位。
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港口。
“哪来的,要往哪去?”